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你一起重生 第53章

作者:飞鸟印

楚静怡生怕自己和陆离少说了两句话:“那个那个……陆离,陆离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想我什么时候回呢?”

呆头鹅脸蛋粉粉的,当着安百璃的面还不太好意思:“不知道……”安百璃哼了一声:“你住在哪里啊?怎么感觉好破旧啊。”

这房间是挺寒碜的,除了一张床和一台没通电的冰箱外,就什么也不剩了。

“住在老村长家。”陆离笑着说,“别看我住的地方破,但这是这村子最好的房子了。老村长还是很热情的。”

“没有再碰见什么小妹妹吗?”安百璃的鼻孔对着摄像头,“村子里的小妹妹一看,哇塞,是大城市来的帅哥啊,快贴贴,然后某人就乐呵乐呵地左拥右抱了。”

“陆离才不会这样。”楚静怡在一边小声替陆离说话。陆离有些感动,还是呆头鹅贴心,一有人说他坏话,傻大鹅总会第一个跳出来辩解。她眼泪汪汪地看着陆离:“陆离,你不会这样的,对吗?”

“对对对。”陆离忙不迭地点头。他最受不了女孩子泪眼婆娑的样子。

和她们在一起时,感觉好像一切烦恼都被抛诸脑后了。

三人电话粥煲了好几个小时,便见到安百璃又犯困了,她上下眼皮不断地打架:“陆离,我有些困了。”

“那你们早点休息吧。”陆离心中一紧,安百璃曾经也是个夜猫子,能陪着他一起熬夜的,可现在……楚静怡是个贴心的主儿,她牵着安百璃的手:“那咱们睡觉吧,你就和我一起睡吧,我这几天老做噩梦,有点害怕。”

视频里,两个可人的女孩先后躺下,盖上被子,陆离正要挂断,又听见安百璃含含糊糊说:“不要挂电话……陪我们一起睡觉嘛……静怡,让陆离别挂电话好不好……他最听你的话了……”

呆头鹅拿被子蒙住脸蛋,羞涩得不敢看手机:“随便他啦。”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小丫头还是脸皮薄了。

“我不挂,陪你们睡。”陆离想起上一世和安百璃谈恋爱时,晚上她也从不挂电话,哪怕不说话都要听着陆离的呼吸。

“晚安~”

“晚安,陆离。”两个小姑娘甜甜地说完晚安,便将手机放在枕头边。

陆离看不到两个女孩的睡颜,只能听到两道平稳细腻的呼吸声,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少女淡淡的体香,仿佛都能感受到女子温热的娇躯。一种贪婪的妄想自然地浮出水面,他多希望自己此时就置身于两位少女之间,一手环住紧张到睡不着的呆头鹅,一手抱住呼呼大睡的安百璃。

这么想着,陆离也有了些许困意。他没有脱下外衣,只是简单脱了鞋子便躺在老木床上,在膏药味与霉味的陪伴中缓缓入睡。睡之前,他隐约听到有人在敲门,他用最后一丝意识去看窗户,只能依稀看到有人站在窗前看他……不是龚村长,是个怒目圆睁的女人……

是错觉吗?

……陆离最终还是进入了梦乡。

*

夜半,一点零七分十六秒。

山竹村的夜晚没有蛙声,没有蝉鸣,没有鸟啼,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陆离从噩梦中惊醒,他甫一睁开眼,便感觉有关噩梦的记忆像褪色的油漆一样消失,等到他坐直身子时,已经完全忘记了噩梦的内容。只是心脏仍然不争气地战栗着,心有余悸。他喘息着看向窗外,并没有什么女人的人头,也没有人敲门,窗外只有漆黑的天幕,以及深不见底的黑暗。深不见底。

视频电话不知何时被挂断了,陆离不记得是不是自己挂断的。

他有些口渴,便起身去背包取矿泉水,可刚走下床,就听到敲门声。这一次不再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细微敲门声,而是清楚、确凿的叩门声。

是龚村长吗?他半夜来敲门干什么?

