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绝不死于流浪 第83章

作者:城南贵糖水

“我认为卡勒先生的传教理念不合时宜,而且十分拙劣。”克洛丽丝严肃道。

一旁的地精不干了,他慎重地盯着克洛丽丝,嗓音低沉:“莎琪玛小姐,尽管你做了摩修先生的学生,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才能会。”

摩修示意地精稍安勿躁,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卡勒先生的传教理念无非利诱二字,充其量节约了物资、优化了效率,但只依靠些微施舍,很难收获信徒们的忠诚。”

“先要让他们吃饱,信徒才有余力听我们传教,对于愚昧的迷途羔羊,信仰必须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沃尔什·卡勒反驳。

“这正是我要说的,摩修老师,卡勒教士的主意之所以拙劣,正在于治标不治本,”克洛丽丝神情坚决、态度诚恳,“我是在各地都生活过的,如果卡勒先生真的想将信仰建立在物质基础上,就应该让信徒富庶起来。”

“说得容易!”

“老师,”克洛丽丝不理会地精,对着摩修说,“我与许多当地人打过交道,他们生活困难的主要原因在于高昂赋税和物价攀升,还有太阳教会,它们简直作恶多端,竟然还收缴奇观税这些苛捐杂税!生活在不夜城的难民也必须购买昂贵的身份凭证才能活动,否则就算被抓走卖成奴隶也合理合法,高昂的粮价甚至让不得不彼此相食!”

“哼,你说得容易,咱们慈恩院又不是不夜城市政府,真要按你说的做,我们就得越俎代庖,对不夜城进行实质性的管理!”沃尔什·卡勒认为少女过于天真了。

“为什么不呢?”克洛丽丝反问,“不夜城南部许多地区都是帮社在控制,沉风湖甚至彻底陷入混乱,连帮社都无法插手!我打听过,许多人上缴的税收是直接交到那些帮社控制的城卫军手上,多半都被贪墨了,咱们若顶替他们、减免税收,就能让市民们感念咱的好!还是说你的格局仅此而已吗,卡勒先生!?”

沃尔什·卡勒气得差点跳脚,他最讨厌这种管说不管做的家伙了。但你要说这少女说得一点都不对吧,其实也不然,相反,克洛丽丝说的对得不能再对,只是真到实践时,稍有差池,它就会变成错。

知易行难,沃尔什·卡勒只当克洛丽丝乳臭未干,过于理想。

“这个暂且搁置,莎琪玛,我特许你在莱宁街进行传教活动,为了安全考虑,慈恩院会拨经费给你聘用雇佣兵做护卫,至于卡勒,”摩修对地精说道,“你负责莱宁街以西,沉风湖区域的传教活动,与莎琪玛彼此有个照应,须谨记,我们是互相成就的。”

“您的意志。”克洛丽丝恭顺道。

“诚心所愿。”卡勒则说祷告语。说完后地精才觉出不对,或许,他也应该像莎琪玛一样说些向摩修表忠诚的话?

阿谀奉承的小家伙!沃尔什·卡勒暗自骂道。

两人皆离开后,摩修面朝圣母壁画,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不多时,省愿厅走入一位紫袍黑披肩的男性教士和一位白袍女性教士。

男人是奇法,女人名叫帕亚。

据克洛丽丝的了解,慈恩院有两种主色,一为白袍,在宗教传统里司掌“恩牧”,一为黑袍,代表威罚。

黑白混色是底层教士的服装,被称作传道士,卡勒所着教袍为白底黑纹,这代表他“恩牧”的立场和观念。若是纯白,亦或纯黑的,则是比传道士更高一级的教会牧师。

紫袍是地区主教的穿着,较牧师更高一级,黑色披肩代表着奇法倾向于“威罚”。

摩修穿着朴素的白色教袍,奇法进来时,却要向他行礼:“大主教。”

摩修点了点头,直接问道:“奇法,你在飓风岛传教数年,你来分析分析圣教统治地方的可行性……如果我们将一部分城区纳入治理,完全掌控地方上的财政,对帮助迷途羔羊重归正轨又有何帮助、有何弊端?”

