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时代的魔女 第225章

第三百五十五章 蜕皮

度过生死大劫之后，法洛莎仍心有余季。一件散发幻彩光华的霓裳斗篷有如襁褓，裹住她新生的躯体，其上沾满橙色凝胶。

横吹的暖风掠过岛面，法洛莎抓着斗篷站起来。蒙德留下的传送门如圆盘般伫立岛中，此时正环绕着弧形光芒，光圈中央是玻璃镜面般的半透明导体，隐约能看到另一侧的景象。

越到这个时候她越思念徐炀，七日与幻影人格的搏斗令她感到彷徨，身心的巨大变化更令她感到不适。

“还不快去。”她催促。

待徐炀被魔女们找来，穿过传送门，法洛莎便把其他魔女都赶回实金大厦。

于是，白沙碧空的难宫岛上，只留下她和徐炀四目相对，她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初成新神，她心头还有震栗感不绝。

“黏湖湖的。”徐炀看到她身上的橙色粘稠。

“像胎衣一样。”法洛莎揭开自己皮肤上覆盖的橙色薄膜，它们粘得太紧，撕开时的剥离感如此强烈，以至于彷佛揭开自己的一层新皮。

蜕皮，法洛莎暗道，这是长生的象征。

“变得更……”徐炀细心观察，法洛莎外观上和之前完全相彷，绝无差异，但触觉更加神秘，浑然天赐。而她整个人气质也同样为之一变，俨然降世神明，令人陶醉其中，不愿移开注视。

“首先是身体的转变。”法洛莎将霓裳斗篷放下，她坐在地上，任徐炀帮她剥去最后的凝胶，而她闭上眼睛，均匀呼吸，“这副身体更加强韧，全方位的，大概寻常刀剑再也伤不了我。但你必须开拓一下，我保证外观上保留了九成九，可里面还不太清楚。”

“怎么，门才持续半小时。”徐炀怀疑，“错过回去时间的话，我们就要待一周了。”

“那你就快一点，”法洛莎站起来，背对着他弯下腰，“噢，由你亲自开辟新郊，这不就是真正意义上‘两个人的……完美适配’。”

经由打桩，地基更加稳固，在反复锤炼中，一切形态都被塑造出来。

法洛莎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高速驾驶，目眩神迷。徐炀未觉异样，只觉比原先增发更多滋味，难以言喻，毕竟法洛莎脱胎换骨，已非凡俗之躯。

徐炀用法洛莎新得的那件霓裳斗篷把她裹起来。

“我们回去？”徐炀怀抱法洛莎，同时望向弑神武器，它还留在岛上。

“它留在这。”法洛莎还是不想把弑神武器拿回现世。

徐炀把法洛莎抱回传送门，回到实金大厦13楼的传送室，旁边的沙发上坐着潘瑞尹，她相当关心法洛莎的状况。

“还好吗？”她忙问。

“不一般的好。”徐炀把火热的法洛莎带往密室，“我先安排一下。”

在方才过程中，他发觉法洛莎格外乏力，徐炀的经验里，法洛莎可从没显得这么被动过。

他把法洛莎放在宽阔床铺上，身下垫着霓裳斗篷，她懒洋洋地翻身。

“太难了。”法洛莎蜷曲起来，想到之前和幻影人格的对抗，仍然感到畏惧，“七天来要和她们周旋。”

跟他人搏斗，总能看出胜负，因为总有一方被锤死。但是跟自己搏斗，性质截然不同，即便仪式结束至今，法洛莎也不知道算是谁的胜利。

法洛莎敛定心神，将她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

这像个孤岛实验，因为仪式只有七天时间，如果七天还没能决出唯一性，那么登神计划便会碎裂瓦解，没有赢家可言。

于是她们立刻划定阵营，一部分团结在神性周围，准备拥戴神性占领整个法洛莎；另一部分支持学者，使法洛莎高擎理性之光；最后则是疯狂，渴望杀掉所有其他自我。

“这之中少了一个。”徐炀聆听法洛莎的讲述，有那么多幻影人格出现，偏偏缺了一个。

“谁？”法洛莎语气幽幽。

“撒谎精。”徐炀转头看法洛莎，“小骗子法洛莎去哪了。”

