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棠
“你就和那里面的人们一样。”
艾蒂尔任凭自己被薇尔莉特搂着,缓缓说道。
“像一只失去了主人的,忠诚的狗。”
“没有双手,什么都做不了,还得我来给你喂饭,给你洗澡,搂你睡觉。”
艾蒂尔转过身,慢慢摘下自己的头巾帽,雪白的长发倾泻而下,艾蒂尔又摘下自己的面纱,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艾蒂尔曾经一直没有给过薇尔莉特机会凝视自己的脸,现在,薇尔莉特呆呆的望着自己的长官,她看的痴傻了,这就是天使真正的模样,美丽,无垢。
或许是艾蒂尔真正的样子实在太过惊艳,薇尔莉特一时间好像忘记了说话,忘记了思考,忘记了重逢的喜悦,她就这样看着艾蒂尔,好像深陷云中,又好像中毒已深,难以自拔。
“现在,你我反过来了。”
“我坐在里面,和那些人一起,而现在,换做你来救赎我了,薇尔莉特。”
艾蒂尔是比薇尔莉特稍微高一些的,她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薇尔莉特,眼神没有了过去的暖意和温柔,取而代之的是高傲和冰冷。
“那么,你要怎么救赎大家啊.......”
“凭借那些信件么?”
艾蒂尔抬起右手慢慢抚摸着薇尔莉特的脸,薇尔莉特感受到对方右手坚硬的机械,好冷,冷的可怕,好像直击人心的寒冷。
薇尔莉特的眼神闪烁着自责,悔意,难过,喜悦,无数的情感交织在她复杂的神情中,她轻轻捧起艾蒂尔的右手,怜惜的看着那一个个由机械组成的指关节。
见到艾蒂尔长官,薇尔莉特好像忘记了代笔的事,她不断的抚摸着艾蒂尔的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艾蒂尔长官带来触感,她的手太冰冷了。
薇尔莉特什么也没说,抬起艾蒂尔的手,将食指含入自己的口中,她希望自己可以给对方温暖。
“薇尔莉特......”
“长官,你的手温暖了么?”
艾蒂尔皱着眉,看着薇尔莉特的样子,随后她叹息一声,将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温暖了......”
救赎于你
“卡蜜尼......”
伴随着深沉的叹息,男人转过头去,他不想让卡蜜尼看到自己红了眼眶。
“唉......”
“你真的很喜欢自动手记人偶啊......”
看着卡蜜尼手上的信,男人慢慢将那信封撕开,拿出里面的信件。
写给亲爱的父亲:
我知道,您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您的话语,听起来是对我呼来喝去,不容叛逆,但是女儿知道,您对女儿的爱,是最无私的,也是最纯粹,最伟大的。
这么多年,您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将我和困难隔离开来,但是女儿总有一天要自己面对困难,您不能永远将女儿护在身后,所以,女儿想告诉父亲,自己也有自己想要选择的人生。
无论今天结果如何,女儿只想对父亲您说。
我爱你,爸爸。
署名:卡蜜尼·艾拉·艾达。
读完信件,男人看着桌上自己为卡蜜尼准备的商学院课本,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是啊,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卡蜜尼第一次的,如此坚定的告诉他,自己想要选择的路,即使这条路是崎岖难走的,但是路途上的风景,也是他这样一辈子在奥礼梵登经商的商人所看不到的。
慢慢拿起那本经商的书,男人将书本递给了卡蜜尼。
“明天.....去把学费退了。”
“拿着那些钱,买一台最好的打字机......”
“要是不够,你再找我要。”
听到父亲的话,卡蜜尼激动的飞扑进父亲怀中,父女的眼中都含着泪,卡蜜尼甚至痛哭出声。
“去追求你的人生吧孩子。”
抚摸着卡蜜尼的头,男人的嘴角扬起欣慰的笑容。
“你真是长大了啊......”
“真快呢......”
此时,在红房子中,薇尔莉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若有所思。
“你要怎么拯救我们呢?薇尔莉特?”
艾蒂尔并没有和薇尔莉特一起回来,她默默从薇尔莉特怀中将手抽了出来,她想看看薇尔莉特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做呢,薇尔莉特。”
“信的确可以传递情感,但是经历过战争和绝望的人们,紧紧是情感和爱,是不够的啊。”
艾蒂尔说完,便闭上眼睛,用盲杖点着地,从容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经过几日的训练,她对盲杖似乎已经可以驾轻就熟了。
“我曾建议他们和我一起烤面包和梨,他们都觉得自己不行呢,当然,闭着眼睛的话,我可能,也不行吧。”
艾蒂尔自嘲的笑笑,便无视了薇尔莉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的薇尔莉特凝望着天花板,她仔细的想着艾蒂尔告诉她的话,她在想,自己还少了什么东西。
嗒嗒嗒嗒嗒.....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红房子的门被敲响,薇尔莉特将匕首藏在身后,默默走去开门。
“薇尔莉特~!”
随着大门打开,卡蜜尼开心的抱住薇尔莉特,带着爽朗的笑容,薇尔莉特被这一下吓得不轻,差点就要去拔自己藏在背后的匕首了,但是看见卡蜜尼开心的样子,自己好像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了。
“谢谢你!薇尔莉特!!!”
卡蜜尼激动的望着对方。
“谢谢你告诉我,勇气的力量!”
薇尔莉特愣愣的望着远方。
“勇气.....”
“勇气......”
