作者:诡船
“倒也不是不该问,只是最后赫尔佐格的死亡要归结的因素很多……”路明非一时间也想不好用哪个借口。
楚天骄深深的看了眼路明非,他当然也看到了路明非为难的表情,不过这个表情在他的视角里代表另一层含义。
“高天原”、尸守、复活的白王……楚天骄没想到在他被奥丁戴上面具的这几年里,世界居然发生了这么巨大的动荡,似乎每一次重大的事件,这个叫做路明非的男号都身处风暴的正中心,包括这一次把他从奥丁的尼伯龙根里解救出来。
“龙血洗礼”,这个就连自己都不曾听说过的古老秘方,路明非却真的在楚子航身上实现了,甚至是用白王的龙血作为洗礼的原料……路明非就是杀死白王的人,楚天骄十有八九可以确定。
楚天骄很少觉得自己都完全看不透一个人,但在这个名为路明非的男孩身上隐藏的秘密,未免也太多了。
“好了,人类有能够消灭龙王的力量是值得振奋的消息,不管最后白王是被谁杀死的或者被怎样杀死的,这都是人类与龙类斗争中无法磨灭的里程碑。”楚天骄拍拍手说,他看向楚子航,“你的烙印消失了是好事,真正的奥丁多半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被那样的东西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有个问题。”楚子航忽然说,“我的烙印在日本的时候已经消失了,可我似乎还是比普通人更容易进入奥丁的尼伯龙根。”
“我想也许因为这七年来,楚叔叔才是这座尼伯龙根暂时的主人吧。”路明非对楚子航解释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从师兄你在圣心仁爱医院失踪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最后知道奥丁就是楚叔叔后我忽然想通了,也许是因为师兄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楚叔叔的血,你误入尼伯龙根后不是看到了楚叔叔留下的话么,这大概是因为楚叔叔意愿的引导,或者类似于某种血统的召唤。”
楚子航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路明非这个说法。
“我也有个疑问。”恺撒望向楚天骄,“那个萨沙,最后有他的消息么?”
楚天骄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住在格陵兰岛北境的雪屋的那段时间,其实我就很在意萨沙的事了。”楚天骄说,“但那个地方消失实在太闭塞了,没有报纸没有新闻,通讯手段也十分有限,等到伤养的差不多后,差不多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加上我昏迷的日子,合起来就是三个星期左右,我就告别了那个女孩和那座雪屋。”
说到这里,楚天骄忽然顿住了一下,似乎在告别那个短暂停留的地方时,还发生了某些故事,但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后,楚天骄还是选择把这个话题略过了。
“恰好那个时候,一艘前往北极圈的科考船从那里经过,我登上了船,他们答应我可以在北极圈外围的一座港口把我放下,我记得那座港口恰好是‘yamal’号航行途中会经过的地方。”楚天骄说,“我没有萨沙的联系方式和住址,要打探萨沙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就想到的是‘yamal’号,科考船在那座港口把我放下后,我落地立马打听‘yamal’号的出航日期,但当地的酒馆老板告诉我,那艘观光船已经停运了。”
“停运了?”恺撒微微皱眉。
“是的,我从好几个当地人打探的消息全都一致,官方给出的说法是,那艘船由于涉嫌高额赌博和人口交易等一系列犯罪活动,已经被俄罗斯政府回收了。”楚天骄说,“但我知道,‘yamal’号真正停运的原因是因为遭遇了尼伯龙根,当天船上有很多水手和乘客都看到了超自然的灵异现象,还有大量的人失踪,官方给出的说法只是为了掩盖那艘船曾经非同寻常的遭遇,以免引起恐慌。”
“文森特留的那些钱?”楚子航问
“‘yamal’号上的部分全都被政府没收了。”楚天骄说,“从‘yamal’号上调查萨沙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于是我动用关系找到了某位前克格勃的情报员,我花重金委托他查到了一名‘yamal’号前船员的情报,他给出了一个位置,但他告诉我,那人正在接受政府组织的监管,因为涉及违法行为,他的余生很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我顾不上那么多,我找上了那人的位置,在加拿大的一座看守所里,看守所拦不住我,某天夜里我成功潜了进去,找到了那名船员。”楚天骄说,“我对他印象不深,但他显然还记得我,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大变,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恐惧,就像看到了鬼混,他几乎下意识就要大喊出声,我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告诉他不要出声。”
