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小姐不对劲 第82章

作者:愚伯

“十分感谢。”

千寿村征架起刀,嘴角勾起一抹明亮的弧度。

“七濑学长,在警察到场之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警察来了以后就更做不了哦。”少年补充道。

七濑一郎看了看指向自己的刀刃,随手将卷曲的废铁扔在地上。他用食指擦了擦颧骨,指尖沾了些淡淡的血痕,疼痛感并不强烈,只是痒痒的。

“千寿村征,我要为前两个月的冒犯向你道歉。”

他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的行为是对剑道的玷污,望月熏在这一点上说的没错,我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剑道不应掺染俗务,你和麻枝绮的对决我看在眼里,作为对手,你值得尊重。”

“然而瑟缩在你身后的是一个懦夫,是一个只会用言语玩弄人心的骗子,是一个对剑道一窍不通的蠢货,他不值得你去保护。千寿村征,你应该清楚,只有我们和我们的剑才能彼此理解,到我身边来吧,你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原地,你拥有站在顶峰的潜力和使命,我能给你更好的未来。”

女孩下意识想要回头,转到一半又强迫自己扭了回来。

“七濑学长,慎言。”

“决定权在你,千寿村征。女性依附强大的男性是社会公理,你应该不难看出我和望月熏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那不是简简单单用什么孱弱的拳法就能够抹消的差距。”

“他只是一个擅长胡言乱语的高中学生,仅此而已。”

千寿村征张了张嘴,没说话。她扭过头,迎接她的是淡然的微笑,还有一个信任且鼓励的眼神,望月熏仍旧坐在那里,目光未曾移开。

于是少女回报以微笑,而后重新看向对峙的凶徒。

“七濑学长,我不像望月熏那样能够说出长篇大论或者深刻的道理,也不像你这样有层叠的心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遵守着普通的法律,遵守着普适的规则,尽量维护好我身边重要之人的平静生活,这就是我的幸福。”

“我知道欺侮是不对的,食言是不对的,逼迫是不对的,我知道我前行的剑道中必然不存在恃强凌弱,必然不存在为了变强而放弃外物的选择。我喜欢枫糖浆,喜欢清炖羊肉和柠檬水,喜欢才波先生的猪排,喜欢手中的剑和剑外一切美好的事物,它们和剑同样都站在我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位置。七濑学长,我们是‘人’,不是剑的俘虏,不需要依附谁,我们的内心应该足够强大,也应该足够温软。”

“你已经没有剑了,无论你还有什么打算,我奉劝你最好束手就擒。”

“……是吗,你这样的剑士,也会被蛊惑啊。”

双臂燃起烟尘,冒出火光,那火光宛如苍朽的骨殖,一寸寸凝固成为狰狞的刀齿。七濑一郎抱住自己的肩膀,将手指深深挖进肉里,似平日握住剑柄,用力拉动,剑身潺潺,挣出鞘来。

挣脱出缠绕着血管和神经的鞘来。

下一刻,世界染成静谧的昏黄。

————————

黄昏之乡。

以九夏“颛民系统”开源部分为依托运行的地域结界,其本质是覆盖了整个日本列岛的大型阵列上的区域性囊泡。通过特别防卫厅下属各部门成员随身携带的密钥,这些囊泡可以在覆盖范围内的任何非特殊性地段进行隔绝式展开,以便于应对各种涉及到‘异常’的突发事件。

“比良山的‘执骨僧’……七濑学长,你遇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世界上居然存在这种力量。”

双手把玩着骨质的柄,源于自身的触感让他感到浅浅的不安,不安之中是狂热和兴奋。烟尘与火充填了臂膀,在身后织勒出模糊的片翼,七濑一郎伸展着躯干,关节发出锈蚀的噪声。

“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千寿。”

他说着。

“像我这种人,哪怕练一辈子剑,也比不上你这种一出生就成为‘异常’的同类。

汗水?参悟?磨砺?你们有着延续了几百上千年的底蕴,有着诡异的手段和精妙的传承,有着根本不属于人世的智慧和财富……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想要追求剑道,一眼就能看到上限,一眼就能看到让人绝望的未来。”

