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烛樱
金色的瞳孔注视着天空的暗月,却是紧紧缩起,像是被亮得睁不开眼。
“整整八年的时间,我的存在还是被发现了,原因是佣人感觉到了我用木棍突刺地下室产生的震动。毫不留情的,那女人杀了奶奶,但出于恶趣味,她将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我扔进了洛斯里克的龙巢,想让我作为龙粮消失不见。”
说到这里,他再次笑了,但这次是真心快乐的笑。
“当我终于能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那些冲击身心的巨大身影,你明白那种震撼吗?”
古老的神秘,肉眼可见的力量感,比任何天然塑造都要伟大的美丽。
“真是...美丽啊,我当时这么想着啊,如果能死在这样的生物手里,或许也能够接受吧。”
桑在这时候终于开口了。
“你啊,就这么喜欢龙吗?那你为什么不去追求龙的信仰啊。”
“哼,我和那些只是向往着龙力量的魔怔家伙可不一样,我啊,只是单纯喜欢龙而已。”
面对着这个虫蚁般的渺小生命,不知为何,就与他感到震撼的爱一样,龙群对他也有着奇妙的亲近,它们用血与灵魂治疗好了他的伤势,也让原本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环境虚弱长大的他有了正常人的健康身躯。
于是,那一天,漫天龙群为他出巢。
他骑着龙飞到了苍穹之上,在一片如火的夕阳里,看见了整个王城与太阳下的世界。
世界很美,盛大明亮。
“也因为这个原因,我的名声大噪,甚至被国王召见,那女人也不再有胆子对我动手。然后,当时的骑士团长看中了我的潜力,教导我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龙骑士。而我没有也辜负他的希望,不到三十岁成为了骑士,并且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飞龙骑士。”
回忆过去的光辉,他的表情再也没有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变得有些失意与落寞。
皎洁的月光终于转向,照洒在他的身上,披上了一层将他衬托如圣徒般的光。
“理所当然,我接受了洛斯里克的信念,从未怀疑过传火的道路,一心一意地磨练自己的武艺,锻造般磨练意志,组建相互信任的队员,虽然常有牺牲,但我们坚守着国家的信念为国而战。”
现实也凌驾在了理想之上,他明白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有多天真,所以选择了对现实让步。
这也是理所当然,理想总得给现实让步的。
“只有传火才能救世!才能驱逐黑暗,照亮光明,成为那时理想的英雄。为此我们可以四处征战,平定游荡的邪魔,对于意见不同者痛下杀手。”
他越来越强,虽然年轻,但也已经真正被国家重视,所以也被引导着开始走近更加核心的内部。
“让我开始动摇的人,就是上一位薪王放逐者鲁道夫吧。”
“鲁道夫?”
“库尔兰的放逐者鲁道斯,使用「噬魂」技术的禁忌者,你知道吗?那位薪王其实算不上什么英雄,只是一个可悲的老头子。”
他将半张脸埋进阴影里,发出两声自嘲的嗤笑感叹地开口说道。
“噬魂的技术可以让他吞噬灵魂壮大自身,是一种只有他能做到的,能让自己拥有薪王资质的禁忌之术。”
“而面对那个空有力量不会战斗的可怜老头,我所尊敬的国王和前辈是怎么做的呢,他们让我大开眼界。”
达克斯又喝了口酒,压抑住变得痛苦又激烈的声音。
“——他们强迫鲁道夫用活人炼成灵魂,从一开始的战虏,到他的放逐者同伴,最后又是那些无辜的人……”
“你知道吗?原来我们发动的那些【正义】的战争,拼上命地去打仗,逝去的战友和战友家人的痛哭,原来只是为了抓走那些亡国的平民与骑士拿去作为薪王的祭品,割草般作为牲畜的饲料。”
面对一场场战争,一次次战斗,他身边的战友一批一批地轮换着,他们是优秀的战士,至死都坚守着国家的信念,认为自己是为了荣耀与正义而战。
但所谓的真相居然是这副模样……
他们为何而死?
“当时我负责看守,所以我经常听得见啊,听见那个可怜老头的哭声,在灵魂臭味的折磨中,他哭着一遍一遍念叨着对不起。”
实在太难听了……
他的理想。他的理想?他的理想!
为什么,看不清了。
为什么,这么的黑,一点光都没有。
为什么,明明走出了黑暗的空间,世界却依然没有光。
当他再次在龙背上遥望世界,看见的却是一片漆黑。
“我开始了解到了传火光鲜亮丽后的阴影,国王在监狱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防火女耗材般地筛选,太多太多的黑暗,我不断接受,不断忍耐,用信仰麻痹自己不要多想,直到无法忍受的那天。”
“我的龙,洛琪蕾娜,我最珍视也是最重要的伙伴,在一次激烈的战争中失去了半边翅膀,无法陪我继续战斗下去,我本想去询问魔法师有没有治愈的办法。”
手掌不自觉攥紧,用力到几乎捏出血来。
“但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趁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毫不留情地把它扔给了鲁道夫炼魂,最后作为安慰到我手中的只有一根翼骨,他们告诉我,是她的牺牲有意义,所有人的牺牲都有意义,都是传火的一部分。”
“是啊,他们都是为了传火而死,他们的死都有意义。我必须这么相信着,只有这么相信着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一边说着,达克斯激动起来,伸手将整个酒瓶朝嘴边递去,却是微微一怔。
酒已经一滴不剩了。
脸上的表情慢慢恢复了平静。
“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我啊,我不想回忆了,在大书库里,有位贤者告诉了我真相。我不想相信,但在通过资料对比了传火的循环后,还是猜测到了传火注定的终末,理解了这是一条注定没有希望的死路,不值得任何的牺牲。”
而对于那时候明悟的他,伴随着信仰与信念的彻底破碎,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了。
如果传火是错的,那至今为传火牺牲的人又算什么?没意义吗?
