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之前就读过龙族的路明非 第83章

作者:诡船

  “喂,我冒着龙族之大不韪提醒你这些,可不是卖你人情听你说谢谢的啊!”夏弥双手环在胸前,像只从森林里跃出头的傲娇白鹿。

  “行了行了,已经拜访过阿姨了,留在这里听你们俩腻歪,我也没劲你俩也别扭。”路明非起身,“忽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对了师妹,师兄他家别墅大,房间多,别出去开房浪费钱了,尽管住这儿别客气,像自己家一样。”

  楚子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夏弥已经起身挥手,笑容明媚,“好咧,路师兄再见,一路好走哟!”

  ……

  意大利,罗马,加图索家的郊外古堡。

  这是个夜色惬意的傍晚,弗罗斯特作为加图索家族的代家主正在宴请八方,长条状的项目餐桌上有在阿联酋拥有数个石油大矿酋长堂弟,有新入驻华尔街就斩获新能源市场半壁江山的商业新秀,也有在传统银行业叱咤风云的投资大亨……能够坐在这里的人拥有着无一例外的一向特征——有钱,有钱的一塌糊涂。

  他们正在讨论传统能源与新能源的发展与取代,在这里探讨的话题大概能决定全世界金融界未来二十年的走向。酋长堂弟和华尔街新秀对“十年后新能源汽车是否会取代石油车”的问题争执不下,一个脸色比赤红更红,一个脸色比黝黑更黑。

  投资大亨在静观其变,他手上拥有着能改变一个行业命运的资金与人脉。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他盯上了房地产业,他曾在幕后出手,将东京银座的房价在几年间推波助澜到近乎垂直式的上涨,最贵时一座城市的地价甚至能买下一个超级大国的土地。到了九十年代他一举抽身,东京的地产泡沫被狠狠刺破,导致整座城市元气大伤,经济倒退了二十年。

  正当酋长堂弟和华尔街新秀把能想到的辩词用光,准备吐脏字时。

  “先生们,别在餐桌上讲出什么不雅之词啊,这寂静的夜晚和璀璨的繁星不美么?我们谈的不只是金钱,还有权力啊!真正的掌权者应该处变不惊,一切尽在云淡风轻。”弗罗斯特接过侍者的手帕,轻轻擦拭嘴角,语气雍容而平淡。

  酋长堂弟和华尔街新秀望向恬淡如水的宴会主人,这才意识到失了风度,纷纷坐下举起酒杯,一面致歉一面由衷赞叹还是加图索的一家之主气度过人,有容乃大。

  金发的秘书一身西装出现在宴席的主位旁,微微躬身,“先生,紧急情况。”

  “帕西,餐桌上最紧急的情况应该是菠萝包没抹黄油,或是没经验的侍者在你的咖啡里擅自加了方糖。”弗罗斯特微笑,“那真是糟糕透了!”

  他讲了一个自认为有意思的笑话,把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去权贵们逗得哈哈大笑,这就是作为主人的态度啊,世界上有什么紧急情况能让加图索代家主放下刀叉和红酒杯去解决?哪怕是地球爆炸,也得等弗罗斯特把这场晚宴用完再炸才对。

  “是有关于恺撒……”帕西俯身在弗罗斯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昂热这个狗娘养的神经病,他的脑子被狗屎糊了?”弗罗斯特愤然起身,桌角的黄油叠和黑摩卡都被狠狠掀翻。

  “加图索先生,有什么事情比赚钱重要吗?我的新能源企业现在正在上升期……”华尔街新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弗罗斯特准备离席的姿态急忙开口。

  “上你奶奶个腿!”弗罗斯特瞥了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帕西,把他的破公司在华尔街的自由股份全部买下来,然后把这个傻逼从那里踢出去!”

  提个醒,大家还记得路明非他们城市里的某个老板么?

