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棠
第七章：世界与自动手记人偶 : 何为终点
“做好准备了吗？”
艾露恩站在薇尔莉特面前，缓缓放下手中的那本书，看着那本书的封面，薇尔莉特感到十分熟悉。
“是艾丽卡小姐的书么？”
“是的，她将你们的爱情故事写成了书，甜美的爱情总是受人追捧，即使到了现在，也是最受欢迎的书籍之一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对爱情的追求，始终都不变呢。”
两人站起身，面对着对方，艾露恩手握权杖，强大的气势一如既往，天使的力量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衰减，反而会在岁月当中越来越强，越来越醇厚。而薇尔莉特此时已经垂垂老矣，她牵着爱人的手，毅然决然的站在这个自己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面前。
“薇尔莉特，你老了。”
“现在的你，还能对我挥舞刀剑么？”
看着薇尔莉特颤颤巍巍举起的武器，艾露恩挥舞权杖轻轻一拨，薇尔莉特手中的伞兵刀便脱手飞进了海里，沉入了那汹涌的波涛之中。艾露恩手中权杖点地，周围的海浪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归于平静，那夜色之中的大海，仿佛变成了平静的湖面一般，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这个世界，许多东西都变了。”
“现在，回顾你们的一生，你们会觉得后悔么？”
失去武器的薇尔莉特无言的站在那里，知晓实力差距的她并不打算继续反抗。
“没什么后悔的事，如果有，想必就是自己能力不够，没有在足够年轻的时候完成所有的考验。”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与你战斗的资格，但是我还是想知道。”
薇尔莉特说道：
“我还是想知道，您说自己并不是考验的终点，究竟是什么意思。”
艾露恩凝视着薇尔莉特的双眸，忽然轻轻的笑了出来，手中的权杖也变成了散发着沁人心脾香气的，盛开的紫罗兰花。
“所谓考验的终点，当然是你内心最恐惧的事，比我还要令你害怕，而你我都知道是什么。”
“来吧，打赢我，让我心甘情愿的把力量给你。”
“用你最后的勇气吧，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咬了咬牙，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挥出了一拳，然而艾露恩并没有躲避，任凭这一拳打在自己的身前，在硬受了这一拳后，她缓缓的坐在地上，在被拳头打击的部分，开始出现了金色的玻璃纹状的裂口。
“真是残酷而无悔的一生呢。”
“薇尔莉特。”
随着那裂口蔓延全身，艾露恩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什么绝对的胜负，有的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看着艾露恩逐渐消散的身体，薇尔莉特此时却是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
“嗯？”
看着自己渐渐化为金色光尘的身躯，艾露恩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再见了，薇尔莉特。”
“现在，还不是终点。”
随着艾露恩的身躯消散在夜空当中，薇尔莉特默默的跪了下来，感受着创造的力量涌入体内，她随意的挥手，静止的大海便再次翻起浪花，甚至可以跟随薇尔莉特的意志而变化，无论是天空中的云朵，亦或是如同月亮与星辰。
“明明，已经拥有了全部的力量，但是，却感觉这并不是结束。”
“艾露恩....为何如此草率的，便离开了呢.....”
薇尔莉特想不明白，她并不是不懂，而是不想去面对，她害怕去面对必将迎来的结局。
......
在此之后，薇尔莉特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一般珍惜着，看着艾蒂尔逐渐苍老的样子，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以及看着对方渐渐变老的无力感，那是任何天使的力量都无法阻止的存在，那是自然规律，是千百年来不变的法则。
一生都没有恐惧和动摇过的薇尔莉特，心中开始产生了恐惧的心里，她怕了，她每天都用力的抱着对方，将手搭在对方胸前，感受她的呼吸和心跳声。
春去秋来，无论薇尔莉特如何珍惜，如何将每一天过得幸福而有意义，时间却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网开一面。
“咳咳咳！”
越幸福的时光，就越是短暂，年近九十的艾蒂尔已经下不了床了，随着身体抵抗力的下降，许多疾病便都找到了她的身上，薇尔莉特心急如焚，可无论是医术多么精湛的医生，也无法治愈衰老。
“医生，医生！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您不是最好的医生么！”
“薇尔莉特夫人，请.....请认清现实。”
“没有任何医生，能阻止生命老去。”
薇尔莉特颤抖的攥紧拳头，看着病床上消瘦而虚弱的爱人，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壁，问出了那句她始终，都不敢面对的话。
“她，还能有多少时间？”
“如果乐观的话....恐怕只能到今年的冬季。”
在留下这句残酷的话后，医生便收好听诊器，默默的离开了。薇尔莉特无力的坐在病床前，紧紧的握着那已经因为衰老而干枯的手，她好想给她传递温暖，但无奈，自己的双手冰冷。此时的她从未如此嫌弃自己的这双机械手，那僵硬冰冷的感觉，让薇尔莉特本就恐惧的内心几近崩溃。
“三万天真短呢，薇尔莉特。”
病床上的人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薇尔莉特的脸颊。
“对不起啊，薇尔莉特，让你承受这份难过。”
抓着艾蒂尔的手，薇尔莉
特怕了，她真的害怕了，她从未如此畏惧过死亡，无论面对什么样子的战斗，面对什么样的天使都未曾害怕过的她，现在却因为恐惧而感到想要呕吐出来。
“人的一生，太短暂了......”
