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而今他特别神气，最终将摩托车开到安久市的凤蝶广场上，这是他第一次落网的地方，因为在这里偷偷交易未注册的黑义体而被捕，挨了3棍，钱罚700。
“老子自由了！”崔俊友大喊。
他的回应在街头的空气中回荡，崔俊友高举双手，过去的闯荡和奋斗，回想起来如灯如焰，一切牺牲铸成此刻自由回响，叫他感觉人生好是痛快，阳光沐肩，往事从容。
“听起来很开心嘛。”徐炀也能感受到崔俊友语气里的欢欣。
“那当然。”崔俊友深呼吸，感受地表的清新空气，“……还是得感谢你，没有你我早就挂了，也等不到这一天。”
“举手之劳。”徐炀道。
地面原来是崔俊友不敢来的地方，因为到处都有监控，而今他像个真正的人类、一个昂头挺胸的人，大胆进入这座城市。他是人，建造城市的人也是人，到底什么人强行把一些人拔高，又把另一些人踢进地下城。
不过那种日子已经结束，崔俊友骄傲地伸出衰老的胳膊，朝天空挥拳，巨构建筑将灰色天穹分割开来，太阳折射出不真实的光线，像樱花一样粉。
“老子是自由的，老子要活出个人样，谁能管！”崔俊友喃喃道，“整个城市都是自由的，这是我们死了多少人才换到的，一口气打了那么一场恶战。”
“别太放松，还有不少黑火间谍和士兵分散在城里。”徐炀告诫，“以及空天母舰。”
“马蒂内斯号？它……”崔俊友止住话头，因为淡粉色的太阳被挡住了。
巨蛇，一条大约2公里长的钢铁巨蛇划过天际，拖出黑色航迹，像一条鞭子从天垂落，居高临下，随时准备拷打地面。
崔俊友揉了揉眼睛，从巨蛇两侧慢慢喷吐出一艘艘白色或樱花涂装的轻型战斗机与穿梭机，像是花朵散出成千上万个孢子，还有几十名征战魔女背着单兵飞行设备飞离这头钢铁巨蛇，朝城市各处散去。
巨蛇本身有着暗紫色和深绿色的涂装，颜料交错抹在它分节的身躯上，把它染成一个狂暴而危险的怪物。
京都无限的“大蛇号”已至，服役9年的王牌母舰，在上京造船厂完成装配，凝聚巨企军工从业者的心血，战力惊人。
安久市的市民们本来也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氛围中，巨舰出现在视野中的瞬间，他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凝视它如何进入城市。
先前那种弥漫全城的欢快气氛一下荡然无存，所有人的喜悦和精气神都被一下夹住，像是给浇了一盆冷水，立时熄灭，所有梦幻和美好都被砸的粉碎，过往的逻辑模型开始重建，人们悄悄动手，把原先好不容易脱下的心理镣铐再戴了起来。
大蛇号降速滑行，靠近京都无限驻安久市分部，将舰桥与大楼屋面连接，从上跑下来上千名训练有素、雷厉风行的公司人，伴随他们一起进驻的还有职业忍者、高阶武士和机械相扑手，他们是京都无限的后备力量，被大蛇号带入安久市，准备重建秩序。
他们分工明确，兵员刚刚从前线撤退下来，沉默而高效，各处搜掠和剿灭残余的黑火革新士兵。公司人则负责清算受损资产，同时追查先前伤害公司资产的罪犯。
大蛇号只比原定的正午入驻晚了2小时，一股坚冰般的威严凌驾于城市之上，叫人感到彻骨寒意。
“两艘母舰都回来了。”徐炀说，“……你先回会津城吧。”
崔俊友望向凤蝶广场上的其他人，人们不再享受自由自在的氛围，而是不自觉地露出淡淡笑容，代表自己和平柔顺，不会发脾气，易于管控，是品性优良的市民。
之前一些先锋艺术家、大学生和市民军联手，爬到城市醒目的地标大厦顶上，挂了一个巨大的横幅，写了两行标语，鼓励全世界人们团结起来，如今他们又争先恐后地跑回楼顶，抢在有人来查之前把横幅拖回去，以免未来只能牢内相见。
崔俊友咽了口唾沫，不安地抓了抓头发，他打开手机看到诊所催他回去给葛城浅做手术的消息，忽然意识到自己最好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在那个吵死人的地下城里，这个想法叫他感到万念俱灰。
死了这么多人，打了这么久的公司战争，什么都没改变吗？崔俊友眼眶一红，跨回到摩托车上，转个方向骂骂咧咧地朝会津城开去，摩托的发动机一路上不停地发出干瘪的声音，像个病人。
“这算什么？”崔俊友还连在徐炀的通讯频道里，十分暴躁，语无伦次，“这什么都不算，我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孬种，什么都做不到、就只会鼓捣手上那些活！特么的蚍蜉撼树！”