火终究会熄灭,这个世界终究将陷入黑暗,到那时候,一切都会死,一切都会悲惨的安静,过往所有的努力与付出,所有的罪业与善举,人引以为傲的信念与价值,全部都会只剩下空洞的虚无。
他最后成为了什么?
拯救苦难者的,带来光明的,刺穿黑暗的——骑士。
他成为了什么?
于是,必须明白,他理解。
在没有希望的世界里,一切皆无意义。
“桑,你们也一样,深渊与黑暗是时代的结果,无论再怎么抵抗,你们的道路终究走不到终点,世界总会改朝换代,就像是夜晚永远不会出现太阳,即使这样,即便知道着,你为什么还是有信心继续走下去呢?”
人该用什么回应虚无?
他露出了询问的眼神。
然而桑的回答是——
“不知道,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用着干脆的语气干脆地回答道。
“啊?”
“啊什么啊,正常人谁成天想着这个没意义那个没意义啊。对我而言,无论世界如何,人的诞生和死亡,就是绝对有意义的事情。他们存在过,奋战过,真实地在世上活过,并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就像是如果没有菈特斯娅,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一切皆无意义,但这也不过是人的想法。所谓意义,终究是由人赋予物之价值,因为在乎着,所有的事物才会都有价值。只要我还记着,那永远都是真实的过往。”
他伸手指着漆黑的夜空,眼睛却是闪闪发亮,仿佛能在一片漆黑的天幕中看见星辰。
“看啊,夜晚的天空不会出现太阳,这是事实。”
“对啊,这本就如此吧。”
只要黑暗依旧存在,光明就不会到来。
“因为本来,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
“所谓不可能之事,也不过是意味着至今还没有人能实现而已。”
“原本一无所有的黑暗中能亮起初火,原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我能来到这里,原本虚假的游戏都能变成真实的世界,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能相信。”
“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达克斯,事在人为啊,神和天命都不重要,我是这么信着的,事在人为。”
“如果有机会将漫长的人生全部奉献出去的话,那么,就算是在死寂的黑夜里也能升起太阳吧。”
“………哈哈。”
达克斯听着。
一秒,两秒,五秒....
十秒——
接着,他捂着脸实在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不过……原来如此,事在人为,也还有这种答案吗,不是挑战错误,而是挑战正确啊,不接受任何选择,事在人为,哈哈哈哈,原来也还有这种选择啊……”
这种选择,这种狂妄,这种理想。
是他已经彻底失去的东西啊——
他笑了很久,直到笑累又沉默了一会儿后,才举起了手里空了的杯子。
空中的明月照下皎洁的光,将眼前的世界打扮得荧光闪闪。
看着月亮,不知想了些什么,他笑着举杯开口。
“干杯吧。”
桑愣了愣。
看了看手中杯底残存的酒滴,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呢,我们还能为了什么干杯啊?杯子里已经一无所有了呀。”
“emmm……为了这个垃圾世界最后能有一个好结局?”
“你冷不丁的在说什么漂亮话。”
“不行嘛,那…那么就为了下一瓶酒干杯吧。”
桑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应和了自己的友人。
“又是奇怪的话,算了行吧,至少酒我并不讨厌,那么——敬了下一瓶酒……与这世界的终末。”
在黑暗中,与微弱月光的照耀下,两盏空杯轻轻碰撞在了一起。
Part6:猎杀九头
“再见了。”
“嗯,有缘再会吧。”
完成了交易后,两人离开村子,干脆地分手告别。
群{聊-$:%$妻@#伍+/溜-一%>叁=叁@柒@&贰>~溜而在确认两人离开后,那些村民也才转动了目光。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道身影却是悄悄从隐蔽的山路上杀了个回马枪。
达克斯揉了揉头发,表情复杂地切了一声后,轻轻用手抚摸着手中的流放者大刀。
“我也真是不成熟,都这个岁数了还想做些傻事。”
他将刀收回了自己的夹缝空间里,将另一把足足有十几年都没有动用过的武器慢慢拔了出来。
他原本发过誓,发誓今后不会再举起枪了的,但看来今天还是得违背了。
也罢,反正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骑士了,只是个单纯的混账东西而已。
对一个混蛋来说,出尔反尔是能被允许的吧。
装备好一身较为轻便的亡命骑士铁甲,一把银白色的长枪被他紧握在了手中,那是一把由龙骨锻造而成的银枪,是与他一同经历过无数次浴血奋战的老友。
“陪我再胡闹一次吧,洛琪蕾娜。”
“你在干嘛?”
忽然,一道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啊!”
达克斯一下子向后半跌了一步,本来严肃的气氛瞬间折了大半。
桑从隐形状态中显现出来,交叉着双手无语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