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andlelight
白狼翻了个白眼，这哪里叫做不高，简直是明抢了，且不说凯尔希的意见如何，她自己都不能同意。
“侯爵大人一定在开玩笑。”她一边把玩着桌子上的银制餐具，一边微笑着说道。
加洛林愣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没错，没错，人老了，就喜欢活跃下气氛，刚才的都是开玩笑，做生意嘛，怎么能让盟友亏本呢，其实，我不仅能促成这桩事，还能让你们赚的更多。”
白狼不为所动，淡定的说道：“您请讲。”
“我知道生意的其他合作者还有龙门的鼠王以及凯尔希，你们借助她们输送货物，消化货物，但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两样工作都交给我呢？”加洛林捋着胡须，笑眯眯的说道。
“你看，我有足够广的人脉，源石矿又是紧俏物品不愁处理，你们直接和我做生意不是更方便吗？我来负责其他的一切，你们只需要供货即可，不管凯尔希出的什么价位，我都可以出双倍来替代。怎么样？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白狼皱眉思索，这是要让整合运动抛开凯尔希单干？不过理论上来说，这样确实可以利益最大化。
第四十六章 贵族
有时候，同一件事的不同选择或许并没有对错之分，有如二律背反，选择道义者可以说，不义之利有如浮云；选择利益者可以认为，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白狼不否认她心动了片刻，直接和加洛林合作不只是利润更高的问题，合作风险也会因为流程减少而大大降低。
可她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做不到把和凯尔希的约定放到一边，而且，在她看来，让整合运动失去罗德岛这么一个潜在合作者，怎么想都是不划算的事。
只是，直接否定一个侯爵的提议并不是很明智的事情，她低头思索片刻，恭敬道：“侯爵大人，您是乌萨斯仅见的在商业上获得巨大成功的贵族，我听说，您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信誉之用功不可没，晚辈不才，愿附骥尾。”
加洛林的脸上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否认，他只是笑着点头，却笑得很冷，目光中有寒意闪过：“你说的很好，但如果我突然改了主意，你该如何？你的那个朋友想必就是整合运动的首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到这里，但留下她岂不是就可以不费一分一毫得到所有的一切？”
“风险太大，您没有理由那么做。”白狼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加洛林眯起了眼睛：“人有的时候，就会突发奇想做一些自己也预料不到的事情。我听说，塔露拉是一个顶级的剑士，她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能发挥出几层实力呢？”
白狼的脸颊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您要是真的这么想，就不该让我接近您了。”
“哦？你的养父是剑术教官，据我所知，他教你的只可能是剑术，难道你认为鲁珀的格斗能力可以比得上乌萨斯族？”
“相信我，您不会想试试的。”白狼笑眯眯的用食指点了下桌上的银质汤匙，源石技艺通过手套在食指上集中，汤匙顿时如同软豆腐一样，被熔断变形，檀香木的桌子也随之焦黑了一片，房间里充满略有些发焦的奇妙木香。
白狼慌忙收回手指，急忙道歉：“哎呀，不好意思，侯爵大人，这桌子好像挺贵的，我肯定赔不起，要不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当做没看到好不好。”
加洛林确实被白狼的这一手给唬住了，他见对方装腔作势的道歉才反应过来，在内心感叹一番后，突然把之前收起的莉莉安照片又拿了出来。
“咱们谈谈你的事情吧。”
白狼见对方转移话题，心里一紧，怀疑自己是不是嚣张过头了，急切道：“等一等，正事不是还没谈完嘛？”
“谁说的。”加洛林捋着小胡子狡猾的笑了笑，“正事我和凯尔希在几个月前就谈妥了，用的着你这小辈来安排？”
“啊？”白狼呆滞了片刻，然后气馁的坐下，弱弱的开口，“哦，知道了。”
虽然有为老不尊的嫌疑，但加洛林确实从晚辈的吃瘪中得到一种久违的愉悦感，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的心里又感到忐忑不定。
