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你一起重生 第32章

作者:飞鸟印

“不是不是,是我担心她的身体健康,想向您咨询一下。”陆离擦了擦汗。有时候太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造成误会。

“如果身体各处都不舒服的话,很可能是比较严重的甲型。你好好和你那个朋友说说话吧。”楚晓东的话很含蓄,就差直说你朋友活不久了,多陪陪人家。

陆离心中咯噔一下,不敢置信地再问一次:“真的是比较严重的甲型吗?没救吗?”

“现在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专家组正全速飞往木兰市,等到专家采集足够的样本后才能给出一个治疗方案。”

“是、是这样吗?那打扰您了……”

“没事,小陆你有什么情况随时打这个号码联系我,我会让前台直接转线给我的。”

“谢谢……”

挂断电话,陆离心情有些莫名,他遥望着木兰市城区,只见街道上依然堵得水泄不通,警戒线拉得到处都是,很多人昨天一宿没睡,也没回家,都盼着早日出城,有的人甚至就在大马路上打地铺,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总之现在的木兰市一片混乱,宛若一个小哥谭。

陆离回到陈嘉宁的房间,这姑娘正将自己包在被子里,好似能借此将这个世界与自己永远隔离一样。被子是个很神奇的事物,它永远是一群长不大的幸运儿最坚固的防线,能防止夜里出没的鬼怪,能防止白天工作中的不顺心,能……

“陆离,你朋友怎么说?”被子里传来女孩的声音。

“你听到了?”

“我听不太清……”声音瓮瓮的,好像还在抽鼻涕。她擤了一晚鼻子了,可怜的鼻子都被擦破皮了,轻轻碰一下都疼得不行。

“你朋友说我还能活多久?”被子里的小老虎在问。

陆离突然想起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一个病人问医生自己还能活多久,医生张开五根手指,病人大惊失色:“我只能活五个月了?”然而医生紧接着缩回一根手指:“四。”

他无声地笑了:“他说你还能活一千年。”

毕竟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希望陈嘉宁这个祸害活一千年,别折在这样一场不该存在的疫情当中。

第十一章 玫瑰与桂圆

神州人民已经尽可能高估了木兰市疫情的影响,然而沉重且荒谬的现实再次掴了所有人一耳光。木兰市被封城后第七天,全国各地陆续出现甲型病例,辽阔的神州地图上遍布代表感染的红点,起因自然是最早那批不服管教窜逃出城的客人们。向来势弱的西方媒体终于抓到了这个超级大国的弱点,开始在国际平台上对神州君主立宪国口诛笔伐。

当然,这些事情距离陆离还太过遥远,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亲近之人的安危。幸好川海市距离木兰市颇为遥远,甲型的传播触角尚未延及这座跨江大城。

陆离早早起床,接了一盆热水,端到陈嘉宁的房间里。陈嘉宁神色恹恹地躺在床上,小脸有一种病态的潮红,最近这些时日,陈嘉宁的病越发严重了。她脸色苍白,憔悴的面容衬得那瘦削的身材仿佛一吹就倒。

事到如今,似乎已经可以确认陈嘉宁感染了甲型。高烧、咳嗽、头晕、惧光、食欲不振、腰酸背痛……总之各种毛病都在她身上出现,她不像一个正值风华之年的青春少女,而像一个垂垂老矣的重症病人。

陆离拧干热乎乎的毛巾,给迷迷糊糊的陈嘉宁洗脸。陈嘉宁最近一睡就是一天,连洗脸这种事都没力气去做了。说起来,这不是陆离第一次给嘉宁洗脸了,上一世和她合租时,讨嫌鬼也是邋里邋遢,好几次去见重要客户前,都是陆离不耐烦地抓了一张毛巾往她脸上抹,每当这时,陈嘉宁就会像一只娇憨的小猫一样发出抱怨声:

“你干嘛……”

陈嘉宁被热乎乎地毛巾烫醒了,说出了似曾相似的话语。

“我看你脸上脏兮兮的,给你洗把脸。”