“我在一张纸上写出了一串数字,我告诉他,只要他好好配合我回答我的问题,他或是他的家人一个月内就会收到这笔金额,单位是美元。”楚天骄说,“我看到他眼神中的恐惧渐渐消退,最后变成了贪婪,这才松开捂住他嘴的手。”
“能够无声无息潜进看守所里找到他,他也明白我不是普通人,所以回答问题很配合,我第一个问题问他,那天我们从‘yamal’号跳进水里后,那艘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楚天骄说,“那名船员告诉我,他们把航速降到了最低,但始终没见一人从水里出现,由于船上客人们的恐慌情绪,驶出那座透明的冰山后,船上剩下的船员们一直决定改变航向,在半天之内结束这趟未完成的北极之行,提前返航。”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返航后他们为什么被政府找上了,有关于那条船上的人和东西,最后都被怎么处置。”楚天骄说,“他告诉我,因为那他在‘yamal’号上失踪的人太多了,并且就连两位船长都失踪了,没人能瞒下这么大的事,登上‘yamal’号的客人里,不乏有权有势的人,他们有的人受到了惊吓,有的人失去了亲人,好几十人向国际组织联名起诉‘yamal’号。”
“最后由俄罗斯政府出面,没收了这条船和船上一切公共以及私人财产,船员们几乎都被遣返回自己的国家。”楚天骄说,“没有背景的船员会面临牢狱之灾,有背景的走走过场过几个月风头过去后就会被假释出来。”
第1101章 萨沙的下落
“所以那名被监管在意大利看守所的船员,是属于没有背景的那一类么?”路明非问。
“我说在‘yamal’号上工作的船员,或多或少都有背景,毕竟他们都曾是特种部队出身,有的结识军方的高官,有的认识灰色产业的权贵。”楚天骄说,“包括我去拜访的这位船员,名义上他是被加拿大军方给收监了,实际上这只是堵住民众口舌的表面功夫罢了,加拿大军方借由收监的名义让他摆脱人民法院的追责,事实上过段时间军方就会暗中送他出镜,但名义上会告诉民众那名船员会被送进监狱服刑,几乎所有‘yamal’号上撤下的船员都会是这种结局。”
“再正常不过了。”楚子航说,“每个国家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论是大财阀,军队或是政界中,同类人都会彼此维护,因为利益链的纠葛,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
“很多时候,正义与邪恶都不是相对的,一个文明的发展总会伴随着负面的东西,绝对的正义是极端的稀缺品。”恺撒忽然开口说。
“真难想象,这段话居然是从老大你的嘴里说出来的。”路明非有些惊讶的看着恺撒。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侧目看向恺撒,都因为恺撒的这番言论而面露惊讶,因为恺撒秉持的永远都是绝对的正义,他从不会说出负面的东西应该存在,绝对正义是稀缺品之类的话。
“哪怕是我信奉的正义,我也不认为那是所谓的绝对的正义。”恺撒的声音不大,却在屋子里回荡很久,“但我对我的心存的正义是绝对的,没有正义就没有恺撒·加图索的人生,我会为了我的正义活着,也可以为了我的正义去死。”
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屋子里忽然响起兀然的掌声,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芬格尔卖力的鼓掌,像个相声专场的捧哏。
“谁能把这家伙拖出去,枪毙五分钟。”路明非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加图索家的年轻人,我很羡慕你心中坚持的正义。”楚天骄看向恺撒,“尽管它还显得稚嫩而天真。”
“我对那名船员提的第三个问题,大概就是我此行最终的目的。”楚天骄低声说,“我问他知不知道萨沙的住址,其实这是我从一开始就想提的问题,但我始终忍在心里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的潜意识在抗争,我的内心在害怕,我害怕这个提出口后得到的会是萨沙的死讯。”
“人会在潜意识回避自己害怕的事,这很正常。”楚子航点点头说。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我问出这个问题后,那名船员脸上的表情并不是迷茫或者疑惑。”楚天骄说,“听到萨沙这个名字时,他的脸上划过了难以理解的恐惧。”
“恐惧?”芬格尔忍不住又插了句话,“那家伙欠那个叫萨沙的钱啊?”
