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时代的魔女 第294章

北极的大气稀薄，科考站的人们收到警报，离开基地，抬头看着这颗在朦胧光华中航行的星星。

永夜再过十几天就要结束了，之后是长达半年的极昼，科考队员们目送这颗星星刺破朦胧的夜幕与极光，朝行星的另一侧飞去。

“……为了避免更多人在这场战争中无谓地流血牺牲，为了阻止双方损失扩大化……”

星星来了，布里塔尼亚大区的防空警报凄厉响起，盖尔地区的大城市纷纷启动应急疏散计划。

北部列岛是凌晨三时，而布里塔尼亚才刚刚下午七八时，正是夜生活刚刚启动之际。

警报短讯发送到每一台联网终端上，所有电幕海报和消费品广告都变成了避难通告。人们飞速离开地铁、公司、商店和医院，在无人机和机器人的引导下奔往最近的核战避难所，电磁防护天幕升起，反导系统进入备战状态。

“……我们必须采取一个策略，一个虽然极端，但是可以挽救更多人的策略……”

位于盖尔高地的弹道导弹防御基地启动响应，采取中段拦截策略，向那颗星星发射反弹道防空导弹。

星星已经关闭发动机，凭借惯性坠落，这时候拦截的可能性较高。

一旦它在下降过程中高速俯冲，拦截效率将大大降低，甚至有可能让它落进辖区本土，在布里塔尼亚大区炸出一个疮疤。

预备——瞄准——发射。

十二枚防空导弹向天穹射去，前去阻止那颗闪耀红色光芒的星星，拦截它的分导式弹头。

这些武器像利箭，像夜空中的太阳，从遥远的北部列岛发射而来，跨过北极圈，来到布里塔尼亚。

“……尼斯托公司已经决定，对位于泰西洲的新希盛集团资产进行核打击……”

砰！

核武器被反导系统拦截，在空中被击毁，释放出骇人的冲击波，照亮整个布里塔尼亚，仿佛烈日从未在这片土地落下。

星星漆黑的残骸向海面坠落，热风点燃周围的树木，形成山火，空爆形式触发的电磁脉冲大范围释放开来，波及沿海城市，将它们的灯火从夜幕中熄灭，辐射尘朝四面八方缓缓散落，犹如星间尘埃。

然后，万籁俱寂。

伦德尼姆的希盛酒店中，黑川加奈正在巨型私人浴室当中享受片刻清净。

她透过整面落地玻璃窗观赏伦德尼姆夜景，自公司战争开始以来，现在是她第一次真正休息。

她感到身边的智能荧幕闪了一下，怪异的马赛克图像突兀出现，又顷刻消泯。

“黑客？”黑川加奈询问多目魔位于伦德尼姆的分机。

“一枚“风魔-50”洲际弹道导弹在盖尔地区因拦截而空爆，这枚40吨重的导弹携带了3个核弹头，每个弹头重量400公斤。”多目魔报告。

“谁打的？”

“尼斯托公司宣布对此事负责。”

黑川加奈从浴缸里爬出来，换上衣服。

盖尔地区位于布里塔尼亚北部，地形崎区，新希盛集团在盖尔附近部署了许多产业，包括邻近海域的大量石油钻井平台，以及位于山区内部的军事地堡。

“他们哪来的核弹？”

“NCER基地。”

“为什么尼斯托公司能用？”黑川加奈努力维持镇静。

“希盛神宫内拥有可以开启核武库的物理密钥，对核武库具有最高权限。”

“不，NCER基地里的人能够锁定发射井。”黑川加奈喃喃道，“我知道基地失陷了，但他们有一万种手段让基地永久停效，包括自毁……是了，管理层内有叛徒，他们把NCER基地完好地留给了尼斯托公司。可笑，尼斯托公司又向他们许诺了什么？”

“NCER基地人员是瞬间全体死亡的，他们没有锁死发射装置的机会。”

“你再说一遍？”

“NCER基地人员是瞬间、全体死亡的。”多目魔重复。

“怎么做到的？”黑川加奈皱眉。

“不知道。”多目魔实言相告，随后它又收到通信邀请，“蔷薇医学外务部部长西蒙·特鲁斯向您发起通话。”

“接进来。”黑川加奈心绪不宁。

“……鉴于形式上的压力，”特鲁斯通知黑川加奈，“我司将行使公司联盟授予的最高法权，收购新希盛集团位于布里塔尼亚大区的所有产业，以免不必要地卷入公司战争当中。”

