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森友会 第77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那架咒具马车挺眼熟不是喵?”喵尔莎不怀好意笑道,“车顶上还绑着棺材喵。”

“是凡娜。”安迦叶当然认出了这辆马车的所属,“她晚上来这儿干什么?”

“她不是去参加宴会了喵?”喵尔莎瞳孔中的黑白魔方闪烁不定,“不过这个时间,宴会才刚结束喵。”

安迦叶视线紧随着马车在夜色中前进的轨迹。

“还记得克拉普茜说过吗?这附近是‘老玛奇乌斯’骑士的领地,她要去见的,很可能是恩萧骑士母系一方的亲属。”

她与喵尔莎对视一眼,知道彼此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针对凡娜小姐的尾随行动,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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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稀薄寒雾、笼罩着大地的暗月,更能让沐浴着温柔夜色的小女巫,渴望捕捉到那份深入人心的神秘天象,所孕育的奇伟力量。

它缱绻辉耀着冷湖沿岸隆起的山丘,在一派苍翠阴沉中涌动的山岚,也因此染上了水银似的光泽。

游魂马车沿着荒草萋萋的曲折小径爬上山坡,涉过乱石横生的溪流,驶向了一座密林参差掩映的阒静山顶。

歌莉娅背负着安迦叶和小猫,在进入山林后愈发阴暗的夜幕掩护下,死死咬在马车背后——她们的脚步声,被急促的马蹄和车轮声所淹没,仿佛尾随猎物的野兽,与树林的阴影融为一体。

山势连绵起伏,却并不高大,快速疾行片刻,安迦叶透过歌莉娅的肩膀,已能远远望见山顶细小的屋宇,和尖顶耸立的塔楼。

“这位骑士领主,还真是在隐居呢。”安迦叶对这位“老玛奇乌斯”骑士的想象,加入了点世外高人的成分。

没想到在这座湖岸高地的密林深处,隐藏着这样一座陈旧荒芜的庄园,

连同木桩围墙在内,庄园外修筑着简陋而结实的防御工事。

几个明火执剑的年轻人,提前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把减速慢跑的游魂马车放行进去,却根本没察觉到——两道被暗影和迷雾包裹的身影,正悄无声息攀上了马车厢后,跟着潜入了庄园。

庄园内地势狭长起伏,磐石众多,并不适合耕种庄稼,只开垦着寥寥几块蔬菜地和不规整的鼠根果、红鼻萝卜田,被夜牧放养的山羊群正在被赶进羊圈。

安迦叶抱紧歌莉娅的肩膀,伴随马车前进而四处张望——少女视野中散布着铁匠铺、马厩和仓库等建筑,不少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正在其中忙活着。

在庄园最高处的悬崖高地上,一座气派高大的木屋前,游魂马车终于不再前进。燃烧着幽蓝鬼火的马形咒具,停下了被诅咒束缚的铁蹄,躁动地刨动着地面。

紧闭的雕花车厢木门,被一只戴着纯白丝绒手套的纤手推开了。

从车厢内探身而出的凡娜,身着一席深蓝色的镶花束身连衣裙,脚踏月白色的长筒高跟靴,一头月色下更显璀璨的波浪状金发,以蔚蓝色的宝石鱼发卡装饰着,还是一副盛装大小姐的打扮。只有手中紧握的飞鸟法杖,彰显着她女巫的身份。

而她要面见的木屋主人——

一位脸颊宽厚、棱角分明,长满花白络腮胡子的魁梧老人,正坐在屋前空地的树桩上,脚旁是劈好的柴禾和利斧。

他戴着鹿皮扁帽,身穿浅棕色的亚麻布衣和绑腿长裤,罩着一件宽大粗糙的无袖外套,腰系插着手斧和工具包的旧皮带,扮相和这片土地上其他质朴的农民没有两样。

老人略带忧郁的视线,落在马车上驾临的金发少女身上,又转向车顶上那副散发不祥气息的棺椁。

他撑住膝盖迟缓站起身,把手上端着的石楠木烟斗,塞入唇皮干涩的嘴里——伴随他抿嘴皱起眉毛浓密的额头,明灭闪烁的火星,从烟斗嘴飞绕吹起,映亮了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

“那就是风车村采邑的领主吗?”歌莉娅在马车刚停下时,就落地潜伏在车厢的阴影后,把背上的安迦叶悄悄放下,压低嗓子评价道,“比那个死去的冷湖骑士,看上去要强不少。”

