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里哀主教
“我的名字叫高似锦。”高似锦也屈身走向前，“我是璃绪的恋人，来自C国。”
“C国人啊，战争一定很辛苦吧。你是怎么逃到东京来的？你的家乡在哪里啊？那边不要紧吧？”老人澄澈的目光满是真诚，仿佛是十多岁的少年才有的目光，“好多人都像是着了魔一样，太可怕了……”
“战争早就结束很多年了。”
“啊，对啊，我想起来了……好像的确结束很久了，头号战犯逃脱了审判……”
老人对时间的概念好似已经不复存在，不过他似乎很清楚自己正在逐渐失去记忆，所以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可能会相信。
假如对他讲述《高堡奇人》的故事，没准月雪恭一也会相信。
千寿一脸哀伤的看着躺在病榻上的父亲。
医生也忍不住轻声叹息。
“接下来，尽量满足恭一老爷的需求吧。”
“医生，不能再想想办法了吗？”
“很遗憾，到这种程度，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种病症，不是一开始会有早期症状吗？为什么我爸爸直接就这么严重了？请再想想办法可以吗？”千寿眼眶红肿，显然刚才已经痛哭过一场，光是看到她嘶哑的嗓音，就令人无比揪心。
“千寿大人，我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恭一老爷能支撑到今天，完全是凭借他惊人的意志力，余下的人生当中，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一行人看向月雪恭一，他呆滞的望着天花板，手里面还拿着一个牙膏，像是把牙膏当成了花束，献给并不存在于此的恋人。
“理子，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们有了女儿，还有了孙女，我们的孙女可漂亮了，像你一样。”
威严强势的老人彻底卸下伪装，慈眉善目，语气和蔼。
家族族长这样的责任与担当，对月雪恭一而言，无异是一种折磨。
“对不起，爷爷……”
在过去全部的时间线中，只有这一条时间线爷爷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其余的时间线里，爷爷在临死前大脑依旧保持绝对的冷静，月雪璃绪本以为爷爷与这样的病是完全绝缘的。
到底为什么会生这种病？
月雪璃绪无法理解，明明去哲基尔岛之前，一切都还正常。
“我不要去七十二层！”这时，月雪恭一突然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渐渐的，声音变成了哀求，“求求你，我绝对不可以去七十二层！理子，去了七十二层，我将彻底失去你，理子，我再也不想与你分开，求求你，不要看所谓的真相，我只想沉浸在现在就好！求求你……”
“爷爷，请您好好之后休息吧，我会成为月雪家族的族长的。”
听到月雪璃绪轻柔的话语，月雪恭一猛的挺起身子，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变得清朗了几分。
“不行，月雪家族的族长之位，绝对不能托付给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花旗银行的首席执行行长休斯先生听闻今日月雪恭一无法赴约，并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悦，反而优雅而礼貌的说：
“请替我向月雪先生问好，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绅士。”
月雪家族麾下的帝国银行行长入须一脸歉意：
“实在抱歉。”
“方便问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休斯问道。
“似乎是因为私事，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我们也不太方便细究，我想月雪先生之所以没有亲自赴约，一定是突然发生了大事。”
“好的，那会议就延后吧。”
休斯走出帝国银行大厦，门口的司机面容清秀，戴着一副墨镜，站在银行门口宛如一尊雕像。
“让你久等了。”
“无碍，我是您的司机，等候您是我的义务。”
司机恭敬的说道。
然而，这份恭敬在进入车内，却彻底发生了转变。
司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玩世不恭的双眼，脱下黑色的西装，露出了轻浮的夏威夷衫，脖子上还挂着看起来就十分廉价的十字架。
“孤书涵大人，还是我来开车吧。”
“还是我来吧，休斯，开车是男人的浪漫。”
孤书涵把着方向盘，嘴里哼着当前的流行歌曲。
到了车内之后，花旗银行首席执行行长休斯先生也不再使用英语，两人的交流无缝连接到了汉语，受雇于孤家的休斯如果仍旧使用母语同孤书涵交流，无疑是一种令人不悦的傲慢行为。
“不过孤书涵大人，您何必亲自前来呢？确认月雪恭一身体状况这种事，您只需要委托我过来不就好了，还是说您信不过我？”
“我当然信得过你，其实我来这里，也并不仅仅是为了确认月雪恭一的身体状况，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事要办，毕竟我们孤家未来的女婿还被困在东京呢。”
孤书涵从千代田区一路开向港区方向，尽管年龄很大，不过孤书涵能够与任何年龄层的人找到不同话题闲聊，他可以与十多岁的孩子聊王者荣耀，也可以和七八十岁的老人聊佛学。
休斯注视着孤书涵开车的背影：
“孤书涵先生，我有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你说吧。”
“月雪恭一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没有赴约？您是不是早已预料到月雪恭一无法赴约？”
“是啊，他身体出了点状况。”孤书涵唇角勾勒出一抹微笑，“不出意外的话，他是要出意外了。”
“患病吗？”
“是啊，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那个……什么来着？阿尔卑斯症？”
“您说的是阿尔兹海默症吧？”
“对，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C国人习惯叫阿尔卑斯症，绝对不是我说错了，只是文化差异。”孤书涵脸不红心不跳的狡辩道。
“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休斯，咱们谁给谁，你是我们孤家培养的，我对你是98.
