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之暗的一己之见 第82章

守卫们濒死的惨叫，母亲急切的呼唤，还有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全部淹没在滔天的轰鸣声之中，亚里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憎恨过自己的孱弱。当遮蔽了视野的光终于消散，她顾不得视网膜受损的可能，迫使自己睁大眼睛在这片茫茫的白色世界中寻找那一道身影。

“伊——”

“出乎我的意料，除却保全自身外，你居然还有余力庇护其余人。”

突如其来的，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女声让亚里亚茫然地愣在原地。

“啊，只要有足够的准备时间，同样的攻击是不会再次对我生效的。”

这一次，亚里亚听见的是她最想要听到的声音，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还未从目眩造成的暂时失明恢复过来的视野之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抹她最为熟悉的金色。

亚里亚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向那抹金色摸去。

“你——别碰我，亚里亚！”

以往那总是显得很淡漠很冷静的声线莫名的隐隐有些慌乱，亚里亚的指尖触碰到一片柔软，在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一股几乎无法忍受的麻痹与刺痛感从指尖传遍全身。

但亚里亚没有放手。

“亚里……”

“这孩子，还真是倔强呢。”

伴随着深深的叹息，亚里亚感觉到另一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后退了两步，这样的举措使得她身边的金色之暗紧绷着的身体稍稍放松了几分。

片刻后，亚里亚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除了她现在所站的位置，也就是金色之暗身后的一小片区域外依旧维持着此间的原貌，其他地方已经化为了焦黑的地狱，金色之暗原本柔顺的羽翼此刻有如尖刺般片片竖起，偶尔还有残余的电芒在羽毛的尖端跳动。

“她怎么样还不用你来评价。”金色之暗皱着眉将亚里亚拦在身后，“你这家伙，居然绕过了英伦设置在伦敦城外围的防线吗？”

“撒，谁知道呢？”

黑发的女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抛起手中雷光缭绕的【妙尔尼尔】，在几个呼吸间这柄令人胆颤的秘银战锤缩小成一块小巧的挂坠，这位令无数人无数势力恐惧的魔女不紧不慢地将其挂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

“倒是你，不需要这么紧张哟。”

金色之暗冷哼一声。之前所感觉到的死亡的阴影可不是玩笑，方才如果不是她及时展开变形将落下的雷霆引开，现在这里能够站着的绝对只有她与魔女两个。

“你怎么就不信呢？”女孩有点苦恼地搔了搔自己的刘海，“要是我真的抱有恶意，在这之前我可是有数次机会让你彻底倒下哦？”

“你可以试试。”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金色之暗的语气无疑比刚才要缓和了些许，“之前的袭击，你怎么解释？”

“只是一个测试而已哦。”

“……测试？”

“没错，看你是否有这个资格与我合作的小小测试。”

女孩笑眯眯的样子极其人畜无害，可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如果这所谓的小小测试没有通过，在雷击之下不会有任何人幸免。

“合作？你不是【伊·U】所属的超能力者吗？立场完全对立敌对的我们怎么合作？”

“那可不一定哦，金色之暗小姐。”

娇小的女孩仰起头，却没有给她正仰望着的人以任何柔弱可爱的感觉，相反，在金色之暗背后窥探到她的眼神的亚里亚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恶毒佝偻的女巫。

“你，来自异世界吧？”

亚里亚：“！？”

金色之暗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将在这个世界上第二个道破她的秘密的这位魔女纳入她斩杀的范围。

“不要紧张，也不要急着否认哦，我说过，我是来寻求合作的吧？”

“早在半年前，我就感觉到了时空的变动，这个世界的因果也随之产生了不可预知的扭曲。这扭曲的起源正是伦敦；这奇点的中心，正是金色之暗小姐你。”

魔女脸上完美而虚伪的微笑逐渐隐去，姣好的面容上流露出长生种特有的理智与冷漠。

“所以，金色之暗小姐，你同我一样，来自另外的世界吧？”

如果不是发现了同样的存在、发现了归乡的可能，探索了数十年早对这边的世界绝望的她怎么会突然开始出手干涉这个世界的进程？

一旁的亚里亚完全说不出话来，乍听见这样的秘密，她和所有突遇惊变的普通人一样几近窒息，她对她周围的一切感到陌生：她所崇拜的先祖是罪犯们的领袖，她所效忠的祖国是造成她与她的母亲一生不幸的罪魁祸首，她所爱着的人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界来客。她颤抖着倒退着，松开了金色之暗的手。仿佛有一道堪比次元的鸿沟将她与她原先所处的世界割离开来，包裹着她的不再是从前的温暖，而是陌生的冰冷感。