“师兄,你能不能不要阶段性的脑子犯抽?”路明非有些不耐烦地横了眼芬格尔。
“不仅仅是表情变得恐惧,我甚至看到那名船员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他的嘴里低声重复默念萨沙的名字,就好像那不是他曾经的战友,而是一个不能提及的禁忌的魔鬼。”楚天骄说,“我凑了上去,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他关于萨沙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但他告诉我的并不是萨沙的家庭住址,而是另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诺诺下意识地问。
“他说,他上一次见到萨沙是在将近一个月之前。”楚天骄说。
“将近一个月之前?”恺撒微微皱眉,“那不是他们一起在‘yamal’号上共事的时候么?”
“不对,如果是他们在‘yamal’号上共事的时候,那船员没必要特意强调一个月的时间。”诺诺摇摇头,提出不同的意见,“而且如果他只是说他们在‘yamal’号上共事的事,他怎么会露出恐惧的像是见到鬼一样的表情呢?总不可能他真的欠萨沙很多钱吧?”
“怎么不可能?”芬格尔见有人提到自己的观点,顿时来劲了,“我就觉得很有可能!”
这一次没有人理会他,甚至连路明非都懒得吐槽了。
“我听出了他这句话里不一样的意思,而且我注意到了他异样的神情,我压低身子让他把知道的有关于萨沙的情报都说清楚,不然别想活着从看守所走出去,要不要赌一赌我有没有这个本事。”楚天骄说,“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么直白的威胁,但事关萨沙,而且看到那船员的神情,我承认我的内心有点慌了,自从想起尼伯龙根的遭遇后,我几乎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找到萨沙。”
“那名船员随后说了一句令我完全意想不到的话。”楚天骄说,“他说,萨沙是‘北极鬼魂事件’的唯一幸存者。”
“‘北极鬼魂事件’?”楚子航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
“那名船员大概是被我吓到了,之后他没再卖关子,而是把他知道的全都一五一十的对我交待了。”楚天骄说,“他说所谓‘北极鬼魂事件’,指的就是一个月前,‘yamal’号在北极圈遭遇超自然的灵异事件,当时船上几乎所有的乘客都记得,‘yamal’号闯入了一座似乎看不见的冰山,在冰山的海下有海市蜃楼般的倒影,倒影里有一个诡异的人形,船上的人看到他后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争相扑进水里,死亡人数达到了百人以上,这件事在整个欧洲和北美洲的上流社会中已经传来了,甚至就连一部分平民都有所耳闻,他还说这事儿我可以随便出去打听,他绝对没有骗我。”
“那个白色的人形?”酒德亚纪的脸色变了变,“所有人都知道了么?那龙类的秘密不是泄露了么?”
“应该没事,只有混血种会把这件事和龙族联系在一起,普通人应该只知道‘yamal’号上的乘客们遇到了灵异事件。”楚子航说,“况且欧洲和北美各国政府高层应该也有当地混血种组织的人他们会控制舆论的发展,我猜测这个传言就是他们主动散播开的,起名为‘鬼魂事件’,听起来他们在把这件事刻意往灵异事件上引导。”
“龙类的事没有被广为人知,就连那个和我说起这件事的船员,也以为他们是真的遭遇了鬼混一类的东西。”楚天骄说,“但我不关心这些流言蜚语,我只在意萨沙的消息,我问他‘唯一的幸存者’是什么意思?”
