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小姐不对劲 第95章

作者:愚伯

保津川堤岸之前,有一条专为花火大会开设的祭典摊街,还未走近,浓郁的火香便已侵入鼻腔。鱿鱼涂满酱料,炒面放上铁板,牙齿切碎丸子与肉肠,油脂迸溅,碳烟冲入薄亮的夜空,让夜空反射了灯火的色彩。

望月熏从未安心逛过祭典,在他印象中,最近一次闯入这样热闹的场面,还是作为源赖光进入大江山刺杀酒吞童子的时候。

百鬼抬着成百上千的酒坛,堆砌如山的篝火,将怪奇的尸体穿成歪歪扭扭的串子,大啖生肉与污泥,而他则与鬼王——那身影在造成更多精神污染之前被《钟馗捉鬼图》逐出了他的记忆——勾肩搭背蹲坐在这群魔乱舞之间,拼酒量,扯胡话,连喝三天。

都过去了。

恍惚间,双手被人紧紧握住,少年回过神,才发觉额上出了层细密的冷汗。他低下头,霞之丘诗羽和英梨梨正颦着眉头看向他的眼睛,目光中是浓浓的担忧。

“抱歉,都过去了。”

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望月熏轻呼一口气,“想到些……乱来的旧事,现在看这么热闹,难免有点感慨。”

“阿熏乱来的次数可不少。”金发的少女皱皱鼻子,“待会打软木塞枪的时候可别乱来哦。”

“当然,有什么想要的?”

“再看,要个大的吧,希望有哪把枪被高手用过。”

“喂,等等,”霞之丘诗羽忍不住插进话来,“这都要作弊的吗!”

“能用为什么不用嘛……”

越向前走,人群越是拥挤,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平凡的喜乐之中,他们无需思考明日与未来,只需要着眼于面前真实的欢悦。

“哈,这网子里全是五岁小孩的知识,我还作弊个锤子哦!”

看着被金鱼撑开的第四把捞网,少年哭笑不得。他已经习惯了[学者]带来的便利,无论刀具还是枪械,总能给他足够不讲道理的反馈,但谁能指望一个捞鱼用的玩具里必须藏什么高端的使用方法?

“老板,再来一组!”

“好嘞!”

消费不高,在场所有人都不在乎那几个零碎,望月熏索性又给其他人多要了几组。雪之下雪乃犹豫着接下千寿村征塞来的网子,她从未想过某天会尝试如此接地气的游戏。

“试试看。”

拢腿蹲在身旁的英梨梨说着,友善地挥挥手,尽管她们此前很难称得上熟悉,也尽管前者直到此刻仍旧对后者抱有很严重的负面情绪。

但——祭典嘛,何必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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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 第231章第壹捌肆章 断续离合

“棉花糖是甜蜜的欺诈师,她用丰满的身段和妖娆的色彩吸引你的目光,闯进你的嘴唇,但若你细心品尝,却只能得到廉价的工业甜味和空虚的触感。”

举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翠绿色棉花糖,霞之丘诗羽说道,“而巧克力香蕉则是另一个极端,他粗鲁而糙犷,只有那些撒在最外层的糖果碎屑让他没那么难看——但当你被他结结实实塞满口腔,任何旖旎的思绪都会立刻抛在脑后,唯有咀嚼和吞咽的念头才最真实。”

“啊,你说得对,”英梨梨瞥了她一眼,又瞧了瞧自己手里的巧克力香蕉,作为“柏木英理”所积累的丰富理论经验让她几乎立刻察觉了潜藏的含义,“保津川离秋名山可将近五百公里,这么急着飙车吗?”

“正因如此,意大利面才应该拌四十二号混凝土,否则苏里南第三帝国会立刻在二零二三年二月二日午后闪击荷兰……”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个人斗着嘴,望月熏被夹在中间,想笑又不敢笑。直到霞之丘诗羽将咬了几口的棉花糖递到唇边,他刚要道谢,又被还剩大半根的巧克力香蕉塞了满嘴。少女们尽情调戏着沉默的少年,直到让他憋不住笑出声,才算作罢。

“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几筷子,怎么都给我了?”

把住串着香蕉的竹签,咽下最后一口,望月熏如此问道。

“因为要多尝几种,这些就交给小学者啦。”

英梨梨的回答简直无懈可击。她处理掉手中的麻烦,转而开始觊觎不远处铁板上滋滋作响的炒面和煎年糕,霞之丘诗羽则有样学样,尽管棉花糖很难算多,她也还是一股脑都杵进望月熏嘴里。

“辛苦小学者咯,晚上回去记得请我吃奶油法棍。”

“必不辱使命!”

