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榆
轻轻地把酒瓶放在柜台上。
他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了,还是不了,杨先生,来喝一杯吧。”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被他倒满了酒的杯子却被他碰洒了。
江阳从柜台下面拿出抹布擦掉桌面上的酒水。
孔安平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动作,皱着眉头不时地说着:“我老了,该退休了,这些事还是你们年轻人来吧。”
虽然他一直都在这么说,但是身上的血气味道却变得越来越重。
江阳在他低头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道红光。
他有点担心这位孔市长会因为心率过速出什么问题。
好在孔安平现在已经是联邦理事了,这个级别的官员享受到的医疗资源服务绝对是顶尖的,他只是情绪激动心率过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不过看着他内心焦灼但是又不太表现的样子。
江阳把抹布丢进水池,平静的说到:“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有激情,确实是干事的最好年纪,但偏偏他们没资格,没经验,没有话语权。”
孔安平没有再去拿酒杯而是点了一根烟。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刚入职场的那个夏天。
江阳看着他的样子微笑着说到:“等他们有了一切条件,终于可以说的算的时候,年轻人已经变成了老人,见惯了世事无常,明白了人力之微弱,知道了有些事不可为,也认识了曾经自己想法的浅薄,于是开始谨慎,开始顾忌,开始想要明哲保身。”
江阳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帮孔安平把酒杯填的满满的。
平静的说到:“但是藏不住的,总有些人就算身体老的不成样子,心还是年轻的。”
孔安平看着他不说话。
江阳笑着说:“孔市长如果真的不想改一改这三号基地市的现状,也就不会走进那些幽暗的巷子了。”
被他戳穿了心思,孔安平深吸一口气又猛地吐出一口烟雾说:“改不了的,这里的人太多了,问题也太严重了。”
“只凭我们这么几个人,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省省力气什么也不要做。”
“不做不错,做了反而会出错。”
江阳摇摇头:“你卖给我一整个第九区,送了自治权和区长位置,就连第九区警卫队组建权都给了。”
“你帮我们申请的那个港口,建设批准证明编号是01,比泛亚联邦现在要建的首个军民两用港还要提前。”
“至于你本人,大过年的不呆在家里陪家人,来我这个没开灯的小酒馆抽烟喝酒。”
“孔市长,你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没有做吗?”
江阳也点了一根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说:“你一个联邦理事会新任理事,愿意跟一个地下组织的人坐下来谈生意,愿意请一个民间商人抽你的特供烟,孔市长可千万别说,你这么做只是因为你想退休。”
看着他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样子,江阳平静的说:“而且就算是真的只想退休,荣归故里和黯然离开还是有区别的吧。”
孔安平忍不住开口说到:“现在的三号基地市,经不起折腾,也没能力折腾。”
江阳点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但是联邦的新港口已经确定要建在三号基地市了,而且为了保证一号基地市的安全,负责与其他联邦交流的第一站也选在了三号基地市。”
“有些事注定是要发生的,并且已经发生了。”
孔安平无奈的点点头。
他是昨天中午收到的消息。
不只是新港口,罗晋成还要在三号基地市南部新建一座超大型机场,专门用于其他联邦的飞机起降。
而且以联邦的速度,用不了两年时间,新港口和新机场就会正式投入运营。
到时候,这里会变成其他联邦交往,以及泛亚联邦前往其他联邦的唯一通道。
混乱已经不可避免的将要发生,而且还是在自己的任期之内。
他相信,当这个消息传开,三号基地市会有更多有势力有背景的人到来。
而自己恐怕要在刚刚上任后的第二个月,面对来自整个联邦的勾心斗角和利益争夺。
可问题在于,郭文留下的这个烂摊子里面,能用的人,真的不多。
