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成为了魔女 第402章

相比较而言，洛克菲尔却显得游刃有余，从一开始地被丝特勒重殴，到反压住她的攻击，的确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只要在这座城市之中，他就是不败的。

“真可惜，看来是我更胜一筹呢。”洛克菲尔站在残破的废墟上，讥笑地俯视着半跪在地上吐血的丝特勒，“其实你已经发现了吧，那个真正能够打倒我的办法。”

“这个世上可不存在着无敌的生命，就算号称永恒不灭的神明，也总有一天会化作腐朽。要想真正打倒我的方法，自然也是存在的，其一就是将我带离这座城市，非常可惜，这是完全做不到的呢；而第二条嘛……”洛克菲尔随手将一位躲在断梁下的人像是抓小鸡那样拎了起来。那是一位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巨大的恐惧让她的身体陷入了僵硬，她颤抖地看向了丝特勒，嘴唇微微颤动着。

“那就是毁灭掉我的力量来源。也就是说，只要把这座城市里的人全部杀掉就好了。”洛克菲尔用着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这么做的话，不但可以削减我的力量来源，同时他们的死也会成为你的力量的一部分，只要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彻底杀死我了。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丝特勒沉默了。

洛克菲尔忽然大笑了起来：“是吗？是这样啊！明明背负着数万灵魂的罪孽，号称死之女神的你，竟然会恐惧杀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玩笑啊？”

“……”丝特勒的身体像是要应证洛克菲尔的话一样，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洛克菲尔用另一手抬起了女孩的下巴，故意强迫着她看向丝特勒的方向：“来吧，好好地看着她。你想要活下去不是吗？那么就好好地说出来啊，来，慢慢地说出来，‘请救救我’。”

“请，救，救，我……”小女孩嚅动着嘴唇，眼神中充斥着对生的渴望。

拜托了，不要，不要用那种求救的眼神看着我啊……

“对，没错，就是这样，非常好非常好。”洛克菲尔转向了丝特勒的方向，发出了冷冷的讥笑，怜悯地说道，“看着这个可怜的，无辜的小女孩，就在今天早上，她还高兴地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向往着对未来的希望，但是现在啊，她马上就要死了呢。她可是那么拼命地向你求救了哦？那么，你又打算怎么做呢？想要救下她吗？不，你实际上，什么也做不到啊。”

终章（上） 致我所深爱着的你

“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丝特勒回想起来了，自己在什么时候的什么地点，也曾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

弱小的，无助的，散发着对生的渴望的眼神，无声地对自己诉说着。

救救我。

但是她什么都做不到，她拥有着可以看穿世间一切真相的眼睛，能够操控死亡的力量，但是唯独拯救不了人心的绝望和憎恶。

眼前的视界被鲜血浸染，满目都是红染的颜色。

年幼的丝特勒怔怔地握着手中的匕首，赤色的液体一滴滴地从尖头落下。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倒下的少女身上，血液渐渐从伤口处开始扩散，饱受折磨的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神色。场外，有人欢呼，有人懊恼，他们是这场杀人比赛的见证者，但他们所关心的仅仅只有自己的钱包。

冷漠的，嘲弄的，不屑的，悲痛的，张狂的，厌恶的，害怕的，憎恶的，绝望的，挣扎的……各种各样负面的情感，无一例外地通过那只眼睛传进了丝特勒的心中。

想要死。丝特勒无数次地有过这样的念头，她想要从这样永远止境的痛苦中逃跑，但是每次都会被她体内的亡灵们所制止了。对亡灵们而言，丝特勒正是它们的神明，也是它们向这个令它们痛苦的世界复仇的工具，所以它们绝对不会允许丝特勒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不断地被迫着进行杀戮，不断地背负起死者们的憎恶，不断地窥视着人心中的黑暗……日复一日地，丝特勒的心，彻底坏掉了。