随手用竹签里的信息消耗掉多余的能量,少年紧紧跟在那双曼丽的身影之后,看她们买了炒面,勾了水球,对着波子汽水瓶口一阵猛灌,大口吃刨冰引发头痛,被章鱼烧烫到嘴唇,用手接住掉落的炸鸡块……以及,帮她们解决掉大量根本进不去胃袋的部分。

这也是他自掌控[学者]以来,最幸福的一次应用。

“哈啊——”

擦掉唇边油渍,霞之丘诗羽满足地叹一口气,她的行为实在称不得淑女,但没人在乎,也不应当在乎。三人找到个人少的角落,休憩处难得有了空位,于是两位少女极没有形象地瘫坐在连凳上,揉着肚子,不想说话。

“嗝。”

“——嗝。”

英梨梨撑得想吐。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下意识环顾四周,只觉得在这种地方睡一觉也没什么不好,但思绪深处则又缭绕着莫名其妙的违和感,似乎提醒她,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阿熏,你在吗?”

“我一直都在。”

身边是毫无迷惘的回应,她心下稍安,却仍觉得必须回忆起她所遗忘的事物。

“鲷鱼烧,阿熏吃掉了……烤鸡串,盐烧,玉米棒,阿熏吃掉了……”少女掰着手指,引来另外两人的侧目,“可丽饼,鱼肉肠……啊!”

像是流星划破夜幕,她终于明白自己忘掉了什么。

“阿熏,雪之下和千寿同学不见啦!”

————————

逆着人群行走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将霞之丘诗羽和英梨梨留在原地,望月熏挣扎着原路返回,他试图给离队的两人打个电话,又想起和服并没有能够携带手机的衣袋,几乎所有人都把它留在车上了。

“神圣的犬科固体排泄物。”

嘀咕几句藏话,少年仍没有放弃寻找。他眯着眼睛,一边向前挪动,一边用视线扫过蛄蛹的人群,可在海床中寻找一颗特定的砂砾着实困难,他更像被浪涛裹挟的水母,身不由己,且瞎。

“啊,找到你了!”

磕磕绊绊地,面具摊位前,一个身穿白鹤云纹浴衣的身影闯进瞳孔。他紧走几步,一把拉住那只嫩滑的手,“雪之下——”

“唔?”

少女回过头,于是一个嚣张的黄发青年的脸几乎贴上他的鼻尖。那面具有一副西方面孔,看起来正做着一个极其欠揍的表情,它咧着嘴,辨识度高到离谱。

“……不是你雪乃,kono DIO哒?”

他连忙松开手,也同时安了心。

“你在说什么鬼话。”

面具后方,的确是雪之下雪乃熟悉的嗓音,她扯掉这副迪奥布兰度的塑料脸,看着面前的望月熏,立刻放松了下来。

“可没听说你还有不做人的打算呐。”

“烦人的家伙太多,没得选。”

“的确,你这般落单的优秀女士,没几个搭讪的反倒离谱。”

少年的称赞发自肺腑,雪之下雪乃也毫无压力地全盘接受。她将面具扣在望月熏腕子上,似是突然找到了暴风雨中的航标,不必在人群里独自摇晃,于是心情便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废话少说,村征可还没跟上呢。”

“走,去找她。”

把面具倾斜着挂在额角,少年越过雪之下雪乃,试图继续未竟的任务。但他收窄的袖口下方却突然被食指和拇指捏住,望月熏惊讶地回过头,少女垂首立在身后,似乎说了什么,他听不清。

“什么?抱歉,我没——”

“我、我说,别再走散了,对,就是这样,不能再走散了!”