他已经对莉莉安进行了多次试探。原本以为结合自己以前得到的情报，再加上博卓卡斯替提供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能摸清楚这个晚辈的脾性，毕竟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哪有那么难猜的？
但结果却让他又意外又头疼，莉莉安刚好拥有他最看重的几样品质，一是守信，二是既能委婉解决问题，又可以在该硬气的时候拿出手段来，最后是有实力。这样的人，如果让他来培养，必定会是乌萨斯的又一颗新星，甚至有可能青出于蓝达到凯尔希那种地步。
如果放任莉莉安往整合运动的火坑里跳就太可惜了。
他不是不能理解博卓卡斯替的想法，也明白帝国内部出现的种种问题，若不是为了明哲保身，他当然乐意资助感染者与下层普通人。
有的事情确实需要人去做。但在这次会面后，加洛林认为，这个人不该是莉莉安，哪怕是从故人嘱托的角度出发，他也要尝试把莉莉安拉出这个泥潭，相信博卓卡斯替也会明白他的用意。
加洛林打定主意后，并没有立刻提出什么要求，而是先谈起了自己经历的战时往事。
他和白狼的养父都曾是博卓卡斯替的部下，两人可以说是一文一武。他擅长谋划交际，能为队伍争取到更好的福利，而白狼的养父身为剑术教官，是部队中武力层次仅次于博卓卡斯替的人。
战场充满变数，实力最弱的加洛林多次遇险都被同僚所救，最后安然无恙，只是在脸上添了几道疤痕而已；白狼的养父却因为身先士卒，终于在援救部下的时候遇到意外，身负重伤，只能依照医生的指点，独自离开寒冷的乌萨斯，到温暖湿润的哥伦比亚南方疗养。
加洛林怀念的说道：“他隐居不出，我也只在十年前收到过一封信，他说自己原本在哥伦比亚心如死灰，有了你之后才觉得重新看到希望，如果他还在世，最希望的应该就是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我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会收到那封信，现在看来，是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担心时日无多，所以才提前帮你做了安排。”
加洛林沉默片刻，仿佛在回忆往事，过了一会儿，又叹息道：“莉莉安，做完这件事，你离开整合运动怎么样？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白狼摇摇头：“感染者遭受的苦难太深，这一点，我没法让步。”
“可你不合适，贵族与平民天生就有裂痕，你不能和整合运动的人呆在一起。”
白狼不太理解加洛林的意思，就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说道：“贵族？整合运动的首领塔露拉便是贵族身份，我相信她，她会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不，她不是。”加洛林缓缓摇头，“塔露拉在杀死科西切公爵后便被剥夺贵族身份，她是一个逃亡者，名义上站在帝国的对立面。”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红色的印信，淡淡说道：“倒是你，莉莉安，如果你真的呆在整合运动，那便是帝国贵族参与叛乱，皇帝冕下恐怕会亲自关注。”
第四十七章 封爵
白狼的心情是懵的，她和帝国贵族怎么会扯上关系？加洛林老爷子是在开玩笑吗？
加洛林似乎早就预料到白狼的反应，神色肃穆的开口道：“帝国素重军功，以战场功绩裂土封爵，你的养父军功赫赫，又没有参与博卓卡斯替的‘叛乱’，论功被封为帝国子爵，他离开乌萨斯时，将相关文契交由我来保管。十年前，他寄来一封信，与我说了许多事情，并在最后附上你的照片，嘱托将来有一天，你会到乌萨斯继承他的爵位。”
白狼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消化耳边的消息，加洛林的话还在继续，他站起来，为自己点上烟斗，目光看向繁星点点的窗外。
“根据帝国律令，无子嗣的贵族可以以书面形式指认其他人承袭爵位，文件的生效时间为贵族过世之时，所以，莉莉安，你现在的身份是具有帝国备案的军阶贵族，爵秩——子爵。”
震惊之下，白狼站立起来，脸色纸一般苍白，勉强笑道：“不，不会的，我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和贵族扯上关系，这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我只是我而已。”