“无论公司还是巨舰都是可以被战胜的。”徐炀沉声说，“在那之前你不能泄气，我们离胜利并不遥远。”
崔俊友开过一个十字路口，高悬的世纪净土面板闪了几下，开始上线，摄像头在他看来跟把戳眼睛的尖刀一样，根本不敢对视，他拿个黑口罩戴上，拉下帽子，逃也似地回去了。
他压低声音，不停跟徐炀发泄心里的怨气，徐炀则耐心听他如何扯一些有的没的内容，叫崔俊友深怀感激。
到最后，崔俊友只是幽幽说了一句：“别怪我搞得这么难看，我知道有耐心很重要。可我已经50了，我还能等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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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两场会议
“别忘了。”徐炀说，“每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清醒的人就会多一大批。”
“我知道事情不会被遗忘。”崔俊友悲哀地说，“可是历史总像个圈。我们这些人都像弹簧，只要用心压下去就能压扁，而且压着我们的不是柔软的手指头，而是一整座大楼，公司主义就像几吨重的钢铁，有些弹簧一被压就突然断了，永远没了弹起来的心气！”
“先去帮葛城浅吧。”徐炀翻看消息，“全世界的人都在等你去给她做手术。”
崔俊友懊恼地返回会津城。
徐炀摸清了新的局势变化，现在的情况是，大蛇号与横纲号都已经回归。代表京都无限的管理层进行了合适的运作。多少有一方作出了妥协和让步，这一点也在他考虑范围内。
和平时期倒是无妨，一旦矛盾激化，管理层、安保部和资方可以看做三个独立势力了。徐炀暗道。如果管理层无能，安保部就会独走乃至下克上，资方就会远遁海外。
他想的比老崔要清楚，京都无限就在悬崖边上，远没有表面那么风光。而一旦京都无限倒塌，徐炀自己一方就能更加随意地开展各项工作。
根据深层匿名网路上的流言，大蛇号的舰长天条院桐枪对他的姑姑紫乃有着不切实际的迷恋，而天条院紫乃负伤，极大影响了这位舰长的士气。
根据知情人士线报，马蒂内斯号空袭之际，天条院紫乃从大楼顶端坠落下来，总部大楼作为核心办事处，四面八方都有精密的防坠网。平时以透明绊网存在，一旦侦测到人体坠落就会启用，将跳楼者进行麻痹，再带回建筑当中。
天条院紫乃在跌落的时候也经历了这样一番严酷考验，据说被电得相当凄惨，这件事令天条院家族蒙羞，迟缓了大蛇号归来的速度。而今大蛇号顺利进入安久市，说明天条院家族和京都无限高层已经达成和解。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马蒂内斯号也撤退了。”莉拉发讯给徐炀，“岛内的战火快熄灭了。”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打下去了，”徐炀说，“这场突袭战已经难以为继，阎魔被击溃，分布在安久市各地的空降部队被消灭，它自己的弹药、战机和作战人员都损耗殆尽。”
“他们太有效率了。”莉拉指出，“下达撤退命令的一瞬间，就和许多无法撤离的空击部队切割，放弃他们，稍微保留有生力量就离去。”
“以空天舰的速度，倒是不好全身而退。”徐炀搜罗蛛丝马迹，“目前正在被横纲号和近岛号追赶。”
近岛号在温石海大海战中被马蒂内斯号一顿痛揍，而今修复了七成，启航复仇。
三舰将在另一片远离大都会的战场进行战斗，如此规模的空战，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分见分晓。
这一回马蒂内斯号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徐炀暗想。很有可能燃烧殆尽，不过黑火革新已经全面贯彻了他们的理念，一下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治理方针。
怎么办，只有杀。
黑火革新的股价节节高升，世界范围内的热钱都在往它身上投资，它作为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军工复合体，开始享受这次胜利突击带来的效益。