呐喊声似乎消耗了雪之下雪乃近乎所有的勇气,她紧紧抿住嘴唇,再不发一言,却张开手掌,掐住少年的腕子,望月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对方小臂的颤抖,那是她佯装镇定的破绽,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人见过。

“走吧,一定要抓紧了。”

“……嗯。”

回应声细如蚊豸。

于是望月熏便也沉默了下来,他眼中似乎有尼弗海姆的迷雾,笼罩着牵在一起的两人,带给他虚幻的错觉,叫他看不真切。

“夏天真是糟糕啊,部长。”

“嗯。”

挤开人潮,他继续前行。

“很糟糕,我也不知道,也许没那么糟糕……”

第一卷 : 第232章第壹捌伍章 热闹喧嚣,有你一分

雪之下雪乃讨厌不正确。

她固执地坚守着很难普适的原则,坚守着无可指摘的信念,但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围绕在心灵之外那道原本固若金汤的城墙究竟何时出现了残口,又怎样从残口之外照进一束月光。

也许是老宅那次夜谈,也许是敬佩他无数个出生入死的瞬间,也许是部室里安静的对坐,也许是相逢后的每一刻疏远、每一刻接近,都在她心尖刻上一个叫“望月熏”的名字。

潜移默化才最可怕。

此刻,他们逆行在人海之中,似冲开浊流的礁石。望月熏走在前方,保持沉默,他自认不是什么木头,也正如此,他才更不知该如何应对已然出现的苗头。

事态怎么就发展成如今这副样子,他很迷茫。难免有点源自本能的窃喜,少年又没忘告诫自己,傲慢与贪婪是毁灭的开端。

“喵珐呢?”

见气氛尴尬,他试图打开话题,“没跟着你么?”

“……去找村征了。”

“代价是什么。”

“一根猫条,要牛肉的。”

“贵了,应该再讲讲价。”

“猫咪工资不能克扣。”

望月熏略显惊恐地察觉到,雪之下雪乃似乎在很认真地讨论这个话题。

“另外,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少女说,“芭丝特姐姐告诉过我,她与喵珐的灵魂共同存在于这一躯壳之内,融洽且独立——那么,这具躯壳原本属于谁,喵珐的灵魂又是什么?”

在《枕中记》构建的回忆里,她亲眼见证了芭丝特为人类做出的牺牲,因而直至今日,她都没亲口向这位近乎失去一切的神明询问答案,她恐惧与一个不愿细思的真相。

“其实,你没必要想太多。”

望月熏看出了她的担忧,不禁失笑,“是不是我太久不拔刀,你都忘了还有妙法千子村正这档子事。”

“唔?”

“你去事务所当天,我就说过,喵珐是我的搭档。”少年侧身让开稍显拥挤的人群,“在日本,付丧神的概念应当不陌生吧。”

“长久使用的老物在寄托思念后成为神明?”

“妙法千子村正就是这样了,黑猫只是外形,内在则是妖刀,所以你不必纠结于——总之,本篇拍摄过程中没有任何猫咪受到伤害。”

望月熏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也成功除去少女的最后一丝疑虑。闲聊至此,气氛也逐渐回归正常,只是少年走得稍微慢了些,雪之下雪乃抓住他腕子的那只手也依旧紧握。

为了避免再度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望月熏一边扫视前方,一边问道:“你姐姐呢,最近还找你的麻烦吗?”

他对两位家长很放心,想必都是善于审时度势的政客与商人,但阳乃的脑子可算不得正常,谁知道她还能干出什么怪事。

“最近没见过她,但我认同你的顾虑,那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家伙。”

“希望她至少能学会知难而退。”

“但愿吧,我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在雪之下雪乃的视角里,只能看到两侧流动的人潮,还有将人潮分开的、挡在她面前的背影,这样她有一种别样的安全感。她无法自抑地因此感谢自己并不算高挑的个头,尽管心里明白这完全是比阳乃还奇怪的思维方式。

“有什么线索吗,比如你们是在哪个节点分开的?”

“大概……射击?那是个用仿真枪做卖点的摊位,我不懂枪械,村征看起来很兴奋,就留了一会。”少女疑惑地揉着脑袋,“她还说了好多名词,我听不明白,就站在旁边等着,然后就见不到人影了。”

“的确是她的风格。”

望月熏踮起脚尖,打算先找到那个吞噬了某位防务厅干员的摊子。

“啊,还挺显眼。”

十几米外,与周围画风格格不入的招牌就这样堂而皇之摆在那,重金属元素、枪械图案与赛博朋克胡乱混搭出来的宣传告板简直在挑战人类审美下限。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看到了端着一把仿制R93狙击步枪的千寿村征,后者闭一只眼,透过瞄准镜,尽全力瞄准前方的奖品架,扣动扳机。

砰。

无论壳子多么精致,仍然是打软木塞那一套。木塞直直飞出枪管,划了个并不明显的弧度,而后撞在架子上,弹开,没有对奖品造成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