.......
今年的夏天，或许就是艾蒂尔渡过的最后的夏天，薇尔莉特应了艾蒂尔的要求，推着轮椅，带着她来到其他天使的墓前祭奠。看着爱人颤颤巍巍的，在墓碑上放着鲜花的手，薇尔莉特的心中似乎明白了，明白了她们为什么要让自己成为天使，明白了她们心甘情愿付出的一切。
“艾蒂尔长官.....我.....”
“薇尔莉特。”
打断了爱人的话，艾蒂尔对着薇尔莉特柔声说道：
“等我死了，也把我葬在这里吧。”
“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陪伴在你的身边。”
“不离不弃。”
第七章：世界与自动手记人偶 : 长官，不要走
“薇尔莉特，秋天到了。”
“我总觉得，我忘记了许多事。”
苍老的艾蒂尔虚弱的躺在床上，薇尔莉特默默的在一旁煮汤，背对着薇尔莉特的她肩膀轻轻的颤抖着，眼泪在她的脸颊滑落，她不敢伸手去抹，她害怕艾蒂尔看见自己悲伤的样子。
曾经那么冰雪聪明的医生，如今也受到阿尔兹海默症的困扰，几年前的时候她甚至会走丢在森林里，找不到回家的路。不过自始至终，艾蒂尔都没有忘记薇尔莉特是谁，每每薇尔莉特问起来的时候，她总能回答出令人感动的答复。
“薇尔莉特，你哭了么？”
看着薇尔莉特一颤一颤的肩膀，艾蒂尔抬起手想要触碰，可她又站的很远，搅动着沸腾汤锅中的汤勺，将切好的碎肉放进里面。
“薇尔莉特？”
在艾蒂尔一声声的互换中，薇尔莉特揉了揉早已发红的双眼，坐在了爱人的床边，终于触碰到薇尔莉特的艾蒂尔安心的闭上眼睛，喃喃的说道：
“薇尔莉特，不要难过，也不要哭泣，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即使是我也一样。”
“我们，不是也已经度过了无悔的一生了么？”
紧紧握着心爱之人的手，薇尔莉特低着头，一言不发。
就这样沉默许久，她终于抬起头，用带着哭腔的语气说道：
“太短暂了，人这一生，明明我还有好多想和长官一起做的事，明明我们都没有做好与彼此分离的准备。”
“长官您却要先弃我而去了！”
知道薇尔莉特心里难过，艾蒂尔用力的坐起身，将薇尔莉特的头搂在怀里。
“骑士~骑士~别哭啦。”
“换做是曾经的世界，这也是我们的结局不是么？”
这一次没有人犯错，没有因为误会亦或是迷惘而分离，有的只是自然而然的离去，有的是无法抗拒的时间。即使是拥有了力量，也无法与时间抗衡，这种无力感让薇尔莉特崩溃，让她痛恨自己的无能。可是无能愤怒又能怎样呢？只会让艾蒂尔长官看见自己丑陋无助的样子，薇尔莉特努力的深吸几口气，短暂的让自己面对现实，现在的她能做到的，就只有将热汤端在手里，轻轻的吹凉后，一勺一勺的喂给自己的爱人。
“我想起，你第一次做的姜汤了。”
即使是记忆退化，艾蒂尔依旧记得很多和薇尔莉特一起相处的过往。
“那时的你将一整根姜煮在里面，然后粗鲁的用嘴巴喂我。”
“薇尔莉特，那个时候的你，真是个单纯的丫头。”
薇尔莉特沉默的端着肉汤，手却因为忽然涌现的回忆而微微颤抖起来。
“艾蒂尔长官.....薇尔莉特.....薇尔莉特是不是又犯错了？”
“每次薇尔莉特闯祸，您就要离开我很久，这次是不是也一样呢？是不是薇尔莉特，又做了什么错事，长官要离开我呢？”
望着薇尔莉特沁满热泪的眼睛，艾蒂尔温柔的抬起手，抚摸着薇尔莉特的头，说道：
“没有人犯错，薇尔莉特，没有人犯错......”