第174章 掸去灰尘,阳光生根

  弗罗斯特拂袖离场。

  聚集在这里的权贵们纷纷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加图索代家主嘴里那个脑子被狗屎糊了的神经病是何许人也……唯一不知内情的华尔街年轻人跌坐在地,他不知道昂热是谁,但他很清楚加图索家的财力与铁腕。

  因为多嘴一句他即将要被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驱逐,来自华尔街的年轻人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生都要灰败了。

  “抱歉,继承人出了点状况,所以代家主有些失态,各位请继续畅聊与用餐。”帕西鞠躬,然后对侍者轻声说,“把那个从华尔街来的年轻人送回去吧,以后他不会出现在加图索家的府邸。”

  帕西快步追上弗罗斯特来到办公室,沉重的隔音门板一合上,弗罗斯特手掌狠狠地拍在昂贵的办公桌上,不顾贵族形象地咆哮,“该死的昂热,他怎么敢把恺撒派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

  “是因为前段时间家族试图罢免校长,校董会和昂热的关系几乎闹掰了,既然我们能拿他开刀,昂热也不会在意我们的意见。恺撒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昂热是校长,他有权利指派恺撒去完成任何一项任务,这是符合校规的。”帕西轻声说。

  “可我们辛辛苦苦把恺撒培养得这么优秀,不是让那个老家伙派他去送死的!我是恺撒的家长,我有权力在孩子的安全问题上做决策!”弗罗斯特低吼。

  “很抱歉,虽然您可能会不悦,可我要提醒的是……”帕西深吸一口气,“按照校规和家族的规定,庞贝家主才是恺撒的家长……您只是代表家主照顾着恺撒,最多算代理监护人……可是代理监护人无权叫停学院的任务。”

  “见鬼,这是什么破规矩!”弗罗斯特大叫,“那就通知日本分部!越过昂热直接和他们沟通,让他们终止这项计划,用校董会的名义!”

  “这个办法未必管用,应该说不会有作用。日本分部不会在意校董会,他们连昂热的命令都不一定服从。”帕西说,“日本分部几乎是独立在秘党以外的,那里其实根本不能算的上是驻地机构,因为日本分部的成员全部混黑道。”

  “混黑道?”弗罗斯特瞪眼,“卡塞尔学院外部怎么还有黑道组织?”

  “日本分部并不是在卡塞尔学院后成立的。”

  “在上个世纪初,秘党领袖马耶克勋爵乘坐轮渡去了日本,他发现日本的混血种与北美有本质上的不同,我们是学院制,以教育人,而他们简直像一群野蛮人,几乎控制着日本所有的黑灰色产业,从中牟取巨大的利润。”

  “日本的混血种根本就不心信奉学院那一套,他们只在乎金钱与武力,并且相当排斥与秘党的结合。于是双方达成协议,日本的混血种家族会支持秘党开办的学院,条件是秘党不得插手日本本土的事务。”

  “这种状况直到昂热校长出现才得意改善,二战时,他作为美军参谋踏上日本的土地,几乎是仅凭一人之力镇压了整个日本黑道,那里的混血种们以他为尊,日本分部终于不再名存实亡。”

  “昂热在搞什么?参与一些灰色产业链已经是极限了,他身为一校之长居然和黑道合作?”弗罗斯特怒喝。

  “不是合作。秘党并不插手违法交易,违法的产业都控制在日本黑帮的手上。日本黑道中最古老的家族共有八个姓氏,名为‘蛇岐八家’。

  “蛇岐八家也从不直接插手违法交易的内容,他们是日本黑道地本家,也是黑道的执法人,就像司令官和士兵们,近乎所有的日本黑帮都接受他们的管理。”

  “可以这么说,蛇岐八家在日本黑帮的地位就相当于校董会之于秘党,当然,蛇歧八家以外的日本黑帮里也没有昂热校长那样桀骜且杰出的人才。”