“不许……不许随便进我的房间……”陈嘉宁说话时眼皮子都在打架,话语也嗫嗫嚅嚅,如同梦呓。

“现在这里除了我,没人能照顾你了。”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暂住在一二楼,若非必要,他们都不会上到五楼。至于其他的学生和老师,现在都还被困在某栋别墅呢。

“是这样吗……”

“嗯。”和神志不清的病人理论是一件很搞笑的事,陆离低低应了一声,又将少女扶起,她只穿了一套单薄的睡衣,陆离的手掌能清晰感受少女炙热的体温,还有那单薄且柔软的肌肤触感。陈嘉宁后背全部被汗湿了,床单上也被濡湿出一个小水坑,空气中弥漫着陈嘉宁特有的气味,混合了一点点汗水的味道,竟有几分别样的旖旎。

“我给你把换的衣服拿来了。”陆离将一套新的睡衣拿出来。

陈嘉宁朦胧地眯着眼,靠着床头,傻傻地哦了一声,手指动了动,居然又坐着睡着了。

陆离叹了一口气,开始解陈嘉宁睡衣的扣子。陈嘉宁穿的还是那种青春期小女孩穿的背心,稚嫩得像颗没有熟透的青色苹果。内衣实在不方便去换,等她醒来自己换吧,对了,还有床单……陆离不禁擦了擦额头,今天上午可有的忙了。

等到下午一两点时,陈嘉宁才悠悠转醒。她醒来后立刻就发现自己的睡衣换了一套,愣了愣,表情一变再变,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恐惧,最后竟然归于平静。陆离正在她房间的躺椅上睡觉,睡姿不太体面,显然是累坏了。照顾病人是一件辛苦差事,内心所受的折磨远比肉体上的疲惫来得更加汹涌。

陈嘉宁呆呆地看着陆离,小嘴张了张,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陆离似有感应般醒来,一眼就看到在发呆的小老虎,他也没多想,端起桌上一个保温盒:“醒了?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瘦肉粥和煮了一点普洱,加了玫瑰,你填一下肚子吧,毕竟两天没吃饭了。”

陈嘉宁接过保温盒,分量有点重,娇嫩的姑娘一只手还拿不住,多亏陆离又扶了她一把。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普洱加花的……”陈嘉宁的话语并不连贯,显然思绪还不清晰。

“可惜冷库里没有桂圆了,不然可以再给你加点桂圆的。”陆离遗憾道。陈嘉宁喜欢喝茶,喜欢品尝苦涩,喜欢回味茶的甘甜,但也喜欢在茶里加一些花瓣、果实。陆离本不是一个会喝茶的雅人,是上一世的陈嘉宁带他走近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陈嘉宁低着头,心里却还在回荡那个疑问:陆离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的?

不止是茶,还有饮食,还有一些生活上的小习惯,陆离好像都了然于胸,这些日子她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舒服得让她都差点忘记自己是个命不久矣的病人了。玫瑰花瓣,桂圆,是她最爱的两种佐料,加玫瑰花瓣是因为她懵懂时听信传言,说茶里加玫瑰花能够美容,久而久之反而习惯于茶水里有玫瑰花的那股韵味。加桂圆是因为小时候在农村带她熬茶的外婆说过,茶水里加桂圆代表今后一辈子能圆圆满满、顺顺利利,希望她以后都不要为生活发愁。

但好像一切都反过来了,虽然茶里加了玫瑰花,她也没有再长个子,身材也没有变得更窈窕,虽然茶里加了桂圆,可她的人生却总是充满争吵与不顺心。

我真没用。陈嘉宁悲哀地想。

她小口吞咽着瘦肉粥,味道寡淡,到心里却总有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陆离……”

“嗯?”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

好吗?照顾毛毛躁躁的陈嘉宁都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了,算不上特意的讨好。他想起当初和安百璃结婚时,陈嘉宁口口声声答应会来做伴娘,最后却缺席了,发消息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事后一问,她的解释是觉得以后没人照顾她了心里失落才那样做的。

陆离还没想好回答,静谧的房间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是陶喆的《黑色柳丁》。

“我先接个电话。”

“……嗯……”

陈嘉宁也不知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她专心地喝粥,“不小心”听到陆离出门前电话里传出的声音,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是谁呢?她心里这么想,喝粥的速度却没有变。