她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既不美好，也没有救赎。

那样的话，只要去完成亡灵们的悲愿，摧毁这个绝望的世界就好了吧？

这样的话，就算是自己，也可以和那些向自己寻死的人一样，得到解脱了吧？

但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决定放弃挣扎了，为什么看见那些孤独地害怕着的孩子们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了呢？明明打算将他们培养成复仇的工具，就像亡灵们对自己所做的那样，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让他们离开了呢？

就像现在一样，要想彻底杀死对方，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这座城市里的所有被洛克菲尔种下“种子”的人。

但是，丝特勒动不了手。

她杀了很多很多人，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失去了对生的希望，怀抱着绝望和憎恶向她寻死的人，或者是被亡灵们憎恶的，罪大恶极的存在。但是那个小女孩不同，她什么都没做错， 她是无辜的，不该出现在这场罪徒们的战斗中。她和自己不一样，依然怀抱着对未来的向往和希望，她不是应该死在这里的人。

“真是可怜啊，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得到救赎吗？”洛克菲尔怜悯地扫了一眼半跪在地上，停止行动的丝特勒，仿佛对她失去了兴趣一般，随便一脚将她踢飞了出去。

他装出一副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模样，故意大声地说道：“啊，对了，你知道吗？我的那位可爱的后裔和她的残党们，正在率兵赶来的途中哦。他们似乎将你认定为了一切的元凶，想要彻底讨伐掉你这个罪魁祸首解放王城呢，哈哈哈哈！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有够愚蠢的。虽然原本只是因为没有必要才没有杀她，没想到她竟然不知道从哪里也得到了神之血，还真是一个意外之喜呢。只要将这座城市的所有种子回收，再将她和她的军队也全部吃掉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可以阻拦我的存在了！啊啊啊啊，我的计划，我的希望，百年来的执念，终于，一切都将要实现了！”

他兴高采烈地在原地转起了圈，激动地流下了眼泪。这个满口谎言的男人，唯独在这一刻流露出了自己的真心，像是一位离家已久的孩子，终于能够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不会，让你那么做的。”趴在地上的丝特勒，断断续续地从口中说出了话语。

“嗯？就凭现在的你，也想阻止我吗？”洛克菲尔停下了身体，嘲弄地对丝特勒说道。

“……不会，让你得呈的！”丝特勒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冲向了洛克菲尔。然而在此时的洛克菲尔看来，丝特勒缓慢的动作就像是儿童挥舞着玩具剑一样可笑。

“无用之举。”他举起手，随意地挡在了自己的前方。

“噗嗤！”鲜红色的血液，喷洒而出。

女孩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嘴角漏出了一丝血迹。很快地，她眼中最后一块光采也消失了。

她死了。丝特勒的进攻从一开始瞄准地就不是洛克菲尔，而是他手中那个瑟瑟发抖的无辜的女孩。

丝特勒抬起了头，常人不可见的象征着死亡的黑雾，从女孩的尸体中缓缓地散落出来，一点点地融入她身上漆黑的盔甲之中。损失的力量在回复，就连受到的伤口也渐渐消失了。这就是属于她的，操控死亡的力量。

同时而来的还有女孩生前的记忆，她的渴望，她的梦想，她的喜悦和眷恋，但这一切，都随着她的死亡而化为了乌有。

“吼啊啊啊啊！！！！！”丝特勒仰天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嚎叫，黑色的雾气重新凝聚成了头盔，将她的脸完全覆盖在了之下，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可怕气势，缓缓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亲眼看见丝特勒的变化，洛克菲尔也愕然地沉默了，但是他很快又回过神来，随手将女孩的尸体抛到了一旁，露出了疯狂的笑容：“欢迎来到，这片只有你和我的战场。”

黑色的利爪，再一度地交错在了一起。

“救救我……”

杀。

“不想死……”

杀。

“爸爸，妈妈……”

杀。

“我的孩子……”

杀。

“求求你……”

杀。

“我……”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无声的火海覆盖了王城的每一片角落，血色的长河折射出的光芒将这个世界都染红了。

