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高舞夜
“不如在当下好好活着。”
——江上一真说。
比起漫无目的找不到人生目标的江上霜凛,显然少年更加擅长让自己仅剩的人生创造价值,考虑到今后自己注定会将身体还给结城雪华,因此那个少年那段时间所做的有意义的事,都是十分适合结城雪华的事情。
比如考虑到结城雪华体弱多病做不了重活,在少年的帮助下,结城雪华开始学习了烹饪课。
再比如虽然已经用女性的身体很久了,但他本质上还是那个荷尔蒙发作的男性,所以会经常将把结城雪华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给她买来好看的衣服让她穿,甚至买了摄影设备,让结城雪华当模特,搔首弄姿拍照修图发推吸粉一气呵成。
再比如女孩实在是太过于病弱,为了锻炼女孩的身体,也为了防狼,少年拖着结城雪华的身体去学习了合气道,甚至拿到了黑带的水准。
还有很多……
就不一一列举了。
那段时间少年为她做了很多事。女孩的心情从最初的忐忑不安,也开始逐渐变得平稳起来。
去辛苦做某件事然后获得回报的感觉,毫无疑问是幸福的,尤其在有人陪伴着她、鼓励着她一同前进的前提下,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她失败气馁的时候那个少年支撑她让她不放弃,她骄傲自满得意的时候那个少年警告她让她保持谦虚,在她欢笑喜悦的时候那个少年也能够分享她的快乐,在她悲哀痛苦的时候那个少年也能分担她的哀愁。
就这样……
在少年的陪伴下。
冬天结束了。
春天到来了。
毫无征兆的、毫无预兆的、没有任何一丝提醒的……
在某个春暖花开的黄昏。
——她身体里面的那个少年消失了。
最开始的时候,女孩以为是江上一真哥哥偷懒,不愿意帮她锻炼身体了,那段时间恰好他们两个人也闹了一点点小矛盾,所以在江上一真消失那几天,女孩并没有太过于惊慌失措,她觉得哥哥他一定坏心眼藏了起来,故意让自己出丑,所以她强行保持镇定,度过了一周没有江上一真的日子。
然后……
她开始慌了。
怎么找也找不到,怎么呼喊也没有回应,明明他哪里也去不了,明明他就存在于自己的身体当中,明明他是与自己一心同体的人,但女孩无论叫嚷得多大声,那个坏心眼的男生再也没有出现过。
恐惧、崩溃、歇斯底里、惊慌失措。
各种各样的情绪袭击了她,各种各样的绝望将女孩浸染,她一个人孤单的摸索了好久,想要将沉睡的那个人揪出来。
比如做出那个人最喜欢吃的蛋糕,塞满自己的肚子;再比如去他们经常上课的地方悄悄低声呼喊他的名字,去他们曾经拍照的地点讲述自己对他的感情;再比如去元旦那天一起去的神社讲述自己与他的心愿,穿上圣诞节那天的圣诞装,再次笨拙的表演那支那天只献给他的舞蹈……
甚至女孩跑去偷偷买了那个少年怂恿一直让她穿她死也不愿意穿的极为下流衣服,穿上之后在镜子面前大声的表白……
然而……
无论结城雪华有多么努力。
那个男生也没有回应她。
终于有一天……
她打算放弃了,打算就此与江上一真告别,每年带着鲜花去祭奠他的时候……
——那个少年意识恢复了。
“我睡了多久?”江上一真问。
“一个月——准确的说是二十八天六小时九分。”女孩对于这些记得清清楚楚。
“我记得对你说过,春天到来我就会消失吧?”
“嗯。”女孩含泪点头,“但是实在太过于突然了,告别的话都没有说……”
“是啊,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少年怅然回应,“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所以在最后的时间内,我想与她告别,再见她最后一面……”
她?
结城雪华的理智暂停了……
——她是谁?
“当然是你姐姐江上霜凛了……”
那个少年似乎没有发现结城雪华的理智正在熔毁,还在自顾自的表达着。
“我意识都快消散了,只是有根弦一直在我内心绷着,想着一定要见她一面才行,所以才从地狱回来了。”
“毕竟她是我最初的喜欢的人,即便她背叛了我,我也要……”
听着江上一真自顾自的讲着自己的话,用仅剩不多的时间讲着关于那个女人的话,少女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不断的熔毁崩塌碎裂,最终自己的意识像是飞向外太空一样,在宇宙当中漂浮着,大脑嗡鸣,飘飞远去。
听着江上一真满怀深情的讲述。
女孩心底饱含着悲愤的那个质问。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满嘴都在说那个女人的事情……
满嘴都是那个自私自利的杀人魔的相关事情……
——那我呢?
