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119章

作者:一隅屋檐

第五十四章 书信

  视野在剧烈摇晃,模糊不清,火焰席卷,嘶吼和咆哮充斥耳廓。

  建筑坍塌凌乱,街道破碎狼藉。

  黑钢的汽车翻到路旁,车身燃起大火。

  独眼狼惊愕的缓缓低下头,弩箭贯穿了黑钢的制服,猩红的鲜血渗透,眼前人影耸动,弓弩脱手跌落在地。

  他张开口想说什么,连续不断的弩箭袭来,单薄的身躯在带着动能的箭矢中如破布般飞起重重跌落在地。

  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低语,鲜血涌起堵住了他的话语。

  “小狼!!!”

  灰熊的咆哮声宛如受伤的野兽,他疯了似的冲向独眼狼。

  “滚开!”

  沿路的敌人纷纷被他蛮横的撞开,失去理智的他扔掉了手里的大盾,乌鸦在大声呼喝,但他早已听不清。

  耳前只有嗡鸣,灰熊眼中只剩下倒在血泊里的独眼狼。

  锋利的箭矢贯穿了灰熊的膝盖,前冲的身体猛地一顿就要跌倒,他咬紧牙,顿下的势头继续向前。

  他就这样冲到了独眼狼的身旁,遍体鳞伤,背后插满了袭来的箭矢。

  他无力的跪倒在独眼狼身前,抱起狙击手的身体,鲜血染红他的双手,灰熊看着狙击手胸口的箭矢,慌张失措的像个孩子。

  “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狙击手抬起手推了推灰熊。

  “走,走啊。”

  灰熊摇了摇头,他忽然咧起笑容。

  “我陪着你。”

  狙击手的手软软垂下,湛蓝色的瞳子渐渐灰暗下来。

  漫天的箭矢与法术光芒淹没了他们。

  乌鸦不忍的偏过头,握紧了手里仅剩一把满是缺口的短刀。

  术师的身体被几把长刀钉在地面,早已失去了生息,无尽的敌人中,只剩下乌鸦和被他拉着重伤的陈默躲藏在建筑的残骸里。

  敌人不断地涌来。

  天空阴郁灰暗,似是末路。

  “他们死了,对吗?”陈默虚弱的拉住乌鸦的手问。

  “我们都会死。”

  乌鸦放下刀,她没有流泪,而是平静的将陈默的身体掩埋进建筑的废墟里,她的动作快速而沉稳,琥珀色的瞳子里一片沉寂,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和慌乱。

  “你要做什么!不……别做傻事!”

  “那算傻事?”

  她轻轻笑着回答,黑暗遮蔽了视线,缝隙里乌鸦拿起刀的身影越出废墟,随后是接连不断地爆炸与呼喊。

  直到缓缓平息,一切都逐渐变得安静,死寂。

  像是死去。

  陈默猛然睁开眼,夜色浓郁安宁,床头灯打开。

  时间是深夜三点。

  关闭的窗外小雪飘落,电炉散发温热暖气。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怪人小队陷入包围,成员死伤殆尽,而他被乌鸦藏在废墟里,侥幸活了下来。

  好几分钟后,他才缓过神,长长舒了口气。

  伸手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几封信,借着昏黄的灯光展开。

  手指抽出信纸,信是从哥伦比亚寄过来的。

  【一切安好,兄弟。

  你之前拜托斯兄帮你查的事情已有线索,老实说,斯兄宁愿自己没有查到,你只说当初让你选择离开龙门的是个大人物,可你没说这个大人物是龙门的总督啊,斯兄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兄弟你的来头这么大。

  说真的,斯兄我差点心脏病都被吓出来了,你是没见到我当时的表情,用你们炎国的话来讲,大吃一惊。

  开个玩笑。

  我很想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查到,但就算如此,斯兄也知道你一定要回去的,你的脾气我很清楚,这么多年了,你只想要一个结果,一个就算会让自己失望的结果。

  该说的斯兄也已经说的够多了,免得你嫌我烦,所以就不再劝你什么了,兄弟,详细的信息我一并放在信里。

  这是第一件事,还有我收到了寄给你的信,别想了,不是从龙门来的,是不是很失望?