“那名船员告诉我,因为在‘yamal’号最后一次的航行里,所有遭遇海市蜃楼时,在船上跳进海里的人,最后都消失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一片是公海地带,没有国家有义务且有能力在环境恶劣的北冰洋中搜着遇难者,于是所有在‘yamal’号上的失踪者,都默认死亡。”楚天骄顿了顿,“除了萨沙·雷巴尔科,萨沙是那次事件里唯一活下来的人,‘yamal’号在返航的途中在结冰的海面上打捞起了一个漂浮的人,验证身份后,确认那是萨沙·雷巴尔科,曾经‘yamal’号的代理船长。”
“居然这么巧?”叶胜露出惊喜的表情,看起来大家对萨沙的印象都蛮好的。
“听到萨沙还活着的消息我心里的负担终于落地了,我问那名船员萨沙是不是和他们一样,被政府收监了,如果萨沙也被判定为‘yamal’号罪恶的参与人员,他应该被监管在俄罗斯某个看守所里。”楚天骄说,“但那名船员的下一句话让我刚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他告诉我,萨沙不在看守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在医院。”
“萨沙在尼伯龙根受伤那么严重,在医院也很正常,哪怕是罪犯也会得到人道主义的救治。”路明非说,“楚叔叔都花了好几个星期才恢复,萨沙的伤比楚叔叔更严重,而且他身体里也没有龙血住院的话,怎么也得个一年半载吧。”
“不,那名船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显然有些闪躲,之后他叹了口气,告诉我,萨沙是遇难者里最幸运的一个,却也是活下来的人里最悲惨的一个。”楚天骄低声说,“他说,‘yamal’号把萨沙打捞上来的时候,萨沙就一直是昏迷甚至濒死状态,除了断臂和严重的外伤,船医初步鉴定,萨沙颅内出血,遭到了严重的脑损伤。”
屋子里所有人脸色一变。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靠岸,萨沙被送往了医院,连续好几天他始终都在重症病房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最后他的生命被极力的挽救了回来。”楚天骄说,“可萨沙最后诊断为假死,医生说他会陷入永久性的昏迷,很大概率永远也不会苏醒,这个消息被俄罗斯政府封锁了,除了原本‘yamal’号的时候部分船员几乎没有人知道。”
“假死,民间的说法就是植物人。”楚子航低声说,“抛开先天发育不良的因素,导致成为植物人的原因有严重的脑损伤、一氧化碳中度和遭遇重大应激事件,据说患者最终是否能够苏醒,取决于他们的求生欲望,还有是否能遭遇强烈的精神刺激。”
屋子里的众人都露出不同程度的复杂的表情,如果这就是萨沙最终的结果,甚至比失踪或是死亡更令人难以接受,每个人心里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那名船员并不知道萨沙所在的医院,我也没有再为难他,我告诉他,答应他的钱我会准时打到他的账上,因为这不是我的钱,这其实是文森特的财产,那个老家伙在临死之前嘱咐我分给他的船员和他们的家人。”楚天骄说,“那笔钱被保管在苏黎世银行,只有一个十六位数的密码能够取出来,而这个密码原本只有文森特一个人知道,所以即便是政府也没办法没收这笔钱,那是个不小的数字,我原本想把这笔钱交给萨沙来分配,看来这件事我要替他完成了。”
“从看守所离开后,我马不停蹄从加拿大赶到了俄罗斯,萨沙的消息真的被封锁的很严密,我委托了好几个人都没找到。”楚天骄说,“我用最笨的方法,跑遍了俄罗斯的所有医院,终于在莫斯科一家专攻脑手术的医院的病房前,我看到了萨沙·雷巴尔科的名字。”
“我是在深夜找到的那家独立病房,那天莫斯科下了暴雨,我浑身都湿透了,我站在病房前,透过透明的小窗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萨沙,他的浑身缠绕着绷带,就像那个曾经差点杀死我们的白色的人形。”楚天骄说,“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萨沙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他的脸被大面积烧伤,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说起来也奇怪,其实我的记性不差,甚至可以说记忆力超群,但只是相处过一天的人变成了这副模样,打死我也认不出来。”楚天骄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我看着那双紧闭着的眼睛我就知道那是萨沙,是我托付过后背的兄弟,有时候男人的感情真是种奇怪的东西,你只是和他碰了一杯酒,却甘愿为了他去死。”
