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andlelight
“真的？”白狼眼睛发亮，“我有帮上什么忙吗？”
“当然有，而且我越来越发现，你做的是最重要的事情。”塔露拉轻轻抿了一口酒，平静的说道。
“我不明白。”白狼困惑的看着她，“你是在安慰我吗？我都不在组织里，只能提供一点物资而已。”
“我说的句句属实，事情很复杂，想听我讲讲组织的进展吗？”
“嗯。”
塔露拉放下酒杯，慢慢陷入回忆之中：
“在那件事之后，我回到组织，着手开展南下的计划。组织南下的过程不能说一帆风顺，但最大的阻碍却没有了，我认为这个阻碍就是物资短缺问题。我们借助你和侯爵的资金支持，从各种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购买物资，用于己身，或者救助走投无路的感染者，扩展组织规模，整个过程很自然的向前推进。”
“后来，大概在四月份的时候，组织拥有了另外两名优秀的干部，九和雷坦。九很聪明，许多棘手的问题在她手里都能迎刃而解，雷坦是山区商贩出身，对乌萨斯的中南方偏僻地带极为熟悉，帮组织进行联络，找到许多可靠的新驻点。”
“随着组织的进一步扩展，我们开始遇到许多类似整合运动的组织，我们想和他们接洽，但却发现这些人基本与强盗无异。我很痛心，官方报纸上的东西原来不全是污蔑，我有时也会感到不解与惶恐，为什么整合运动没有变成那个样子呢？我们的组织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思考的结果让我不寒而栗，如果没有足够的物资支持，整合运动会变成那样的。信念这种东西，不是所有人都存在，当大家吃不上一口饱饭，饥肠辘辘，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我去跟他们讲理想，讲未来，有几个人能听进去呢？”
“答案很明显，在那种时刻，生存的渴望可能会胜过一切，而且，他们手里拿着武器，他们真的能为了理想毫不顾忌的牺牲自己吗？还是说直接堕落成面目狰狞的恶魔呢？”
“他们只是普通人，组织的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我想要慢慢去理解他们的软弱，理解他们的缺陷，然后成为他们中最特殊的那一份子，去引导他们。白狼，这些是你一早就告诉我的，我现在才逐渐明白。”
“我看到许多感染者组织，还有非感染者的反抗组织，他们的首领原本也有着宏伟的志向，但当自己的组织发展起来后，首领们开始面临一个问题，他们难以筹足成员所必须的物资。乌萨斯帝国的环境与国民性决定一件事实：普通人只有被剥削到一无所有，生命难以维系时，才会想要加入这些组织，如果所有人都一无所有，那这个组织去哪里获取物资呢。”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往往是官方组织，但马上就会遇到血的教训，按照最开始的愿景，他们应该不畏牺牲，用生命开拓道路才对，可根据我的观察，结果并非如此。我推测，他们在暴力行动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的力量，来自集体的力量，同时又没有人去告诉他们如何运用这种力量，一小部分人在狂喜中迷失，更多的人被这场瘟疫同化，一群乌合之众就此产生。”
“在组织的行刑场，曾有一个残杀上百名普通人的起义首领，跪在我面前哭诉，他说他真的没有办法，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合过眼，他说了许多许多……”
“行刑结束后，我思考了很久，这件事就像一个死循环，只有维持良好的声誉才有可能得到普通人的支持，获取更多物资，但在帝国当今的环境下，想要生存下来，他们根本无法获得这种声誉，更遑论维系了。”
第三十八章 兰汐会谈·下
塔露拉把白狼的白开水借走，润了润干燥的喉咙。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白狼，你烦了吗？我自顾自的说这么多东西。”
“没有，小塔，只要是你说的东西我都不会烦。”白狼一眨不眨的望着龙女，轻轻说道。
塔露拉的心里泛起奇特的感觉，仿佛是被软化了一样，她有种把白狼小姐的手握在掌心的冲动，但她没有这么做，现在的场合不合适。
她摒弃心中的杂念，在伙伴鼓励的目光下理清思路，继续说道：“白狼，你在信上说，我们要尽量争取更多的人，那些感染者组织一开始就与最广大的普通人为敌，他们的道路注定是可悲的。整合运动却与他们完全不同，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模仿你的思路做了一番分析。”
“核心原因就是我们自始至终没有遇到过大的物资窘境。到现在为止，我认为组织的历程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冰原阶段与南下阶段，两个阶段我们都没有这个问题，用你的话说也叫做物质基础充裕。”