六十一
上辈子的结城雪华只在江上霜凛口中听说过另一个自己的故事,没怎么和另一个自己接触过,那个人虽然用着和自己同样的面貌,同样的身体,同样的外表。
但是那个人和只会懦弱的躲在别人身后的自己不一样……
她十分的优秀美丽、漂亮完美。
为了保护在童年时期就开始遭受苦难的结城雪华,另一个自己亲手将母亲送进监狱,冷漠的杀死了她的姐妹,甚至还谋害了自己的恋人。
毫无疑问。
她做的这些事情如果不是恶行的话。
那么世界上就没有邪恶的人了。
但同样的。
即便那个人在其他人眼中再怎么邪恶。
对于结城雪华这个女孩来说。
——江上霜凛就是这个世界上是最大的善。
“本该是这样的,本该是这样的,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走在前往江上一真家的路上。
女孩竭尽全力的哭着。
她哭的梨花带雨,娇嫩妩媚的脸蛋上满是泪水,白嫩的肌肤上的眼泪在春光下闪烁着晶莹,甚至她侧脸上原本柔顺紫色长发也因为她的眼泪黏在一起,让她脸上的妆糊成一团。
江上一真最终还是没有撑住。
在见到他最喜欢的那个人之前。
——他消失了。
命运就是喜欢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尼采在《我妹妹与我》当中说:“最安静、最深沉、最戏谑的玩笑,是生命本身所开的玩笑。”
在那个少年说出“想见她”那样最后的遗言之后,女孩就开始拼了命的奔跑,去往她从来没去过、也不敢去的江上一真原本的家。
她是如此的拼命。
如此的力竭。
奔跑在路上,少女的心脏砰砰的跳着、全身布满了淋漓的汗水,她大口呼吸、剧烈的喘息着、喉咙里面仿佛烧着热水、仿佛下一秒就会烧干窒息。
但即便如此……
她也在发了疯的奔跑。
即便江上一真没有提到关于她的事情,即便那个人的视线才从未投注到她的身上,即便她与另一个自己相比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她也想完成江上一真最后的心愿,完成那个少年最为热切的愿望。
然而……
在她停下自己的脚步。
怀着不安忐忑的心情。
肃穆的敲响江上一真家的门扉的时候。
——那个少年已然消失了。
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江上一真没有被赋予重来的机会,那个少年就此真正的消失在了她的身体中,怀着最后的遗憾、怀着最后的憧憬……
但直到最后……
那个少年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为什么会她知道江上一真彻底消失了呢?
因为……
在那一瞬间。
——少女的脑海当中涌入了不属于她的记忆。
那是一个男生从小到大成长的记忆,那是那个男生对于未来心怀憧憬的记忆,那是江上一真热爱动画梦想着成为声优的记忆,那是经济状况窘迫的他为了梦想拼命打工的记忆。
涌入少女脑海的不止记忆。
还有感情。
对于未来理想是否能够实现忐忑不安但是强行让自己振作的感情,对于赡养自己的父母感到感激但是又觉得他们唠叨特别烦的感情;对于自己没有什么朋友感到孤独渴望朋友但又没有时间悲愤的感情……
以及……
——爱。
对于那个人的爱,对于那个人想与她未来结婚生活的憧憬,送给那个人礼物的心意,与那个人相处的时候的欢喜……
这些东西一股脑的涌入少女的脑海。
他凄惨的痴爱,他悲壮的豪情,他付出一切的决心,都成为了少女记忆当中的一部分。
但女孩对于这些东西根本不在乎。
在他的记忆和感情涌入的瞬间,她就开始发了疯的在那份记忆当中寻找关于自己的事情……
很快她就找到了。
关于她的事情,与庞大的与江上霜凛相关的记忆与情感相比,简直如同几张薄纸。
那些记忆十分的轻薄。
如果变成纸放在桌子上。
那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吧……
她心怀忐忑的去阅览这些薄纸,那些关于她的内容十分的短小,也十分的少。
少女很快看完了。
如果给这些关于结城雪华的记忆的薄纸打上标题,那么有一个标题可以很精准的概括这些薄纸的内容。
那就是……
“——妹妹。”
◇◇◇◇◇◇◇◇
“分身这个概念你听说过吗?”
“传说当一个人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在889年一天晚上,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就是写过《羊脂球》的那个,在房间中执笔创作之时便遇了另一个自己。”
“这位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的不速之客,在写字台对面坐下来后,便开始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讲述莫泊桑的作品《我们的心》尚未完成的剧情。惊讶之余,莫泊桑立刻记录下了这一不可思议的事件。怀疑是天降言灵的他走近一看,却发现坐在那里的正是如假包换的自己。”
“不只是莫泊桑,在歌德年轻时,有一天他骑马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突然发现对面骑马走来另一个自己。然而对面的男子迅速消失于无形,8年后,当歌德再次骑马走在这条小路上时,他突然恍然大悟,现在自己穿着的衣服,正与8年前自己曾经目睹的那另一个骑马的自己别无二致……”
“还有芥川龙之介,他有一篇名为《两封信件》的短篇小说,小说上屡屡出现“分身预告死亡”的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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