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棠
“内心的煎熬，如影随形。”
就在这时，精神科的主任拿着一捧病例走来，他推着鼻梁上厚厚的眼镜，见到艾蒂尔时，他立刻恭敬的打着招呼。但在他眼中，即使强行打起精神，当中的疲惫也依旧无法掩盖。
“辛苦你了，盖尔医生。”
“情绪是会传染的，悲伤和绝望也是，你要做好自我调节，保持积极和乐观的生活态度。”
艾蒂尔一边说着一边从盖尔医生的手里接过病例，拍拍他的肩膀说到：
“给你半天休息，回去睡一觉，做做护眼操，昨天又通宵了吧？这是我给你的一点补偿，回去给女儿买点好吃的。”
任何口头上的夸赞都没有奖金来得实惠，艾蒂尔直接拿了五百布尔出来，这足够一般家庭两个月的开销了。盖尔感激的将病例递给艾蒂尔，脱下白大褂就出门去了。艾蒂尔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对着薇尔莉特说道：
“盖尔医生是家里的顶梁柱，只不过总是眼高于顶，在自己经济能力不足的情况下，硬要贷款购买最贵的房子，还要送女儿去贵族学校。”
“其实他也算是高收入人群了，是薇尔莉特你在邮政公司工资的......四倍左右吧，不过每个月还完贷款，交完学费，也算是捉襟见肘了。”
薇尔莉特想起刚才自己见到他的时候，盖尔医生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是很破旧的，看上去都已经洗的褪色了。随后她挽起艾蒂尔的胳膊，说道：
“长官，其实我并不认为想要给爱人更好的生活是一件错误的事。”
“这当然不是错误的事，薇尔莉特，所以我才给他这笔钱。”
“每一个充满善意和希望的人，都不应该被生活辜负。”
艾蒂尔说完，便穿上自己的白大褂缓缓进入病房，而薇尔莉特则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艾蒂尔来到病患的床前，而那病人见到艾蒂尔的时候，眼中亮起了一抹希冀的光芒。艾蒂尔的脸温柔而纯洁，神圣的仿佛是救世的神明，与那些表情狰狞，只会指责自己无病呻银的人们不同。再看向站在后面的薇尔莉特，典雅盛开的紫罗兰花，虽然她面无表情，像一个人偶一样，但两人站在这里，却仿佛有一种治愈人心的力量，如同盛夏温暖的海浪一般冲刷进黑暗腐朽的内心。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艾蒂尔医生，你可以不信任我，这没有关系，但我非常愿意倾听你内心的声音。”
艾蒂尔轻言细语的询问着对方生活的细枝末节，情绪变化和睡眠饮食的情况，手中的笔不时的在病例上记录着。同时她的话语也在不断的温柔安抚着对方，语气温和，但却有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仿佛是在激流中的一根支柱一般。
“艾蒂尔医生，您能经常来看我吗？我......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
“当然可以。”
艾蒂尔的笑容炽热而温暖，就连站在后面，扮做倾听角色的薇尔莉特，内心也受到了深深的触动。作为人偶，内心的共情能力要强上许多，当艾蒂尔牵着薇尔莉特走出房间的时候，她眼中沁满的热泪，也在此刻无声的流下。
“很沉重吧，薇尔莉特。”
“是，但让我流泪的不是这个。”
薇尔莉特说道：
“真正让我流泪的，是艾蒂尔长官所说的话。”
艾蒂尔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薇尔莉特的头，说道：
“这话不就是我以前经常对你说的话吗？”
“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哭泣。”
“您把我从无边黑暗拉到阳光之下，刚才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过去。”
伸出手来，轻柔的擦掉薇尔莉特脸上的泪水，艾蒂尔慢慢的抱住薇尔莉特，双臂坚定而有力，明明柔弱，但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感，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薇尔莉特啊，正因如此，所以你就是我的传承。”
“去把更多深处黑暗的人，带到阳光下来。”
“就从，现在开始。”
十二章：钢琴师与自动手记人偶 : 交心
今天，薇尔莉特再次站在了艾薇莉亚大小姐的别墅跟前，管家对于薇尔莉特的到来十分欣喜，因为大小姐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不吃不喝了。
“薇尔莉特大人，我们家的小姐，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情您宽容圣罗伦萨家族的失礼。”
对于薇尔莉特的身世，管家自然是打听的十分清楚，他也清楚的认识到，薇尔莉特在人偶界的地位就如同大小姐在钢琴演奏方面的位置一样，都是做到了顶尖殿堂级的存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丽的，受人尊敬的人。薇尔莉特能应邀圣罗伦萨家族的委托，是他们家族应当铭记的荣誉之一。
可是，让管家有些不知所措的是，今天的薇尔莉特没有穿之前那身高定的黑色燕尾服，而是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装，普鲁士蓝的夹克，雪白的连衣裙，红色的丝带，棕色皮靴上有着许多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有些陈旧，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薇尔莉特的身上没有带着一件珠宝，只有胸前的蓝宝石胸针，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请您跟我来，厨师已经准备好了午餐，如果可以，也请您开导一下大小姐。”
别墅的餐厅将奢华与典雅展现的淋漓尽致，餐厅有着圆形的穹顶，上面描绘着古典风格的笔画，餐厅的墙壁上挂满了钢琴有关的油画与琴谱，厚重的金色画框在水晶灯下闪烁着明艳的光泽。