说到这里,楚天骄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最后一个音节透着微微的哽咽。
屋子里的女孩子们几乎都红了眼眶,甚至绘梨衣的嘴也扁了起来。
“萨沙床边的柜子,花瓶里插着一束早就枯萎的花,上面的字条用俄文写着‘祝你早日康复’,那是所有住院的病人第一天都会收到的来自于医院的花。”楚天骄说,“那支花凋谢了很久,却没有医护人员把它换掉,因为躺在床上的人大概永远醒不来。”
虽然楚天骄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了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床边只有一束入院时医院赠送的凋零的话,意味着这么久的日子里,萨沙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度过。
第1102章 男人的离别是无声的
尽管存在政府管控的因素,但这样的结局,未免也有点太悲凉了。
路明非他们还记得,楚天骄说过,萨沙是有一个妹妹的,那个生活方面有点劣迹的女孩,还有萨沙的妈妈,因为阿尔茨海默病住院而需要高昂手术费的女人。
这个男人的生活已经足够艰苦了,他的不幸的童年没人治愈,却始终支撑着早已支离破碎的家庭,最后也没有一个完满的结局……萨沙绝不算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甚至在“yamal”号上他协助文森特的行为就相当于助纣为虐,但谁又凭什么要求他成为一个好人呢,生活从没有善待过这个男人。
在“yamal”号上当海员的那段时光,大概是这个男人为数不多的轻松惬意的人生了……可是再也回不去了,那条船已经不在了,那些曾经萨沙最熟悉的、一直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也死的差不多了,那些漂亮的俄罗斯女孩们,那些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光影,瑰丽的、震撼的极地风景,高昂的水手们的船歌,就像一场漫长而梦幻般的宴席散去,永远不会再重来。
“我在萨沙的床边坐了下来,有一把椅子,椅子上落了薄薄一层灰。”楚天骄说,“当时是深夜,医院里很安静,再加上萨沙是独立安排的病房,走廊外也几乎没人经过,只有屋子里的点滴缓缓落下的声音,我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
“莫斯科的月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洒进来,落在萨沙脸上,是浅浅的白色,画面很安详。”楚天骄轻声说,“尽管萨沙的脸被纱布缠绕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感觉那时的他是那么宁静,就好像睡了很漫长很漫长的一觉,终于能告别人生里令他感到苦痛磨难的记忆,能去寻找他一同度过漫长岁月的战友,还有那个狡诈阴险又神棍的船长,说不定在梦里他还能遇到一个漂亮的、相爱的俄罗斯姑娘。”
楚天骄的脸上透着缅怀的神色,追忆那个名叫萨沙的男人时,他默默的点燃一支烟,他的眼神在烟雾里扑朔迷离,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只是静静的听着……这一次就连最嘴贱的芬格尔也没有不合时宜的打断他,再没脑子的人也不会打趣一个男人的伤感,更何况这份伤感是来自男人间的情谊。
“我不知道我在萨沙的病房里坐了多久,也许有三个小时,也许有四个小时,我只记得离开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我始终静静的坐着,没有说一句话。”楚天骄说,“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和萨沙说,但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忽然又不想开口了,因为我知道这么做没有意义,即便我说了什么也已经晚了,而且萨沙也不可能听到,我想做的仅仅是陪陪他,哪怕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也好。”
或许很多时候,男人的离别就开始无声了。
“天亮之后你就离开了么?”楚子航问。
