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团啾
海莲娜收回了打量了视线，轻轻提起裙摆，坐在了兰登对面的藤椅上。
沉默占据了观景台。
兰登本来是不想说话的，但是考虑到他不开口，提起话题的就是海莲娜，说不定就是他不想听的话题，因此几秒后，兰登率先问道：“海莲娜，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如果你没有拜托希露妮塔小姐来做治疗的话，也许会更好。”海莲娜幽幽地回答。
兰登：“……”
就一个常规寒暄都能瞬间冷场，他跟海莲娜是真的没有共同语言啊。
“我觉得治疗还是有必要的。”兰登冷静地陈述自己的意见，“你最近没有感觉心里轻松一点吗？”
“……所以，希露妮塔小姐是这样跟你讲的？”海莲娜语气带了点讽刺的意味，“‘海莲娜小姐最近好多了，治疗有效’——是这样吗？然后你就信了？”
兰登按了按眉心：“也许你感觉不出来，但治疗肯定比不治疗要好。”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兰登，我并不觉得自己有病，所以不存在治疗比不治疗要好这种情况。”
海莲娜轻扶额头：“我已经很配合你了，你让我去治疗，我也去治……我其实一直在等你看清事实……但你竟然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
“……海莲娜，你确实病了，芙洛拉说——”
“芙洛拉曾经那样贬低过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为什么还会相信她对我的诊断？你明知道我们关系不好，你难道看不出来，芙洛拉说我有病，只是为了让你害怕，所以不敢来见我吗？”
海莲娜一脸担心：“你还说不让我管你，但我一眼没盯住，你竟然就原谅了芙洛拉……还这么相信她的诊断，你总是这么轻信，我怎么放心？”
兰登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等等，让他捋一下海莲娜的逻辑……稍微有点难懂……
海莲娜没有给兰登留出时间来思考，她自己逻辑自洽、自圆其说地继续往下讲。
“你不用这么担心，我上次只是魔力失控了而已，因为算是半个精神系，所以看上去好像不太对劲，实际上我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兰登，不要再跟我保持距离了，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兰登怎么可能离开她呢？兰登只是那些人欺骗了，以为她会伤害他，所以才不肯来见她。
她就不应该同意治疗，因为那给了兰登错误的信号，让他以为她真的病了。
但她其实只是想给兰登机会，让他证明他不是那种会被别人轻易欺骗的人……
可她忍了很久，兰登依然被骗得团团转，她真的没办法再忍下去了，必须告诉兰登他这次又错了才行。
只要能解开误会，兰登就不会再逃避她了。
海莲娜看着兰登迷茫又警惕地望着她的眼神，十分无奈地劝说道。
“兰登，相信我吧，我真的没有感觉到自己精神哪里不对，你不能因为芙洛拉是圣女，就全盘相信她的诊断，人都是有私心的，她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也见识过了吗？”
“……这方面我还是比较相信芙洛拉的，而且她已经认错了。”
海莲娜立刻说：“那我也认错，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我当时确实是识人不清，而且莉莉卡作伪证的时候，你明明也看到了不是吗？我还问了莉莉卡为什么要作伪证，但她不肯回答……对了，我听说你前段时间甚至还在打听莉莉卡的去向……是因为觉得我是病人，所以只对我这么疏远吗？”
“不。”
兰登回答：“是因为你即使嘴上认错，心里也觉得自己错得很有道理，你总是能找出一百种理由给自己开脱——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个病人，而不是一个劲地否认，不然恐怕你见不到我还能这么冷静地跟你说话。”
海莲娜露出了不能理解的表情：“兰登，你为什么宁可相信外人的判断，也不肯相信我真的没病？”
停顿了几秒，兰登语气微妙地说道：“芙洛拉说你有病，希露妮塔也说你有病，只有你自己觉得自己没病……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海莲娜神情恍惚了瞬间。
【“兰登，为什么别人都这样说你，只有你自己觉得自己没错？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
大脑像是浆糊一样变得混沌了起来，海莲娜揉了揉额角，试图用自己的逻辑反驳：“但是……我确实感觉我没问题……”
兰登忍不住笑了。