一张巨大的胡桃木餐桌位居中央，银制的烛台错落有致，餐具是非常昂贵的瓷具，盘沿与刀叉柄上描绘着精致的珐琅彩花纹。身穿高定正装的管家将精致的菜品端到薇尔莉特面前，而薇尔莉特身上的这身衣服，与这间餐厅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薇尔莉特小姐，您有需要的话，还请随时叫我。”
“谢谢。”
薇尔莉特也好，大小姐也好，在用餐的时候，管家都会在背后默默的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用餐的仪态十分重要，有时管家甚至会在大小姐用餐的时候直接上来纠正她出格的动作。但是，薇尔莉特用餐的时候，站在后面的管家完全挑不出她的一点问题，甚至连瑕疵都没有。
此时的她，虽然衣着朴素，看样子与这间餐厅格格不入，但此时的管家却莫名有种感觉，不是薇尔莉特配不上这间餐厅，而是这间餐厅配不上薇尔莉特。她坐在这里，仿佛一切都被升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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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结束，薇尔莉特站在艾薇莉亚房间的门前，里面并没有传来钢琴声，但房门却缓缓打开了。站在后面的管家非常激动，果然对于大小姐来说，只有薇尔莉特这样的人才行。只有这样专业的人偶，才能走进大小姐的心里。
薇尔莉特走进房间，只见艾薇莉亚默默的坐在轮椅上，双眼直直的看向窗外，身体也呈现出了一种轻微的病态。
“我对你说了这么重的话，你为何还是要来？”
“因为，人偶需要对每一个委托负责到底。”
“你看起来不像是却这一份委托钱的人。”
看着薇尔莉特端来的饭菜，艾薇莉亚不屑的轻哼一声。薇尔莉特看着放在大厅中的施坦威三角钢琴，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你为什么穿了这样一件衣服就来了？”
面对大小姐的疑问，薇尔莉特说道：
“这样，就很好。”
说完，便将饭菜放在大小姐的身前。
“大小姐，请用餐。”
“不吃。”
“我带了艾蒂尔长官写给您的手写信。”
一听见是艾蒂尔的手写信，艾薇莉亚顿时两眼放光，但薇尔莉特的要求却是，需要大小姐以好好吃饭为前提，达成条件之后才能观看信件。尽管不情愿，大小姐还是将饭菜好好吃了。令薇尔莉特没想到的是，被外人称为钢琴女神的艾薇莉亚大小姐，竟然还会挑食。
“大小姐，您不能把萝卜和南瓜剩下。”
“有什么关系，你少管我。”
迎着艾薇莉亚不满的眼神，薇尔莉特自顾自的来到那架施坦威钢琴跟前，而艾薇莉亚也迫不及待的拆开那封信，信件里关心的话让她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像被太阳照耀了一般。
“大小姐，其实之前在看你弹琴的那一刻，我发现，坐在琴凳上的您，真的很耀眼。”
“我真的，很想和您成
为朋友。”
艾薇莉亚将头偏到一边，冷声说道：
“我不需要朋友。”
“每个人都需要的，大小姐，钢琴里可以有孤独的声音，悲戚的声音，但您的新曲，是要给人带来温暖，和希望的声音。”
“所以我浅薄的理解，您的琴声并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您的感情，不适合于这首曲子。”
大小姐冷哼一声，说道：
“你别以为你很了解我，也别想对我说教”
“我并没有说教的意思，大小姐，我认为作为朋友，应当帮助您完成这首曲子。更何况，这是以我深爱之人为原型所创作的曲子，我不想看见它，死在摇篮当中。”
薇尔莉特说完便离开了，艾薇莉亚本以为她会继续对自己说一些没用的说辞，但她没想到薇尔莉特走的这么干脆，仿佛就是过来看自己吃一顿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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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幕降临，艾薇莉亚拒绝了任何人的帮助，独自支撑着身体坐在床边。烛光摇曳，她手中的羽毛笔不断的点在纸上，犹豫之后又再次放开，如何回信让她倍感苦恼，尤其艾蒂尔是专业医生的同时，又是不亚于薇尔莉特那样的优秀人偶，自己如何回复才合适呢？
然而就在这时，巨大的落地窗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艾薇莉亚惊讶的看着窗前站着的身影，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之前当过军人，大小姐，您房间的周围有六处眼线，但都很常规，避开比较容易。”
薇尔莉特说完，便向着艾薇莉亚伸出手来，说道：
“大小姐，我们去一个没人监视的地方吧。”
“我带你，去看看艾蒂尔生活的地方。”
十二章：钢琴师与自动手记人偶 : 触不可及
薇尔莉特背着艾薇莉亚大小姐逃走了，整个别墅区没人发现，就连那些富有经验的老兵也是。夜色微凉，薇尔莉特就这样背着艾薇莉亚走在漫天的星辰之下，迎着月光洒落的银辉，走在去往邮局的青色大道上。
“你要带我去哪？”
对于莱顿街区，艾薇莉亚其实并不熟悉，她人生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钢琴和礼仪课上度过，最大的作用就是通过钢琴演奏为家族取得名誉，她早已经认清了自己在圣罗伦萨的定位，并且以艾蒂尔为心底的动力默默坚持着，再加上自己身体的原因，在回国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其实并没有真正踏足过莱顿的街区市井。
“大小姐，我们到了。”
薇尔莉特带着艾薇莉亚来到一个温馨的小酒馆里，酒馆内灯光柔和而温暖，不刺眼也不昏暗，营造出慵懒惬意的氛围。这间酒馆叫做枫年，装修古朴典雅，里面都是一些复古的灯具和木桌，台上演奏者舒缓轻柔的乡村音乐，人偶们下班之后总会喜欢来这里小酌一杯，薇尔莉特也偶尔会来这里买一些小食。
“我从来都没有进过酒馆.......”