“尼斯托公司的行为是对你们的挑衅。”黑川加奈克制地回应。

“我们会向尼斯托公司要求赔偿。但也请你接受我们的报价，离开布里塔尼亚大区。”

“你们难道就甘心承受损失吗？他们发射了一枚核弹。”黑川加奈低语。

“听着，长话短说——”特鲁斯整理语言，“我们可以发动核反击，击败尼斯托公司，但布里塔尼亚的公司军队没有理由卷入这场战争。远征北部列岛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为什么要漂洋过海去对北部列岛作战，把北部列岛化作焦土，对布里塔尼亚人来说得到了什么？这早就不是对某个地区狂轰滥炸就能解决事情的时代了。”

“你们可以洗刷耻辱。”

“不不……这枚被拦截的核弹令我们蔷薇医学的健康服务脱销，尤其是抗辐射药片，未来24小时的业绩足够我们全体员工放一天假期。”

“只需一支专业的潜艇部队就能封锁北部列岛。”黑川加奈迅速地说，“然后尼斯托公司会投降，新希盛还在牌桌上。”

“女士，”特鲁斯试图让这个女人接受现实，“我还是劝您尽快离开伦德尼姆，到其他区域去收拾产业，其他巨型企业也会出于同样理由强行收购新希盛的产业，从而避免安全风险。”

他们用这个借口来吞噬新希盛在泰西洲的产业。黑川加奈心知肚明。现在每个泰西洲企业都可以用这个理由来收编新希盛，对他们来说新希盛变成了近在迟尺的肥肉，

就算要对尼斯托公司进行反击，他们也会先把新希盛收购吞并。

大鱼吃小鱼的游戏，自己有一天也落到了弱势方的位置上吗？

“因安全理由而收购新希盛资产，我方不接受。”黑川加奈回过神来，告诉特鲁斯，“只要我发出一次通信，新希盛就有理由在泰西洲继续生存，你们可以放弃那些收购桉了。”

“虽然不知道您会联系谁，但我静候佳音。”特鲁斯结束通信。

黑川加奈意兴阑珊，走向玻璃幕墙。

她从自己的面容当中看出本间纪子过去的故容，人们都说她与年轻时的本间纪子长得别无二致，长袖善舞，丰姿冶丽。

她打开手机，检查敲定命运的消息。

两小时前，“数字方舟”技术团队集合最强大的一批黑客制造袭击，但还是没能突破尼斯托公司的网安防线。

看守那里的，到底是头什么样的怪物？

被一个那么小、那么小的公司给打败了。黑川加奈在沙发上坐下。还是说，尼斯托公司早已变得极其强大，只是现在才火力全开。

眼球状家政机器人为黑川加奈带来一杯红酒，她将酒液在杯中轻轻摇晃，一饮而尽，随后将线路从耳朵后面的插口拉出，接入终端机，向尼斯托公司发起通信邀请。

“莉拉·尼斯托女士。”她说，“新希盛集团在这场战争中向你方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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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技术的尽头

战争结束了。

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战利品被分发下来，丰厚的物质奖励叫尼斯托公司的魔女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兴。

经过几天的高强度征战，疲惫感涌上心头，她们想立刻开始休息，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

因为一个人从她们的生活中离开了。

那个连接了一切的男人，他在的时候很自然地融入到大伙当中，不以为奇。但当他真正消失，她们又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魔女们聚集起来，失魂落魄。

“老板去哪了？”102很急，她回到实金大厦，却没在他往常出没的固定地点找到他，她有一肚子的喜悦想要分享。

“他去了另一个世界。”101澹然说，她心里也是酸楚，但不能表现出来。

“老板死了！”102立刻大哭起来，“我不要！”

101本来想解释具体如何，但被妹妹的眼泪所感染，自己也转向墙壁，眼眶泛红。

他走得太远，远到没有人能跟上。

“他要是回不来我们怎么办？”浅梦站在走廊上，双手抱在脑后。

“如果他不回来，”风间宫理点了根烟，“我们会追随法洛莎大人走向一条古老道路，把过去发生的所有历史重演一遍。”

“所以他……他真的遇到危险了？”微十月听到魔女们的谈话，非常吃惊。她也一清二楚，要没有徐炀在，整个组织会彻底失去凝聚力。

杜迁迁一言不发，把钻石戒指藏在自己手心，这不是个交出戒指的好机会，她想流泪。

如今杜迁迁的心神也已飘到遥远地方，如果只能在回忆里见到他，那该有多可怕。

潘瑞尹看到吉冈水色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得出声问询：“你在干嘛？”