大小官员除了各自勾结之外,不少人还跟其他地方的势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只凭自己带来的那几个人,目前还能勉强控制住局面。
但是当机场和港口这么庞大的利益传开消息,到那时恐怕本就岌岌可危的三号基地市,将会彻底陷入混乱。
所以他会在新年夜找到这位杨先生,尽可能的让他帮自己稳住第六区和第七区。
两个人目光对视,孔安平叹了口气说:“已经没有时间了,天亮之后,联邦理事会办公室会宣布举行招标仪式的事情。”
“新机场和新港口的建设工人从我们这里出,但是材料供应,仪器设备,勘探监察,设计规划都需要人。”
“这场会一宣布出去,消息会立刻散开,到时候会有数不清的人来到这里。”
江阳平静的点点头:“听起来确实很麻烦。”
孔安平吸了口烟,面无表情过的看着外面夜幕之下的海面说:“这还只是外面的麻烦,内部的更是没完没了,现在近海养殖场没有恢复,市里粮食库存基本为零。虽然联邦提供了支援,但是只有第一期是免费的。”
“而目前我们的粮食产量根本不够,后续还需要花大价钱从其他基地市或者联邦买,我没有多余的钱花在改善市里生活环境上。”
江阳耸了耸肩膀说到:“但是两个超大工程,最起码可以解决相当一部分人的就业。”
孔安平点头:“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他扔掉手里的烟头:“你说的那些我承认,但是三号基地市的现状,能让我安稳退休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来找你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第六区和第七区。”
“第六区的姑娘们是基地市的税收来源之一。”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不要脸,但实际是,三号基地市下一步的发展需要她们,还有赌场和第七区的黑诊所。”
孔安平的手微微颤抖:“有他们在,市里的旅游收入就有保证,而且他们本身可以上交大量的税款,有了钱就能一点点调整,所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杨先生,我在想办法拉拢你,拉拢你的汇通公司稳住他们继续赚钱。”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第九区,港口,你想要的都可以给你,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稳住,在那些人、势力冲进来的时候,稳住。”
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他用力的深呼吸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会说到:“至于你说的那什么改变现状,还是等我们渡过难关之后再讨论吧,我现在,只想安稳的退休离开。”
江阳点点头说到:“我知道了。”
随即他又说:“那这样吧孔市长,接下来的时间,我的人会有一些小活动,我只能以我的个人名义担保他们不会伤及无辜,但是难免的需要你来配合我们,做点永远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下水道里的龌龊事。”
孔安平眯起眼睛直白的问到:“你要黑吃黑?”
“啪”
江阳打了个响指:“三号基地市这块香饽饽现在多了机场和港口这两个大肉馒头,与其在那些穷到只要能吃饱饭就可以跪着卖命的普通人身上搞油水,我们为什么不能从这些闻到味跑过来的老鼠身上切肉吃?”
孔安平深吸一口气:“你们真有这个本事?”
江阳笑了:“或许有呢?”
孔安平仔细的打量了一会江阳,最后轻轻点点头说:“你想让我怎么配合?”
江阳端起装满了酒水的杯子:“孔市长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孔安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这是让自己不要掺和进来。
对于这位杨老板是否真的有本事对付这么多人他不清楚。
他只是严肃的说:“希望你记住你说的,不要伤及无辜,稳住第六区和第七区。”
江阳笑了:“汇通公司会不定期的给市政府上交一笔意外所得税,孔市长这么有想法的人,应该不会把钱浪费掉。”
孔安平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说到:“我只希望我能平安顺利的退休。”
江阳同样笑着摇头:“世界上从来不缺有能力有想法的年轻人,如果孔市长只想退休,何不如趁着还在这个位置上,给他们行个方便,哪怕站站台撑撑腰,将来退休之后,也有人念您的好不是?”