181.各自为营

奇法不清楚这位只喜欢讲经传教的老人为何突然关心起不夜城的局势,他捉摸不透摩修的心思,便拣老者喜欢听的说道:“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了迪鲁家族,暂时收缩在几条核心的街区和码头,等靛鸥社的西姆一死,商港三成的收益皆会纳入我们的掌控,届时,即便是以现有的粮价,我们也能养活十数万难民。”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那么激进的行动,也能稳扎稳打,让难民归顺。

奇法也是十分无奈,这几年不夜城局势愈发动荡,确实为慈恩院的入局提供了许多便利,但普通人似韭菜一样割了一茬换一茬,一些信徒当天受洗,可能第二天就饿死街头或者被奴隶贩子卖到矿山。

后来,慈恩院总结了教训,开始囤积粮食,这才有了现在布施的底气。

摩修似若无意地说:“但这无法给带来更稳定的生活,只有让羔羊们吃到青草和水,他们才会真正驯服于你,认你为正确的路。”

“粮食的议价权不在我们手上,我们没有商行,也无法控制不夜城商会——他们处在路恩提亚和太阳教会的注视下,”奇法补充道,“况且,大主教阁下,那些愚昧的羔羊不会因为你多给了半块面包就更加感恩戴德,它们如深穴里的虫豸,不知圣父赐予的荣光为何物,它们最大的用途应是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为了天下人的未来——”奇法平静的目光露出诚挚的狂热来,他呐喊道,“去燃烧!”

“人不是燃料,奇法,”摩修温声说,“尽管许多羔羊的献身无可避免,但是,人不是燃料。”

“您说得对,至少比起罪恶的太阳伪教和领主们,我们不会将辐射病晚期的矿工拿去做燃料!”奇法展臂大笑,“我们燃的是希望之火,焚的是欲望之孽,如果您真的想重塑此地的秩序,我建议您考虑我之前的提议。”

“给予那些死灵法师们支持,让他们在不夜城掀起灾难?”摩修摇头道,“事态还未危急到那一步,我们的目的,不是做废墟上的救世主。”

“乌俄诺斯很满意这个提议,他说假若我们要实施,他将全力配合。”奇法提醒。

乌俄诺斯不在意不夜城沦为废墟。

他所要的,一是太阳教会滚出深界,二是飓风岛的矿藏,三是飓风岛作为乌布诺尔空域门户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

奇法又说:“若些微羔羊的献身能使我们牧守天下更多的可怜人,那他们的死则是有价值的,主会认可我们的抉择,若主认为有罪,我甘受神罚。”

“那我们此行的意义何在呢?”

“救世主只对绝境之人有着不可磨灭的神圣,”奇法悲哀道,“那些羊在主的光辉下过于幸福,以至于看不到光明自何处照射。”

“帕亚,你说呢?”摩修看向一旁的女性牧师。

那女人拎着手提箱,里面装一瓶瓶满水,她不断啜饮着,口中说着赎罪的话,被摩修问及时,她吓了一跳,连忙说:“若主真要将惩罚罪于羔羊们,我会教他们如何在临终前祈祷,让他们安详奔赴主的国度!我们是世间的罪人,遭受任何苦难都不足惜的,主啊,请宽恕我所犯下的孽吧!”

摩修看看帕亚,又看看奇法,他轻声叹息:“在为他人的牺牲冠以名义之前,我们应反复诘问自己,是否还行在正确的路上。”

奇法抿嘴微笑,心中暗骂虚伪。

摩修继续说:“先整合我们控制的帮社和难民营地,通过他们将沉风湖到中部码头的城区控制下来,以便我们增加布施的开支,能更好地传教。”

“遵命,阁下。”奇法谦卑地行礼,心中则忍着骂娘的冲动。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狗屁老东西早有自己的想法,还咨询他做什么?