  “我听说过蛇歧八家,在竞标东京的一片产业园的时候他们曾出手阻挠我,可是怎么没人告诉我他们和秘党有这种关系?”弗罗斯特尾音都有些上翘。

  “庞贝家主是知道的,大概是他觉得不重要,所以没告诉您。”

  “不重要?”弗罗斯特惊呆了。

  他代替庞贝在校董会的席位已经有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里他一直相信自己掌握着庞贝的所有权力,关于秘党的事没有任何一件能逃过他的眼睛。

  直到今天他才惊觉,这所学院竟是这般陌生,内有昂热桀骜难驯,外有蛇歧八家鞭长莫及,他的话语权大概只能命令那些没有头衔的教授们在上课时要好好的传道授业解惑?

  更令他怒不可遏的是庞贝。弗罗斯特曾让庞贝把所有的相关事宜转交给他,庞贝拒绝了,理由是:“你说的相关事宜是指校董会开会时发给我的小纸头么”、“被我折爱心送给美女教授了”,还有“反正有什么重要的事昂热肯定瞒着你,你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还有,日本分部是各分部中最稳定的一个。他们每年都会按时交给学院年报,年报显示,日本从未有过龙类苏醒的情况。可以这么说,我们对那里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日本被一张看不见的黑幕笼罩着。”帕西说,“我们没办法管束他们,校董会不行,学院也不行。”

  “给庞贝打电话,告诉他,他的儿子即将面临生命危险,让他赶紧联系昂热撤掉指令!”

  “联系过,可是没法联系上。家主在XZ参加一个名叫‘心灵之旅’的慈善旅行,他要在喜马拉雅山麓的喇嘛寺庙中渡过一周的苦修生活。那里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哪怕是骑马进去也需要一周,因为车轮无法在那么厚的积雪里前进。”

  “他又哪根筋抽了去修行?”弗罗斯特怀疑自己听错了。

  庞贝是那种人?他恨不得带着自己的床垫周游世界,床垫上还必须有超模级别的美女,不然就无法入睡。没法想象这家伙的苦修会是怎样的。

  “前段时间有喇嘛来做宣传,家主听到了双修、色相一类的词,就跟他们走了……”

  ……

  路明非站在一家日料店的门前,这里在离繁华CBD区有一段距离的发展线上。

  高高的门板上挂着“東京の居酒屋”的木底朱字牌匾,全木制的构造给人阳光随时能穿透木板沁满屋子的感觉,外墙上的浮世绘精丽而华美。

  可大门是紧锁着的,金属锁把上灰尘铺了厚厚一层,窗户也都紧闭,透过窗户木架中间糊着的浆纸隐约能看到里面漆黑一片,这间居酒屋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业。

  路明非的注意力从门锁转移到外墙那些锦绣万分的浮世绘上,细看之下才发现这里的浮世绘作画、刀刻与墨染的工艺近乎达到了尽善尽美的境地,线条流畅得仿佛把远山与美景从现实里嵌入其中,气势恢宏而磅礴。

  这些远脱色情与肉欲的低级趣味的锦绘绝不是路边随便找个绘师就能彩拓出来的。这种大开大阖的绘本流派多用于大型黑道的议堂、大厅与祠堂,绘师需要足够经验的沉淀与相当丰富的技艺,当然,价格也绝对是想象不到的昂贵。

  “可以拍照合影,但这些木板是不卖的。”声音兀然在背后响起。

  路明非回头望去,环卫工人模样中年妇女穿着橙色的马甲,比人还高的骚扫帚斜在她的臂弯和肩膀上,女人一边用扫帚前端紧绑的纤细毛竹掸去落叶与尘土,一边警惕地望着路明非。

  “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收购这些浮世绘的,我只是来找这间居酒屋的老板。”路明非解释。