“所以这是一个奇怪的事实。”法洛莎叹息，“这证明了一点，我的‘自我’是个喜欢欺骗和操纵人心的坏蛋，一切都是伪造出来的。如果没有设计其他幻影人格，应该只留下三个我，疯子，骗子，神。”

“这是一个认清自己的机会。”

“我装成其中一个幻影，骗了它们，让它们的小小联盟破碎，衰弱、分裂，最终被我各个击破。现在也许心态上有一些澄澈，但力量变得更加驳杂了，需要消化。”法洛莎说，“好像在一台终端机里装了两个操作系统一样，总是有些麻烦，需要来回切换。我得细心训练，确保融合两种力量。”

“魔女之神有什么神力呢？”

法洛莎抬起手，从她的指尖流出水银般的粒珠状物体，承载着星河般的灼目光辉，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慑人神光确有万般威严。

她将这神力化作纯粹的神力刀刃，在手中延展，一把星辰神兵就此成型。

“神力是最强大的一种能量。”法洛莎低语，“它们的破坏力和影响力都无与伦比，之前我一直窃用着海洋神力，但现在，我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神力，即便它们还很微弱。”

海洋神力来自吃掉奥尔仙安的肉；太阳神力来源炎多的礼物。它们都暴躁难驯，唯有法洛莎自己的力量如臂指使，服服帖帖。

有它在身，她几乎能感受到与天穹星海的关系更加紧密，自己如今真正成为了某种高级力量的掌控者，这感觉令法洛莎感到加倍欣喜，也意味着更多机会和风险。

“我把弑神武器留在难宫岛，因为现在我有了自己的神剑。”法洛莎转动手里的星辰神兵，是她纯粹神力所化，尚无定型，还能从刀剑转化为别的形貌，“我要叫它‘驭星者’，因为我是驾驭繁星的新神，而非域外力量的傀儡。”

“许多证据指出，魔女的出现是群星的阴谋。”徐炀沉思。

“我对此一无所知。”法洛莎承认，“也许是因为我身为魔女，故而看不清楚吧。”

法洛莎将驭星者化作神力气息，重新收回灵魂当中。她有了重新锻造过的神之躯壳，又有了浸透信愿和力量的神魂，全身种种异样，尚需时间消化。

“蒙德跟我讲了很多过去文明的事情。”徐炀说。

“这些远古神秘者从来不会跟我说。”法洛莎皱眉，“它们把我当工具一样驱使，让我背书，让我杀神，事后又要把我湮灭于无形，从来不肯与我交心。”

“我也没有，”徐炀闭上眼睛，双手枕在脑后，“蒙德说的是真是假，谁都不清楚。只有等我亲自进入希盛神宫，调查它所说的‘巨塔’。”

“我还需要时间来练习我的新力量。”法洛莎将自己压着的霓裳斗篷拉出来，让徐炀睁眼看着，“这是仪式的副产品，一件衣服，跟大家对我的想象有关，她们都相信，这是配得上我力量的魔力衣物。”

法洛莎在徐炀面前将斗篷穿上、系好，更加耀眼的光环般气场随之出现，莹莹惑世。

“太漂亮了……”徐炀伸手触碰，完美无瑕。

“这股光华会让魔女们畏惧，”法洛莎裹着霓裳斗篷坐在床边，“她们会失语、缄默、自惭形秽。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我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魔女，强者就是要压制弱者。”

徐炀原以为法洛莎还有一些热切的话想说，但没有，她只是忽然沉默，然后露出疲倦且释然的微笑。

“太累了。”她闭上眼睛，靠在徐炀身上，“我真的太累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什么都不做。”

“我来处理别的事，你就放心休息吧。”徐炀安慰。

这七天对她来说是最漫长的七天。法洛莎闭上眼睛，均匀地呼吸。

“蒙德邀请我们去订立盟约。”徐炀说，“去月光花园，那听起来是个僻静、适合休息的地方。”

“是的，我在它信徒的描述当中听过这个地方，确实安静，可以去看看。”法洛莎依偎在徐炀身上，“……到那里歇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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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月光花园