“我当时也说我没做错啊，你信了吗？”兰登被海莲娜的双标给激得语气也变得讽刺了起来，“你不肯信我，现在却要求我相信你？”
“兰登，你不能让情绪影响你的判断，更不应该把过去的事迁怒到现在。”海莲娜皱眉道，“我当时确实做的不妥当，但我也是为了你好……”
兰登夸张地叹了口气，打断了海莲娜。
“海莲娜，也许你不相信，但我正是因为没有被情绪影响判断，你现在才能在这里跟我说话，不过你要是继续说什么为了我好之类的，我大概就没办法继续保证了。”
海莲娜的脸色有些苍白，可她还是坚持说道：“兰登，就算你非觉得我精神有问题需要治疗，希露妮塔来也是个错误的决定，她毕竟是个外人，要是我脑海中有什么秘密被她知道——”
兰登听得出来，海莲娜这只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因为要说外人，只要斯图亚特家族没出个精神系或者暗属性的魔法师，那就都是外人，都不适合给海莲娜治病，她自然就不必再接受治疗，然后就可以更加坚定自己是个没病了。
“我不认为你知道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说到这里，兰登的神色古怪了一点，“而且，要说我家的秘密，搞不好莉莉卡知道的都比你多。”
“怎么可能！”海莲娜不相信，“莉莉卡仅仅是作为护卫培养的，母亲大人只教育了我一个人来负责接手家族的事务，她说只有我才不可替代……”
“不是指那方面，不过母亲确实有些事瞒着你而没有瞒着莉莉卡就是了。”
兰登叹了口气：“而且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那么坚信母亲的话就是正确的，还说什么不可替代……明明她让你学的那些，也不是无人能够替代的啊？我劝你少信母亲那些话，她根本就……”
这是海莲娜没办法冷静听下去的话，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兰登！你觉得我的错的，现在又觉得母亲是错的，你难道觉得只有自己是对的吗？独断专行地认为我有病，非要给我安排治疗，我说了我并不需要——”
海莲娜看着兰登原本平静如海面的眼眸，像是上了一层霜一样，冷漠而疏远地看着她，这让她心中忽然有些慌，剩下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你确定你不需要？”他问道。
海莲娜抿了抿嘴：“是的，我确定我不需要，我不希望我们再因为这件事起争执……”
“……哈。”
兰登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笑道。
“可以，海莲娜，我们不会再因为这个起争执了……你赢了。”
海莲娜并没有感觉高兴，甚至看着兰登这个反应，心中原因不明地恐慌了起来，忍不住确定他的意思：“是指可以放弃治疗了吗？”
“是啊。”兰登微微地笑着，“不光放弃治疗，我也放弃你了……你现在可以开心了，海莲娜。”
【ps：加更！还有一次就清账啦！感觉这个月剩下的日子都可以偷懒了……大家晚安啾～】
31、笑一个吧（3k）
……诶？
海莲娜怔住了。
宛如时间凝滞一般，思绪都变得缓慢了起来，让她有点难以理解刚才兰登说的话的含义。
放弃什么？
不是在说治疗的事吗？为什么兰登会突然说……放弃她？
这是什么意思？
海莲娜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她只是茫然地看着兰登，像是沉入深海一般，胸口渐渐涨上沉闷的痛苦。
兰登在笑。
好像一直以来压着他的重担终于放下了，他的笑容是海莲娜多年未见的纯粹，如释重负般地放松，说话都带了几分轻快。
“不想治就不治了，在被你气死和负责到底之间我总得选一个……既然你这么强烈要求，估计也不会再配合，那就算了，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但别来找我了，我对你仁至义尽。”
他站了起来拍打了一下裤腿，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海莲娜。
“怎么了，海莲娜，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为什么这个表情？笑一个吧。”
海莲娜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
她只是茫然地看着兰登释然而喜悦的表现，感觉大脑里像是点燃了一簇火焰，让她陷入高热般昏昏沉沉又痛苦万分的境地，呼吸之间都仿佛有烈焰顺着心脏流入血管一样带来难忍的痛楚。
就连之前兰登搬出公爵府，在别邸对着找上门的她冷言冷语，海莲娜都不曾这样恐慌过。
因为那时候，哪怕兰登再怎么划清界限，他依然是把她视为“跟自己相关的存在”，即使是需要解决的麻烦，那也是一种无形的联系。
看到她时那冷淡的眼神、疏远的态度、谨慎的心情，其实都是还在意她的证明。
但现在，就像他说的那样……
他放弃了。