“嗯,我在天快亮的时候走的,从走廊走进电梯的时候,我恰好碰到了两个值班护士,她们经过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听到她们说前面那个病房里的家伙也太可怜了,从没有见过住了这么久的院,从没有一个亲人来探访的家伙。”楚天骄说,“政府也仅仅只是向医院递交了他的治疗和两年的住院费用,一旦这个时间超过了,那家伙还没醒来,他以后大概就要去住太平间了。”
“怎么这样?”酒德亚纪的语气有些为萨沙打抱不平。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离开医院的时候,为萨沙补交了未来的住院费,当时值班的护士递给我一张表格让我填写,在住院日期上我填了一百年。”楚天骄说,“值班护士收到表格的时候显然被吓到了,短暂的惊吓后,她表情严肃地质问我是不是在开玩笑,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张卡,告诉她一百年的住院费用需要多少,就从这张卡里刷。”
“那张卡的余额再一次把值班的护士给惊到了,这一次她安安分分的把百年期的住院费用给刷走后,把卡毕恭毕敬的还给了我,在我离开时我用余光瞥到了她正在拨打电话。”楚天骄说,“因为萨沙是政府交给医院的人,与‘北极鬼魂事件’有关,大概政府的人员有特意交待过医院,如果有什么人来探视萨沙,立刻向他们汇报。”
“但这些和我都没关系,因为我不打算再出现在萨沙的人生里,政府的人找不到我。”楚天骄说,“我委托人帮我调查了一下萨沙妈妈的住院地址,还有他的妹妹的住址。”
“那是一间私立的精神病院,面容枯槁的女人顶着一条乱糟糟的头发,眼窝深陷,那就是萨沙的母亲,我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并没有和她搭话。”楚天骄说,“我同样找到了值班护士,询问那个女人的住院费用还剩多久,得到的答案是一年。”
“值班护士说每年都有一个留着络腮胡、脸上有疤的男人来探望那个女人,来时会带一大包那个女人喜欢的夏威夷果,每次会停留半天,和女人讲一些听上去不切实际的笑话,把她逗的很开心。”楚天骄说,“男人临走时会在前台为那个女人递交一整年的住院费用,寄托式的精神病院住院费其实相当昂贵,再加上私立医院的人工成本很高,对于普通人来说那绝对是相当大的一笔开支。”
“萨沙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楚子航轻声说。
但那个男人以后不会再来了,或许那个已经痴呆的女人也不知道,那个每年都会前来探望她的、给她带好吃的夏威夷果和给他讲笑话的亲切的男人,怎么忽然有一天就不再来了……也或许女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因为医院说她的病情这些年愈发严重,很多时候都分不清做梦和现实。
“我同样替那个女人缴上了一百年的住院费用,值班的小护士同样被吓到了,不过和萨沙住院的值班护士不同,这个女孩告诉我那个女人就算病情不再恶化,也不会再活超过二十年了。”楚天骄说,“我依旧把钱交给了护士,我说如果这女人哪天不幸离世了,请从多余的钱里拿出一部分来举办她的葬礼,墓碑上就写‘萨沙·雷巴尔科的母亲’,离开前我去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大包夏威夷果,让护士告诉那个女人说这是以前那个每年都来的男人带给她的,但他今天很忙,所以看了她一眼后就匆匆离开了。”
酒德亚纪下意识的想问楚天骄为什么不让护士每年都为女人带一包夏威夷果,却被叶胜拍了拍肩膀阻止了,看着叶胜的表情,酒德亚纪明白了楚天骄的意思。
重要的不是夏威夷果,重要的是萨沙和女人是母子,就算女人每年都能收到夏威夷果,男人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对于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来说,说不定明年她就会淡忘这件事,但如果每年只有夏威夷果,忽然想起男人的她该有多么孤单。
“在那之后我还去找了萨沙的妹妹,在莫斯科的东郊,她的妹妹住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里。”楚天骄说,“一个不算大的镇子,那个女孩在镇子的唯一一间酒馆工作,酒馆和公寓隔着两条街,我去的时候看到她坐在吧台旁的卡座上,嘴里叼着一根当地的水烟。”
“那个女孩有着还算漂亮的长相,身材倒是蛮高挑的,就是妆有点太浓了,我在她旁边的吧台点了一杯酒,观察了她一会儿,那个女孩始终都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对搭讪她的男人反应也很平淡,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楚天骄说,“这个看上去有点厌世的女孩,就算知道了她哥哥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有多悲伤吧,我心想,不过从酒保那里我听到一个好消息,这个女孩已经不做舞女了,似乎定期会前往镇上的解毒中心。”