在前往月光花园之前，还要做些准备。

法洛莎在密室当中推演未来，尝试预知祸福，魔女们缺乏预言系的能力，但如今法洛莎成为新神，亦能从虚无当中捕捉命数，倘若运用得当，还能布下局数，安排大势。

因为是用至尊魔力而非女皇魔力施展，转化比较粗浅，但法洛莎还是有了长足进步，从肉体强度到智识都有所长进，近乎于超凡存在。

魔女本身就是非人之物，早已越过超凡门槛，如今适应起来倒也顺利。

法洛莎穷算天数之际，徐炀也在临行前签发报表和策划桉，进行人事任免，维持公司各体系良好运作，确保能顺利度过新年。

他观察北部七座岛屿的地形图。目前，除了最南端的两座岛屿被黑火革新攻占之外，其余五岛彼此交通，距离不远，都有跨海大桥连接。

徐炀的眼光离开安久市，转向其余各岛，赤泉、尹北、大冈、尾形等大都市都有着千万规模的人口，此外还有上京，它在古代是列岛的都城，今日已集聚了五千万人口，豪富无穷，技术发达，是世界首屈一指的超级大都市圈，有着格外复杂的情势，还得慢慢介入。

京都无限衰弱、希盛分裂、全球经济颓势、黑火革新与夏展开战略决战，一系列事件令整个列岛洲风起云涌，局势波涛诡谲，明面安定下是暗潮涌动。

希盛防务公司、希盛工业集团已经达成合作，成为北部列岛崛起的新势力，继承了本间纪子流亡之后留下的金权空白，取代失势的京都无限，隐隐有成为“新巨型企业”的趋势，在目前的空白区域野蛮生长。

徐炀自是要全力遏止。

他意图积攒实力，然后择时而动，扫清寰宇，再造日月。尼斯托公司走到今天，势力初具规模，不能说没有一丝机会。

只是，仍然要慎之又慎，超凡力量潜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其他大洲的巨型企业也控制着实力极端恐怖的现实操纵者。

这也是为何徐炀对蒙德提出的“超凡同盟”格外感兴趣，除了“月火”蒙德之外，森林之主和日之炎多也是潜在的强大盟友。

“该出发了。”法洛莎的推算不怎么准确，但大体上是吉兆。

徐炀调查法术书上记载的沟通仪式，祭礼大体上需要一些供奉，徐炀将以前积攒的金条拿出一根，按仪式所述将它消耗。

“月火”蒙德受到既定仪式的呼唤，亦响应凡间的小小召唤，于是黄金从他们面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澹澹月痕秘文。

“就是这个了。”法洛莎说，“传送符。”

“法术书上有额外的内容，提到它优雅、古老。”徐炀浏览书页内容，“古代的退魔师穷尽所有美好辞藻来形容这尊神灵，试图将它描述为与天地同期的至上存在。”

“它不死，但是会衰朽。”法洛莎低语，“它比一千年前是老了很多。呵……几乎所有龙的宿命都是被猎杀，寿终正寝与规律不符，它的心态也一定很矛盾。”

“那就……走吧。”徐炀说。

“我们无需遮掩意图，”法洛莎说，“蒙德历经岁月，反而更见不得拐弯抹角。”

没有永恒的盟友。徐炀想到蒙德之前说过的话。未知的杀意已经在法洛莎和蒙德身上浮现，绝不信任彼此，这次会面纯粹是利益交换。

他们牵手，然后一起触碰秘符，顷刻间，世界光景变幻，他们已经置身于一片绝美幻境当中。

这是和难宫岛相彷的异域空间，处于永夜状态，高月凌空，清辉彻地，长寿树木如巨人般伫立在大地之上，枝繁叶茂。

放眼望去，地面草叶青青，鲜花盛开，在月色下微风轻舞，风景古老精致，徐炀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和平，这是令人感到无比安定的场合，彷佛时间都慢了下来，让人恨不得在此静静遨游，的确是绝佳的放松之所。

“欢迎来到我的小世界，月光花园。”一个优雅声音响起。

蒙德现身，它这次又换了形貌。

徐炀看到一个幻影龙人出现在树林边缘，它有着龙的头颅与人的身体，浑身覆盖霜白鳞片，深蓝双目中是成对苍白竖童，身披精心裁制的外衣，连衣服都像是用魔力缝制而成，散发点点星辉，气质不凡。