精明的投资者都已意识到，传统的秩序和调节机制已经失效，由于矛盾不可调和，这个世界最终还是要沉沦到钢铁与烈焰当中。
待世界燃烧过后，赢家会从废墟当中崛起，并且笑纳一切。
安久市的命运会怎么样呢？徐炀沉吟。
毫无疑问，不愿投降的市民会被扑灭或摧毁，因为害怕失去对城市的控制，京都无限会打断每个人的脊梁骨。
“或许本岛范围内的战争还将继续，莉拉。”徐炀说，“收集枪支弹药，巩固目前的地盘吧。”
“是。”莉拉会意。
难宫岛一个空间浪潮拍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黑火革新到底是怎么引发空间潮的？徐炀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的现实操纵者居然能影响到如此之深！徐炀相信只有黄蜂可能做到这种事，可单凭5个字就改变马蒂内斯号的命运？他们是找到了个多么优秀的文法家，能将复杂指令浓缩到区区5个字符之内。
迄今为止所得到的一切很有可能荡然无存。徐炀沉肃以待。
他相信这一切并非幻影，如果京都无限的人想重新控制城市，难度也是极高的。人们不是麻木的猪，不是原始的草履虫，面对即将泼到头顶上的钢水，最终也不会屈服。
到那时候，就会有一种更高规模的冲突爆发。
此时的上京，桐野怜世的确是绞尽脑汁来收拾烂摊子。
她迅速返回总部，接见受伤的天条院紫乃，劝说她以大局为重，把盘桓不前的天条院桐枪叫回来，最终顺利召回2艘空天母舰，配合维修过的近岛号前去驱逐马蒂内斯号。
紧接着，桐野怜世就召开了高层紧急联席会议，与会者还包括本间纪子的长孙女神林熙美，以及其他海内外投资者，少数是本人出场，大多数是以线上虚拟形象会面。待大家到齐后，桐野怜世便侃侃而谈，稳住资方的信心。
唯有社长秋田孝史表示身体抱恙不便出席。
他知道桐野怜世的能耐，她长袖善舞，能够飞快梳理各方面的诉求和利益。只要稳住目前占据经济优势地位的上层集团，绑定投资人和高级贵族的利益，下方“蚁民”的意见便无足轻重。
普通人是无论如何无法掀起风浪的，桐野怜世已经协助治理北部列岛洲超过100年，历7代社长，积累了丰富的历史经验和管理手段，拥有各式各样的治理对策。
桐野怜世想充分利用这次黑火危机，这给了她数周时间用来清扫害虫，整场事件就像一场小小规模的地震，直接房间里的虫子给震了出来，那些臭虫最终都会被挖出来碾死，只要干掉他们中最勇敢的几个，剩下的几个就会迅速的被压服下来。
这场会议将决定整个列岛州的命运，桐野怜世也相信她能完美地解决掉这次风波。
她从未屈服过各类事态，已经干这一行100多年，她见过更可怕的事情，包括几次先锋主义思潮影响下的起事，还有规模骇人的大鼠潮，最终都靠着屠戮、毒气、暗杀和流放搞定了，桐野怜世相信是因为最近这几年她的脾气更加柔顺，导致她不爱用这些手段，所以才让人们敢于趁乱滋事。
最可鄙的就是新会津安保公司和尼斯托公司，竟然拒绝在战时为京都无限鞍前马后效劳，必须要派遣安保部队前去毁灭。
葛城浅、莉拉·尼斯托这两个目标，高高悬在暗杀名单顶端。
从目前情况来看，面对异见者就就必须要用最强烈的手段去根绝，任何犹豫都会给自己招致灭顶之灾。
秋田孝史走向他的社长办公室，桐野怜世还有3个小时才会结束会议，而他知道，如果自己要炸掉京都无限，也就要抓住这点时间了。
他站在屋外，同情地看着会议室，几乎都能猜到桐野怜世在说什么、想做什么。七代了，算上这具身体是第八代。
他来到下层多目魔的机房，和这头聪慧的人工智能交涉。
“多目魔，”他说，“你能否安排一次规模巨大的现场会议，让桐野怜世在安久市接见所有有功的士兵，包括大蛇号的舰长。”
“隐患：桐野怜世大人现在已经出席一场会议了。”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他说，“去安排吧，还有，跟踪桐野怜世的所有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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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京都无限的覆灭
多目魔沉思。
“需要我建构一个桐野怜世大人的虚拟形象吗？”它问。