残破的尸体散落一地，积满血液的坑洼随处可见，本该是崭新一天的开始，这座城市里却再也无人问好。

因为他们全都死了。

两道黑色的身影伫立在整座城市的中央，它们的周围数十公里内，所有的建筑全部消失了，无数深不见底的坑洞和灼烧数米之高的火焰连在一起，见证了它们战斗的残骸。而现在，这只属于两只怪物的战斗，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洛克菲尔躺在了地上，在这座城市的人全部死亡后，他的力量也终于枯竭了，他无力地看着渐渐向自己走来的另一道漆黑的身影，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想做出最后的笑容：“你……赢……了……但……是……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话……没……有……人……知……道……你……所……付……出……的……一……切……他……们……只……会……将……你……当……作……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杀……人……犯……你……永……远……不……可……能……得……到……想……要……的……救……赎……”

“这种东西，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丝特勒轻声说道，她举起右手的利爪，狠狠地刺向了洛克菲尔的心脏。

洛克菲尔死了，最后的最后，他竟然仍然是笑着的。不知为何，丝特勒竟然有些可怜起了这个男人。他活得实在太久了，久到忘记了最初的自己，就连存在的方式也被扭曲了。

丝特勒静静地坐在了洛克菲尔的尸体旁，身上覆盖着的黑雾已经渐渐散去了，她微微地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这片燃烧的城市，眼中的火光微微摇曳着，让她回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家乡里时常会举办的一年一度的篝火大会，大家一起唱着，笑着，在火堆旁跳舞。

好美。她轻声在心中说道。

在杀死并吞噬了洛克菲尔之后，她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死者之神——或者说——魔女。这个世界认可了她，将她当作了唯一的“资格者”。或许，这就是洛克菲尔生前想要做到的事情吧。以她现在的力量，轻易并可以毁灭这个世界，达成一直以来亡灵们的愿望。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再过不久，这个世界就会彻底崩塌死去，而她却会活下来，背负着这个世界里所有曾经活过的生命们的一切，他们的痛苦，他们的记忆，永远永远地活下去。

渴望死亡的人最终活了下来，想要活下去的人却死了，真是一个讽刺的结局，不是吗？

城市的尽头，持剑的少女毫不犹豫地踏入了火海，闪耀着的光辉就连那些疯狂的火焰都对其退避三分，她包含愤怒的目光眺望向远方，搜寻着一切的真凶。

丝特勒低下头，燃烧着强烈怒火的蓝宝石一般的瞳孔，与黑红色的双眸视线毫无意外地交错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对方是来寻找自己的这一件事。

原本以为虚无空洞的内心中，渐渐被某种东西填满了。

终于——丝特勒鼓动喉咙，无意识地扯动嘴角，露出了笑容。

——可以结束了。

“好久不见了，丝特勒。看样子，你过得还挺不错的。”两旁都是燃烧建筑的街道中央，丝特勒随意地对着对面的金发少女打起了招呼。

“不准用那种故作亲密的口吻称呼我的名字，你这个杀人魔！”希莉娅举起了剑，满怀愤怒和敌意地看着丝特勒。

丝特勒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笑容：“是呢，从一开始，你我就不应该认识呢。这样的话，也不过是把原本错误的轨道调回了正确的方向罢了。”

听到丝特勒的话，希莉娅一瞬间犹豫了，拼命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但是无论如何，那其中都不存在着丝特勒的身影。希莉娅对于她的印象，仅有身为黑羽教的首领，杀死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兄姐的凶手，以及，制造了面前惨剧的罪魁祸首。在此之前，她本该从未有见过对方才对。

只是单纯地攻心计，没必要听对方的胡言乱语。希莉娅马上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果断地开始了质问：“这里的一切……”

“嗯，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是我杀死的。”丝特勒微笑地说。

虽然对对方那毫不犹豫地认罪态度感到了一丝疑惑，但是很快这份疑惑便被更大的愤怒给支配了：“竟然如此简单地说出杀死这么多人的事情，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当然是为了复仇啊，为了让这些苟延残喘的家伙们，好好感受一下斯托克城中的人们，曾经感受过的痛苦。”丝特勒极快地回答道，当然，这一切都是早已想好的说辞。