第十二章 默声的电话

打电话过来的是楚静怡,这是她自陆离生日那天后第一次和他通电话。在生日那天前,呆头鹅每晚九点会准时发一条晚安,自那以后,呆头鹅便很少会主动发消息了。虽然联系变得更少了,但陆离总觉得二人心灵的距离反倒更接近了。以前的楚静怡与其说是喜欢他,不如说是从仰慕演变来的爱慕,从愧疚转变来的补偿,而现在的楚静怡,已经复杂到陆离都看不太分明了。

明明依然是一个单纯又可爱的姑娘,可她的心思,居然如海底捞针一般不可捉摸。

“静怡。”

“陆离……”电话那头的呆头鹅话语有些迟疑,“你还好吗?”

好的不能再好了,根本没有被陈嘉宁传染的迹象,但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我很好哦。你呢?川海有没有疫情?”

“没有……”今天的楚静怡话语格外犹豫,像是南方的天气,潮湿、粘稠,犹犹豫豫,踌躇不前。

她没有再说话了,只余下微不可察的呼吸声。这让陆离想起第一次和楚静怡打电话的场景,他和楚静怡谁也不想挂电话,二人也是维持着这古怪又默契的默声电话。陆离思绪飘荡回那个飘着毛毛细雨的傍晚。

*

“陆离,我是喜欢上你了吗?还是说,我是得病了?”黑色的雨伞下,是白的像玉一般的可人儿。楚静怡揪住胸前的衣服,好似在揪住自己的心。

“喜欢或否,不是我说了算的。”如果是一个月前的陆离,他会给出一个肯定回答,但他已经在安百璃身上犯过一次错误了——试图用语言操纵人心的人,只会迎来反噬。“你喜不喜欢我,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什么才叫喜欢?”这个懵懂的少女问出了人类社会终极的问题之一。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喜欢是一见钟情,喜欢是激素作祟,喜欢是青春的躁动,喜欢是……喜欢是什么?

“会想和这个人一直在一起。”

“哪怕不开心?哪怕会难受?哪怕心里像是被小人拿针在扎一样?”

“……”陆离发现是自己太过肤浅了,他居然无法解答这个问题。物质社会的爱情往往与利己主义挂钩,倘若不能让你变得更好的、倘若让你活得不开心的,都不是真爱——这样的论调已经成了社会的主流,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爱情好似已经不复存在一般。

“我问过其他女孩。”楚静怡眼神中充满了令人心疼的茫然,“她们说,如果不开心的话就离开就好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失去陆离。我想我大抵、应该、或许是喜欢上你了吧。”

我也喜欢你。

这样的话随时要从陆离嘴里蹦出。可他还是忍耐着:“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前者是甜蜜且苦涩的,后者是沉重且步履维艰的。”

“……我不懂……”

“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要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喜欢就像潮水,有涨有落,涨的时候叫一见钟情,落的时候叫好感而已。静怡,无论你怎么想,陆离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这下楚静怡终于懂了,陆离是在小看她。

是在以为她的感情只是懵懂的春事,像是早春的小鸟,来无影去无踪,只余下满林子的叽叽喳喳。

“陆离,那你喜欢我吗?”这个问题就像雅梦姐的扣球,直接,暴力,宛若一把尖刀。楚家父女好像都擅长这种单刀直入的问题,经常打得陆离措手不及。

“等你想清楚的那天,我再告诉你我的答案。”少年的回答随着风飘荡而去。

这是那天二人的对话,或许陆离的表情更加丰富和纠结,但他已经记不太清了,脑海里早已被呆头鹅那懵懂茫然的表情刻下难以磨灭的烙印。

陆离润了润嗓子:“静怡……”

“陆离……”

二人同时开口了,又同时退缩了。

陆离其实想问她期中考得怎么样,成绩有没有稳定回去,和安百璃最近相处怎么样。

“你先说。”最后,陆离的所有话语变成了这简单又毫无感情的三个字。

“你的活动教室被别人霸占了。”楚静怡在说话,陆离的心思却没落在她的话语内容上,只落在了少女那温柔的声线上,她的声音一直是这么温柔吗?为什么以前没注意?飘飘荡荡,好似一根羽毛,落在了软绵绵的枕头上……