雾气在喷涌,在弥漫。

“你现在是我的敌人了。千寿村征,让我试试你的剑。”

“这正是我要说的,七濑学长。”

[傲慢]归鞘,少女将手指搭上剑柄,剑身有着清越的长鸣。

“小诗啊,至少现在,请原谅我的任性。”

“想要挥砍,想要拼杀,想要把面前伤害过我的所有事物切成碎屑,想要把面前试图伤害你重要之人的所有事物切成碎屑,想要发泄,想要——”

“我也想要,痛快打上一场。”

“说得好。”

七濑一郎笑着称赞。

“很荣幸,见证你的遗言。”

第一卷 : 第172章第壹伍零章 代价

就像浇筑在琥珀中的蚊蝇,望月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块“外世”和它所支存的“异常”被剥离了。

并非针对“异常,”而是凝固了“日常”的存续,失去撑点的变数被截断锚锁,便脱开深沉的海底,无法继续对海中的事物施加任何干涉。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望月熏,毫无疑问是“异常”。

他按着桌面上的书本,尽力将自己伪装成凝固在现世的存在。七濑一郎咂了咂嘴,很不愉快,他挥动骨刀,比划着想要砍上一下。

你不要过来啊——

锵——!

片翼伸展,格住背后斩来的利刃,他转回身,迎面是一往无前的刺击。闪步,挥手,刀与刀在半空中砸出刺耳的轰鸣,一阵阵气浪回荡着,鼓动雾气,摇动衣摆,消逝在黄昏之乡的角落。

撤身,归鞘。

“你大概会死在这里。”

女孩说。

砭骨的杀意就这样爆发了,锋锐的影子一寸寸切开空气,推镡,拔剑,昏黄的世界里生出一抹刺眼的烈光。囊泡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叫,七濑一郎恍惚间似看到剑的终点,他稳住心神,臂与骨烧起恶意和死灰。

“看啊。”他说。

“何其不公。”

剑与剑再次相撞,悄无声息。

光与火迷失在氤氲的雾里,昏黄染作黑白,沉默取代嘈杂,一切都是死寂。挥刀,挥剑,刺击,劈斩,人类的技艺在世外绽放,壮硕与娇小的身影不断交错,像幕布上的剪影,每一次汇合都是凶戾的残杀。

“看啊。”他说。

“何其不公。”

刀刃擦着鼻尖掠过,带起一蓬墨色,七濑一郎昂过头,手腕翻转,用力拍在女孩看似柔弱的肩膀上。两人各自后退,一方架刀,一方收鞘,一方烧起,一方则按住激越的剑鸣。

“抽煅身骨的过程是很疼的,很疼很疼。”

他说。

“我做出选择,偿还代价。”

应和着他的是火与灰。

“我偿还代价,现在是回报的时候。”

他挥手,振刀,带起翻滚的火与灰,片翼横切,自上而下倾泻着恶毒的杀意。女孩则用拇指轻轻摩挲剑镡,她收敛了气势,闭紧双眼,重新变得宁静。

拔刀。

黑与白之间被切出一条缝隙,昏黄的色彩便在那之后晕染开来,七濑一郎大声哀嚎着,黑雾织成的片翼在他身后分崩离析。垫步,踏前,手中的骨刀给他疯狂的勇气,仿佛结束了试探之后的搏命之舞。

随即,便是连串的脆响。刀与刀在方寸之间碰撞,毫无试探,每一次斩击都是死手和杀招,杂乱的刀气割裂衣衬,撕开皮囊,剖出血液,在躯体上留下及骨的创口。摒弃恐惧,直视死亡,遗忘痛苦,七濑一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混合着血水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这算什么代价?”