“在冻原时，组织成员都是逃往北方的感染者，大家虽然生活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但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物资，要么是个人积攒，要么来自冻湖中的鱼类。你知道，爱国者将军的游击队长年呆在冻原，从来没担心过物资问题。”
“当然，物资充盈的代价就是我们要被困在冻原，一旦向南方发展，原本的优势就会加倍化作劣势，组织所面临的困境会比中南部其他感染者团体大得多。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如果不考虑这个问题，一味的带着整合运动南下，其结果只会比其他感染者组织的更严重，那个时刻，你选择答应侯爵的条件，为我们取得了最重要的第一笔资金。”
白狼之前想到过这些问题，正是因为明白物资的重要性，她才答应侯爵的条件留在冰石矿业，但虽说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塔露拉描述的有些夸张了，就说道：
“小塔，其实我觉得不会那么糟糕，整合运动和其他感染者组织不一样的，我们一开始实力就比较强，哪怕艰苦一点，也能慢慢好转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相信整合运动的大家，相信爱国者、霜星、大鲍勃。不过，白狼，你知道吗，我不能相信我自己，我其实是个很差劲的人。”
“小塔，你不差，你一点不差，难道有人这么说你吗？”白狼气呼呼的瞪大眼睛。
塔露拉温柔的望着白狼：“你听我说，没有人这么说我，但我自己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我很容易冲动，心急的时候就会做草率的决定，有时候甚至会自暴自弃。白狼，你不要反驳，我看到许多走向堕落的感染者领袖，看得越多，我就越发现，我的致命缺陷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大。”
白狼小姐情绪十分激动，塔露拉轻抚她的手背让她安静下来。
“白狼，你一定要听我说完这些，我只能讲给你听。我其实并不适合成为组织的首领，虽然我有动员其他人的能力，可我的盲目，我的自傲，我的非理性，注定了我会把组织带向深渊。”
“你没有，小塔，以后也不会有，我百分之二百相信你。”
“当然没有。组织没有被带向深渊，哪怕我到处都是缺点，组织也在正常发展，在我的带领下一路向前，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原因在哪里。”
塔露拉灼热的目光让白狼不敢吱声了。
“你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吗？没错，一切都是因为你。白狼，你教了我太多东西，不仅仅是组织的方向，还包括我的行动模式，每当我要做什么决定时，就会先思考，如果是你会怎么做？我白天想你，晚上也想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开始这样。嗯，你怎么脸红了？”
“我没有。”白狼小姐手足无措的否认，她知道龙女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但对方话里的歧义实在太有误导性了。
塔露拉不想惹白狼生气，就继续道：
“我们可以用手中的东西救助其他感染者，组织的成员也能把心思放到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我们的事业逐渐发展，又发现许多新的惊喜。”
“还记得你编纂的那本小册子吗？就是那本小小的感染者手册，按照你的安排，它很早就被组织扩散了出去。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对于许多普通感染者来说，那是能救命的小册子，在整合运动南下之前，它就为我们赚足了声誉，现在，组织的成员都为手册上有我们的标记而自豪，大家都深信，我们在拯救所有感染者的未来。”
“白狼，你可能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状况。我们有拯救感染者的医书开道，我们有足够的物资给最困难的人施以援手，我们同时拥有爱国者将军管理的最严格的武装，我们已经和任何其他感染者组织都不一样了。”
“三月十六日，执行南下计划的第二十七天，组织收到了第一笔秘密捐助的资金，署名是帝国的普通人，那之后，我们得到更多的捐助，有来自感染者的，有来自普通人的，甚至还有某些地方的青年学生。”
“你会感到好奇吗？白狼，组织竟然迅速收到大量资助，还有来自非感染者的，我真想让你马上领会所有的东西，让你明白我的喜悦，但我却只能一点点说给你，也许还会漏掉许多东西。”