陆离没有马上回应,他的大脑极速运转,想起傍晚时老人家叮嘱过他晚上不要开门,又想到在山竹村的诡异经历。

陆离一直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或许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但绝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如果真有鬼怪,那世界大战里数十万神州同胞的亡魂早就手撕德国人了。他更愿意相信是某种生物,会呼吸,有心跳,需要进食,有自己生态位的生物。既然是生物,就会流血,会流血,就会死。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从背包里取出小刀,缓缓靠近木门。

“赵阿姨,你在家吗?”门外却传来小女孩的声音。陆离的脚步顿住了。

第六章 梅家有女初长成(三)

“赵阿姨,你在家吗?”说话的女孩嗓音很稚嫩,陆离的动作为之一顿,“龚叔叔说你这里有烫伤膏。”

是龚村长叫来的吗?陆离将小刀藏在身后,打开了木门,果然见到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百璃?”不,不是百璃,“这里没有什么赵阿姨。”陆离揉了揉眼睛,或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意识并不清明,居然把这女孩错看成了安百璃。

“赵阿姨不是住在这里吗?大哥哥……你是谁啊?”这女孩惊疑不定地退了半步,门外的世界一片黑暗,这女孩是打着手电筒摸着黑走来的。陆离还没答话,又听见这女孩呆呆地看向他的脖颈,陆离疑惑地低下头,这才发现那枚心型吊坠不知何时被戴到了脖子上。是谁干的?绝不是他……

“你认识这个吗?”陆离捻起吊坠,面露怀疑。

“嗯……”她点了点头,旋即又焦急地问,“总之,大哥哥你这里有烫伤膏吗?我爸爸晚上倒开水时摔倒了,现在正疼得说不出话,龚叔叔说你这里有烫伤膏。”

我这里家徒四壁,哪里有烫伤膏?正这么想着,陆离忽然看到窗台上放着一支被用过一半的京万红。奇怪,这里怎么有烫伤膏的?是自己之前没注意吗?

“是这个吗?”

“应该是吧。我也没见过烫伤膏。”这女孩尴尬地挠挠头,“大哥哥,你能陪我去一趟我家吗,我一个人照顾不好爸爸,妈妈又回外婆家了。麻烦你了。”这女孩非常有礼貌,语气谦卑,态度诚恳,陆离想到这小姑娘大半夜苦哈哈地上门求烫伤膏,心肠自然软了,就点头答应下来。

小女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提着手电筒照亮了前方的泥土地和杂草丛:“大哥哥你小心点,晚上草里有蛇的。”

陆离回头看了眼老村长的宅子,忽然注意到招财不见了,它不是在外面看门吗?

陆离头脑有些胀痛,他以为是噩梦的后遗症,摇了摇头,没去思考那些想不通的问题,摇摇晃晃地跟在小女孩身后。

道路两侧的树木枯草影影绰绰宛若鬼怪,黑暗中只有二人推开杂草迈步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小女孩手里的那点灯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宛若一颗小小的黄豆,似乎随时都要被黑色的浪潮吞没。陆离问:“你见过我脖子上挂的这个……玩具吗?”

小女孩走路时十分认真,走得很慢,很仔细地看路,时不时还提醒陆离小心石头:“大哥哥,我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哦。”

一模一样?陆离愣了愣。或许只是同批次的玩具吧。

“你家在哪?”陆离觉得走得太久了,冰冷的黑暗不断渗入他的骨髓,冻得他牙关打颤,咯咯作响。沿途他不知经过了几户人家,罕见地见到几家灯火,甚至连路灯都逐渐密集起来。还没到她家吗?

“在前面,喏,就是那儿。”小姑娘伸手一指,陆离循着她的指示看去,表情凝固了一瞬。那里不是梅家老宅吗?

“那里不是梅家老宅吗?你住在那儿?”陆离的声音越发低沉了,他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小女孩纳闷地歪着头:“是啊。大哥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是外地回来的。我就住在梅家老宅啊。”语气自然,没有丝毫异常,好像住在那儿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大哥哥,快点,爸爸一定在忍着痛呢。”小女孩晃了晃手中的手电筒,陆离回头,见到来路被折射着路灯微光的杂草吞没。他觉得头脑越发胀得厉害了,目光短暂地失去了焦点,他依稀听到了狗叫声,但那声音好像很远很远,遥远得仿佛在世界的另一头。

理性告诉陆离必须马上打电话,他伸手去掏手机,却掏了个空。手机不见了。

小姑娘焦急地催促着陆离,陆离按住太阳穴,最终选择跟上她的步伐。

龚村长曾说过梅家老宅已经成了一片坟场。

可是,眼前的梅家老宅却并非如此。它干净整洁,两侧的树木杂草被修剪得干干净净,门前还挂着一盏红彤彤的灯笼。灯笼?这个年代了还有人会挂灯笼吗?陆离靠在门边,窥见老宅内光线明亮,是很典型的农村住宅。