  我帮你代收了,斯兄这么正大光明的人肯定是不会干偷看别人信这种事的,兄弟你大可放心,不过那位著名叫蕾的小姐写的字还真是漂亮啊,字如其人,有空简绍给斯兄认识认识呗,但记得千万别告诉狐尾,我怕她吃醋。

  嘿嘿,没想到吧,就算没你这个混小子,斯兄也成功的追到了狐尾,所以你给我记得要好好保重,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最后,一定要好好活着,无论你在龙门遇到了什么,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地活着。

  斯菲尔特十月二十八日】

  斯兄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陈默轻轻笑着,将信放下拿起下一封。

  【蛇:

  你汇到哥伦比亚账户的汇款我已收到,按照我们之前的预想,我在玻利瓦尔多索雷斯卫星城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现如今一切进展还算顺利。

  你提议雇佣因感染源石病而流落的感染者方案收到良好的回应,之前大部分公司都没有考虑过雇佣这方面的相应人事事项,你的尝试很大胆,也很愚蠢,不过从个人角度而言,我很欣赏你的这个尝试。

  事实证明,感染者中的确存在相当多具有丰富经验的人才以及他们的家属,而我们所要做的只是为他们提供一份能够保障生活的工作,不得不说从短期来看,为我们节省了很大一笔资金和人才缺口。

  但感染者与普通员工之间的管理问题依然是个难题,虽然玻利瓦尔混乱的国内局势虽然营造了合适的发展环境,但感染者与普通人之间依然充斥着各种矛盾,我正在尝试从感染者同情群体里寻找合适的人补足,但老实说,这件事现如今做起来收效甚微。

  相信你也能够理解其中的困境,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何会忽然有这个想法,之前你留给我的卡兹戴尔方面的联络方式,我已成功和他们取得了联系,借用你的名义,和他们在莱塔尼亚的一间医疗机构签署了长期贸易合作订单。

  关于你的事我不多过问,只希望你依然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还有,一切保重。

  塞雷娅十月十七日】

  塞雷娅的信简单的总结就是三句话,缺钱,缺人,还有看不到希望我就走人。

  公私分明的模样简直和她的留给人的印象如出一辙。

  但好在卡兹戴尔方面留给的订单暂时解决了陈默的燃眉之急,他得庆幸的是,当初他在卡兹戴尔留下了一些人脉,否则一切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勉强维持下去,但如果不是去了卡兹戴尔他也不会突发奇想,弄出这么一个试验地般的公司。

  陈默想着,放下信,拿起下一封。

  【好久不见,长官:

  不知道您是否会收到这封信,我拜托了凯尔希女士请她将这封信转交给您。

  您离开之后按照你的嘱托,我解散了大部分人,带着剩下的人成立了一支雇佣兵小队,巴别塔的帮助为我们避免了很多麻烦,但依然有人不幸牺牲。

  我开始逐渐理解您当初告诉我的那番话的意思,我们遇到的其他佣兵的组织和萨卡兹人,他们都在告诉我同一个事实。

  他们并不喜欢战争,但很多时候,他们其实没有多余的选择,领主们的矛盾,为了抢夺资源和物资的冲突,随手可得的武器,以及长期离乱的生活让我们萨卡兹都没办法再去选择安稳。

  很多时候萨卡兹们都是被迫拿起的武器,长久之后,就变成了习惯。

  习惯是致命的长官,习惯用武器而非语言去解决冲突,习惯用暴力而非和谈去缓解矛盾,习惯抢走他人的食物,习惯随手夺走他人的生命。

  慢慢变得不再倾听言语,也慢慢变得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

  可能也是因此,我们才会变成人们眼中没血没泪的萨卡兹吧,正因为我们大部分人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想过要去争辩。

  我问过那位凯尔希女士,她告诉我没人规定过萨卡兹就该如此,是萨卡兹们自己选择了他,就像您说的,或许能拯救萨卡兹人的只有萨卡兹吧。

  这片土地已经经历了多年的苦难和离乱,我不知道它还会持续多久,但如果我所做的能让它提前结束,我很愿意这么做,而我也相信,大部分萨卡兹们都和我抱有相同的想法。

  希望用工作换取温饱,希望家人长久陪伴,希望生活安宁平稳。

  抱歉,长官,不知不觉就写下了这些看起来很奇怪的话,我只是想,如果当初没有在格莱遇到您,遇到格莱发生的事,我想我应该和现在大部分的佣兵和萨卡兹一样,对这片土地感到失望透顶的同时,却又从来没有想过要尝试做些什么来改变它,而是放任自己就这般游离的活着,直到某天死去。