心软又有责任感的兰登，终于放弃了这份沉重的负担。
他也一并放弃了对她的反感厌恶，以及导致这些的对她的责任感。
这让兰登整个人看上去宛若新生般的轻松愉快。
面对她时总是一脸严肃的兰登，甚至现在还能跟她开玩笑——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海莲娜神情慌张，表达错乱地跟着站了起来，“兰登，我只是想要解除误会，你不能总是跟着情绪走，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随便你怎么想。”
兰登一边说，一边打算离开：“反正现在就算有误会，只要我不去干涉你，那这个误会其实也无所谓不是吗？你也快点调整好心态吧，难道你还要对着街上每一个误会你的人都解释一遍吗？”
“那怎么能一样！”海莲娜拔高了声音，“我只在乎你的想法！”
兰登停下脚步。
海莲娜的眼神中升起了希冀。
虽然母亲大人说过，她肯定会被兰登误解，以为她不在乎他，以为她只是想要一切运转良好……
但其实不是这样，她真的是在意兰登的，兰登误会她，她也很难受，只是之前不好解释，一旦解释了，兰登可能会觉得她太好说话，以至于她也无法再管教兰登。
现在如果能解释清楚，让兰登明白她确实在意他才做的这些，兰登一定就会……
“其实我以前一直在等你这句话，你要是提前一年这么说，我可能还会感动一下，如今再说不觉得有点晚吗？”
兰登侧过头来，带着放松的微笑说。
“而且你一直在乎的，从来只有你自己的想法，海莲娜，如果你真的在意我的想法，现在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无所谓了，你就继续沉浸在自己做的美梦里不要醒来好了，别带我，我还有别的事做……走了，学姐。”
海莲娜面无血色，苍白得像雪，冰蓝色的眼眸中渐渐升起了尖锐的情绪：“兰登！站住！我还没有说完！”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兰登飞扬起的外套。
不可以让他就这样离开！
海莲娜的直觉告诉她。
母亲大人，教教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拦住他，跟他说清楚，让他收回刚才的话，否则就像上次一样，将他控制在我的——
海莲娜的手被剑鞘格挡开了。
她愣了一下，顺着剑鞘抬头看去。
橘红色长发的少女骑士已经收敛了平时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温暖的笑意，眸光像是逼近的剑刃一般寒冷而锋利。
“海莲娜小姐，请止步。”少女骑士的语气也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漠然，“公爵不想再跟您说话，如果您再前进，我手里拿着的恐怕就不是剑鞘了。”
“让开！”海莲娜怒气冲冲，试图拨开剑鞘，却发现剑鞘纹丝不动，“兰登！兰登！”
她惊慌地往骑士身后望去，发现兰登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似乎对身后发生了什么毫无兴趣，仿佛以后也不会再对她回头。
海莲娜咬了咬牙，全身的魔力沸腾了起来，打算硬扛住所有攻击突破骑士的封锁。
但还不等她的魔力构建好，原本跟她较劲的剑鞘就忽然一收，趁着她因为失去平衡而魔力混乱的瞬间，一记手刀击中了海莲娜的后颈，让她晕了过去。
布丽姬特单手接住晕倒的海莲娜，沉默了一秒，有些头疼地喊：“公爵——”
刚才海莲娜怎么喊都没回头的兰登扭头看了一眼，愣了下：“你把她打晕了？”
“是啊，现在怎么办啊？”布丽姬特苦恼地说，“我没想到她战斗意识这么差，一下子就成功了，本来还想把她引得远一点……”
兰登无语：“你对自己的战斗力有什么错觉。”
好歹也是皇家骑士团团长的得意弟子，要是刚刚觉醒血脉魔法的海莲娜都能跟布丽姬特打得有来有往，那只能说明团长昏聩了。
“因为公爵你每次见海莲娜小姐都特别谨慎嘛……之前还叮嘱我见机行事。”
“……我那是有心理阴影。”
任谁被关了小黑屋，再见到主谋，都会谨慎的。
布丽姬特姑且还是把海莲娜给公主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只在接近兰登的时候，稍稍放慢了脚步：“对了，那个，公爵，你没事吧？”
“嗯？”兰登知道布丽姬特在担心什么，他想了想，“挺好的，不能更好了。”
他之前对海莲娜真的就是全靠责任心在维系着，母亲作孽的责任压在他身上，带给了他沉重的压力。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放弃，只是觉得海莲娜最近也这么配合，再抢救一下，万一还有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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