艾薇莉亚说道：
“但，凡事总要有第一次的，而且这种感觉，不坏。”
艾薇莉亚感受得到周围人的慵懒闲适，而最为直观的是音乐，她在音乐当中听到了演奏者的热情。自从她在各种场合演奏，比赛，在商场官场上看着家族与其他家族明争暗斗，将一切都染上权利和金钱的铜臭气之后，她就很少在音乐当中，听到如此真挚而纯粹的情感了。
“艾蒂尔也会来这里吗？”
“会的，大小姐，但艾蒂尔长官不能喝酒，她一周大概会来两次，点一份艾蒂尔专属套餐。”
一听到艾蒂尔专属套餐，艾薇莉亚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调酒师见薇尔莉特来了，特地热切的打了招呼，问道：
“还是老样子？”
“对。”
薇尔莉特的“老样子”分别是苹果起司派和一杯热红酒，艾薇莉亚也有些怯懦的说道：
“一份.....一份艾蒂尔专属套餐。”
调酒师看着眼前的艾薇莉亚，熟悉的白色长发，和艾蒂尔一样的白色长裙，但她的身上少了专属于艾蒂尔的那种神性，不过喜欢艾蒂尔的狂热者那么多，有模仿者并不稀奇。也许她就是其中之一吧。
“客人真是好眼光，点这份套餐的人很多。”
当然大多数都是跟着艾蒂尔的名头点的啦，这家枫年酒馆的老板是很会营销的，艾蒂尔这么好的明星效应，他可是不会放过的。
所谓的“艾蒂尔套餐”，其实就是一大份炸鸡，一杯冰镇的鲜榨橙汁，还有一份加了干酪的凯撒沙拉。炸鸡这种放纵的食物是艾蒂尔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想必很少有人会想到吧。
很快，冒着热气的炸鸡就被端了上来，金黄酥脆的外皮包裹着鲜嫩多汁的鸡肉，餐刀划过上面，还发出无比清脆的声响。餐刀切开鸡肉的时候，里面丰盈的汁水便从脆壳中流淌而出，喷香四溢。
“我.......”
艾薇莉亚手里拿着餐刀，但迟迟都没有吃下去，犹豫很久之后，她才对薇尔莉特说道：
“我这一生，从没有吃过炸鸡。”
“这好像，不是我应该吃的东西。”
听了这话，面前的调酒师率先忍不住笑了出来，而薇尔莉特也拿过艾薇莉亚手中的刀叉，说道：
“炸鸡这种食物，用手抓着吃，才最是美味。”
“而且.......”
薇尔莉特看向窗外，艾薇莉亚顺着薇尔莉特的视线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从路灯跟前走过，那个身影明艳而美丽，即使是在这夜色之中，却像是在发光一般，宛若一个移动的，温暖的小太阳。薇尔莉特所选的这个位置，正巧能一览无余的看见她从医院回来的身影。
“.......”
艾薇莉亚无言的看着那个身影缓缓走过，直到消失在视线当中，她还是依依不舍的不肯回头，眼中满是深深的眷恋。良久之后，艾薇莉亚才回过头来，眼中早已经沁满了炽热的泪水。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明亮，正义，就好像永远站在阳光之下。”
“触不可及。”
艾薇莉亚说完，便抓起一个炸鸡腿大口的送入口中，仿佛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尽管还有些拘束，但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咬了很大一口。鲜嫩多汁的鸡肉送入口中的时刻，鲜甜的肉香和醇厚的油香味一起在味蕾绽放开来，这让艾薇莉亚有些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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