“！！！！”希莉娅强烈地动摇了，但是，握住剑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哦呀，变得坚强了呢。”丝特勒像是注意到女儿成长的老父亲一样，感慨道。

“住口！我才不会听你的那些蛊惑人心的谎言！无论如何，你杀死这么多人的罪孽都永远不会消失。杀死了父王和兄长兄姐，杀死了蕾拉，杀死了整个王都千千万万的人口，更是企图毁灭所有的一切……犯下了如此滔天之罪的你，难道就没有一丝忏悔之心吗！”希莉娅咆哮着，毫无伪装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嗯。”丝特勒轻声回答。

“什么？”希莉娅呆住了。

“不后悔哦。”丝特勒歪着头，露出了一个绝美而妖异的笑容，“我，一点也不后悔哦。”

无法理解。那明明只是狂人的呓语，却逼迫着希莉娅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唔……你这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希莉娅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喊道。

“没错！就是这样！看着我！铭记我！尽情地憎恨我吧！”丝特勒仰起头，张开双手，发出了癫狂的大笑，“吾乃魔女！妄图毁灭世界之人！亦是一切罪孽的根源！来吧，杀了我吧！这样就可以阻止一切！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再也无法忍受这股嘲弄，希莉娅握着剑，向着对面的丝特勒冲了过去。与此同时的，丝特勒也迈开了脚步，径直地朝向金发的少女跑去。

“呀！！！！！！！！！”

“呀！！！！！！！！！”

胸口传来贯穿的冲击感，希莉娅手中的剑毫无偏差地刺穿了丝特勒的心脏。那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把，能够杀死魔女的武器。

出乎意料地没有疼痛，只是有些冰冷。

原来如此，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

虽然已经体会过无数人的死亡，但是自己的死亡，丝特勒还是第一次体验到。

一次，两次……希莉娅骑坐在倒下的丝特勒身上，双手握住剑柄，像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一般，重复着拔剑再插入的动作，眼泪像是开闸的堤坝，止不住地流落，当她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和扭曲的愤恨。

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么痛呢？明明，自己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已。

为什么，为这么难受呢？

“你，做到了啊。”身下的丝特勒微笑地说道。

像是有一颗炸弹投入了希莉娅的脑海中，掀起了万丈的波澜。

她想起来了，在某个时候的某个地方，她曾对某个人许下过这样的愿望。

即使是软弱的自己，也有能够做到的事情。

想要，成为初代洛克菲尔那样，能够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不，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想起来过。

那个在黑夜之中，向孤身一人逃出了宫殿的自己伸出了援手的女孩的脸，渐渐与身下微笑的少女重合了起来。

“！！！！！！！”丝特勒停住了，眼泪更加止不住地流落，血液和泪水融合在了一起，染湿了丝特勒的衬衣。

“你是谁！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痛苦地抱着头大喊。

想不起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明明是无比重要的东西，却偏偏被她遗忘了。

“没关系，这样就足够了。”丝特勒吃力地抬起手，缓缓地，碰到了少女柔软的脸颊，轻轻地替她拭去了满脸的泪珠。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丝特勒勉强扯动嘴角，摆出了一丝丝的笑容，说出了最后的话语，“是你赢了呢。接下来，去拯救你想要拯救的人，成为他们的英雄吧。”

复写，开始。

希莉娅屏住了呼吸，她甚至忘记了流泪，只是呆呆地看着身下少女的脸庞。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的右眼，开始泛起了微微的红光。

我啊，其实一直在羡慕着你哦。

就算经历了再多的磨难和痛苦，即使一次次地被现实击倒，你的心灵一直是那样的美丽而强大，散发着无可匹敌的鲜艳的光泽，即使是现在，也未曾染上憎恨的黑浊。和早已深陷泥沼之中，背负上无可救赎的罪孽的我，是完全相反的极端呢。

即使明知道会被燃尽，飞蛾也依然选择了义无反顾地扑向火烛。

正因为如此，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能够成为像你这样的人，该有多好呢？

但是……果然我，还是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