老人大步走向金发少女,把身形单薄颤抖的凡娜,紧紧拥抱在怀里。

在两人相视无言的问候后。

金发少女似乎强忍住泫然欲泣的心情,向着马车顶部固定住的棺椁指出飞鸟法杖——笼罩上一层莹白魔素光的符文棺椁,被凡娜解开了束缚,又在漂浮咒的作用下,被平稳陈放到老人面前坚硬的泥地上。

老人脱下鹿皮帽,步伐沉重地来到棺椁边,单手推开棺盖,向着缝隙内坚定地看去,而后那张礁石般冷漠沉静的面孔,也一瞬间露出痛苦的波澜。

他把棺盖重新严丝合缝地闭上,陡然挺直腰,向着马车后方打招呼。

“远道而来即是客,两位不妨现身一叙。”

暴露了。

眼见老骑士洞若观火的犀利视线,透过烟斗弥散的火雾,笔直射向自己——安迦叶内心刹那紧绷后,拍拍歌莉娅的肩膀,索性大大方方从“迷雾斗篷”中现身。

“打扰了,玛奇乌斯阁下。”

少女们相继解除隐匿状态,绕过马车缓步上前,摘下掩盖头脸的兜帽,直面着满面风霜的老人。

在安迦叶感知中,这位老者的气度沉稳而从容,哪怕年事已高,也潜藏着器宇轩昂的强者气息,仿佛他不是身处山林,而是站在湖水里的一块坚硬不屈的礁石。

“安学姐?”凡娜紧盯着少女摘下兜帽的容颜,脸上压抑着惊诧的神色。

“抱歉,马歇尔小姐——我们在路上看见了你的马车,于是跟了上来。”鬼鬼祟祟尾行潜入别人家,还被当场抓包,安迦叶到底仗着自己脸皮厚,丝毫不显得尴尬,“正好有事想拜访本地的领主。”

“凡娜,她们是你的同伴吗?”老人的气势愈发浑厚,他平静而不失压迫力的视线,掠过跛脚的少女,在背负战斧的歌莉娅身上停留,显然感受到了野蛮人的危险性。

“嗯,我在学宫的学姐和她的朋友。”凡娜点头确认,眉眼温和注视着老人,似乎想缓解他的敌意。

老人来回审视着一会入侵者,终于松下了眉头。

“白天有人来求援了,说强盗袭击了风车村。我让徒弟们去了一趟,结果迟了一步。就是这两位小姐,把盗贼击退了吧。”

他放下烟斗,声音冷淡地自我介绍道。

“我是欧内斯特·玛奇乌斯,幽澜岭采邑的领主。”

老人转身走上木屋嘎吱作响的台阶,在用力推开屋门后,回头对金发少女招呼。

“凡娜,带上你的朋友,到屋里来,有烤馅饼和茶来招待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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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戴着厚厚棉布手套的大手,拉开污迹斑驳的烤炉门,从余温尚存的飞散灰烬中,握住用锅盖盖住的平底锅,端出了热烘烘的馅饼,摆放在少女们围坐的烛光照耀的圆桌上。

凡娜也为客人们奉上了用大木杯装的羊奶浓茶,安迦叶向招待他们的老骑士道谢后,开始拿起刀叉切开散发着淡淡蜂蜜气息的肉肠馅饼,叉了一块到跳到桌上的喵尔莎面前。

“不客气,你们今天帮我领地驱逐了一些害虫。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老骑士摘下棉布手套道,“凡娜,我还有事,你帮我招待客人吧。”

金发少女体贴地向着老人颔首,没有询问他要去做什么。

少女们望着老骑士的背影消失在关闭的屋门后,一想到他要熬过的残酷夜晚,就不禁内心沉重,只能默默地分享着食物。

歌莉娅抓起一块馅饼不怕烫地三两口啃完,似乎对接下来的茶话会交流没什么兴趣,干脆坐在一张靠炉火边的躺椅上,毫不客气地打盹休息起来,只是她哪怕睡了,鸣雷之咬的握柄都稳稳抱在怀里。

“这位领主大人是?”安迦叶最终还是打破了寂静,她有不少事要和凡娜交流,既然找到了这个机会,就不能浪费时间。

“是恩萧骑士的外祖父。”凡娜的回答,肯定了少女先前的猜测,“也是世代服侍马歇尔家的骑士。”