“在那里我仅仅只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萨沙都没能力改变他亲人的人生,我更没理由干涉那个女孩的生活。”楚天骄说,“所以我并没有给她留什么,仅仅是为她买了一份理财保障金,每月都会有一笔钱以匿名的形式汇入她的账户里,她没办法调查到这笔钱的来源,钱的数目并不大,保持以前的恶习一定是不够的,但就算她离开酒馆,那笔钱也绝对足够维持她正常生活的开销。”
“离开了那座城市前,我去了最后一个地方。”楚天骄说,“是一间花店。”
“花店……”楚子航的眼神跳动一下。
“那间花店开了很久,看上去生意不错,我同样付给了老板一大笔钱,要求是每两周派人去城南医院的某间病房里,都要带上一束花给一个叫萨沙的病人为他换上。”楚天骄说,“我在一张纸条上留下了一长串名字,交待每次的花分别以这些人中其中一个名字送去,里面有我调查到的‘yamal’号的船员们,有萨沙接触过的女孩们,有文森特,有萨沙的妈妈和妹妹,最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我的名字写上。”
“不知道是出于自责还是后悔,我觉得萨沙如果没有认识我,他未来说不定能过上幸福的人生。”楚天骄看着天花板,轻声说。
“我觉得萨沙不会后悔,在认识你这件事上。”楚子航忽然看向楚天骄说,“每个人都有自我选择的能力,萨沙一直被命运逼迫,但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做他想做的选择,包括进入尼伯龙根,和最后掩护你。”
“男人一旦做下某种选择,字典里就不应该有后悔这两个字眼。”恺撒这一次也赞同楚子航说,“不论他的结局是幸运或者悲壮。”
“也许吧。”楚天骄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文森特存在苏黎世银行的剩下的钱,我为文森特在德国柏林公墓园里买下一片墓地,剩下的平均分给了‘yamal’号上每一个船员和他们的家属,我没留下一分钱,做完这些事后我从俄罗斯出境,这些年都没再回去过。”
说完这些后,楚天骄缓缓掐灭了手里的烟,烟蒂已经燃烧干净了,他深深的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后,露出释然的表情,就像告别了一段漫长的过往。
屋子里的沉默维持了很久,路明非和恺撒他们对视了几眼,楚子航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不用宽慰我,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早就走出来了,每个男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吧。”楚天骄忽然笑笑,他看向楚子航,“你们的人生比我的更精彩,儿子你的这些同学都是很棒的人,记得要永远珍惜对你仗义的人。”
“知道了。”楚子航轻轻点点头。
“所以从俄罗斯离开后,楚叔叔你就来到了这座城市么?”诺诺对楚天骄问,“因为‘死亡之岛’里留下的坐标?”
“其实首都和三峡我也派人打探过,但都没得到有效的情报,来到这座城市后我倒是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说到这儿楚天骄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有原因是因为在这里遇上了我儿子他妈,那几年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然后楚叔叔你就走不掉了对吧?”路明非指了指照片墙上满墙苏小妍的照片,揶揄道,“这才是楚叔叔你的主线任务吧?”
“虽然我的身份不支持我这么讲,但男人忙忙碌碌一辈子,娶妻生子不是应该的么?”楚天骄倒是丝毫不腼腆,他搂着楚子航肩膀,“老婆是主线任务,儿子出生以后也是主线任务,这么漂亮的媳妇和这么聪明的儿子,谁不得多操心一下啊?”
楚天骄的表情有点别扭,但他还是没推开楚天骄搂在他肩膀上的手。
“楚叔叔,生活在这座城市的这些年里,你一共遇到过几次奥丁?”路明非对楚天骄问。
第1103章 双生奥丁
“楚叔叔,生活在这座城市的这些年里,你一共遇到过几次奥丁?”路明非对楚天骄问。
“一次。”楚天骄的表情正色起来,“就是七年前的那个雨夜。”
“师姐,你有什么想法么?”路明非又望向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