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歌轻诉
趴在矮桌上浅眠的北条悟再次睁开了眼睛。
宫岛青鸾开始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她浑身再次开始冒汗,北条悟快速起身查看,手背还没靠近她额头就感觉到一股热气了。
五月三十一日,周日,凌晨两点半学姐开始发抖,嘴里无意识的呢喃着好冷……
受伤感染后最常见的症状出现了,宫岛青鸾开始发高烧。
北条悟立刻开始行动起来,马上起身从将放在一旁的急救箱拉了过来,将退烧药塞进她嘴里,当水杯小心翼翼的贴到唇边时,她做出本能下咽动作。
做完这一切后,北条悟去洗手间打了一盆冷水,浸湿毛巾拧到半干状态为她擦拭身体,进行冰敷降温。
一遍又一遍的擦拭,从深夜两点半到三点半整整一个小时,水换了一遍又一遍。
但宫岛青鸾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她短暂的醒来过一次,眼睛半睁,目光茫然,几分钟后又睡沉沉睡去。
五月三十一日,凌晨四点。
持续几小时的高烧出汗让宫岛青鸾出现了脱水,并伴随着呼吸困难等症状。
北条悟再次将水杯递到她唇边,但这次并没有喝下去,这种情况电视中常常会出现嘴对嘴喂水的镜头,但真实情况是没用的,无意识的人不会做出吞咽行为,即便将水喂到嘴里也不会喝下去。
身体本能的行为全部用作呼吸,喂水只能让她剧烈的咳嗽,加重身体的负担。
渐渐的,学姐眉头紧缩,脑袋不受控制的左右晃动,这证明她此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同时,头疼欲裂,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所以,没办法了吗?
北条悟目光缓缓垂底,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与挫败感。
现实不是小说,但自己的经历已经不能用现实来比喻了,小说中系统是万能的,能帮主角解决各种麻烦,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英雄救美。
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去Google临时搜索:枪伤如何进行手术吗?
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系统也救不了宫岛青鸾,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北条悟仰起头,无力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学姐不是自己什么人,说难听点就是陌生人,为什么要拼尽全力去救,到头来心底还很难受呢?她这样也不是自己造成的,完全没必要愧疚对吧……
北条悟睁开眼。
发现宫岛青鸾失去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她又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尽是茫然,在那无神的呆滞中,似乎能看到恐惧……是生命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她的眼角又变得湿润了,可脱水的身体让她流不出眼泪。
北条悟呼吸有些急促,胸口感觉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她苍白的脸颊。
因为人类是感性动物,有极善面也有极恶……
古人常说,翩翩君子怜悯之心。
路边有一条被抛弃的小奶狗被大雨淋湿,它拼命控制自己幼小的躯体,好不容易趴在箱子边缘露出了小脑袋,又被冰冷的雨水拍倒下去。
你走过去,看着纸箱里拼命想要站起来,却晃晃悠悠无法起身的小狗。
它也发现了你,于是不再挣扎,努力对着昂着小脑袋,你发出奶声奶气,无助又可怜的呜咽……
这种场面,看着难道不会觉得可怜吗?
为什么从火场里被队友拖出来的消防员会崩溃的嚎啕大哭,为什么他会哭着说对不起,说我没救到他……可那个没能被拯救到的人,对于消防员而言也是从未见面的陌生人吧?
这一刻,宫岛青鸾不是什么杀人鬼,不是什么冷傲学姐,更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她只是一个可怜鬼。
将她从枪口救下,扛回了家,她有过交流,对她的态度从厌恶到钦佩。
所以看着她难受,自己也会跟着难受,就这么简单。
一股疲惫感席卷了北条悟的身心,让瘫倒下去,躺在学姐身旁。
所以,这次任务的意义是什么呢?
正义得到了伸张,它虽然迟到了,但不仅仅只给出了一个真相,因为所有恶人都得到了惩罚,她虽然手段残忍……但行的却是大善之事。
因为在逃抢劫犯还会抢劫,黑道组长暗地里还会作恶,那个面容和善的液化气配送员,这些年一直在偷拍幼.女,甚至在未来可能出现第二个美香。
是宫岛青鸾掐断了这极恶的可能性,这不是善举是什么!
他们该死!该死!罪该万死!
学姐做了多少人敢想不敢做的事,可到头来,却只能在无助与恐惧中等待死亡,这就是杀人鬼的命运。
……
昏昏沉沉中,北条悟睡着了……然而,轻声的呢喃与呼唤,又让他睁开了眼睛。
扭头之后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张脸,显得有些凌厉的眼睛,却无比柔和的看着自己。
“少年。”
宫岛青鸾似乎挺过了最危险的时刻,虽然声音还是软弱无力,但她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她说:“去年冬天,是我第一次杀人。”
北条悟缓缓点头,去年冬季是杀人鬼第一次作案,十二月十八号,半夜一点十二分,文京区一栋高档住宅楼内,一个名叫武田真寺的老头被砍死。
“我不喜欢杀人,不喜欢那种感觉。”
“那为什么还要去杀?”北条悟轻声问道。
“因为他们该死,还因为……”宫岛青鸾抿了抿唇,但没将另一个原因说出来。
“不能说吗?”
宫岛青鸾微微点头,“不能告诉你,对你没意义,也没益处。”
北条悟很理解,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连最亲密的爱人都不能说,就像系统这件事。如果将来自己有了最爱的人,这种事也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会死……只能将秘密带进坟墓。
“你父母知道吗?”