他听到一扇门内传来吸冷气的“嘶嘶”声,刚想开口问询什么,可舌头像是失去知觉一般动弹不得。他死死捏住烫伤膏,走进这座宅子,听到小女孩在冲着谁喊:“爸爸,烫伤膏借来了。”

“丫头,快点,这水都要被我泡热了。”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陆离见到一个中年男子端着水盆从房间里走出,他的裤腿挽着,一只脚已经被烫的起了泡,每次走动都会让他疼得嘶嘶吸气。陆离刚要将烫伤膏递出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那声音起初还只是隐约可辨,几秒钟后已经是震耳欲聋了。

骇异的噪音让三人都愣在原地,中年男人问了句:“丫头,外面怎么了?”

“不知道啊……”小女孩,“我和大哥哥来的时候没听见这种声音啊。”

她小心翼翼地提着手电筒往门外走,下一秒,那塑料外壳的手电筒哐当落地,小女孩惊恐地大喊:“快跑!”

陆离尚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看到滔天之水宛若饕餮一般将这栋老宅吞噬,视线中的一切物件都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冲得分崩离析。他常听说川海在几十年前经常闹洪灾,但从未亲身经历过。津江之水,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水。水。水。

所见一切,都是狂暴躁动的水,连坚固的金属大门都被洪水冲走。中年男人第一反应就是去抓住自己的女儿,可是他的手刚伸出去,整个人便如变了形的橡胶一样被骇浪卷走。来不及惊恐,陆离也感觉一股沛然伟力袭来,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陆离忽然看到小女孩脖子前的吊坠被水流掀起,那是一枚四颗水晶俱全的心型吊坠。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梅锦流!”他喊了出来。

那女孩回过头。还看不真切她的表情,陆离便被巨浪冲走了。

1982年,津江决口,川海特大洪水爆发。

第七章 梅家有女初长成(四)

当陆离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埋在什么泥巴地里,也没有被洪水冲到世界的尽头。他只是平静地躺在沙滩上,暖洋洋的日光落在他身上,舒服极了。是的,沙滩,紧挨着大海的沙滩,游客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只有他孑然一身。

大脑的钝痛稍稍减弱,思考能力终于恢复正常了。

毫无疑问,刚才那个女孩,就是梅锦流,安百璃的亲生母亲。而刚才的洪灾,应该就是梅锦流重生的原因。至于为什么上一秒还在山村,现在却突然来到沙滩上,陆离也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想。

现在可以肯定,第一次使用吊坠的人就是梅锦流。那么,梅锦流第一次重生就是因为丧生在洪灾,所以重生后的梅锦流在洪灾发生前通知了山竹村的其他人,算是化解了天灾中一场小小的悲剧吧。这么想来,安百璃的生母或许还不算一个无可救药的女人?

“你……我们在哪见过吗?”一个女人停在陆离面前,她约摸二十来岁,穿着保守的泳装,戴着天蓝色的沙滩帽。这个女人眉目间和安百璃有些相似,但远没有安百璃五官精致,这个女人一颦一笑间多了些难以言说的世故与市侩。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注视着她。

“我们一定在哪见过,是吗?”梅锦流蹙眉,“但是,好奇怪,我一时想不起来……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痛楚又加重了。似乎只要靠近梅锦流,大脑就会疼的无法思考。

“锦流,你在干嘛?”二十来岁的安顾来身材高大,一副憨相。他只穿着沙滩裤,还没有喝出啤酒肚,眼眶下也并无深深的凹陷。但陆离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内里的不安,他下意识地对陆离流露出敌意,似乎对梅锦流接近其他男子感到不满,这个男人在这段感情中是付出者。只有付出者会因爱情的沉没成本而惴惴不安。安顾来不礼貌地指着陆离:“你认识他吗?”