%的信任。”
休斯皱了皱眉，没想到信任程度还有零有整，不愧是孤家族长，就是不同凡响。
“那我问了，月雪恭一患了阿尔卑，咳咳，我是说阿尔兹海默症，是他自己的健康出了问题，还是其他原因？”
“算了，我也不瞒你了，你记不记得在哲基尔岛的时候，我曾去拜访过月雪恭一？”孤书涵等红灯的时候，打了声哈欠，伸出他宛如女人般纤细的手掌，“当时他与我握手了。”
“握手了是什么意思？”
“你听说过内力吗？没听说过的话我推荐你读读金庸的作品，我在哲基尔岛的时候，用内力突破了月雪恭一的大脑皮质，再然后，就是无处不在的镜子，只要他不小心看到镜子，大脑就会发生紊乱，进而沦为随意操纵的傀儡。”
休斯咽了咽口水，这简直比《哈利波特》还要魔幻。
仅仅只是握手而已，就将一个大人物轻易摧毁，手段简直可怖，如此手段如果用在其他财团的重要人物身上，那世界岂不是都由孤家说的算？
“他是傀儡？”
“原本月雪恭一想让传闻中的预言之女月雪璃绪成为月雪家族的族长，但这样一来，对我十分不利，所以我得让他另立其他人为月雪家的族长，那个人，最好能与我们孤家建立友好关系，从而达成我所构想的亚洲经济同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孤家女婿曾被导入不存在的记忆，并彻底抹除了关于孤夏蕊大人的全部回忆。
因此，孤家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
“恭一，绝对不能让我们的孙女成为家族族长，否则月雪家将在她的手中彻底毁灭。”
最信任的妻子在月雪恭一耳边说道。
与此同时，月雪恭一看到了许多画面，月雪璃绪用手枪击毙家族成员的画面，月雪璃绪妄图挑起家族内战的画面，月雪璃绪挪用大笔公款购买豪宅的画面，以及因月雪璃绪的失误导致月雪家族造成极大损失的画面。
月雪璃绪很美，也很关心他的健康，知书达理，优雅端庄，但唯独不能让她成为家族的族长。
这既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让月雪璃绪不必重蹈自己的覆辙。
“我明白了，理子，我会改立遗嘱的，月雪家族的掌门人，必须拥有足够的担当才行。”
“我们去其余的房间吧。”
理子走到一个挂着“维修中”的牌子，随后用葱葱玉指一点，客房的门便打开了，在那道门背后，月雪恭一看到了另一个少女，她才刚刚上高中，却已经展现出十足的天赋，她虽然是分家的人，可她完全对得起月雪这一姓氏。
她是月雪璃绪幕后的军师，她才是真正有资格执掌月雪家族的人。
月雪恭一再度睁开澄澈的双眼，理清思路后，他的大脑无比清晰。
“爷爷，你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啊？”
月雪璃绪美眸大睁，无比惊愕。
“我说，族长之位，并不属于你，择日我会召开家族大会，你们都回去吧。”月雪恭一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此刻，月雪恭一又回来了，目光威严，面庞坚毅。
“老爷，您没事？”
“让你费心了，黑泽。”
月雪恭一一如往常，站得笔直。
“爷爷，您难道忘记，是我数次帮助家族渡过难关吗？”
“我什么都没有忘，我的记忆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晰，现在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千寿，还有璃绪，你们回去吧，家族事务我自有定夺。”
第一百六十七章 捅破窗户纸
月雪璃绪的胸口因月雪恭一刚才的话语变得起伏不定，原本操纵一切的充实感在老人的话语下，顷刻间化为乌有。
