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106章

作者:一隅屋檐

  “你不明白的。”

  “是啊,我不明白。”芙兰卡点了点头:“因为如果是我,我可能做不出你的这种选择,所以我也不能理解,明明连一个小鬼都明白的道理,吃掉的蛋糕,没了就是没了,除非再买一个,你怎么还要装作不懂呢?”

第三十七章 谎话精

  【她们用情感铸成高墙,用你的愧疚和亏欠囚禁你的一生,让你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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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默忽然停下了脚步。

  芙兰卡转过身,伸手拂下被风吹起的发丝。

  陈默的脑海里想起了第一【=

  “怎么了吗?”芙兰卡装作奇怪的问。

  “看来,斯兄真是找了一个好说客啊。”

  陈默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早该想到,芙兰卡的出现必然不是巧合。

  芙兰卡的动作可见的顿了顿。

  “啊,被看穿了啊。”她惊讶的轻声说,没有否认:“遗憾,你猜错了一点,我可不是那家伙找来的说客,他的确说漏嘴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但决定要不要来的,是我自己。”

  “因为什么?”

  陈默将手放进大衣的包里,再度迈起脚步,他越过芙兰卡,芙兰卡踮起脚尖转过身跟上他的背影。

  如今的她还没有经历过太多,自然不比以后的沉稳和冷静,又或者说是习惯了雇佣兵生活的离别,困境和绝望,以及无奈中那点微薄的如影随形的希望。

  她还年轻,虽然聪慧机敏,但也稚嫩。

  她人生中有着美好的畅享,以及自己幻想出来对将来的期许,没被世俗和过去拉扯的轻便。

  “理由有很多……”她仰起头想了想,看着陈默:“我们是朋友吧,教官,作为朋友,对你忽然之间的举动,我会关心也是很正常的吧,当然……也有那么一小点的好奇啦。”

  她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个极短的距离,倒映在陈默黑色的眼底。

  “我不认为你会指望自己留在龙门那些没指望的过往,我看的出来,你不是那种会被过去绊住脚步的人,说的难听点叫冷血。”她说:“昨天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总部外面,那时候你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了。”

  “你的好奇真是有点多,芙兰卡。”陈默侧目看了她一眼,抖出一支香烟:“你难道不知道别人不想说的秘密最好不要随便乱打听吗,很危险的。”

  “教官是想杀人灭口咯。”

  芙兰卡稍微凑近了一些,她没有半点担心。

  “对付你?”陈默冷着脸将她的头推开一些。“用不着那么麻烦,十个你绑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

  “是不是对手,教官你自己说了可不算。”芙兰卡轻佻的翘起嘴角。

  陈默挑了挑眉,吐出一口烟雾。

  “要不,试试?”他试探着问。

  “挑个地方。”芙兰卡略带兴奋的回应:“刚好我也好久没和教官练过手了,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有点意思。”

  芙兰卡眨了眨眼,竖起食指,强调道:“先说好,是任何要求。”

  “你没带武器吧,你的那柄刺剑。”陈默问。

  “教官不也没带你的刀吗。”芙兰卡反问。

  “那就空手?”

  “没问题,输了的人可别反悔。”

  “我没道理对赢定了的事情反悔。”

  十几分钟后,人工河岸的桥堤下,河水平静的流淌而过,河畔的风吹起了杂乱的矮草,岸堤上铁网拉开,远处是城市高楼清晰可见的轮廓。

  这里人流稀少。

  “我没想到明明都快要离开了,还被你搞得这么不消停。”

  陈默看着站在自己几米外的沃尔珀,那双好战的眼里死死的盯着自己,老实说他有点后悔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是吗?”