宫岛青鸾顿了顿,轻声说道:“没有双亲了。”
“这样啊。”
北条悟有些五味杂陈,其实这种人没有父母一点也不意外,正常人家的孩子哪有这样的,虽然差不多猜到,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别扭,不该问的。
“我出生后就没见过我父亲,母亲将我养到十岁,然后死了。”宫岛青鸾似乎陷入了回忆,看起来有些怅然,“母亲是古武剑术流派的高手,她教会了我用剑。”
北条悟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原来是令堂,我还以为你有个师傅。”
宫岛青鸾摇了摇头,又想起了母亲的教导,小声说道:“她说剑是杀人的工具,剑术不是剑道,剑道是竞技,剑术是杀人术。”
“你当时说什么?”北条悟有些好奇。
“我说我不要杀人,我不要学剑术,也不想学剑道。”
北条悟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母亲没有反驳我,只是把剑递给我,我记得第一次握剑的时候,只觉得它很沉,然后感觉就变得奇怪了……母亲和我说……我和千鹤不一样,她可以不用学习,但你本身就是一把剑。”
北条悟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知道学姐口中的千鹤是她姐姐还是妹妹,活着还是已死,但宫岛母亲说的没错。
见到学姐的第一眼,就感觉她就和普通人不一样……本身就是一把剑吗?
应该是刀吧,日本刀剑不分家……虽然没见过宫岛青鸾动手,但她就是……
刚猛的刀,刚猛的人。
“母亲教我剑术,又拿了一本叫士道要义的书给我,她说那是古传统武士道,但我长大后才知道那是她自己编写的,她教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因为一把剑不被好好约束,就会酿成悲剧。”
“原来如此。”
北条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网上都搜不到那本叫‘士道要义’的书,因为是她母亲自己瞎编的,如果不是月见里庞大的知识储备,自己现在都还不知道‘士道’是几百年前就被消灭的武士道精神流派。
一人一刀,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除恶……竟然给人了一种古龙式浪漫。
一把刀如果不被约束,就会酿成悲剧,古代亦是如此……而她生在现代就更是如此了,现代社会不需要英雄。
“这就是被称作正义笨蛋的原因吗?”
宫岛青鸾缓缓摇头,“正义感存在于每个人心中,我有正义感,但我不是笨蛋。我遇见不公之事偶尔也会逃避,遇到邪恶之事偶尔也会装作看不见。我并不是一见到罪恶就会愤怒的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和大家一样的普通人,我洗刷不干净世间的邪恶,也没办法改变世界。”
“什么……”
北条悟愣住了,完全想不到会从宫岛青鸾嘴里说出这种话。
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如果她真的是那种古典的侠义之士,又怎么能在现代社会像一个现代人一样活着?
学生,就读于青山高中,和普通人一样每天读书上学,作为弓道部部长,看样子箭术也是非常了得,下课练习弓道,和部员一起活动,参加比赛。
北条悟怔怔的看着学姐,所以你杀人的另一个理由是什么?这是她决定带进坟墓的秘密。
“少年。”
宫岛青鸾的话似乎变多了,她注释着北条悟的眼睛,主动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
“我?”
北条悟笑道:“我的人生也许没你精彩,我出生在一个鸟不拉屎的穷村子,普普通通的长大,每天的日常是帮家里干农活和学习。”
“我也很普通,而且很枯燥。”
宫岛青鸾说:“我生在东京,却哪里都没去过,陪我最多的是母亲的剑,放学练剑,放假也练剑。”
北条悟疑惑道:“学姐没有其他爱好?”
宫岛青鸾想了想,“初中开始练习弓道算吗?”
“额……也算。”
“少年。”
“嗯?”
“你昨天为什么生气?”
“我生气……”
北条悟一愣,又马上想到是昨天自己出门前的情绪变化……自己昨天的确有生气,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而且貌似也没表现出来吧?
这也能看出来吗?厉害了学姐。
“我生气你都那样了,还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事强忍着也不愿意喊一声,我讨厌不尊重自己身体的人。”
“诶?”
宫岛青鸾第一次表现地这么惊讶,她沉稳的声线发出这声惊叹,竟然有些反差萌,也有些可爱。
“你在担心我吗?”
“不然呢?”
“我们才刚认识……”
“不短了,都三天了。”北条悟突然想起了什么,乐呵呵的打趣道:“如果放电视剧里,学姐一出场就演了三集的床戏,还没多少台词,比起其他演员轻松多了。”
宫岛青鸾似乎没有多少幽默细胞,也不会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听到黄段子表现出娇羞。她的反应是微微皱眉,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而北条悟笑着笑着,笑容却僵在了脸上,目光缓缓上移……死死的盯着她头顶。
“少年?”
“嗯?啊,没什么。”北条悟脸上重新洋溢起了笑容,“学姐,刚刚说到哪了?”
宫岛青鸾盯着他的眼睛,表情无比严肃,很认真的说道:“时间很短暂,但足够刻骨铭心,我不会忘记。”
“是、是吗?能被你记住就好,能被学姐这么漂亮的美人记住,其实我也挺开心的。”
宫岛青鸾突然目光转向阳台,但视线被晾衣杆上的棉被遮挡,但透过棉被下方的半截间隙,可以看到天已经蒙蒙亮了。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北条悟有些慌乱的起身找手机,点亮屏幕后快速说道:“已经早上六点半了。”
宫岛青鸾轻轻‘嗯’了一声,又自顾自的嘟囔道:“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晴天……能不能把被子晒干……”
他三天没好好休息了,不好好休息就会很累,能晒干就好了,晚上他就可以在自己身边好好睡个觉。
“能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学姐……”
“少年。”
“学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告诉我,告诉我!”北条悟语气急切了起来,“我来帮你想办法,我该怎么做……”
“你的做的汤很好喝,你的糖很甜。”
“汤……糖?对了!”
北条悟慌忙起身跑向衣柜,打开抽屉后猛的抓了一把糖果,却洒了一地,只捏着一颗跑到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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