“说不上来。好像是见过,但很奇怪,不应该……如果真是他,他不应该这么年轻……”梅锦流似乎格外在意这个问题,她期待地看向陆离,希望少年能够给出一个回答。

“喂,锦流问你话呢!”安顾来推了一下陆离。

陆离只觉头疼得厉害,并不想说话。但他已经揍过一次安顾来了,不介意再来一次。如果这是梦,那这场梦未免太过真实了,面前梅锦流的发丝,安顾来皮肤上的痘印,还有那无法作假的痛楚。

安顾来又推了陆离一下,陆离反手抄起手边的一瓶可口可乐的玻璃瓶砸向安顾来,安顾来满脸鲜血地倒在地上,而梅锦流只是冷漠地看着安顾来,旋即又面向捂着脑袋的陆离:“……你到底是谁……我是不是真的……已经……”

听不清她的话了,陆离的头疼比任何一刻都强烈,他忍着痛蹲在沙滩上,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代价要怎么消除?!”

代价!安百璃的代价!

他能看见梅锦流大惊失色,她似乎想抓陆离的肩膀,可陆离已经先一步失去意识了。他的世界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当陆离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梅家老宅。他坐在圆桌上,面前摆着一杯茶,茶水尚热,像是有人专门给他泡的。

“你最好不要接触任何东西。如果我没猜错,你对周围的干涉越深,你的头疼越剧烈。”在圆桌对面还坐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女人,正是梅锦流。

这是陆离第三次遇到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只是十多岁的小女孩。第二次见她时,她才和安顾来相恋不久。而此时的她褪去了年轻时些许的懵懂,那点世故与市侩被很好地隐藏起来:“在你离开前,我想尽可能地交换情报,轮流问答,可以吗?”

“这是一场梦……还是什么?”陆离问。

“对你来说是梦吗?”梅锦流拿出本子,在上面记录些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不是梦,这就是现实。该我提问了,你是什么时候接触了这玩意?几几年几月?”她将一枚还剩三颗水晶的吊坠拍在桌子上。

双方隔着桌子对话,陆离的头疼并不明显:“……记不清了,大概在2020年往后。”

梅锦流的表情凝固了,她呆呆地看着陆离:“你来自未来?那、那我活下来了吗?我最后有没有破解重生的代价?”

“……没有。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个死了十七年的人了。”

梅锦流瘫坐在座椅上,良久无言。

“为什么我能和你对话?我明明只是在山竹村睡觉,为什么会……会遇到你?”

对于陆离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有不真实感,他觉得这就是一场离奇的梦境罢了。他想起了庄周梦蝶,不知道此时的他究竟是庄周,还是蝴蝶?

“我不知道。”梅锦流苦笑着摇头,“对我来说,我一共见了你三次。第一次是在我重生前,我去赵姨家借……借什么来着?”

“烫伤膏。”

“对,那年我才十一岁。”梅锦流点头,“第二次见你时,你在沙滩上把我丈夫打了一顿。然后你就消失了。这是第三次。”

“对我来说,我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在梦中不断跳跃。”

“那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接触到这个吊坠?”

“我是你女儿的丈夫。我和她一起重生了。”斟酌良久,陆离决定坦诚相告,“她的代价正在一点点实现,我为了寻找破解代价的方法来到了山竹村。”

“我……女儿……”梅锦流愣住了,“她叫、叫什么名字?”语气中竟有几分紧张与期待。

“安百璃。”

“姓安?”她愣住了。

“安顾来把她养大了。但是她童年过得并不幸福。”陆离说这话时带了一点情绪。

“……安顾来……”她眼神迷离,“我对不起他……”

“你对不起的是安百璃。”

“我……我的错。你能代替我向我的丈夫和女儿道歉吗?”梅锦流恳求道。

“我做不到。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就不要再对她产生无谓的影响了。她现在很开心,我不希望她再为了上一代的事而自卑。”说完这句话,陆离感觉大脑的钝痛又强烈了起来,“我……头又痛了,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对重生究竟了解多少?”

梅锦流有些恍惚,她似乎还在想女儿的事,好一会儿才想起回答陆离的问题:“我一直在研究重生和代价,但是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这样吧,我会在死前在山竹村的梅家老宅留下日记,把我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你……但是,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我女儿,百璃她,她有多高?身体健康吗?学习成绩好不好?”她失去了方才的从容,显得有些慌乱。陆离本以为她会继续问有关吊坠的事,没想到在这个女人心底,终究是自己的女儿更重要。

“……她一切都很好。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陆离撒谎了。

“是、是吗?”梅锦流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但请你记住,我愿意把日记给你并不是因为你多么特殊,只是因为你是百璃的丈夫……”

“……我知道……”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了,他听到梅锦流的最后一句话便是:

“我会把日记埋在你坐的位置……等你醒来后一定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