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团啾
兰登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怪，但也没想出来是哪里怪，因为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
“也是，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现在提出来，我们看看能不能磨合一下。”
夏缇雅开玩笑似的说道：“有时候希望你能更冷酷一点，比如那个凯恩，要是一开始就把他关起来，他就不至于在外面败坏你的名誉了。”
兰登都快把凯恩给忘了，毕竟他每天那么忙，根本懒得关注一个翻不起水花的人——卡在帝国魔法学校二年级死活无法升级的学渣，都进监狱了还能做什么吗？
就像他把卖花少女的父母送去挖煤，也从来不担心那对人渣父母心怀怨恨，逃过监工的工头，从他的公爵国飞跃大半个帝国来帝都报复他一样。
斩草除根也得看对方配不配得上这高级待遇。
凯恩现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作为兰登用来跟凯恩的父母谈判的筹码……小贵族也是贵族，蚊子再小也是肉，看看对面为了维护家族名誉能付出什么代价吧。
兰登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听到夏缇雅竟然说希望他更冷酷一点这种天真的话，不禁有些失笑。
“你还真是在意这个啊……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在我看来你已经够宽容了。”
兰登想了想：“既然之后可能会长期合作，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免得你对我产生奇怪的误解……并不是说我非要亲自做什么才算动手。”
夏缇雅好奇：“怎么说？”
“就拿凯恩举例……”
兰登平静地道：“我做的只是把他开除而已，但身为公爵的我表达出了一种态度，那接下来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凯恩也不可能过得好了，所以学校会把他劝退，以前还能一起玩耍的‘同伴’会抛弃他甚至打压他，他也找不到符合身份的工作。”
这个夏缇雅还是懂的，虽然她并没有怎么安心享受皇族生活，只是寄人篱下，但贵族们仗势欺人的架势她依然见了不少，她其实想说的不是凯恩，而是海莲娜。
在她看来，海莲娜那么对不起兰登，兰登应该把海莲娜赶走，而不是自己搬出来。
但她不应该对兰登家里的事那么了解，也不好插嘴，只能拿凯恩说事。
“我不觉得我对你有什么误解……就算如此，那也是他应得的报应不是吗？如果他平时没有狗仗人势，那他失势时，也不可能那么多人都在落井下石，还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
兰登想了想：“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但要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倒也未必，海莲娜当时就来当了说客，想让他不要开除凯恩。
说起海莲娜……
其实刚才兰登说的那一番话，对海莲娜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身为公爵，斯图亚特家族的家主，他不用特意说什么，就会有人为了讨好他而去为难海莲娜了。
之前那一批侍女侍从们反应不过来，是因为他们太习惯海莲娜当家做主了，一直生活在公爵国的人可未必。
如果是以前，出于绅士风度，兰登可能还会礼节性出面，但现在他对海莲娜已经毫无想法，只希望海莲娜在旧公爵府待着别出来给他找事，现在有人出面缠住海莲娜，他自然不会再做什么。
反正以海莲娜的能力，应付那些人应该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被兰登漫不经心地分类到“不用在意”项目里的海莲娜，最近的状态，并没有兰登以为的那么好。
不如说，她的情况已经是许久未见过的狼狈。
弟弟继承了爵位后不考虑她的心情，直接任性搬了出去，她发烧好几天终于能下床，却发现家里的侍女侍从乃至外面的侍卫全部被换成了新人。
为了维持公爵府的体面，这些人在打扫卫生、接待客人之类的事情上，做的一丝不苟，海莲娜也无法指责什么，但在其他方面……
比如在执行海莲娜的命令这种事上，哪怕最后确实做了，但就是会有不少细节让海莲娜觉得被怠慢了，尤其是跟被换走的那一批人相比，不够重视的态度就更明显了。
海莲娜生着病躺在床上，想喝口水，发现床头没有应该放在那的水壶，侍女也没有守在卧室。
她按铃叫人，也是按了好几遍才有人匆匆赶过来，给她送水也是拖延了很久……
如果是以前的话，海莲娜当然可以让他们直接走人。
但她没忍住说了“如果你不行，就换个能干的人”时，对面的侍女却挂着谦恭的微笑，彬彬有礼却又丝毫不惧地回答。
“很抱歉，海莲娜小姐，我是公爵阁下雇佣的人，您没有解雇我的资格。”
海莲娜当场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是感觉被冒犯——可能确实有点，但那时候，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愤怒和委屈。
海莲娜觉得，这些下人之所以会做出这种行径，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兰登的态度。
是因为兰登表现出了对她的轻慢，才会让这些人也跟着看不起她。
兰登真的就那样心狠，任凭她在床上高烧了好几天，他一次都没有来看望过她，甚至也没有再回来过这个家。
仿佛这个公爵府、包括住在公爵府的她，已经是与他无关的东西一样。
有时候海莲娜看着自己住了好几年的公爵府，反而觉得这里陌生得可怕。
偏偏其他人都不觉得兰登有问题。
就像某天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撤去了往常的面具、暴露出了对她出身的不喜、还滔滔不绝地说着她不喜欢听的话的斯图亚特家族的某个亲族。
“——搬出去了？要我说兰登还是太心善了，就算不想见到你，也不用自己搬走啊，让你一个养女搬走不就行了吗？海莲娜你也太不懂事了，我看这样，我侄子的妻子去世半年了，家里现在少个女主人，搞的一团乱，你嫁给我侄子帮帮他吧，你去了就是正经的贵族夫人呢，我们都不嫌弃你是养女！”
海莲娜憔悴了几分的容颜依然难掩美貌。
她眼睑微垂，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手中热气袅袅的花茶，心中默默忍耐。
她让人去给兰登递消息了。
亲族找上门，兰登总不至于依然不肯过来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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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海莲娜的痛苦（打赏加更）