“看老板留下的技术文档。”吉冈水色是黑客魔女出身，明白徐炀的状况，“他潜得太深。意识彻底离开躯壳，在那片战场上保护我们的背后……到现在整整五十个小时，一秒不停。”

“你能进去找他吗？”潘瑞尹忙说，“你也可以像个黑客一样下潜，看有什么你能做的。”

“不用说我也想进去。”吉冈水色站起来，悄悄擦去自己的眼泪，快步走向信息室，“他的下场……不该是被困死在那种地方！”

她与其他魔女前往信息室，发现门口的小傻瓜已被法洛莎搬到旁边，累到躺在地上睡觉。

法洛莎独自站在房间尽头，凝视徐炀沉睡的技术舱，它至今没有开启，这不同寻常，因为战事结束，黑客们也停止出手了。

“我去找他。”吉冈水色说。

法洛莎哀伤地看着吉冈水色，这比任何威胁和逼迫更让吉冈水色想要潜入其中。

102搬来另一个技术舱，吉冈水色向法洛莎行礼，随后爬进去，将数据接线刺入自己耳后。

莉拉在结束手头工作后也第一时间赶到，她在信息网路中观察到徐炀的状态，格外破碎，濒临极限，被网路单元完全分割，深受打击，无法完整地回归身体。

“一旦失误，她也会迷失其中。”莉拉看向吉冈水色的技术舱。

“信任‘巴克斯’吧。”101轻声说，“这可是第二个见到他的魔女。”

【希利斯之海】

潮水般的网路信息攻势消退了，但对尼斯托公司的网路窥探量仍然很高。大部分是爱好者，出于敬意和好奇心前来瞻仰黑客墓地。

足数370名黑客入侵者战死在希利斯之海当中，他们的意识深深潜入海中，遭到赛博妖鬼的反制，被清空、删除、归档，化作同等分量的废弃数据。

如今，空洞的数据战场上只留下赛博妖鬼变成的“野兽”，它的威胁太大，人们敬而远之，不敢靠得太近。

几个小时前，榜上有名的最强大黑客们被悬赏打动，与数字方舟实行联合行动，精心设计出一款针对希利斯之海的数据病毒，使那头赛博鬼魂陷入困境。

它必须暂时离开希利斯之海，退出防线，否则就会被数据病毒所杀伤。

但它没有后退。

它留下了，并且承受了数据病毒的全部伤害，其残存的理智文件被分解，变成近乎于“野兽”的怪物，化作无序扩张的、疯狂的数据化意识，飘荡在希利斯之海当中，与系统融合，将其效能发挥至上限，从浅层接口到底部源代码都受其看守。

它的最后念头，还是杀掉所有入侵者，而它的原始意志沉到了系统最深处。

其他知名黑客从外部接入希利斯之海，他们在被称为黑客墓地的防线边上徘回，默默观察濒毁野兽，守护者和希利斯之海本身一样到了负载上限，残破的精神像破裂的螺旋结构一样，从上到下分布在系统当中。

当吉冈水色下潜的时候也看到那些黑客，要求他们离开。

“我们没有敌意。”他们回复，“我们来看一个迷失的朋友。”

“你们认识？”

“不，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能用希利斯之海，说明他和我们一起见过数据沙丘上的那些事情，他是个战士，比我们这些游离于秩序之外的懦夫要勇敢很多。我们不敢进入，看看吧，这里是黑客的大墓地，从前往后几十年都不会有这样血腥的攻防战了，我们正站在历史的遗骸上。”

“你们能帮忙吗？”吉冈水色追问。

“往深处搜索吧，他的意识文件被打入了源代码。”黑客们说。

吉冈水色的精神漂浮在最顶层，不敢往下逼近徐炀留下的狂怒精神，那是一种自我防卫。

她的进入略略扰动了徐炀的数字心灵，他的意识如黑客们所描述，进入了希利斯之海的源代码，就像进入永恒的潜意识黑箱一样。

徐炀的意志被吉冈水色的进入惊醒了，他抬头看到吉冈水色的精神，相距甚远。

“瞧瞧你。”一个声音响起，“我给你的原型机被你玩出花来了。”

“托德？”徐炀朦胧中想起声音的主人。

“希利斯之海里的水可深了。”

“你一直在这？”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我是被留下来的一段代码。”

“你来警告我不要乱搞。”徐炀说，“但我做的过火了。”

“不不不……你已经成了。”

“成了什么？”

“希利斯之海本身。”托德说。

徐炀抬头，自己那毁灭的精神确实蔓延到了希利斯之海的每个单元、每条代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