“白狼，把你的手给我好吗？”
面对龙女小姐突如其来的请求，白狼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沉浸于对方的讲述中，毫不在意的把手递了过去。
塔露拉让两人的右手心相扣，然后把左手轻轻放在对方的手背上，微笑着继续开口。
“白狼，南下后，我见识到更多的人与事，这个过程中，我开始验证你之前的某些观测和猜想。我发现你总是对的，为什么你的脑袋中能装满这么多东西呢？”
“你告诉我，实践是真理的量尺，于是，我走访了帝国中部与南部、城市与山村，我与感染者交流，也与普通人交流。最后，我确实发现了那个在帝国政令掩盖下的实情，证明你的推测无误。”
“所有人都习惯性的认为，乌萨斯帝国的普通人与感染者之间矛盾激化得不可开交，但实际上，这种情况仅存在于帝国的核心宣传圈，也就是部分大型城市中，而下层的普通人与感染者之间几乎是没有隔阂的。”
“乌萨斯下层的普通人，在贵族与政府的双重剥削下奄奄一息的普通人，根本没时间去听帝国的政治宣传，他们所有的心思都在考虑如何生存下去。此外，这些被剥削者都生活在极为恶劣的条件下，为了面包还要冒险做高危工作，他们感染矿石病的概率本来就极高，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有什么理由去仇视其他不慎感染的同胞呢？”
“这些下层人，才是帝国的多数，是散落在天南地北的最广大的力量，我们会一步步整合这些力量。同时，在城市地区，有部分中层人士本身就认知到了这种对立的错误，他们可能是被矿石病所影响，或者读到过其他国家的政治读本，总之，这些人是我计划的第二种合作对象。最后一种，就是加洛林侯爵这类开明大贵族。”
“那我呢，我是第几种？”白狼已经代入进了塔露拉的讲述，忍不住问道。
第三十九章 及格线
塔露拉被问住了，她发现按自己的新理论分析，白狼是个很复杂的角色，似乎哪种都不算，但又到处都沾一点关系。
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如果塔露拉本人的维多利亚成分再多一点，她多半会抓住机会，说出一连串动听的情话，但她不是，她在乌萨斯长大，性格也更偏向乌萨斯人，尤其擅长直来直去。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自从认识白狼以来，塔露拉小姐在维持本性的情况下，直的越来越有水平了。
她想了一会儿，随即诚恳慎重的开口：“我无法回答，因为你是白狼小姐，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个。”
白狼愣了一下，然后满心欢喜的摇起尾巴，嘴上却说着：“其实我没什么特殊啦，小塔你这样不对，要一视同仁。”
龙女小姐只管点头，隐隐意识到自己的答案过了及格线。
内心轻快的白狼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就说道：“虽然侯爵可以资助组织，但组织的规模扩大的一定程度，单方面的支援可能就会因为种种意外难以到位，我觉得必须提前考虑开拓其他渠道应付风险。”
塔露拉正色道：“其实整合运动已经获得了不少个人渠道的援助，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又帮助化解了多起恶性袭击事件，救了很多普通人，效果只会越来越好。”
白狼点点头，这方面塔露拉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但哪怕如此，组织的头上也始终悬着一把剑，她严肃的问道：“我们对帝国的应对工作目前如何？”
“依旧按照你之前的思路，尽量减少与帝国的冲突，幸运的是，在感染者组织林立的现在，帝国并没有把主要目标放在相对无害的整合运动上。但我也很担忧，因为整合运动已经低调不下来了，帝国贵族们随时都有可能把其他组织放到一边，先解决整合运动。不管我们做了什么，组织和贵族们的利益毕竟是不一致的。”
“我们只需要做好准备即刻，实际上，整合运动不会太早成为贵族的目标。”
“你是指加洛林侯爵？这种忙可不好帮吧。”
“我们要相信侯爵。”白狼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最关键的是，小塔，我们也要相信帝国腐败透顶的贵族制度，在侯爵的周旋下，那些人不会做出任何正确决断。”
塔露拉略微有些愣神，接着感慨的说道：“白狼，你总是有办法解决所有的难题，组织的一切…”
“别这样说。”白狼打断塔露拉的话，“小塔，你高估了我的作用，其实走在最前面的是你，真正在做事情的也是你，我只是帮了点小忙而已。你知道吗，你刚才告诉我的进展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是你，小塔，是你一点一滴的努力让组织变成现在的样子。”
“你真的这样想吗？”塔露拉微笑的看着她。
“是的。”
“你好傻。”
白狼愣了一下。
她很不开心，她又有怨气了。