“这样恐怕会引起路恩提亚的警惕。”奇法说道。

“再给他一笔钱便是。”摩修淡然说。

奇法心中再度涌出碎碎念,他恭谨地说:“伪教在醉乡的地区主教已经身在不夜城,我担心路恩提亚那里不便答应——我们已经十分显眼,信仰方面却依旧没收到成效,那些信徒若不加以使用,迟早也会死在动荡中。”

摩修点头:“我到此只为负担马克西的压力,你来创造机会,我会送他一场真正的福音。”

奇法攥紧拳头,然后松开。

没错,摩修确实是慈恩教会空降下来专门对付马克西的角色,而且是奇法亲自参报、请求支援的结果。

十四位大主教里半神寥寥无几,摩修亦不在此列。但放眼醉乡和乌布诺尔空域,明面上的半神也仅有一位,那便是乌俄诺斯。

况且奇法知道,就算是龟缩在奇观中的乌俄诺斯,一但离开老巢,也不一定能对这位大主教构成威胁。

这也是他不敢造次的原因。

但是,如果条件允许,奇法更希望空降下来的是威罚派系的大主教,这样他的提案便会被采纳,不必像此时这般束手束脚。

“您的意志。”奇法只能恭敬行礼。

奇法与帕亚离开后,摩修依然在思索。

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但在面对奇法的提案时,老者终究“心软”了。

更准确地说,是犹豫。

摩修并不是那么在意上百万人的安危。

“二十一,”摩修问道,“你认为,主为献身者厘定的边界是什么呢?”

影二十一只是说:“我愿随时随地为主人效死,为圣教效死。”

“你倒是有觉悟。”

摩修笑着摇了摇头。

另一边,奇法与帕亚离开省愿厅后,穿过走廊,径直回到办公的居所,他神色阴晴不定,帕亚紧随着,口中依旧呢喃着忏悔之语,瑟瑟发抖。

“虚伪的老东西误我大计!”奇法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帕亚跪下来,却不是在跪奇法,她口中念诵的,是主的尊讳和第一位圣徒犹沙的名号:“慈恩圣父,请原谅我偏离犹沙指引的路,我们本该以血饲道,而非泄欲胡为,我愿行在你咒诅的苦难,我愿行在你咒诅的苦难……”

奇法早已习惯帕亚神神叨叨的模样,他盯着女牧师,后者死死低着头,不敢直视目光。

但是,奇法那宛如魔咒的声音依旧传入帕亚耳中:“让你的那些渣滓行动起来,做好两手准备!若你真自觉有罪,就该约束好它们,物尽其用,为了伟大的事业!”

帕亚瑟瑟发抖,口中呢喃着、在心里挣扎中重复:“为了……伟大的事业……”

182.调查

影二十一帮克洛丽丝将一箱书籍搬至莱宁街旅舍,他再一次提出护卫少女的请求,这也是摩修让他前来的初衷。

不夜城的世道繁乱如麻,纵使莎琪玛再谨慎,惨死街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应侍奉在老师身边,若他出现意外,又有谁来为我们指引方向呢?”

最终,克洛丽丝说服了影二十一,她暂时也没招募雇佣兵,这只会影响她的行动。

长时间独来独往固然会招致疑心,但克洛丽丝本身也没打算将莎琪玛这个身份使用多久,更不打算真的为慈恩院卖命。

接下来一个星期,克洛丽丝不再进行任何传教工作,既然已经进入慈恩院,她便不再到处招惹注意力。

摩修问起传教进展时,克洛丽丝如实回答,然后交上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糊弄鬼的“调研报告”。

克洛丽丝解释道:“卡勒教士的方法固然卓有成效,但现在这种情况下进行野蛮扩张不仅容易出岔子,招募的信徒也良莠不齐,他们受洗后依然会违法犯罪,甚至打着圣教的旗号肆无忌惮,长此以往,将对我们内部原本正常的管理结构造成冲击!”

摩修深以为然:“的确,这一周许多信徒的洗礼效果不如人意,他们没有足够的虔诚做支撑,若我不一一照看,很容易走向‘醉生梦死’的错误道路……但短期上,整体效果于我们是有利的。”

信徒质量不合格的结果便是,即便他们成功接受洗礼,与圣父的沟通能力也十分微弱,和克洛丽丝一样,只在灵魂上留下微不足道的印记。

克洛丽丝点头:“但我们得未雨绸缪,所以我在走访地方的市民和难民,按优先级记录他们最迫切的需求,以及愿意为这些需求付出何种程度的代价,不同地区、不同生活水平的人存在着不同期望,我们该综合分析、对症下药,调整我们的管理模式和扩张进度!卡勒教士的方法只顾眼前之利,长期必成隐患。”

“这个方法倒是有趣,你从父母那里学会的吗?”