“你当真什么都没发现吗？”加洛林淡淡说道，“你的养父告诉我，他自小以贵族的标准培养你。宴会的大厅中，参与者全是贵族，其中不乏对贵族等级锱铢必较的家伙，但你很自然的就融入了进去，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据我所知，你来到科罗斯，利用了贵族身份作为伪装，或许你还用贵族身份去过其他很多地方，而各个监管站的工作者都是阅人无数的老手，为什么就没人发现你是‘伪装’的贵族身份呢？”
加洛林吐出一口烟雾，为自己的话作了总结：“因为，你本来就是帝国贵族，何须伪装一说。”
白狼跌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檀香木桌，过往的回忆走马灯一样涌上眼前。
养父的教育有时候苛刻到一言一行，只因为一点点坏习惯就可能被罚站许久；
她穿上塔露拉的贵族军礼服照镜子，自以为极为合身；
她顺利路过检查口，乌萨斯士兵低头致意；
火车上，平民们和她保持距离，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纷纷低头；
白金小姐告诉她，第一次见面时，以为她是个落单的贵族；
她对自己的‘伪装’经历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演技高超；
……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那么的偶然。
在看到平民遭受不公平待遇时，她不知道多少次从心底鄙弃贵族，没想到自己竟因为因缘际会，成为其中之一。
人生有如戏剧。
震惊感慨之后，白狼逐渐平静下来，她伸出胳膊，露出小臂处的源石结晶，摇摇头：“我是感染者。”
加洛林竟然毫不在意，他笑了笑，悠悠的说道：“看到你在整合运动我就有所猜测，但你真的以为乌萨斯绝对不容许感染者吗？”
“您的意思是？”白狼疑惑道。
加洛林的神色复杂起来，抽一口烟斗，叹息道：“不被认可的是感染者平民。而贵族，尤其是我们这一代的军功贵族，都是从战场中走过来的，战场是什么地方？源石武器横飞，在那里待上十年，二十年，又有几人能保证自己不被感染？贵族们有一套自己的潜规则，只要掩饰得当就没有关系，至于病情严重无法遮掩的人，会直接离开乌萨斯，带着钱出走，龙门、哥伦比亚、炎国，哪里去不得呢？”
“当然，贵族们真正渴望的是拥有可以控制病情的药物，几十年前，最有威望的老牌贵族为了这个目的，斥巨资在切尔诺伯格设立研究所，那是当时整个泰拉规格最高的研究所，可讽刺的是，当研究稍有起色的时候，幕后的大人物们就坐不住了，每个人都想把研究成果据为已有，急急地互相翻脸，致使个个血本无归。”
白狼不清楚这段历史，但她一听到源石病药物，又想起凯尔希以前在乌萨斯呆过，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凯尔希？”
加洛林意外的看了一眼莉莉安，心里暗暗寻思，莉莉安竟然一口就咬定了凯尔希，难道凯尔希给对方说过这么隐秘的事情吗？这可不像是她的作风，抑或是，她有着自己的某种考量，所以才告诉对方这些往日秘闻？
嗯，看来就是如此了，凯尔希的手段旁人根本无法估量，这么做自然有其道理，既然对方都直说了，自己论辈分和莉莉安的关系还近一点，那就更没必要替她保密了。
想清楚了其中原委，加洛林便说道：“没错，凯尔希便是切城研究所的负责人，她展现出的惊人科研能力被所有勋贵们所重视，对于那些隐藏着病情的帝国大人物来说，凯尔希这个名字无异于希望的代名词。”
白狼又问：“我听说，后来她在乌萨斯出了事，还被通缉。”
“没错。”加洛林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但她现在继续用凯尔希这个名字抛头露面，罗德岛在龙门边缘停靠，距离乌萨斯只有几百公里的路程，可乌萨斯却好像没有任何人能把她认出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凯尔希的底气可不是空穴来风啊。”
嘶，这么说，罗德岛背后其实还站着一批乌萨斯贵族，要不是加洛林老爷子说出来，打死她也想不到这一点。
要知道，她先前一直认为凯尔希可能是乌萨斯通缉犯来着。
哥伦比亚的Frank曾经说过，罗德岛的抑制剂有一部分是高价卖给各路富商勋贵的，或许，乌萨斯的订单就是其中之一。
加洛林松了口气，放下烟斗，说道：“莉莉安，凯尔希既然愿意告诉你切城的事，应该是相当重视你，恢复贵族身份后，你可以成为罗德岛与帝国贵族的中间人。其实这场宴会就是为你准备的，你现在跟我到现场，我向大家正式宣布你的贵族身份。”
“可是侯爵大人。”
白狼眨着眼，狐狸一般狡猾的笑道：“我有说过要接受这个身份吗？”
第四十八章 迷茫
加洛林对白狼的反应有所预料，他知道莉莉安不是一个可以简单说服的人，不过，他也不是易于之辈，早就准备好了其他的方案。
他抽一口烟斗，慢悠悠的说道：“已经晚了，我这里有你养父寄过来的资料与照片，所以早就把你的信息登记到秩典之中，那是记录所有帝国贵族名籍的属册，换言之，你的贵族身份已经在帝国各大机构备案了。”