  沃尔珀回答,没等陈默继续回应她就冲了上来。

  “小心哦。”

  明显的黑钢格斗术,或者说完全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

  “真狠啊你。”

  陈默偏头躲过袭向自己的脸旁的拳头,芙兰卡的膝击紧接其后,对准了陈默的腹部,他得不得抬手挡住对方的膝盖。

  动作带起草屑。

  “对付你我可不敢留手。”芙兰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握紧的拳也随之再度袭来。

  这只狐狸的战斗神经敏锐的不像话。

  拳风带起陈默的黑发,擦着他的侧脸飞过,陈默的另一只手忽然中途抓住了芙兰卡的手腕,然后是一个利落毫不留情的过肩摔。

  想象中的背摔并没有出现。

  芙兰卡灵巧的接着这股力量转移到了陈默的背后。

  “别小瞧人啊,教官。”她说,从背后一记凶狠鞭腿抽向陈默的侧腰,裹着黑丝的长腿曲线完美,尽管右手还被陈默拽住。

  “都说了要小心,被打进医院我可不会负责的。”

  “是吗?”

  陈默轻声回应。

  他没有闪躲芙兰卡的鞭腿,而是用力将拽住芙兰卡的手拉回,另一只手手肘向后打去。

  过度的力道让芙兰卡的中心不稳,而面前袭来的手肘丝毫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

  这一下打在身上不出意料应该会很痛。

  黑钢的格斗术说起来很杂,它包括了近些年在军方和佣兵中推行的擒拿和反擒拿技巧,也包括了哥伦比亚拳击和一部分其他国家特有的格斗技术。

  毕竟是一群来自世界各地佣兵。

  芙兰卡嘴角微微扬起,鞭腿没有停下,但陈默却忽然松开了拽住芙兰卡手腕的手掌。

  “这种打法,怪不得没人愿意做你的对手。”陈默说着,松开的手掌下移挡住了芙兰卡的鞭腿。

  芙兰卡乘势向后跳去,和陈默拉开距离。

  “我听说,教官以前也没人愿意做你的对手。”她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那他们一定也告诉过你原因了。”陈默没有转过身,他向着前方走去,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就到这里吧,你确实长进了不少,芙兰卡。”

  “这么说你认输了?”

  “我就不该答应你的。”陈默无奈的说,他转身看着芙兰卡的裙装和皮鞋,摆了摆手:“认输了,认输了,不过事先说好,想让我请客不行。”

  他说的极为认真,也没法不认真。

  “真有那么穷?”芙兰卡理了理弄乱的衣服和长发,向着陈默走来。

  如果有人出现在这里,以他们此刻的模样,大概会让人联想起某些不太好的事情,毕竟这里是崇尚自由的哥伦比亚,换成某间酒店的话,大概会更加贴切。

  “你可以说的更肯定一点。”

  陈默想起了自己钱包里那好几张整整齐齐的半张欠条,他看了芙兰卡一眼,终究没能开口说出那三个字。

  他不认为刚加入黑钢没多久的芙兰卡会有多富裕,还是塞雷娅好,作为莱茵生命高管的她有着不少积蓄,虽说向自己的员工借钱有点可耻。

  【欠条:今陈默向某某某借款***,立此条为证。】

  到哥伦比亚这些年里,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除了写报告外,就是打欠条,可谓是熟能生巧。

  “说吧,你的条件。”陈默甩了甩手腕。

  芙兰卡刚要开口。

  芙兰卡嫌恶的眼神一闪即逝,陈默没有半点羞愧,哪怕是在面对一个女孩。

  “您不是向小杰西卡借了很多钱吗?”她疑惑的问,连语气都带上了您,疏远距离。

  “你怎么。”陈默惊讶的看着她:“……又是斯菲尔特?!”