“哦。”

“是一个外国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嗯。”

“你不问问她的名字吗?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哦。”

是雪莉·安柏,或者温琥珀。问她的名字有意义吗?这个名字早已刻入陆离的心中,入木三分。

“不问了。”

“……”楚静怡沉默了一会儿,陆离也不知她是什么心情。

她的音调比刚才高了一点,像是有点小高兴:“虽然有有一点点霸道,但她是个很聪明很大方的女孩子哦,可能比陆离你还聪明哦。”

“我不聪明。”陆离轻笑着。

楚静怡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声,旋即又陷入了沉默,像是棋子用尽的棋手,又像是筹码耗光的赌徒。她不是一个擅长处理亲密关系的女孩,所有的话题只有一个新来的漂亮姑娘而已。她只是单纯地觉得陆离会对漂亮女孩兴奋,所以才这样说。

又希望陆离开心,又不希望他太开心,真是太复杂了。

陆离却很享受这样的沉默,和楚静怡相处时,光是这样什么也不做就足以感到一股惬意。让他有这种感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温琥珀,另一个就是这一世的楚静怡。

房间里忽然传来陈嘉宁的嘤嘤声,声音很轻,楚静怡应该是听不到,但陆离听到了。

他只能打断这温馨的沉默:“那我挂电话了哦。”

“……”还是没有回应。

陆离正要挂断时,忽然听到楚静怡一声急促的话语:“我想你了。”随后便是嘟的一声,电话挂断,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通讯人页面。陆离怔了好半会,也没法确定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不是幻听。

心脏倒是不争气地噗噗跳个不停。

(这章是中秋的还债啦)

第十三章 临死前的三个愿望

下午三点,陆离正坐在床头给陈嘉宁削苹果。电视机开着,上面在放动物世界,在说美洲虎捕猎时会把爪子收起,像刺客一样在林间悄无声息地移动。

给病人削苹果这件事可能是世界的法则,陆离猜测如果有平行世界,在那个世界一定有亲属坐在床前给病人削苹果的习俗。削苹果其实是一门技术活,既要尽可能保留果肉,还要让苹果皮完整剥落,这样的苹果才有诚意与真心。安百璃是个病秧子,肠胃不太好,经常住院,陆离也练就一手削苹果的手艺。平心而论,他不喜欢苹果,总觉得这玩意太酸,口感也和嚼木头没差别。

但他认识的女孩好像都挺喜欢苹果的。

陈嘉宁便是其中之一。至少现在的陈嘉宁啃得挺开心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物世界,呼吸都随着屏幕里的猫科动物翕合顿挫,小手捧着苹果,时不时学着美洲豹的动作啃一两口,好像把自己带入到大猫的视角中。

陆离很欣慰她能够振作起来,甲型毕竟不是绝症,只要坚持下来未必不会痊愈。楚晓东最近给他说了一个甲型自愈的例子,陆离转述给了陈嘉宁,姑娘倒是颇受触动。

“那你在这看电视,我回房间去做游戏去了。”陆离拍了拍大腿,坐了一下午,腿都麻了。

“陆离,我决定了。”陈嘉宁说话了,但目光还是停留在电视屏幕上,“我决定下辈子投胎做一只老虎,一个人住在一座大山里,没人敢惹,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威风凛凛。”

陆离被她的话逗乐了:“母老虎吗?”

“才不要当母的,不然会被臭公老虎撅的,就跟当女人一样辛苦。我要当一只雄霸天下公老虎,把附近所有漂亮的母老虎统统霸占。”陈嘉宁语气有些惆怅,“当老虎多好啊,不用上学,不用考试,不用听爹妈的啰嗦……”

“下辈子再说吧。如果投胎能民主,我一定给你的老虎胎投一票。”陆离笑着说。

“下辈子不是很快吗?”陈嘉宁转过头,看向陆离,反问道。

“……”

陈嘉宁指了指自己:“我最近总感觉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她一直说我快死了,说我病得很严重,一辈子也治不好的那种。陆离,我真的觉得我要走了,可是我不敢和家里人说,我只能告诉你,因为只有你知道我得了甲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