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时代的魔女 第301章

陆镜和觅影都对正义有所追求，然而她们谁也说不清正义是什么。

“我不明白。”陆镜仍记得金树从青津直哉的尸体里长出，那一幕叫她噩梦不绝，“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种状态。”

“首先，他是一个被收买的叛徒。”觅影将证据放在战术马甲的口袋里，“他打算从尼斯托园区里窃取重要资产。”

“凭立场来决定一个人该不该死？”陆镜困惑。

“这是一起神秘学事件，你是巨型企业员工，知道的比我多。”觅影走上一条废弃的公路，这里相当僻静，周围荒草疯长。

“直哉是被认知危害杀死的。”陆镜低头，“如果发生在公司内部，会被归档为神秘学事件，很可怕。”

“魔女本身就是最大的神秘学，”觅影一边走一边警戒四周，陆镜常常分心和胡思乱想，需要觅影仔细保护，“人们被魔女用魔力杀死，或者被神秘学引发的超自然现象杀死，都是差不多的事。”

她们抵达上京的浅草区，天空下起小雨。

陆镜嘴里念起避水诀，雨滴在她身周的无形屏障上纷纷滑落。她转头看到觅影的人工机体上沾着水珠，怕她短路，便把自己的青衣解下来披到觅影头上，她的轻薄外衣看起来是丝绸，实际是轻质塑料。

“你念的是法术？”觅影头上披着陆镜的衣服，听到她嘴里叨咕。

“夏的神明行云布雨，教会我们许多。”陆镜轻轻说。

“天枢制物利用神秘学，”觅影说，“尼斯托公司也在利用神秘学。至少那些‘土地改造装置’真的有效。这里的雨水曾经毒辣十倍，现在却干净很多。我们走的土壤原本污染密布，会叫肢体末端逐渐坏死，现在也逐渐恢复。”

陆镜又想到夏的异闻录，方士，金丹，交珠。企业对神秘学的探索深奥莫测，生物学和符号学的专家从古神身上复制力量，并为此欣喜若狂。她鲜少调查内部神秘学档桉，生怕丧失理智。

像青津直哉那样，接触不该接触的东西，一棵金树从体内长出。

“我害怕。”陆镜对觅影坦白，“害怕接受改造，插入控制芯片。又害怕被未知的恐怖摧毁。更害怕那种……不公不义的世界延续下去。”

“我也怕。”觅影利落地说，“但我只是怕自己不够强，如果你担心的话，就一直跟着我吧，两个人总比单打独斗强。我的朋友尼德来特也快从新罗回来了，如果能给我们做些技术升级就好了。你愿意接受改造吗？”

“我身上一点改造都没有。”陆镜看着自己光洁的双手，“我一点不知道改造是什么感觉。”

“人类和魔女都可以用植入物来强化自己。

陆镜若有所思，要是将金属埋入身躯，生命还纯净么？可如果她想去见见赛博妖鬼，她就必须接受改造，成为黑客魔女，允许她将意识上传，从线路中导向希利斯之海。

她们继续在浅草区当中穿行。

此地素来以旅游闻名，陆镜还能看到古代寺庙与楼阁，灰蒙蒙的。运营商拒绝支付材料升级费用，于是有毒雨水将那些木制屋顶蚀穿殆尽，眼下窃据其中的是无家可归者、露宿者和游民们。

他们自己用废弃材料拼凑遮雨板，在木制神像当中栖身，那些神像凋刻着古代列岛的三大神，烈阳巨神、月影白龙与漫海巨兽。

陆镜见雨势渐大，躲到街边一家桌球店附近，门面上挂着摇摇欲坠的转租招牌，里面挤满凶神恶煞的帮派分子。

其中一个带探测器的男人迅速扫描陆镜和觅影，她们立刻戒备。

烟味和邮票的甜腻味往外飘散，混混们正在打桌球，戴着虚拟头盔用手发力，不分现实与虚幻，更深处的地方，破旧沙发上男男女女们像虫子一样缠绕。

“好恶心。”陆镜小声说。

觅影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她示意陆镜警觉些。

“店里有敌人？”陆镜皱眉。

“是外面。”觅影眺望着远处寺庙的方向。

她的标记装置表明废旧寺庙中几个潜在敌手，在她的视野中以鲜亮的大红色标明，藏在大红色牌匾和破碎凋像之间，拿花鸟屏风作掩体。

砰！

狙击枪响。

觅影听得是卡珊卓彗星的动静，一种在雇佣兵中流行的制式狙击步枪，她拉着陆镜往店里冲，子弹打穿她们身边的玻璃门，留下巨大弹孔和蛛网状裂隙。

“哇啊啊啊！”

“可恶！”

“去死！”