她打心底里否定龙女的无理猜测，真是笑话，如果连她这种绝顶聪明的脑瓜都能说是傻的话，那泰拉大陆就没有聪明人了。
此外，这个小插曲也让她的心思从之前的交谈中脱离出来，开始感觉到右手暖洋洋的且微微有些发痒。
说她傻的德拉克小姐竟然还把她的手偷走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不满的盯着龙女，板着脸说道：“你惹白狼小姐生气了，她让你把她的手还回去，然后向她道歉。”
龙女小姐没有照做，她轻轻揉捏着那只素白的纤手，笑着谈条件：“可我不舍得还怎么办？”
白狼试着让自己的右手脱离魔爪，但失败了，龙女的手在她的指节上打磨，又痒又舒服。
她享受着这种感觉，小小的怨气不翼而飞，表面上依旧做出不开心的样子：“你把白狼小姐的手囚禁了，她现在真的要生气了。”
“她还有可能原谅我吗？”塔露拉好笑的问道。
“不知道，但她告诉我说要视道歉的诚意而定，总之，你得先道歉。”
“好好，我道歉，请白狼小姐原谅我。”
“白狼小姐说你没有诚意，只说了几句话而已。”
“这么严格？”
“哼，你现在才知道吗？”
“不不，我早就知道了。”塔露拉一本正经的改口，然后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本人谨代-表塔…叶卡，向白狼小姐致以最真挚的歉意，并郑重声明，叶卡是个傻瓜，请白狼小姐不要在意她的言行举止，她愿意为自己的错误，奉上，红酒一杯。”
塔露拉把自己的酒杯推了过来，还挟持着白狼的手握住杯脚。
白狼很迟疑，眼前的红酒已经被龙女小姐一小口一小口抿了好大一会儿，现在还剩一半，她无法确定哪个地方是对方没用过的。
于是，她假装大方的说道：
“原谅你了，红酒就不需要了。”
“要的。”塔露拉学着白狼的说话模式认真道，“叶卡小姐让我转告你，只有喝一口才证明原谅她了，不然，她会伤心的。”
“没有必要，我相信叶卡小姐一定能理解的。”
“可是，叶卡小姐说她不能理解。”
紧接着，塔露拉的表情一变，换成带着诱惑的口吻，白狼很少见到对方有这样的一面。
“白狼小姐，这是你最喜欢的红酒，甜丝丝，清凉清凉的，你到现在只喝过无味的白开水，真的不想尝一口吗？要不，你先闻一闻。”
白狼馋了，其实她老早就后悔没有点份饮料，现在塔露拉把酒杯放在面前，果香与酒香不断刺激着她敏感的嗅觉器官，她开始觉得其实没什么好顾忌的。
“那就喝一点。”
她犹犹豫豫的拿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舌尖品味着红酒的甘甜，目光上挑去看塔露拉，一个未曾设想的情况映入眼帘。
龙女小姐定定的看着她，她有种奇特的感觉，对方此时正专注盯着她的唇，而且专注到不知道她正在看她，一瞬而逝般，她发现龙女迅速舔了下嘴唇。
白狼触电般把目光向下，投向酒杯中的液体，她想假装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但脸色还是逐渐红得不正常了。
“你怎么了？”塔露拉关切的问道。
“没事，好久没喝红酒了，有些不习惯。”
第四十章 塔露拉的危机感
白狼本以为两人只是匆匆见一面，隔天就会各自去忙碌了，但她没想到，当自己说明此行的原委后，塔露拉竟然表示必须和她一起行动。
她向龙女确切表明，自己完全不需要别人帮忙，而且购买感染者劳工的事，她以后会做许多次，必须要自己熟悉才行，但塔露拉用无法拒绝的理由说明了共同行动的必要性。
龙女回答她的时候，紧皱着眉头，严肃的说明这次有特殊情况，布拉茨市附近正有两支新出现的感染者组织在策划报复行动，如果白狼在这个关头行动，无疑会成为对方的目标。
塔露拉同时也给出了解决方案：她可以暗中与这些组织交涉，然后在她本人亲自帮忙护送下，整个过程中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听到这里，白狼就剩点头同意这一个选择了。
其实，她悄悄怀疑过塔露拉是不是别有用心，最后都被自我否定掉了。
虽然对方的某些表现不太正常，但这种反常似乎一直都有，她实在想不出能导致什么问题，也有点见怪不怪了。
吃过晚饭后，两人在街上随便逛着聊天，由于塔露拉要隐藏身份，说话总是遮遮掩掩的，白狼便提议先找个可以自由交谈的旅馆。
具体店面是白狼亲自安排的，她一上出租车，就很豪气让司机带她们到本城最好的旅店，最后，两个人在一座名为丽莎公馆的高级酒店门口下了车。
这里要简单提一下白狼小姐的财务状况，她虽然是冰石矿业的顶层管理者，但由于签订了投资整合运动的秘密合约，所以永远别想拿到一分钱的公司分红（全部划归整合运动）。
侯爵给她开的工资是每月五万龙门币，算下来年薪不足百万，在泰拉的公司高级管理者中实属底层水平。不过，白狼觉得这已经不算少了，自己的其他待遇优厚，还有各种报销，每个月都可以稳定攒四万龙门币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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