就在这时，一只手坚定而有力地拉住了她无力坠下的身体。

“所以。”

金色之暗用力抓住了亚里亚的手腕，以生怕她从她身边逃走的力道。杀手的血眸中充斥着至今为止最为强烈的杀气，神色冰冷地审视着告密的魔女。

“你想说什么？”

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173章第七十三章 神前之誓

“我想说什么，应该挺明了的吧？”

魔女倒不是很担心金色之暗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敌意，如果她预测估算的没错，这位看起来早就有所归属的少女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自己拥有同样立场与目标的盟友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金色之暗的眼神愈发冷淡，“我不知道你是从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正如你所言，我的确不属于此世，但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诶呀诶呀，你没有听清楚我先前所说的吗？”不知为何，魔女看上去有些苦恼地扶了扶额，“你同我是一样的呀，你我都是不受这个世界欢迎与喜爱的恶客。”

“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

“你，就不想回去吗？”她挺满意地看到金色之暗的脸色稍稍产生了变化，“在你原来的世界，你还有你未完成的事业，还有你牵挂着的人与物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对你的世界，还抱有某种比爱与恨更加深邃的感情，如果你还有某种必须要回到那个世界才能完成的心愿或者理想，如果你还有某个必须将某些话当面向其说清楚的亲人、爱人或者仇人……”

同样有着这等的感情、这等的心愿、这等的友人存在着的魔女理所当然地向理应抱有与她同样的想法的金色之暗伸出手。

“那就跟我一起吧，我们应该是互相扶持的伙伴，而不是立场相反的敌人。”

“……你有进行时空跃迁的方法？”

在片刻的沉默后，金色之暗的提问让她身后的亚里亚脸色惨白，让面前的魔女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我有线索。”

魔女这样回复道。

“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时间，正确的仪式，正确的祭品，凑齐所有的要素，就能让原本就不稳定的时空更为紊乱，在那时你我便能抓住那一闪即逝的机会成功脱离这个世界的束缚。”

“荒谬，这个物质态的宇宙怎么可能会出现你所说的不稳定时空——”

“当然会出现，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来到这边的？”魔女冷笑着打断了金色之暗的质疑。

是神明不经意间的失误？还是某种更高维度存在刻意的操作？就在这个名为伦敦的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十一个维度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糅合扰乱，在持续数分钟的可怖扭曲之后，所有的时空波动尽数褪去，残留下来的，便是名为“金色之暗”的生命体。

“也幸亏了你的出现，否则我想要追踪到这时空的波动，也不知道还要几个百年。”

本来快要接近绝望，却在彻底放弃的前夕意外得到了最为渴求的线索。

“我计算出了下一次‘门’开启的时间与地点，所以……”

“加入我吧！我会和你分享所有的一切，我会和你一同离开这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你可以相信我，同样的，我会将我的信任交付给你，以我的真名起誓。”

在魔女——不，应该说在这位异世的神明身上，青白色与蓝紫色的光芒纠缠着旋转着缭绕不散，那是两把传承至北欧神系的兵器对继承了它们前任主人的神职与权柄的女孩誓言的见证。

“……”

金色之暗无可避免地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青对此一点都不着急，由得金色之暗慢慢地考虑，她有这个把握说服这个强大的杀手加入自己的阵营——是的，不属于【伊·U】、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势力，而是只属于她们自己，只属于【异世之人】的阵营。

反倒是亚里亚，这个在经历如此多颠覆性的现实之后变得敏感而脆弱的少女在这片沉默之中黯然地垂下了小脑袋。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尝试，“伊芙”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作为这个世界原住民的自己，她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或借口将她挽留。

“……我承认，你所承诺的对我来说很有诱惑。”

看了看身后，亚里亚的脸色颓然而惨白，过了一会儿，金色之暗终于开口。

“但也仅仅只是诱惑罢了。”

“欸？”X2

身前身后的两人露出了如出一辙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的确如你所说，我有必须要回到原本的世界才能完成的宿命。”

我是【组织】所打造的决战兵器，只有当我功成或身死，才意味着战争的终结，这是我无可推脱、不可避免的宿命。

“我有想要见到的人，有想对她和他说的话。”

我是托雷曾经的伙伴，是提亚悠·鲁娜蒂克的女儿，如果在不知死在宇宙哪一个角落里之前能够再见他们一面，那我肯定会把这么多年来藏在这幅冷漠的面孔之下的、憋在心底最深处的所有话语全部倾述出来。

“过去的我的确是一直在寻找回去的路，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想法也依旧会时不时在我脑海中出现。”

“既然如此——”

“但是啊，较之我原本的一切——包括我的过往、我的未来、我所有的一切，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我找到了更值得我付出的存在。”