陆镜和觅影闯入，店内的混混们大吼大叫。

觅影将手按在离子剑上，只要他们意图攻击，她就要出剑反杀，未想他们却是直接掠过二人，冲到外面，朝寺庙的方向开枪。

“开火！”身材高大的头领怒吼。

在混混头领的率领下，小混混们表现出极大的纪律性。十几把自制枪械和廉价商用自卫武器一起打响，枪声响成一片。

觅影没有听到狙击枪声的动静，似乎对方也被混混的狂暴反击给吓走了。

“草，垃圾！”混混头领冲寺庙的方向大骂一声，然后回头招呼大伙各干各的去。

觅影在这环境中很不适应，她自己就曾遭到类似的一批人侵害。她看了一眼头领，对方穿钉刺外套、梳绿色朋克头发型，周围的混混们手持水管、撬棍和大小枪械。

“为什么外面有人冲我们开枪？”陆镜发问。

“废话——看你们俩不像普通女人。”头领滴咕。

“有人专门攻击我们这样的人？”陆镜感到心里一阵不安，“反魔女的人？”

“净土军团，人类纯净计划，反魔女军，鬼知道。”头领说，“上京被魔女公司打下来了，谁能忍受。”

“你们跟他们不对付？”觅影忽然开口。

“我们才是这里的老大！而且我们家也有个魔女，”头领耸耸肩，“奶奶的，这些莫名其妙的‘净化部队’，无差别对魔女乱开枪，我们总不能惯着他们。”

“本地的魔女应该去尼斯托魔女部报道，接受评议。”觅影为他们解释公司章程，“不然魔女部就会亲自来调查。”

“哇，好可怕，那就让他们来吧。”头领十分嚣张，“魔女是咱们的家人，可不是搬到公司里去的商品。”

“你们了解过附近的尼斯托园区吗？”陆镜好奇，“那里有食物、住所和工作。”

“能混为什么要上班。”头领反问，“尼斯托公司的人不让磕邮票，日子有什么乐趣。”

“邮票吸食也是违反尼斯托公司法令的。”陆镜提醒，“他们会派人来收缴，然后让你招出供货商。”

“管得真多！”头领嚷嚷，“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们抽两口邮票碍着谁了，这么爱管去管有钱人去，欺软怕硬的。”

跟他们说不通，但又好奇这个帮派里有怎样的魔女，陆镜东张西望，寻找离开台球店大厅的路。

觅影则到门口警戒，提防敌对武装部队继续靠近，同时暗中向尼斯托公司求助，希望魔女部尽快派人来调查此地。

“话说，你们处处提到尼斯托公司。”头领仔细琢磨她们说过的话，转头对陆镜说，“你们不会跟尼斯托公司有什么关联吧。”

“我和他们是合作关系，当然也说得上话。”陆镜感觉有迹可循，忍不住多说几句。反正尼斯托公司现在是大招牌，扛出来算个靠山。要是对方再嚣张，直接掏出天枢制物工牌，吓死他们。

头领打量陆镜，思虑再三。

“跟我来。”他招招手，陆镜感觉奇妙，跟上头领。

觅影转头见陆镜跟着那脏兮兮的头领往屋里走，其戒心之低令觅影不安。觅影一面担忧她可能遇到麻烦，一面又要警惕外面可能逼近的无形敌人，陷入两难。

“你还好吗？”觅影蹲下来，藏在蓝色铝铁门框后面，背靠红色油漆砖墙，悄悄用通讯器联络陆镜。

“还好……嗯……我没事……我在地下室，这地方很大……”陆镜小声回讯。

她此时已经跟随头领来到台球厅的地下区域，下面的空间一半是包厢，供人们完成私密之事，另一侧则是仓库，堆满巨大货箱与器材，铁制巨大箱体上堆满各色纸箱，大小不一，内容物也千差万别。

她看到地下室尽头隔间，在它周围布满黑色塑胶电线和成堆的设备箱，看似杂乱，陆镜却从中发现规律，布置者一定对相关技术了解非凡。

应该不是这家伙装的。陆镜瞟了一眼混混头领。

“所以，团伙里有个黑客魔女吗？”陆镜推测，她想看看黑客魔女们是怎么工作的。

头领简单地点了点头。

两个带醒目纹身的强壮女打手坐在过道两侧，显然是为了保护隔间里的黑客魔女，她们戒备地看了陆镜一眼，分别拿出冲锋枪和爆弹枪来，随时准备朝她来一梭子。

陆镜在这种紧张时刻都会短暂失语，只好赶紧朝头领做手势。

“她是尼斯托公司的人。”头领挥挥手，“行了，凛音一直想见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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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凛音

闻言，那两个打手深呼吸，并未放松戒备，而是紧盯着陆镜，让她感到不自在。

“东西放下。”一个强壮女人说。

陆镜只能屏住呼吸，按她们的要求把佩剑留在外面，她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一个较干净的地方放下剑。