来找海莲娜的人，是兰登的远亲，连葬礼都没被邀请的那种远亲，按辈分来说，算是兰登的姑母。
不过人家不觉得跟公爵很疏远，张口闭口“我们公爵”，对于自己连葬礼都没资格参加一事，也面不改色。
“因为葬礼是在帝都举办的，公爵体谅我们赶不过来……要是葬礼晚点举办就好了，听说是你负责的？海莲娜，这你就考虑的不够周到了啊。”
其实这位远房姑母，本来甚至没资格出现在海莲娜面前，更别提当着她的面说这么无礼的话了。
但海莲娜想要以她为借口见兰登，就只能暂时忍耐。
远房姑母说话的时候，海莲娜就一直低着头，望着手里茶杯中的水面，从晃动的涟漪中找到自己憔悴的容颜。
虽然衣服首饰之类的没少她的，但海莲娜就是看起来没有以前精神了，甚至整个人都有些病态的消瘦。
女孩子是需要娇养的。
用鲜花，用珠宝，用权势……或者用爱。
曾经的海莲娜，作为代理家主，大权在握，说一不二，连带着她本就冷艳的美貌也容光更盛，眉目流转间，全是自信与底气。
她不需要珠宝鲜花来点缀自己，也是毫无疑问的美人，她也认为自己不需要爱，不管兰登怎么让她伤心失望，她都无所谓——
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偌大一个公爵府，住了几十个人，却安静得像个坟墓。
可明明以前也是这样。
仆人们走动的时候不能打扰到主人是基础，海莲娜过去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还很享受这样的宁静。
就连兰登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偶尔才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怎么主动来找她，每次都是她发现兰登又出了什么问题，才能跟兰登见面。
但不管怎样，兰登还是会回到这个家。
哪怕他不说话，也不来见海莲娜，只要知道他还会回来，海莲娜心中就有着理所当然的安定感。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来来去去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住了好几年的房子也无法再带给她安全感。
兰登更是仿佛不愿意再踏入这个公爵府半步。
没有了兰登，这里还算什么呢？它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辗转反侧，甚至会因为睡不着，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裙，提灯穿过幽深的长廊，进入收藏室。
她会拉开遮光帘，静静地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油画，一看就是一晚上。
这里作为斯图亚特家族在帝都的房产，在兰登来帝都上学之前，使用频率并不高，收藏室放的也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这几幅油画其实都是海莲娜特意从斯图亚特公国带来的。
也只有待在收藏室里，海莲娜才会找回一点这里是“家”的感觉。
收藏室一共有五幅画，其中三幅是兰登五岁、十岁和十五岁时的单人画像。
另外两幅，一副是全家福——过世的前公爵夫妇坐在沙发椅上，兰登和她站在后面——本来当时没想带她一起，是兰登缠着前公爵夫妇带上她的，这也是唯一一幅她出现的全家福。
最后一幅，是她和兰登的双人画。
画这幅画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
画上的海莲娜才十二岁，坐在侧对着画面的椅子上，发型不同于现在的盘发，而是放下来的披肩发。
她清冷艳丽的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哪怕发色眸色都是冷色调的蓝，她看起来依然温情脉脉。
站在椅子旁边的兰登也姿态放松，一头金发还没留长，打理得蓬松柔软，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声可爱，稚嫩的面容笑意盈盈，仿佛在对着画外的海莲娜笑。
这是兰登已经许久未曾对海莲娜露出的笑容。
她以为自己能从这凝固了时间的画像中，寻找到些许慰藉。
但实际上，她心中空掉了什么的失落感，反而愈发加深。
“母亲，我有变得非常有用，但是，好奇怪啊，兰登为什么却说不需要我呢？明明……之前都那么顺利……”
深夜的收藏室，传来困惑哀婉的疑问。
无人应答。
这种难以言说的痛苦，让海莲娜十分焦虑。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兰登留下她而自己搬走，就是为了折磨她。
但兰登这个举动，放在别人看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含义。
远房姑母絮絮叨叨的就谈到了这个话题：“——看看，我们的公爵多么心善啊，知道你住惯了这里，他就自己搬出去，你别因为这个跟他闹脾气，毕竟公爵长大了，想要自己住很正常，你一个未婚女多尴尬啊，不如赶紧嫁出去……”
“……才不是……”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
她才不是住惯了这里。
硬要说的话，她住惯了的明明是公爵国的斯图亚特城堡！
那里才到处都是小时候的回忆，这里的优势，不过只是因为兰登——
……但兰登现在也不住这里了。
她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
坚持的是她的“正确”吗？
可，假如她其实“并不正确”的话……
姑母并不在乎海莲娜刚才说了什么，她只顾着输出自己的观点：“算了，姑母说这话可能不太好听，但你也十八岁，该嫁人了，不能赖在家里让公爵养你啊，你只会给他添麻烦……”
说着说着，姑母忽然感觉不太对。
桌子上的茶杯发出了细微的杯碟相撞的清脆响声，就好像有谁推了一下桌子一样。
但根本没人碰到桌子啊？
错觉？
姑母有些疑惑，嘴上倒是没停：“……就不应该让你管家，像什么样子，你还能比公爵更厉害吗？听姑母的话，嫁个好人家，别让公爵为你操心，就是你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这次姑母看得很清楚。
桌子凭空往她这里挪动了一下，茶杯里的液体也跟着晃动，这根本不是错觉！
甚至姑母隐隐感觉空气都有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让她紧张了起来。
是魔法吗？可这个养女不是没魔法天赋吗？
“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女走了过来：“海莲娜小姐，去找公爵的侍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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