晚年丧亲的遭遇,对孤寡老人来说太过难受,更何况逝者还是凡娜事实上的兄弟——安迦叶随即转换了话题。

“马歇尔小姐,今天你在城里,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如安学姐预料,各队的姐妹们都干得很出色。”凡娜边好奇注视着猫状态下抱着馅饼啃着的艾尔莎,边叙述道,“她们在城里巡查的事,给双城港的管理层造成了很大压力,市长阁下和其他勋贵,今晚宴会上都在找我试探,是出于谁的授意。”

“他们应该希望你出面,停下巡礼队伍的行动吧。”安迦叶略带讽刺道。

“但我以学宫的立场婉拒了。”凡娜旗帜鲜明地表示着她支持安迦叶的做法。

“而且有黑沼边境伯大人在,能帮我摆平不少麻烦。”金发少女端着茶杯轻轻啜饮后道,“毕竟城外就有一支水陆大军,他们既要忌惮学宫的威名,也受到军队的威慑,不敢动手阻止巡礼者们的行动,否则更容易导致他们的秘密暴露。安学姐你就是这样想的吧。”

安迦叶注视着凡娜藏在杯沿后试探的目光,坦然地点头——她确实有借势的想法,否则也不会让嘉娜她们自由行动了,目前来看队友们成功吸引了台面上的注意力,还能掩护她在暗中的行动。

“安学姐,你这边收获如何?”

“情况很不妙。”安迦叶摇头叹息,“虽然这番话说出来,有损马歇尔家的颜面,但在我看来,这座城市很不干净。”

凡娜只是抱着茶杯,没有出言回应,似乎在默认安迦叶继续说下去。

“我们今晚消灭了一窝涉及拐卖的强盗。”安迦叶于是将今日的经历,简洁道来,“为了对付我们,为首的黑巫师甚至献祭了自己和手下,召唤出了吸魂女妖的幻影。“

凡娜面色一凛,手指僵硬地放下了茶杯。

“献祭物品是一枚黑色的半身女性石像,还雕着一对翅膀。”安迦叶继续阐述她获得的关键线索,“因为是雕刻手法和材质都很粗糙,特征不起眼,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来路。”

“唯一确定的,是和吸魂女妖有关。”安迦叶深入解释道,“被固定的幻象咒式非常强大,背后极有可能存在一头真正的吸魂女妖,考虑到这个恶魔崇拜组织,能拉拢卡戴珊在内为数不少的黑巫师,背后肯定还有藏得更深更强大的组织者。”

“吸魂女妖。”凡娜不禁露出愁苦之色,“这种传说中的邪物真存在于世上吗?”

安迦叶只能选择把这份沉重的事实完全摆在桌面上。

“黑巫术事件,很可能便是为召唤出这只吸魂女妖的本体。”

“马歇尔小姐,你应该清楚这件事对我们的威胁。”安迦叶向来冷淡、不起波澜的口吻,也转变得更为严肃。

“作为高阶亡灵的她们,生前几乎全是睿智而强大的女巫。至于诞生的原因,往往是在雾潮污染深重的重大灾难中,引发了战争、饥荒、灭国、邪神献祭等一系列灾难连锁反应,导致学名为‘灵魂瘟疫’的现象发生,才让吸魂女妖拥有了诞生的土壤——遭受‘灵魂瘟疫’侵蚀的她们,既被大源排斥,又不容于现世,只能在幽界与现实被诅咒的狭缝中常年彷徨,渴求着吞食大源钟爱的光辉灵魂。”

安迦叶双眼刺出要看穿少女心防的眼神。

“马歇尔小姐,我想问你,在冷湖的土地上,过去有这样的女巫吗?”