第二天一大早,薇尔莉特带着卡蜜尼来到疗养院,两人一人抱着一个箱子,经过同意之后,通过广播,疗养院所有的伤兵们都被集中在了院门前的院落中,幸亏神父的话还是有些威望的,不然她们做不到这些。
艾蒂尔推着亚瑟的轮椅也缓缓走来,两人默默站在了队伍的角落,每个人都在院子里随便找了 个地方席地而坐,而他们正对着的,正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台子。
“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
众人议论纷纷中,薇尔莉特缓步走上了讲台,这个众人眼中美丽的如同星星一般的女人,自动手记人偶,她就这样走上讲台,旁边还摆着两个硕大的箱子。
台下的议论没有止息,甚至还有人对着薇尔莉特吹口哨,说出一些冒犯的话。
薇尔莉特就这样站着,凝视着下面的所有人,沉默,沉默,漫长的沉默。
众人的起哄声逐渐止息了,他们望着薇尔莉特,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像是黑暗中沐浴圣光的天使。
有人开始不安起来,他们看中薇尔莉特完美的面貌,健全的身体,薇尔莉特看着他们因自己不为所动而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只是在无声的沉默中注视着他们。
他们不懂得沉默的力量,他们在惧怕着它。
薇尔莉特凝视着众人,随后向着肺腑深吸一口气。
让声音在寂静中,像是惊雷一般的爆发。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嗯?”
“本应该是英雄的你们,却龟缩在这个小小的,肮脏的,不堪的疗养院里面过活。”
“虽然我昨天来看过你们,但是你们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笑话。”
台下的士兵们听到这句话,立刻愤怒的对着薇尔莉特发泄自己的不满,随着骂声一片,薇尔莉特面对众人,缓缓拆下自己的手臂。
当自己的双臂被拿下后,台下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薇尔莉特一把将机械手臂扔下讲台。
“现在,我跟你们一样了。”
薇尔莉特看了看自己旁边的纸箱子,对着众人说道。
“这里塞满的,都是你们亲人们,给你们写的信,想必我不用说里面的内容,你们都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想必他们也已经和你们说过无数次了。”
“你们的亲人们,看着你们自甘堕落,看着你们自暴自弃,于是他们找到了我,为什么?”
薇尔莉特双臂的袖子空荡荡的,慢慢随风飘逸着,但是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的不适,也没有一丝的怯懦,自卑,亦或者绝望。
“因为我和你们一样,而且我敢保证,你们经历过得战争,远没有我经历的残酷。”
薇尔莉特傲然的注视着下面的所有人。
“但是只有你们自甘堕落,为什么?”
姜汁烤梨与霜糖面包
“自甘堕落,自怨自艾,像是一滩死掉的蛆虫。”
“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呢?”
“是谁,让你们沦落到这般田地?”
薇尔莉特站在讲台上,眼神冷漠,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下的所有人。
“那不是别人,正是你们!”
“正是你们这些不敢面对生活的懦夫!!!”
薇尔莉特的话激起了台下所有人的怒火,他们朝着薇尔莉特扔着鞋子,泥土,但是薇尔莉特坦然的面对着飞来的一切,曾经敢于直面炮弹的她,这些东西又有何惧。
“你们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我告诉你们我面对的是什么。”
“128毫米,记住这个数字,128毫米口径的大炮。”
“它们可以摧毁一切东西。”
“你们自己的人格也被这些武器和伤残摧毁了么?”
薇尔莉特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对着众人说道。
“这些你们家人写给你们的信,是由我这个无臂者写下的。你们知道么?当你在某一时刻被生活重拳打倒,它用铁蹄践踏着你跌倒的身体,嘲笑着看着你趴在地上。而你也感觉自己无力站起来,就这样躺在地上,任凭对方嘲笑,踩踏。”
“你们美其名曰隐忍,我看不是。这些美好的词汇不是你们对残酷光阴认输的理由。也许你们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也许你们为自己的伤病感到自卑,也许你担心别人怎么评价你,是否瞧得起你。”
“我从不识一字到现在的自动手记人偶,你们知道,装上这机械臂的感受么?第一次装上,我的五根手指好像都有了独立的意识,全都不听我的使唤,我在医院抄写了无数封信,无数封信,我学会了大部分的词汇,我学会了使用义肢,我想成为自动手记人偶,或许你们可以用那假肢试试,你连写一个字都是歪歪扭扭的。”
“但是我既然生而为人,我既然还在这里,我既然还要面对残酷的光阴,我就必须站起来,站起来将生活击倒,然后踩在脚下,对着它大骂一顿。”
薇尔莉特没有去捡自己落在地上的手臂,她望着人群最后面,穿着一身黑纱的艾蒂尔,柔声说道。
“艾蒂尔长官,您可以做我的手么?”
众人一齐向后望去,坐在后面的艾蒂尔望着站在远处的薇尔莉特,默默拿起盲杖,穿过人群来到薇尔莉特面前。
“你想做什么薇尔莉特。”
“长官,我想请你做烤梨和霜糖面包,这是您告诉我的。”
薇尔莉特慢慢靠近艾蒂尔,没有双臂的她和艾蒂尔的后背紧紧贴合在一起。
“看看我们的组合,一个人没有手,一个人看不见,而我们就将要完成你们认为自己做不到的事,如果你们真的想要站起来,然后给生活一记漂亮的回击,那么就请找到你的搭档吧!”
薇尔莉特在艾蒂尔的耳边轻声说道。
“长官,请你告诉我那道料理的做法,你做我的手,我做你的眼睛。”
艾蒂尔感觉自己背后被紧紧贴着,低头笑了笑,缓缓说道。
“你真是令我震惊啊,薇尔莉特。”
“那么食材,你有么?”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一辆卡车停在门口,车里满载着梨子,以及牛奶面包。
“有的!”
卡蜜尼走下车,对着薇尔莉特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两人一早上就商量好了,而卡蜜尼就是被薇尔莉特拜托去购买食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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