白狼心里先是一惊，继而意识到不太对劲，加洛林故意忽略了某些事情！
有关贵族的细节问题往往不会被人知道，但她偏偏在龙门时读过几本特别的书，其中有一本便是维多利亚研究所编著的乌萨斯政论书，而这本书中，特别介绍了乌萨斯的部分贵族制度细则。
乌萨斯贵族成年后，必须在见证人的陪同下，重新到掌典人处登记爵秩信息，并根据贵族等级选择或者继承封地，在完成这一步之前，当事人的贵族档案为封存状态，仅保留贵族身份，不享有任何贵族权益。
加洛林手中的莉莉安照片是多年以前的，难以让人直接联系到她身上，在没有其他人指认的情况下，她只需要让贵族档案一直封存，就可以当一个不是贵族的‘贵族’。
她平静的说道：“侯爵大人，我专门了解过乌萨斯的贵族制度，您说的过于夸张了，其实这个身份并不能限制我。”
加洛林见状，抽了一口闷烟，说道：“莉莉安，我只是不希望你做错误的决定。”
“我不认为这是错误的决定。”
“不，你太年轻，经历的事情太少，而我们是在战场上呆了半辈子的人，战场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相信我，莉莉安，等将来有一天你后悔的时候，一切可能都来不及了。”
“我何尝不知呢？您只注意到我年轻，却看不到我所经历的一切，有的事情是很难，充满曲折与危险，但总要有人去做。”
加洛林沉声道：“会有人去做的，战场不多你一个。”
白狼毫不犹豫的反驳：“如果人人都这么想，感染者的痛苦便永远不会结束。”
“你会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
“我有心理准备。”
“你不要忘了，你的贵族身份注定了需要遮遮掩掩，不管你付出多少，也永远也成不了感染者的英雄。”
“侯爵大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成为所谓的英雄。”
“即便如此，整合运动的事业并没有前途可言，你面临的可能是最残忍的失败。”
“哪怕失败，牺牲者至少可以点亮第一盏烛火。”
加洛林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白狼：“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
有那么一瞬，白狼在这个老人身上看到赫拉格将军的影子，两个人都在说服她离开整合运动，而她做出的，是同一种回复。
在赫拉格眼里，加洛林是个唯利是图的背叛者，剥去这层混乱的误会不谈，赫拉格与加洛林两位老人，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同一种人。
白狼低着头，轻声道：“我明白您是在为我着想，但我真的不能放弃。”
加洛林疲惫而又失望的点点头，说道：“生意的事还按凯尔希说的来，你的那批物资已经到了临冬城，我联系过博卓卡斯替了，他会派人去取。还有，我估计雪原上的粮食征集会是个问题，如果不够的话，让人到临冬城的商会购买即可，这些事情我都安排过了，不必担心。”
他心力交瘁的挥挥手，示意白狼可以离开了。
白狼又是内疚又是歉意的鞠躬行礼，然后低着头，放轻脚步离开房间，她实在太对不起这个一心一意帮自己忙的老人了。
然而，白狼的前脚刚离开，加洛林就重新坐起来，疲惫之色一扫而空，他精神抖擞的重新给自己点上烟斗，小眼睛中露出狡诈的笑意。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他仅凭最后的三言两语就找到了对方的弱点。
莉莉安和她养父一模一样，都是表面强硬，其实很容易心软的人。以后的时间还长，只要抓住这一点，加以利用，早晚有一天能把对方从整合运动中摘出来。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再度回忆起往事，低头自言自语道：“你救我那么多次，我无论如何也要尽力保你的后人无恙。”
……
白狼默默的在楼道中独行，所经历的种种事情让她再次陷入思索之中。
赫拉格与加洛林的劝说真的错了吗？
她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意气用事？
回到自己的初心，刚刚离开哥伦比亚时，不是想好了不惹事，不沾麻烦，规规矩矩到罗德岛治病的吗？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了呢？
赫拉格曾经说过，自我牺牲是一种难以抗拒的热情。
自己是不是也陶醉其中了呢？哪怕崇高如拉特兰宗教传说中的救主，也只能做到牺牲祂的圣子，那牺牲自己的人，在牺牲的一刻是不是比神灵更加崇高呢？
牺牲？
无与伦比的诱惑，狂信者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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