“他们是很有才华的人!”克洛丽丝避实就虚,也不算撒谎。

“但我们人手终究不足,时间也很紧迫,否则你的方式倒可以推广完善。”

克洛丽丝成功将摩修糊弄过去,她只要每天抽时间随便编造一些报告,再掺杂十分之一真实的部分便可。反正难民流动性和死亡率高得离谱,等慈恩院想要考证时,人早就换完一茬了。

夜里,她恢复模样,回到航海者酒吧。迪鲁家族大老板二老板双双身亡后,靛鸥社将混乱的迪鲁家族打得节节败退,占领了大量地盘,每天都有喜讯和捷报,连带酒吧的消费也水涨船高。

“嗨,克洛丽丝,好久不见,最近都上哪儿玩儿去呀!”微醺的社员们热情地打招呼。

“凤尾蝶商行,每天看看剧泡泡澡。”克洛丽丝爽朗地回答。

“呃,那是哪儿……?”有人不大了解。

“那的消费可不便宜。”巴布说。

“光入场一次就好几个神盾,更不用说其它消费了。”另一人补充。

“嘶,我一个月也挣不到二十个神盾,克洛丽丝,说说最近在哪儿发财呗!”

“我的建议是,”克洛丽丝耸耸肩,“把你的房子抵押出去,找银行贷款,超前消费。”

“那我老婆非得揍死我不可……”那人立马认怂。

最近佩姬不在,约顿招聘了一位大婶来帮工,据说是靛鸥社社员的亲戚。

约顿从后厨出来,朝克洛丽丝望了一眼,少女心领神会,与他一齐上楼。

在客厅入座,约顿泡好茶,准备了简单的甜点,与少女相对而坐。

老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说道:“五天前,慈恩院有人前来调查你。”

克洛丽丝点头,这件事西奥帕维尔·卡勒有同她讲过,少女问:“你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们用了一些催眠的东西,可能是吐真剂,但我觉得更像是一场梦,”约顿呵呵一笑,“我在混沌群海时进入过一场可怕的巨梦,大部分人或死或疯,和那场巨梦相比,慈恩院还差些火候,所以我给那些神棍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万一你被蒙蔽或者篡改了记忆呢?”克洛丽丝提醒道,“你以为抵抗住了催眠,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

“有这种可能性,但几率不大,否则慈恩院早在不夜城为所欲为了,”约顿从容地说,“我现在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若要说不夜城有谁的意志比我更坚决,恐怕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克洛丽丝姑且相信了老者的说辞。她体验过缠愿香精的效果,在满屋熏香和摩修的洗礼下她才险些迷失,如果仅仅是一部分迷香,约顿不受影响也说得过去。

约顿的灵脉象征接受过手术的剪除,就像一个正常人被截肢,这使他实力大损,但危险的、坏死的部分也从此消失,维持了健康和寿命。

哪怕是现在的约顿也能在商港帮社占据一席之地,在靛鸥社内一度成为仅次于社长的大把舵,老人曾经的实力毋庸置疑。

而实力往往要有与之匹配的意志,海盗冒险家尤其如此,否则早就在某个旮旯角落灵脉失控而死。

两人交谈间,阁楼上走下轻轻的脚步声。穿着棉绒睡衣的琳赛怀抱布偶,揉着惺忪睡眼望了过来。

“我并不在乎你怎么安排佩姬,即便她死在外面,我也不会责怪你,你已经给过我帮助了,”约顿压着嗓子,对克洛丽丝低声说,“但小孩子难免想念她的母亲,希望你能安慰安慰琳赛,拜托了。”

克洛丽丝郑重点头,约顿感激地看着她,然后下楼,继续给酒客们料理食物。

“琳赛,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呢?”克洛丽丝用线来增强臂力,揽住小家伙的脊背和膝下,将她抱起来。

“克洛丽丝,妈妈她还好吗……?”

“当然,”克洛丽丝将琳赛抱上阁楼,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褥,“她很安全。”

至于好不好,克洛丽丝也不好说。

她没怎么关注过佩姬的状态,不过,就算是一条狗一只猫被关在房间里大半个月,恐怕也是不大好的。

“阿嚏!”

莱宁街旅舍,正在挑灯苦读的佩姬打了个喷嚏,她紧了紧身上的被褥,蓦然发现已经看书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