不仅仅是月雪璃绪，就连母亲千寿、管家黑泽，包括站在一旁的高似锦都颇为惊讶，硕大的月雪家族当中，月雪恭一如果是表面上的掌权者，那么月雪璃绪就是幕后的女皇。
现在，摆在台前的人竟然反对了月雪璃绪，而且现在月雪恭一完全不像刚才目光呆滞，动作也不似刚才那般迟钝笨拙，反而和往日一样，苍老的双眼布满威严。
“爷爷，我都清楚，您是因为患了阿尔兹海默症，所以才说胡话的，这些我都理解，请爷爷您好好休息吧，现在开始，爷爷每天都可以坐在夕阳下喝茶，缅怀过去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光。”月雪璃绪走到老人面前柔声说道。
“我的大脑没有任何问题，刚才我说，你不能继承月雪家族的族长，也是我已经决定的事，不可更改。”月雪恭一用苍老的手臂支撑着茶几，慢悠悠的站起身，“这一切既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你，明白吗？”
“可是爷爷，家族交给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会让月雪家族崩溃。除了我之外，又有谁有手段，有魄力引领月雪家族呢？”
月雪恭一促狭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你的魄力与我所认可的魄力不是一回事，况且……”
高似锦察觉月雪恭一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顿时如芒在背。
此刻，他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老人冷酷的声音在高似锦的耳边慢慢响起，话语犹如闯入耳蜗内的异物，令高似锦浑身不舒服。
“一个为了爱情不择手段，甚至使用记忆装置来给恋人洗脑的人，没有资格继承月雪家族的庞大遗产！我承认你很有能力，但你再有能力，你也不可能明白世上何谓爱。”
记忆装置……
前些日子，在镜中世界，郁青雪也说过类似的话。
高似锦脑内的记忆全是虚构的，他生活在月雪璃绪精心布置的楚门世界，在这里他衣食无忧，可他却从未获得过真正的自由。
现在，这层窗户纸终于被老人给捅破了，高似锦咽了咽口水。
既然如此，他也只好继续追问：
“恭一老先生，我想问问您，您说记忆装置是怎么一回事？”
“你何不问问你的恋人呢，高似锦先生？”
纵使内心感到恐惧，可高似锦还是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月雪璃绪的身上，暗红色的眼眸盈满泪水，如红宝石般妖冶的玻璃球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澄澈，被黑色和服覆盖的柳肩因愤怒而颤抖，雪白的肌肤与其唇角间被咬破的鲜血形成鲜明对比，触目惊心。
“璃绪，你没事吧？嘴唇都咬破了……”
哪怕知道真相，可高似锦依旧佯装不知，如梦初醒般恍惚。
月雪璃绪迈着缓慢的步伐，雪白性感的肌肤光滑刺眼，纤细的足踝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到高似锦身边，长长的黑发飘荡在半空中，明明屋内没有起风，发丝却美艳的飞舞。
“高君，不该问的事情，不要多问，明白吗？”
高似锦分不清那是微笑还是哭泣，总而言之，那是极度扭曲的表情，除此之外还有憎恨，只不过这份憎恨并不针对高似锦，她针对的人，是月雪恭一。
“死老头……”
月雪璃绪咬紧银牙，周围似乎隐隐约约浮现着一股气浪。
原本空空如也的手突然握紧太刀的刀柄，就像是变魔术一样，一般太刀凭空出现，闪烁着森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