  “你认识这里老板?”中年女人依旧没收起眼里的警惕。

  “认识的认识的,去年来这儿聚餐有幸结识了健次郎先生,外表看起来很古板内心却是个很温柔的长辈。”路明非回忆着说。

  “是熟人啊。”中年女人终于露出笑脸。

  路明非点头:“曾接受过健次郎先生的馈赠,一直没来得及感谢。碰巧不久后会去一趟日本,想起健次郎先生的家乡在日本,正好想问问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是负责这条街道卫生情况的卫工,在这做了三年,也认识健次郎先生三年。有时候上夜班碰上这家店打烊,健次郎先生总会塞一些饭团或是蛋花酒给我,一直对我很照顾,虽然讲话有口音,但人真的是很好。”女人由衷感慨。

  “他不在么?我看居酒屋好像很久没开门了。”路明非问。

  “能有一个月了吧,好像走得很仓促,也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或是贴个告示什么的,一个月前就突然歇业了,门就再没敞开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中年女人叹气。

  “这段时间经常有人过来,问这间屋子卖不卖,还有问这些墙板卖不卖,大概是看上这些漂亮的图案。更过分的是有人看老板似乎一直不在,带着锯子和木锤半夜来这偷木板的,正好赶着我上夜班,被我拎着扫帚赶跑了。再让我遇到这种没素质的小偷我一定拿簸箕里的灰抖他一身,看他还敢不敢来!”

  看着中年女人说话时满脸的义愤填膺,路明非终于理解女人为什么在看到自己端详浮世绘时会摆出那副警惕的模样,似乎恨不得马上报警就要把自己抓起来。

  “多谢了大婶,既然健次郎先生不在,那我就先告辞了,等我从日本回来后再来拜访。”路明非准备转身离去。

  “诶,小伙子,等会儿。”中年女人把路明非叫住,她把扫帚和簸箕搁置在居酒屋的墙角,朝路明非走近,神色有些犹豫。

  “有什么事吗大婶?”路明非问。

  “听说,我只是听说的哈。”中年女人压低声音,“前段时间不是有人来问这些漂亮的木板子卖不卖么?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东西贵,我心想不就是几块木板画了几幅画,能卖多少钱?我看那个年轻人打扮得神神秘秘,但是挺贵气的,就问他这东西能卖很多钱?他说那要看买家识不识货,不识货的人顶多当好看的画来买,一平米顶多千八百块,要是遇上识货的,那就是天价!”

  “然后呢?”

  “然后我就问呐,我说这东西是镶金啊还是嵌玉啊,他说如果这东西如果是什么八大家来买,金和玉和这些画比起来简直就是废料!”中年女人说,“我心想这还得了,那不就相当于一座金山摆在路边?所以那以后我有时候不上班也过路来看看,就怕有贼惦记!”

  “八大家?”路明非沉吟,“他说的是……蛇歧八家?”

  “诶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也晓得啊?”中年女人诧异。

  “只是听说过。”

  “我不知道那个什么八大家是什么玩意儿,就继续问,那个年轻人讲的很多话我都听不大懂,什么本家啊,什么鬼神的,贼玄乎。”中年女人低声说,“后来我回去琢磨,那个年轻人好像是说健次郎先生以前是什么坏人,混黑帮的,好像还杀过人,还偷过东西,然后跑到这里来躲了十几年,说得吓死人!”

  中年女人脸上的纹路都皱在了一起,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里面塞满了深深的愁虑。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哎哟大婶,那都是骗你呢!他把健次郎先生说成杀人犯什么的,好把这些木板上的画搞到手呢,自己再胡吹一通,好卖钱呐!”

  “嘿,我就说呢,健次郎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哪有坏人晚上还送粥给我喝?”女人喜笑颜开,“那个年轻人也是,看他穿的人模人样,没想到是这么不要脸的骗子,以后见他一次拿扫帚赶他一次!”

  “真威武啊大婶,这家店有你守着很可靠!”路明非高高竖起大拇指。

  “那还用说?你婶没读过什么书,体力活干了半辈子,力气有的是!”中年女人回头拿起自己的扫帚和簸箕,“小伙子,要是遇到了健次郎先生替我问声好,就说让他放心办自己的事,他的屋子我帮他看着呢!”