  “不,是每次小杰西卡来后你都变得鬼鬼祟祟的,所以咯,你这么贪财却又表现的这么穷,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算条件?”陈默问。

  “当然不算……”芙兰卡摇头。

  “那我不能说。”陈默闭上嘴。

  “和要离开黑钢有关?”芙兰卡狐疑的问:“需要钱,又急着离开,如果说是你想跑路的话,大可不必,小杰西卡应该不会拉着你要你还钱,狐尾虽然会这么做,但她通常只是说说,所以……”

  “所以?”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陈默,眯起眼。

  “你果然是想跑路吧,嗯,合同的违约金可要赔不少哦。”

  陈默抬起手,看着那对尖尖的狐狸耳朵,最终还是没能敲下去,做出某个过去习以为常的动作。

  “这幅装傻充楞的样子到这里就可以了,芙兰卡,别把自己当成个傻瓜。”

  他收起手,穿上大衣。

  “我告诉你吧,我要离开的原因。”他说,芙兰卡脸上的表情缓缓变得平静。

  “其实我不是非得知道。”

  “只是觉得我看着有些奇怪,觉得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陈默垂下视线,芙兰卡没有回答,他缓缓露出笑容。

  “离开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个感染者,你知道感染者在哥伦比亚的处境,你也猜到了莱茵生命的事件可能和我有关。”

  芙兰卡难以置信的看着陈默,看着他平静的说出感染者三个字。

  “怕了?”

  “哈,就因为这个理由。”芙兰卡抿紧薄唇,她确实没能想到是这个原因。

  “真是……”

  她没能说出剩下的几个字,或许没想好,或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排斥。

  “你很清楚黑钢内部是怎么看待感染者干员的,对感染者处理方式,是啊,即使内部表现的再和谐,黑钢也是一家安保公司,当然会在乎感染者干员的处置。”陈默收回手:“这个结果对我而言已经很好了。”

  这是他和斯菲尔特说好的事情,将感染者的身份来源推移到卡兹戴尔上,弥补缺失的档案履历,而莱茵生命的事件正好成为他顺理成章脱离黑钢的契机。

  黑钢干员这个身份,他已经不需要了。

  “用不着同情和觉得可笑。”

  “你总是表现的很成熟,过分机敏,不在乎,以你的性格不太适合成为一名佣兵,因为注定要被队友拖累,或者有一天,成为队友的拖累,比如雷蛇。”陈默说:“一旦对某个人了解的越多,接触的越多,也就越来越放不下她,即使心里不说,但还是会去在意。”

  “但佣兵呢,佣兵的命运是说不清楚,芙兰卡,希望和绝望,或许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空,虽然看起来很自由,潇洒,可实际上得学会放弃,放弃然后接受,会失去许多,直到有一天连自己的命都弄丢,这个世道上,大家活着都不容易,甘于平凡只能在天灾和世俗里随波逐流,不甘平凡却又随时可能没命,人说这是身不由己,确实是身不由己。”

  他将手放进包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有时候,人的路是自己选的,但该怎么走却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我15岁就加入了黑钢国际,随后的生活里,除了训练就是各种实战实习,17岁那年,第一次踏上战场,玻利瓦尔和哥伦比亚的冲突地区,撤回来的士兵和我们交错而过,你不知道他们的眼神,麻木,冰冷,死气沉沉却又带着一丝希翼。”

  “平静的生活离我而去,但想象中作为佣兵的生涯却没有到来,一次又一次任务,队友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人死去,也有人活下来。每次劫后余生,躺在病床的医护室里,我都会想,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

  他看着芙兰卡,轻笑起来,望着远处的城市。

  “所以……芙兰卡,我遇到的这些,今后你也可能遇到,和人成为朋友,看着他们死去无能为力,因为雇佣兵的生活就是这样。”他说:“离别,并肩,死亡,求生,别看斯菲尔特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清楚有朝一日,我们可能会为彼此送别,站在彼此的墓前,大骂对方是傻逼。”

  不去接触,不去认识,自然不必觉得愧疚和感怀。

  陈默的话语顿了顿。

  “也许,其实我说的这些你不会遇到,也许我说的这些你都能适应,能够克服,能够理解,也能够接受,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将来等你遇上的时候,能起到一点作用,你很坚强,芙兰卡,但人的坚强都有极限,当它崩塌后,你就得做出些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