两个人目光对视。
没有碰杯,各自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孔安平站起身戴上帽子看着江阳:“看来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江阳站在柜台里面,拿起他的酒杯摔碎在旁边的水池里说到:“孔市长可以退休以后再来喝一杯。”
两个人隔着柜台看着彼此。
过了几分钟时间,孔安平转过身迈开步子径直离开。
推开门的时候他小声地说了句:“你们自己注意安全,真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来找我。”
江阳平静的笑着回答到:“逝水酒馆会一直开门,有什么不好解决敌人,欢迎光临。”
“叮”
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孔安平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天空之上烟花绽放的瞬间,海面上泛起了金色的光芒,随即又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滔滔水声绵绵不绝。
四海外面的街道上,冯香淼拉着爸爸妈妈的手漫步在宽敞的人行道上。
冯文斌可不会带着她去第六区看看这里的夜总会是什么样子,也不可能带她上赌桌,所以在庆典结束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出了四海的大门,一路往逝水酒馆方向走。
明亮的路灯下,冯香淼好奇的探出头打量着高大而辉煌的建筑后方露出来的小巷子。
即便是新年的夜晚,这些巷子里面的房子也大多是暗的,只在门口位置点一盏最小的灯。
她有些好奇,因为这里距离四海只有不到五百米距离,展现在眼前的却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
冯文斌的手机突然响起,没一会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样,大声笑着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面。
看着满脸疑惑打量着自己的妻子女儿,冯文斌也不解释江阳跟他说了什么。
在恢复了平静之后给两个人介绍三号基地市的情况以及这些小巷子中生存着的,真正意义上的三号基地市民众。
冯香淼听得很认真,同时也在不停地观察着不同的巷子。
里面大多数是三五层的老旧楼栋,密密麻麻的窗户后面住满了人。
而按照老爸冯文斌的说法,在远离所有娱乐场所的第五区,这样的建筑是连成片排成排的。
冯文斌叹了口气说到:“要不是有消防无人机和大量的自动化设备,那地方随便一场火灾的伤亡人数怕是要过万,来这里这么久我始终都觉得,不论是四海还是中心广场,带给我的震撼都不如第五区密密麻麻的连片矮楼。”
他拿出手机给两个人看拍下来的照片。
冯香淼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冯文斌看着她沉声说到:“阳哥问过我,要不要让你去学历史。”
冯香淼好奇的看着他。
冯文斌手机手机和妻子对视一眼说到:“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历史的一部分,但是大概率,在以后的史书上,只会记载恢弘的四海赌场,就连刚刚的那场演出也有可能会记入史册,可偏偏这些建筑,这些人,永远不会出现在历史书上。”
他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许多年前,我也曾经想过要学历史,因为阳哥书房里的那些资料同样让我着迷,但是后来有一天我问他,将来我会不会出现在历史书上,他告诉我,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么我出现在历史书上的方式,大概就是:灾变纪元XXX年,泛亚联邦人口突破二十亿。”
他指着那些巷子:“跟他们一样,成为历史中某个数字的一部分。”
冯香淼看着昏暗的巷子:“可是阳哥也说过,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他们只是参与了某段历史的发展,见证了某个节点的产生,然后籍籍无名的死去,就像他们出生时那样。”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璀璨的光彩:“然而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各自经历了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波澜壮阔的人生。他们也更不应该因为某个管理者犯下的错误,被当成羞耻的政绩抹杀在历史中。”
冯文斌没说话,他的妻子也只是温柔的看着冯香淼。
年轻的女孩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一条她完全不知道名字,隐藏在一家光彩夺目的酒馆后方的黝黑小巷,拍下了她职业生涯的第一张照片。
她轻巧的转过身子看着自己的父母:“我想,记录这段历史。”
冯文斌笑了。
果然,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啊。
他轻轻地揉了揉冯香淼的头发:“既然决定了的话,那就去做吧。”
冯香淼用力的点点头:“我现在就给阳哥打电话。”
“不用了。”
身后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声音。
冯香淼满脸惊讶的转过头,首先是一双红色的眼睛,然后就看到江阳正站在黝黑的巷子中微笑着看着自己。
“阳哥?”冯香淼低声惊呼,快速的跑过去跳到江阳的后背上小声的问:“你怎么来了?”
江阳拍了拍她揽住自己的胳膊说到:“我都下岗了,还不能四处走走吗?”
外面走过几个路人。
虽然他们没有注意到江阳,但冯香淼还是警惕的跳下来打量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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