  “没问题!”路明非重重点头。

  这个平凡到跟不上时代的中年女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究竟认识了什么样的人,听说过什么样的故事,也大概一辈子没办法理解“蛇歧八家”、“本家”和“鬼”这些词象征着什么,在日本能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在一座城市的角落结识了一个人很好的居酒屋老板,让她每个冗长且难熬的深夜能借来一丝温暖,这就够了。

  于是她心怀感激,每当长长的扫帚轻拂过居酒屋周围的道路时就会格外认真,落叶与灰尘被掸去,阳光似乎在心底生了根。

第175章 日本的执法人,与鬼

  “我们已经追了一周了,什么时候能休个假?听说鹿儿岛的烧酒和温泉被首相大人都称赞过,该不会又匆匆看一眼就走吧?就像我们在北海道那次一样。”瘦削的男人站在火车尾,视线里风景倒退,吐出的一口烟雾被瞬间抛远。

  “闭上你的乌鸦嘴,这次的目标很重要,少主和樱已经在收尾了,端好你的枪,把人放跑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有休假!”魁梧的男人靠在栏杆上,恶狠狠地说,表情像是狰狞的夜叉。

  火车轰隆隆地在山间的轨道上疾驰,白色的烟迹从北飘到南。

  这辆老式绿皮车靠蒸汽机发力,从繁华的东京出发,沿途经过神奈川、奈良、大阪、爱媛、熊本这条纵贯线,最终开往日本最南端的鹿儿岛。

  去往终点站鹿儿岛的旅客几乎要在硬皮座椅坐上一天一夜,在动车和高速列车普及的现代其实这种慢车早应该被淘汰,但实际上这辆火车的乘客一年四季都不少。

  因为它修建于二战时期,由那时贯穿日本的一条物资线演变而来,铺在山与林之间,沿途的铁轨两旁都被巨木与溪石覆盖。年迈的老人们对这条线路怀揣旧日的情怀,年轻的恋人们也可以暂时抛下大城市的繁忙与急躁,在水洗般的蓝天与青山里篆刻爱恋的痕迹。

  宫本野雪是少有的独坐乘客,她所在的这节车厢被填了一半,一半的空位都集中在过道与车厢头尾的部分,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显然更热衷于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相互依偎,仿佛在上演老电影里最浪漫的桥段。

  她侧耳倾听,车厢里乘客们的情绪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技能,拥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感知听觉。现在这项技能更是被放大了十倍,用来聆听他人状态的效果甚至堪比“言灵·镰鼬”。

  她能很清楚地听见心脏在每个人的胸腔里强有力的搏动。

  比如隔着她三排座位的那个穿着鹅黄色羊毛衫的男生心跳明显加剧,因为他旁座的女孩睡着了,脑袋不自觉地滑到他的肩上,他看着女孩睡梦中微微颤动的睫毛,心跳狂热。宫本野雪由此可以推断这确实是一对学生情侣,大概刚确认关系没多久……并不是来收回她性命的执法人。

  宫本野雪今年三十八岁,面庞却仍如同双十年华的女孩般秀丽。

  她出生在鹿儿岛一个很偏僻很穷的地方,在旅游业还未兴起的时候那里的村子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什么外来人拜访,往来的过客只有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和不知要飘向何处的云。

  她对那里的印象大概仅限于落雪时村庄都染成白皑皑的一片,带着一种素净与静谧的美,村民都很朴素,过得穷苦却满足,其他的就记不清了。因为在她五岁时,她的哥哥就在东京闯出了名堂,她被接到了东京生活。

  和普通少女不同的是,她从没上过学,可她对医药学很感兴趣,于是哥哥就把她安排进熟人的研究所里。她很钻研也很争气,年纪轻轻就协助所里的研究员们在药化剂的方向完成了好几项实验性的突破,研究所里的长辈们称赞她是药学界的居里夫人,每个人都喜欢她。