  我很感谢您,长官,直到现在我才由衷的明白您究竟做了些什么,虽然您总是说自己不过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您所做的,正是大部分萨卡兹们都曾奢望但却自己放弃的。

  最后,祝愿您一切顺利,早日归来。

  泥岩九月十三日】

  陈默大抵能够想象到她那位憨憨的副官写下这封信时的模样,尽管字里行间里都没有说出过一句想念的话语,但看的出,她在记挂着自己。

  陈默忽然觉得暖洋洋的,他一连看了好几遍后,才恋恋不舍的将信放下,拿起下一封。

  【久疏问候,陈默先生:

  我听凯尔希说,陈默先生你在格莱的朋友给你写了一封信,我想了想,也顺便写了一封。

  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你悄悄离开这件事,凯尔希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呢,她说抓到你以后一定要找个铁笼把你关起来,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个冷淡的凯尔希会开这种玩笑。

  她真的会这么做也说不定,不过你不用担心,她用不了多久就会放你出来的,我可以保证。

  有没有相认呢?

  你说过她们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答应过她们一定会回去,说起这些的时候,你可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总会温和下来。

  真好呢,有这样两个朋友。

  这么多年不见,彼此应该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了吧,有很多话想要说。

  ……陈默先生,你的孤独我感受的到,尽管你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但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在意卡兹戴尔这里发生的一切,你也并不在意这片国家的苦难,你会同情但不会牵扯,你和我们本就不是同一类人,但有时我还是会想,自私的想,如果你是一名萨卡兹该有多好,如果我早些遇到你,应该就能避免很多本不该发生的事了吧。

  也许你说的没错,对于现在的卡兹戴尔而言我的表现太过软弱,我没能履行好自己身为萨卡兹君主的职责,我的理想太过遥远,太过不切实际,但现在我已经没有停下来的权利。

  陈默先生,我知道凯尔希一定告诉过你关于我身体遇到的问题,她也对你提出许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地考虑清楚,我希望你能选择自己想要的那条路,那怕这条路会与我们背道而驰。

  我不会因此而对你有任何的埋怨和不满,因为陈默先生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而不被任何人所束缚。

  我希望你今后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未来,和你希望的人一起。

  蕾九月十五日】

  殿下总是如此的温柔,永远先考虑着别人的事。

  陈默想,殿下应该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也不会到卡兹戴尔,她仅剩的那丝希望也会湮灭,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也看出了最真实的陈默。

  一个平凡,没有伟大志向又虚伪的家伙,在殿下和泥岩面前的时候,他是个向往拯救卡兹戴尔的外来斗士,在凯尔希面前时他是个目的明确的商人,讨价还价,在博士面前时,他是个冷血的阴谋家和战争贩。

  他带着那许多面具,却终归没能逃过特蕾西娅的眼睛,无论他装的再好,再像,他本质上只是个利己的人。

  陈默放下信纸,他抽出夹在斯菲尔特信件下的那页薄薄的资料,上面印着一个威严男人的面孔。

  和陈默小时候见过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魏彦吾】

  他的手指捏紧了扉页。

  陈默终于知道了男人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殿下说希望自己能和希望的人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但陈默知道,自从他成为感染者后,他就已经失去了这份未来。

  就像是拥有家人的灰熊和独眼狼,他们只能在节日里接到家里的信件,却无法陪伴在亲人的身旁。

  因为他们感染者的身份将为彼此的人生带来巨大的阻碍。

  陈默没法再以一个感染者的身份去插手塔露拉和陈的人生,他无疑是个自私的人,但至少,他还没有自私到这个地步。

  他早已有了准备。

  可他还是得回龙门,去弄清楚那两个人的死因和自己的身份,一如斯菲尔特说的,他得亲自去为这份小时候有缘无分的相遇划下句点,也得亲自去偿还他身上曾蒙受过得这份养育的恩情。

  再之后,他便可以再了无牵挂的回到卡兹戴尔去做他和博士约定好的那柄刀,如果幸运的话,他应当能出现在斯菲尔特可能的婚礼上,陪他喝上一杯。

  喝的酩酊烂醉,羡慕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能拥有这么美好的人生,又暗自诅咒他今后的家庭生活一定坎坷矛盾重重。

  ps:这本书的基调就是这样,平凡中以一个普通穿越者的身份叙述在泰拉遭遇的无奈和挣扎。

  ps2:我也很想直接干掉斯曼,但那并没有任何意义,除了增加感染者小队的危险以及自己舒服了,也许并不是爽文吧,唉,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