然而这个问题脱口而出的刹那,她却发现金发少女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湖面,郁怒狂躁的阴影,遮蔽了一切澄澈浩渺的湖光。

她从未见过凡娜流露出如此恐怖而绝望的表情,哪怕是恩萧骑士死去时也没有。

“你好像有头绪了。”安迦叶自己都觉得残忍,却还是不得不逼问下去。

“安学姐。”凡娜低下头,嗓音刹那颤抖得像要哭出来,“我不确定。”

她纤细浓密的金色睫毛颤动着,在喝了好几口茶后,才恢复了平静。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凡娜近乎哀求的视线,从毫不避讳望着她的大白猫身上划过。

乐子猫喵尔莎,顿时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但老骑士烤的馅饼,还是吸引了猫的精力,她轻哼一声,示意安迦叶自便。

安迦叶摸着喵尔莎的脑袋,安慰了一下小猫,便跟随凡娜从后门离开,来到屋后视野开阔的悬崖边。

凡娜远望着月光浮动、鳞光闪闪的壮阔湖面,在湖中央,正有一座密林笼罩的小岛,徘徊着月光也无法驱散的黑雾。

安迦叶认出了是那座名为“黑天鹅”的传说之岛。

“在那座岛上,埋葬着一位女巫,如果她的尸骨消失了——”

凡娜弯腰捂住胸口,似乎为某个可能性而倍感痛苦和煎熬。

“她是谁?”安迦叶联想起一个名字,却要从凡娜口中得到确认。

“那是一位‘日蚀‘级女巫。”

凡娜不忍地闭上眼眸,安迦叶无从看到那双碧绿的眼眸中,究竟缅怀着怎样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是少女话语中漫溢出的悲伤,和那天在船上吟唱“翠丝提之歌”时如出一辙。

“也是我父亲的续弦——我的后母,飞鸟魔女——埃洛·刻莱诺。”

(泪目,想看贴贴番外的还是加群吧,本来想着能撑一天,结果一天都撑不住。赶紧修改放上这段正文,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大家看到间帖乱不要觉得奇怪啊。)

第八十八章 飞鸟魔女,人鱼风暴与少女的浴场乐园

阿薇尔应该永远享受蘑菇口球待遇。 ——《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飞鸟魔女?

安迦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

无论老狼、还是阿薇尔,都在只言片语中提过这位神秘的魔女。

出身恶魔科,与拥有“万翼魔女”之称的博德导师齐名。

安迦叶对女巫界的秘闻不算很感兴趣,但学宫的高阶女巫作为学业上的大前辈,少女只要有空,还挺热衷于发掘她们个人成就与成长轨迹间的联系,试图触类旁通,一窥潜藏于学术论证和巫咒运用中那些独一无二的思想。

但她在进入学宫后,却从没听过有关这位“日蚀”魔女的传闻。

怕继续触痛凡娜的心伤,安迦叶只能小心翼翼试探。

“我听阿薇尔女巫说,那座岛没有得到马歇尔家族和学宫的双重许可,禁止踏入。”

凡娜沉默良久,收敛了脸上的悲容,庄重回应道:“我明天会想办法,和玛奇乌斯骑士去岛上确认。”

虽然得到了凡娜肯定的答复,安迦叶却仍然心神不安地拨动着法杖上的菌菇。

一位日蚀级女巫,听阿薇尔说法,还可能是意外亡故——其待过的法师塔,甚至导致前来调查的巡回女巫身死——其间必然事有蹊跷,可不管凡娜是否清楚其中内情,现在都不是贸然深入质疑的好时机。

“拜托你了。”安迦叶略带惭愧地向凡娜颔首,“抱歉,马歇尔小姐,事关重大。”

她能察觉到金发少女竭力隐藏的切肤之痛——逼迫一位关系密切的当事者,去打扰重视之人的安眠,安迦叶甚至觉得自己在变得像老狼一样卑鄙。

“安学姐,你知道吗?”凡娜却以眼前湖光般平静而暗藏深邃的神态,向她倾诉道。

“我后母曾是学宫派驻到冷湖领的女巫。在我六岁那年,下嫁给我父亲。我那时还小,不清楚那场婚姻,只是利益交换的工具——虽然她美貌出色到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但更可贵的是她作为女巫的成就,早已超越凡人的认知——这样高傲聪慧的强者,对我父亲自然是毫无感情的。”

少女一瞬间声如波涛涕泣。

“可唯独对我,她却抱持着真心——她发现了我的天赋,日夜守候在一个孤苦的小女孩身边,代替我逝去的母亲,关照着我的生活。”

“甚至这把飞鸟法杖,和最初的巫术知识,都是她陪伴我成长的岁月中,传授给我的。”

“在我从小失去希望,而沉溺的泥沼中,正是她把我从了无生趣的绝境中拉出来,教会了我什么是信念。”

安迦叶恍惚有种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