  变故发生在十五年前。哥哥从家族叛逃,她被遗留下来,档案被本家打上红色的色标,那些喜欢她的长辈们从此不再对她微笑,嫌恶的情绪从心底滋生。她的血脉承袭自古老的宫本家,体内流淌着一部分的龙血,家族里只有极其危险的混血种才会被冠以红标,那些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缺陷者被称作——“鬼”。

  她明明不该是那样的危险分子,却被禁锢在一座修道院里,和那些在人与“鬼”边缘徘徊的家伙们一起。修道院建在关东某处的深山里,铁丝围成的栅栏遍布修道院的四面八方,高压电流在上面窜动,天空就是那么小小的一片圆,就好像一辈子被困在井底的蛙。

  修道院每个黄昏都会有穿着黑衣的男人前来拜访,他们穿着考究的黑色风衣,风衣的衬里绘制着或缤纷的神明或狰狞的恶鬼。他们是这个国家的执法人,所有混血种都只能在他们的监管中生活。

  这些黑衣执法人们每天都会准备相当变态的问题问向被关在这里的人们,就像医生询问那些病入膏盲的精神病患者那样,然后在评分表上勾选,情况良好的人会被打上绿色,堪堪及格则是黄色,不及格就是红色,将会被就地抹除,或是在这里关上一辈子。

  可黑衣人每晚都会略过宫本野雪,她从未被提问过,因为她的色标永远是无比扎眼的红。

  她会在这里孤独地生活一辈子,或是孤独地死去。

  野雪曾在草坪上看着不知从哪飘来的流云时,目睹修道院里一名修女养的狗跳上了那层钢铁围织的电网,刹那间就变成焦黑一片,漆黑的烟雾从被烧毁的呼吸管里吐出。

  修女赶来看着面目全非的爱犬悲从中来,她指着包括宫本野雪的所有人的鼻子,怒斥他们这种危险分子根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存在只会给社会带来麻烦,他们这些垃圾在这里关上一辈子也只会没办法得来自由,和不如早点去见撒旦,让所有人都得到解脱。

  最后那个修女被孔武有力的警卫带走,那以后野雪再也没见过她。

  可她的耳边经常会响起修女被拖走时用极致怜悯的目光望着他们,说出的最后那句话:“你们这些‘鬼’活在世界上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死后到了地狱连撒旦都不待见,那么你们降世的意义在哪呢?可怜……真是可怜……”

  “失去了自由的人生将毫无意义。”一周前,她在淋浴时,从背后传来这样的叹息。

  她回过头,那是一个穿着素白色羽织的男人,袖口的刺绣是落樱,胸膛敞开着,晶莹的肌肤宛若剔透的琉璃。野雪望向男人面容的瞬间,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月亮被笼罩在云里,她的视线一片漆黑。

  可她听得到,那个急促而强劲的心跳,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远隔天涯。她彷徨地伸出手去触摸,在黑暗里,她好像触到了一个温润的面庞。她的手渐渐移动,她摸到了修长的眼、高挺的鼻和玲珑的嘴,那是邻家男孩般素净的轮廓,带着淡淡的阴柔之美。

  “如果一个人生来就不自由,那她可能甘愿被奴役一辈子。如果一个人体会过自由的味道,那么牢笼于她而言就会像砍断手脚那样痛苦煎熬……人们可以束缚住从小就饲养的家犬,却束缚不住来自荒原的狮子,能被牢笼关住的狮子,他们内心的狮子之心早就死了……”

  “我们都知道的,你是制‘鬼’之人,何尝不释放自己内心的鬼呢?只需要你付出心底那一点柔软,自由与你想得到的一切都将回归到你手里。”男人轻柔的声音好似梦昵,又好似对整个世界下令,威严之甚,让野雪难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