简直就像动物失去爪子一样，每走一步都变得提心吊胆。陆镜抬头，看到这里离上方喧闹的房间已经很远，但她得走下去。

“让你稍微见见……我们伙的至宝。”头领打开隔间门，寒气扑面吹来。

陆镜看到一个梳着亮白短发的少女，发间不乏深红与天青色的挑染，更显妩媚。

她仰躺在堆满冰块的浴缸当中，脸上戴着附呼吸阀的黑色口罩，双眼紧闭，身上到处都是改造的痕迹，从脚踝到双肩，常见人造义肢与原身装配时必不可少的条状接缝。

她的衣服挂在浴室墙上，只有一件苍白帆布外套以及漆黑短衣短裤，四把长度不一的锋利刃具悬在旁边，都是公司货。

周围墙体上打满金属架子，上面放着大部头的黑色终端机，相当沉重，还有六台红光频闪的服务器，这些设备都可以为她的大脑提供额外算力，同时也将她的大脑转化为整个设备系统中的一部分。

手指粗的黑色线缆铺满房间各处，它们汇聚到一根主管线上，从后方插进少女的头部，连接她的大脑和周围所有设备。

“黑客魔女。”陆镜脱口而出。

“她帮我们‘弄点小钱’。”头领靠在旁边墙上，橙色篮球鞋在地上摩擦发出嘎嘎声响，“而我们护她周全，还帮她联系其他有利可图的单子。”

“她想联系尼斯托公司？”

“她想从强大的技术专家那里学习。”头领说，“她想从赛博妖鬼那里了解秘密，包括如何下潜，什么的。”

“希利斯之海。”陆镜想了起来，“我也想学。”

“她跟我说，大公司全部都用上了希利斯之海，好像是什么牛逼到不行的技术。从今往后，凛音如果不学会深潜的办法，就只能改行了。”

陆镜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着，抬头看到角落壁挂荧幕上亮起一些字幕。

“陌生人是谁？”白色的文字反复闪烁。

“尼斯托公司的人。”头领向浴室的监控器比划起来。

她看到我们，并且用这个荧幕来打字说话，全都是她心念一动就完成。陆镜暗想。

“所以她现在在设备里，她现在在数据当中！”陆镜对这种状况感到痴迷。

“别大惊小怪。”头领耸耸肩，“话说，向尼斯托公司求学要花多少钱，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分期付款。”

“很难说。也许一分钱都不会要。”陆镜解释。

外面响起枪声，又是狙击步枪。陆镜心头突突一跳，枪声意味着危险和死亡。

“又来了，前几天就来过一次。”头领抬头，“他们……他们好像要把我们的台球店冲下来，弄死凛音。”

“不！是我们引来的麻烦，我们也会帮忙防守桌球店的！”陆镜忙说。

“那就老实点！”头领往外跑去，“你是魔女吗……跟那些‘净化者’拼了吧！”

陆镜刚想跟上，回头听到巨大、悠长的设备停摆声，一切转动的磁轨全都刹停，令浴室陡然间变得安静。

她瞪大眼睛，看着设备上的指示灯一盏盏熄灭，游离在设备当中的意识逐渐回归到大脑当中。

外面两个女混混快步走来，熟练地将黑客魔女从浴缸里抬出，陆镜看着对方的身材都呆了，水流在精致白皙的皮肤上流淌，一个打手在终端机上按了几下，最后将线管用力从她的后脑中拔出。

魔女睁开眼睛。

女打手迅速离开浴室，到上方去支援台球店的防卫。黑客魔女走向墙边，将自己的衣物披上。

“你就是凛音？”陆镜看着她光滑的背。

“嗯。”

“穿那么点——不冷吗？”陆镜忍不住说。

凛音将上衣套好，提上运动短裤，旋身将白色短外套披上，然后牵过陆镜的手，她冰冷湿润的手心有着极妙的触感，陆镜一时间没有抽出。

“现在暖和起来了。”凛音将足数四把利刃系在黑色腰带上，飞奔出去加入战斗，之前的意识分离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她现在的战斗力。

“等等我！”陆镜一边看着自己手上的水渍，一边紧跟出去，捡起自己的剑。

台球店里激战不绝，冲进来的不是其他暴徒，而是一个个身穿防弹盔甲的武装人员！

他们手持冲锋枪朝店内疯狂扫射，将混混们打得四散逃窜，陆镜隐约看到觅影的身形被淹没在敌人中央。

“小心！”陆镜站在地下室楼梯口，“都下来！”

她招呼混混们冲下去避难，凛音已经跳到台球室中央，迅速拔出两把短刀朝敌手投掷过去。

那刃具锐利非凡，足以穿透盔甲薄弱处，中刀的两名武装人员立时惨叫起来。她的身影在台球室中快速穿梭。

主观缓时植入物？陆镜望见她高速移动，顿时诧异。新锐产品，足够让人瞬间多次行动，需要极强的脑力才能驱使。

“看符！”陆镜不愿让凛音独自厮杀，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写满术式的符箓，迅速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