“没有人犯错......”
.......
秋天很快过去，医生所说的严冬越来越近，薇尔莉特每天都如坐针毡，心中担忧的情绪让她害怕面对每一天的朝阳，而每次凝视着天边的日落，她都有一种面对倒计时的错觉，就好像时间的沙漏只剩下最后最后的一点沙子，在薇尔莉特的眼中无情的流逝。
可是，时间和病痛似乎并不打算可怜这个期盼奇迹的老人，艾蒂尔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越发虚弱，甚至到最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只能躺在床上，让薇尔莉特喂自己煮的非常软烂的肉泥和菜汁。
“艾蒂尔长官，求求您别走.....”
“神明也好，天使也好，上帝也好，求求别把她从我的身边带走，我将献上我永恒的信仰和灵魂......”
无用的祈祷只是心里作用而已，让残破不堪的心灵拥有一丝慰藉，薇尔莉特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
一切都好像来的比预想当中的快，薇尔莉特虽然无数次的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这一天到来的那一刻，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就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之时，艾蒂尔忽然恢复了许多，甚至从床上站了起来。她久违的自己亲吻了薇尔莉特，说了许多情话，给薇尔莉特做了一顿丰盛而美味的午餐，亲自去清扫了木屋前的积雪，修缮了有些漏水的屋顶，以及给薇尔莉特配好了许多以后要吃的草药。
看着忽然恢复的艾蒂尔，薇尔莉特的心里明白，她这是要离开了，她感觉得到。
在第二天的夜晚，薇尔莉特彻夜无眠，整晚握着艾蒂尔的手。随着夜色渐浓，终究敌不过困意，薇尔莉特的双眼发沉，头也一点一点的，冥冥之中，她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开了自己，而当她猛的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艾蒂尔的呼吸没有了，起伏的胸口也静止了下来，她就这样离开了，毫无痛苦，即使临死前，她的嘴角也带着温暖的微笑。
“艾蒂尔.....长官.....”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在面对事实的时候，依旧是那么让人抓狂，崩溃。薇尔莉特只感觉犹如万把钢刀同时扎在心房当中，想要痛苦的呐喊，哀嚎，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崩溃的情绪让她想要哭泣，嚎啕大哭那样的哭泣，可眼泪早已流干的她只能不停的用手在空气中抓握着，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无力的啊啊啊的声音。
“啊....啊....啊....！”
艾蒂尔长官别走，这种话她曾经说过千次万次，但从没有像这次一般的无助。无力感席卷薇
尔莉特的全身，来到这个世界上，她从没有像这样痛过，巨大的痛苦，比面对任何天使，任何考验都要疼痛。
此刻的她，也终于理解了，艾露恩所说的，考验的终点了。
第七章：世界与自动手记人偶 : 最终之战（一）
人，终究是要面对现实，即使知道心爱之人已经度过了一个完整的，美好的，没有遗憾的一生，可薇尔莉特依旧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苦。抱着艾蒂尔的身躯，感受着她身上最后的余温，薇尔莉特知道，这场三万天的承诺，终究是要结束了。
朝阳初生之时，薇尔莉特按照艾蒂尔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其他天使的坟墓边上，天使会随着爱人一同死去，但是不知为何薇尔莉特没有，也许是自己快死了吧，就像艾蒂尔临死前一天的奇迹，薇尔莉特也给自己挖了一个小坑，自己躺了进去。
“......”
“明明没有遗憾......”
明明没有遗憾，现在却这样的痛彻心扉，明明已经度过了完整的一生，但却依旧有着无限的悲伤。人类是贪婪的，薇尔莉特也是如此，三万天不够，她真的很想无限的贪婪下去。
“为什么我还不死.......”
薇尔莉特从坑里坐起身，来到艾露恩的墓碑前，她现在已经没有酒来祭奠别人，只是无力的坐在墓碑跟前。每一个天使的墓碑都太小，写不下她们波澜壮阔的一生，所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名字，还有一个铭记着她们的老者。薇尔莉特始终记得那句话：只要有人铭记着，只要铭记着她们，她们就永远不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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