“不用。”秋田孝史说，“这个女人已经够虚伪了。”
然后，他便往后一仰，躺在沙发上，等待着命运来毁灭京都无限，结束掉这场无尽轮回。
“这需要桐野怜世大人的许可。”夺目魔说。
秋田孝史报出社长的秘密代码，取得了夺目魔的最高控制权，使其忠诚履行命令，别无他愿。
一场表勋大会！
在安久市的广场上，人们翘首以盼，徐炀也关注目前的情形。这就有意思了，桐野怜世现在又来嘉奖人们，鼓舞民心。
这确实是个狡猾的选择，桐野怜世是京都无限中最正面的一个角色，如果她选择了天鹅绒手套而非铁拳，人们也多少会减少反抗的心思，选择和平回归公司轨道，恢复往常生活。
会场上亮起一个个动漫经典人物的形象，在此时显得尤为可贵，仿佛又回到了靡靡有色的承平年代。
“哇啊……”
“桐野怜世大人要亲自演讲了。”
“我喜欢桐野怜世大人。”
人们都期待着，有的聚集到安久市中央大广场上，有的则在家里看直播。在这里等待桐野怜世亲自发表演说的伟大瞬间，人们期待，同时翘首以盼。
包括大蛇号的舰长天条院桐枪，他一直挂念着姑姑的安危，直到她亲自说无事，他才把整艘母舰开回城内，不然的话他根本不想回来，必须挟舰要挟京都无限管理层，交换他们全心全意保护紫乃。
他的关心程度不比其他人差，与舰员、副官的陪伴下关注广场上的情况，有多目魔的安排，技术人员很快到位，只待桐野怜世本人登场。
只有秋田孝史和少数人知道，桐野怜世绝不可能突然分身出现在这个场地之内，这个消息也被同步发送到了桐野怜世的高层联席会议上。
桐野怜世收到这个消息，原本正在滔滔不绝着解释京都无限未来的规划，但她的动作还是僵住。
就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根本不可能突然从目前的会议当中抽身去参加安久市那场什么大会。光是想要安抚面前这些三心二意的投资人就要绞尽脑汁。
于是桐野怜世只能握紧拳头，然后又将五指松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多谢她现在面上还带着那个狐狸面具，否则桐野怜世此时一定会瞬间崩溃。她根本想象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什么人会忽然在这种情况下给她安排一场她根本不敢出面的会议。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赛博妖鬼吗？
乱七八糟的事情冲撞桐野怜世的脑海，她开始失声，说的话磕磕巴巴。
在桐野怜世面前就是希盛系的代表人物神林熙美，其表情一直很严肃，她没有跟叶子等人离开，而是在这里继续观察京都无限的事态。
神林熙美看着桐野怜世拙劣的表演，表情愈发冷漠。
“抱歉，”神林熙美说，“我还要回去照顾祖母的安全。请恕我早退，真的，我代表希盛投资集团向您致以最深刻的歉意，同时作为致歉的一部分，我希望双方以后减少合作，可能我们并没有足够的信誉和合作关系，不足以让您全身心投入到这次会面当中。您在安久市还有另一场大会呢。”
桐野怜世只觉得一切不属于自己，她感到天旋地转，什么都做不了，旁人的呼唤也跟幻影一样。
她前倾，汗水不停从身上滴落。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与会者们已经参与过无数次商业会议，明白此时的情形。
已经到了最臭不可闻的地步。
但他们没有离开，甚至抱着一种想看出桐野怜世出糗的念头，默默等待她继续说完她那些华丽的讲演，想欣赏她如何继续维持京都无限这个已经延续120年、历经七代社长的巨型企业。
桐野怜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瘦弱不堪的蜘蛛，在巨大的网上爬来爬去，一旦狂风吹来，它就要随风而逝。
此时在安久市内各个角落的人们也逐渐意识到不安的状况。
桐野怜世根本没有出现。
人们怀着期望而来，却扑了个空，顿时产生一种巨大的嘲弄感和受侮辱的感觉。
他们望着凌于分公司总大楼顶端的大蛇号，想着既然自己能反击马蒂内斯号的侵袭，也许也可以将大蛇号从这座高楼大厦顶端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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