千寿村征冷漠地回应着。

“这只不过是你走了捷径所必然经历的后悔罢了,七濑,说着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定了如此崇高悠远的目标,你却只是在挥霍着他人赐予的怜悯,挥霍着施舍来的财富,然后享受虚假的繁荣。难看啊,逃避着早已明了的真相,叫嚣着理想和追求,你并非感到不公,你只是在看不起自己罢了。

像你这样的人……得到力量就目空一切,超脱凡俗便为所欲为,别开玩笑了,七濑,你追求的根本不是剑道,你只是想要拥有出人头地的路子,剑对你来说也只是工具而已。

冠冕堂皇,自欺欺人!”

一记横斩,七濑一郎勉强格住刀势,后退几步,跌靠在教室的墙壁边上。他用骨刀撑住身体,狠狠将脸上的血液和汗水擦去,胸腔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何其不公。”

他说着,声音嘶哑。

“不拼,不抢,就没有这一切。千寿村征,你的起始就是我的终点,名誉,财富,强大……”

他剧烈地咳嗽着。

“看来你的体力并没有得到异化,从未有过的高强度运动造成了肺部损伤。”

“是啊,真疼,真难看。”

那把骨刀上慢慢出现裂痕,出现崩坏的缺口。

“所以,既然付出代价,我便索求回报。”

他说着,漆黑的火就在裂痕中蔓延,拉扯着散碎的破片,他重新站起身,无骨的手臂摸索着拍打后背,深深挖进肉里,握紧粗壮的脊椎。

“索求回报。”

脊椎被他一节节拔出,骨节因烟尘的锻打成为杂乱的倒刺。新的骨刀沉重且狰狞,旧的骨刀吞吐着火焰,七濑一郎长出一口气,灰织的片翼重新在他身后燃烧。

“我越来越像邪恶的反派了,但谁在乎呢。”

“也许你的父母会在乎吧。”

“是啊,他们会很伤心。”

伤口散发着阵痛,肺叶不断抽搐,喉咙似乎接受过暴晒,单臂和背脊充斥着不真实的饱胀感。他摒弃杂念,挥动双手,再度摆好冲锋的姿态。

“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你,我不能再对不起我自己。”

女孩沉默着,点点头,她最后将[傲慢]归鞘,颤动的刀刃重回寂静。

黄昏之乡便盈满绝望。

“该结束了。”

“看吧。”她说。

“这是我的‘代价’。”

七濑一郎最后能看到的,是一记缓慢的唐竹。那一剑粗暴地将他所依仗的一切扯碎,撕开雾火,敲砸骨殖,停在他的鼻尖,剑刃稳极,毫无颤抖。

他身后是黄昏之乡遍布刀痕的膜壁,若隐若现,似在哀鸣。

那刀痕杂乱却又规整,直达天际。

“一日催长的执骨僧,你真正的代价是生命,是你的一切。”女孩说,像是惋惜。

“七濑,你已经死了,即使这一剑不刺下去,几分钟后,你的肉体也会溃解,你的内脏也会腐烂,填充你身躯的火会点燃你的脂肪。”

“——这值得吗?”

千寿村征收起刀,让它重新变回黑匣的模样。

“不值得。”

他笑了笑,坐在地上,用单手支撑着逐渐无力的躯干。充斥着空腔的烟尘正在消逝,脊椎仍未归还,他已经看到自己的结局。

“我在乎,那么谁还需要在乎呢?”

第一卷 : 第173章第壹伍壹章 你在和谁约会

“很高兴见到你,望月……同学。”

咖啡厅[Rabbit House]之中,臧青峙与千寿村征坐在一起,两人面前是正努力进行表情管理的望月熏。在女孩注视之下,少年端起桌上的混合咖啡,用雾气来掩盖快要绷之不住的嘴角。

“我是东京警视厅下属探员,你可以叫我臧青峙。”

“幸会,警察先生。”

一大一小两只手象征性地握了握,四目相对,他们无奈地交换着眼神。

心照不宣。

“那么我就直说了,关于今天将您请到这里的原因。”中年人实在没有憋笑的自信,只好速战速决:“七濑一郎事件,警视厅认定其和数宗毒品交易关系密切,但调查尚未结束,如果您能够对此保持沉默,就帮大忙了。”

“您的意思是,不和同学提到?”

“没错,这也是贵校校董会的意思,毕竟家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