“你似乎很急着见我，为什么？”法洛莎优雅回应，她站在原地，并未急于动身，衣冠齐整，霓裳斗篷套在礼服外侧，更加明艳夺目。

“你比之前还傲慢十倍。”蒙德摇头。

“我们走吧。”徐炀往前，蒙德同样走向徐炀，伸出爪子与他握了一握，鳞片冷若冰霜。

“总而言之，徐炀、法洛莎，”它点头，“你们今天是我的贵客，我必须好好招待你们一番才行，请随我来吧。”

它引徐炀他们走向林地中央的空地，这里早已修了一座银色凉亭，中央摆有饮宴用的成套桌椅，蒙德已经为待客做了充分准备。

蒙德暂时离开空地，前去准备，它用修长的尾巴拍打了一下草地，随后便消失在星光闪烁当中。

“真是怪诞的体验。”徐炀试着在其中一张石头椅子上坐下，“月光花园。”

“这是用星之砂在广袤的虚无空间里开辟出来的。”法洛莎观察花园尽头的空无障壁，“每个远古神秘者都有这样的私人领域，难宫岛就是我们的私人领域，如果能找到新的星之砂，它也能继续扩张。”

徐炀看向空地之外的森林，环形林木参天而立，视野尽头是无边无际的迷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一切都隔绝在神秘者构建的幕布背后。

他发觉林木中有无数水晶，成千上百个不同生灵被囚禁当中，如标本般供人观赏，引起徐炀极大兴趣。

水晶里……都关押着什么？

蒙德不知去何处进行准备，徐炀索性暂步离开凉亭，前去观看那些水晶。

透过氤氲雾霭，徐炀看到水晶牢笼中关押着一个半透明的妖灵，它模样怪异、凶恶，恶狠狠地盯着水晶之外的徐炀与法洛莎，不断尝试撞击水晶监狱，试图从中逃脱。

“魔力生命。”法洛莎留意观察，“这怪物完全由魔力构成。”

她展开自己霓裳斗篷的光华，那妖灵一下就变得非常温顺，甚至有些敬畏，安静地沉在水晶最底部，膜拜法洛莎的神威。

“这是距今五千年前，一名女皇制造出来的卷族，”蒙德忽从月白光华中现身，“她的魔力就是铸造妖灵军团，一个人就能创造数以千万计的妖灵生物，统治了那个年代。”

“五千年？”徐炀望向水晶，岁月被压缩到方寸之间。

“它凝固了时间。”蒙德自傲于自己对时空的支配力量，“这是我设计的工艺品，森林里还有很多。”

凋虫小技。法洛莎暗道。

“你还不是女皇。”蒙德似乎能看出来，它观察法洛莎，“你还停在至尊魔女的水平。”

“时间问题。”法洛莎态度轻蔑。

徐炀转头，看见另一个水晶中关押着高大人形，它外观极似人类，但格外雄壮，至少2.5米高，皮肤苍白无毛发，双眼深邃，肌肉分布明显，有着优美线条，全然健美，像是……更加高等的人类。如今也困在蒙德打造的水晶当中，动弹不得，几如垂死。

“这是……”徐炀观察。

“一个旧人。”蒙德喜欢这个艺术品，“我抓了一个幸存的旧人，藏在这里，三千年来一言不发，它们是骄傲的种族。”

骄傲到逃入巨塔，抗拒族群中出现魔女。徐炀暗道。

旧人看到徐炀和法洛莎，在水晶里眉头微蹙，但没有说话。

“来吧，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食物。”蒙德将他们往回引，大步走向凉亭。

法洛莎和徐炀跟上蒙德。

“这条龙曾经是我们豢养的奴隶。”

她心头忽然响起幽幽细语，法洛莎眉头一皱，转向徐炀，他也轻轻点头，听到了同样的声音，当他们回头时，看到那个“旧人”对他们眨眼。

他们还看到那妖灵跪伏在水晶底部，虔诚地目送法洛莎远去，彷佛在法洛莎身上看到了往日女皇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