金色之暗将与亚里亚相握的那只手高高举起。

“如果在我刚刚降临这个世界之时，你找到了我并对我进行劝说，那就不是你邀请我，而是我请求你让我加入了。”

“金色之暗是属于【组织】的【金色之暗】，但伊芙是只属于亚里亚的【伊芙】。【金色之暗】会选择加入你的阵营，但是【伊芙】不会。”

“如果是为了她。”金色之暗注视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显得手足无措的亚里亚，如同注视着什么珍宝，“我愿意放弃【金色之暗】这个身份所拥有的全部。”

——

PS1：两只小家伙互相的好感度终于满了，而且这次小暗是在对方的家长和一个神明面前做出了相当暧昧的发言呢……

PS2：然而小说的名字是《金色之暗的一己之见》，而不是《伊芙的一己之见》。

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174章第七十四章 标题什么的以后再补了

啪，啪，啪。

“很了不起的觉悟呢。”

被人明确拒绝了的女孩失声了片刻，随后便将内心产生的那种别样的震撼与淡淡的遗憾全部抛开。在金色之暗作出宣言后的一片寂静之中，她的掌声显得突兀而清晰。

“能够那么轻易地从过去的束缚解脱，真羡慕你的洒脱呀——啊，不是，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讥讽你的意思。”

发觉自己的话中似乎有讽刺金色之暗将过去的回忆与羁绊轻易抛弃的嫌疑，她又多补充了几句。

“与你比起来，我简直像是一个沉浸在过往的幻梦中而不愿面对现实的懦夫呢。”

女孩如此自嘲着。

被过去所束缚的亡灵，喋喋不休地在向往着未来的生者耳旁聒噪不已，这样的作为就算从她本人看来，也是莫大的罪孽。

“但是啊，就算是这样，就算是孤身一人也好，就算没有任何的伙伴也好，在这条路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了，想要回去的想法无论日夜地纠缠着她的身心，在这异世界之旅中，曾经遇到过的似是而非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与景色只能让她的灵魂愈加的疲惫扭曲，这所有的情绪沉淀至今，已经不能单纯地用“思乡”来形容了，或许用“病态的执念”来描述会更为恰当吧。

“……那么，祝君武运昌隆。”

在弄明白这位魔女真实的身份后，金色之暗对她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就连先前那足以置常人于死地的所谓的“试探”，她也不打算再计较。青的疯狂，这个世界上只有同为异世旅人的她才清楚，如果她没有遇见亚里亚，现在魔女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状态或许也会是她的未来。大概是从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金色之暗极其罕见地展现出了“宽恕”这种情绪。

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抛弃所有的一切，与亚里亚一起在这边的世界寻求新的未来，那她就不会再去追逐任何过往的碎片。

“……你这孩子，还真是心软得可以。”

魔女多看了金色之暗一眼，她甚至还没说过剩下来的事就此与她们再无干系，这孩子就向曾经是敌人的她送上了祝福。

“那就借你吉言，到时候希望你不要恨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比起金色之暗稍通人情世故的亚里亚总感觉魔女的眼神显得很是意味深长，“同样，也希望你能找到你所渴望的幸福。”

“啊，希望如此。”

金色之暗轻轻点头。与以前不同，现在的她，对她未来的幸福，也稍稍有些许期待了。

“最后，算是临别的赠礼、或者说是对之前那‘试探’的赔礼吧。两位，如果不想被麻烦事纠缠上，就尽早离开这里吧。”

魔女环顾四周，这仍在熊熊燃烧着的焦黑炼狱正是她一手造成的，这里的动静如果说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那就真的是把其他人当做傻瓜了。

“对你来说的确如此。”金色之暗向后转身，她的身后，神崎母女似乎对目前事态的发展仍然感到茫然，见她回头，便下意识与她对上视线，“但对我们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有些东西，与其一昧的逃避，倒不如主动迎上去。

“嘛，祝你好运啰，那我就先撤啦。”

明明是被人不留半点余地地拒绝了，可除了刚开始的失态之外，黑发的女孩看上去却是没有半点不甘与恼怒。撇过头去，在金色之暗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女孩露出了略带邪气的微笑，也没有等她们做出回应，就如来的那样，失去了形体的女孩化作一缭清烟融入到四周的环境，仅仅只是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不论是“答应”也好，还是“拒绝”也罢，金色之暗的答案都不会影响到最终的结局，不管她怎么说，都只能让这个世界或快或慢地往自己早就规划好的结局坠落。

“……”

金色之暗沉默地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前方，直至魔女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自己的感知范围内，也依旧只是木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伊芙？”

亚里亚走上前来有些担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