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132章

作者:一隅屋檐

  “好好看看吧,柯瑞。”

  魏彦吾没有说话了,他专注的盯着下方的比斗,尽管那拳场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惹眼的技巧可言。

  他只是看着被陈默一点点逼入绝境的东国拳手,陈默的格斗技巧没有任何套路可言,简单,直白,却也凌厉。

  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沉默的死水,泛不起任何的波澜,只是倒映着下方的身影,视线却显得有些游离。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但很快又随着烟雾弥散,他想起了当年的那座阴影笼罩的龙门,那时要比现在艰难的多了。

  可他那时却没有任何忌惮,因为他年轻,他轻狂,他桀骜,他意气风发,跟着身边的义弟和结识的兄弟们就敢于对一座庞大的城市发起挑战。

  他没有任何恐惧,也不觉得畏缩,他心里燃着一团火,那团火是如此的炽烈。

  可他又想起了爱德华的死,他的死像是一柄直插胸口的利剑,不见鲜血,却让人心寒。

  他想起来从大炎和维多利亚来的命令,那些单薄的话语压弯了他的脊梁,折断了他的傲气,让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那时他才明白过来,无奈,不甘……这些话语都说的太过轻巧,轻巧的不足以形容当时的那个信仰坍塌的年轻人。

  不凡的身世让他有着远超常人的见识和胆气,可胆气终究是年轻人的一时热血,而当热血冷却下来时,才明白失去是什么感觉。

  年轻人们总是把这片大地看的太过简单,因为他们还没有体会过失去,因为他们依然可以不切实际,他们怀抱着理想,理想丰满却又空洞,妄图来对抗现实。

  可现实里往往是如此的残酷,残酷的不容任何人来质疑和狡辩,残酷的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人总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承担代价,而有的代价又太过沉重。

  他原本该做的更好。

  他最后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没能如战场上那个年轻人一样提着刀砍开这个磨人的世道,因为他留下了太多的牵绊。

  这些牵挂磨掉了他的雄心壮志。

  他会想守住这座付出无数牺牲的龙门,他会想守住兄弟留下的血脉和自己的亲人,他犹豫了,龙门绊住了他的脚步,他心甘情愿为这座城市陪葬。

  失去了太多,记不起了。

  为了这座城市,为了这座龙门。

  他埋下了所有的悔恨,愧疚,疲惫和不甘。

  为了这座龙门他宁愿一生都活在亲人的憎恨了,为了这座龙门,他宁愿成为一位冷酷无情的执政者,为了这座龙门,他眼睁睁看着承诺轰然破碎,反目成仇。

  魏彦吾从来没有去想过如果爱德华还能活着,如果他炎国的义弟也能活着那该死一番何等的风景。

  他做了太多的错事,他知道是错的,他能选的只有在自己能看见的时候阻止,因为他不去奢望太过遥远的未来,就像他从来没有后悔过看着塔露拉被带走,也从来没有后悔留下陈默一命。

  拳台上的比斗已然结束,花尾笑着将陈默带走,他们一路说着话离开了拳场的大厅,花尾脸上的得意没有任何掩饰,东国人气急败坏的用龙门听不懂的话语发泄。

  花尾也会两句东国话,他的发音不太标准,但还是能让人听懂在说什么。

  他竖起拇指在脖颈上比了划了一下,东国人几乎想要冲过来撕碎这个张狂的混混,但他们终究没有这么做。

  花尾就希望他们这么做,毕竟这里的和盛昌的地盘,还能容许一群东国人发疯。

  东国人很聪明的克制了下来,灰溜溜的拖着他们的拳手离开了拳场,临走前恶狠狠的看着陈默,留下了一句东国的狠话。

  陈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听懂一句巴嘎,东国的话语和他记忆里某个国家的语言只是似是而非。

  花尾又凑了上来,坏笑着拍着陈默的肩膀。

  “他说,鬼姐不会放过你的。”

  陈默算是明白了,花尾带他来这里根本不是来打拳的,而是接着和盛昌的手压压三集会嚣张的态度,但陈默没有觉得任何不满。

  因为他敢肯定,不久之后他就要和那个所谓的鬼姐对上。

  下城区的龙门其实很有意思,一群偷鸡摸狗捞偏门的黑社会和拿钱卖命的雇佣兵简直是天作之合。

  唯一遗憾的是,陈默还是没能看到魏彦吾,他有好多的话想和魏彦吾说,当然前提是他们都能好好地坐下来。

  魏彦吾缓缓站起身,他的响动惊醒了一旁昏昏欲睡的鼠王。

  “你怎么看?柯瑞。”

  他的话没有任何来由,但鼠王却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何必要来问我,大少爷,我不比你,我已经老了,不愿过多去搅合年轻人的事。”

  “你不老,柯瑞,你的名头还能镇得住下城区的骚乱。”魏彦吾摇了摇头,长长的烟枪换上新的烟丝:“你说,我要是让他去做影卫的指挥官,他会接受?”

  “啊?”鼠王的声音一如老人的迟钝。

  “不,不,他不会接受的。”魏彦吾又自言自语的反驳:“那如果我说让晖洁嫁给他……晖洁,唉。”

  他又皱起眉,话语越来越轻,像是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人。

  鼠王从来没有看过魏彦吾这幅样子,好多年了,他再也没有像是这般犹豫不决过。

  人从来无法回头。

  只能跟着时间往前走,以至于当时做下的某个决定,都会成为今后的转折。

第十二章 这世上的事,大多分不出对于错……

  “今天有什么收获?”

  猎狐犬实在不算是一个好的搭档,也不算是一个好的监视者,如果陈默是魏彦吾,大抵会第一时间开除这个游手好闲的混子。

  她的脸上总带着些轻快地笑容,那笑容有时候看起来让人觉得虚假,可陈默问起她为什么总喜欢笑时,她也不太能答的上来。

  于是她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她说:“第一印象,如果一个人总是笑着,别人也不大好意思来找他的麻烦,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狗屁的经验之谈,陈默心想要是让猎狐犬去参加葬礼,她多半会被打的半死扔出来,兴许隔天也该去给她找一块墓地,墓志铭上就写:“某年某月某日,死于幸灾乐祸,望后人引以为戒”

  她的笑容实在让人对她升不起恶感,但要说好感,也就那么回事吧。

  他或者说她,一个女人,陈默一开始没太注意到这点,他对猎狐犬并不熟悉,也不必说熟悉与否,猎狐犬给人的第一感觉就不想是个女人,她的胸怀太过敞亮,一般女性很难有这种敞亮的规模。

  而她的脸又太过中性,除了秀气清淡一点,毫无任何特点可言,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扔到男人堆里兴许还能出彩点,但要是扔到女人这个群体里,可怜的没有半点魅力和特点可言。

  陈默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猎狐犬的胸前,她白色衬衣领口的纽扣半开,看不到更多,也没什么看头。

  陈默的视线引起了猎狐犬的注意,很难不引起注意,尤其是当猎狐犬坐在车里,而陈默就靠在车旁时,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猎狐犬的眼里。

  “你那是什么眼神?”猎狐犬挑起眉,以前没注意的是,她的眉毛很细,细的不像个男人。

  她本来就不是男人。

  “我刚刚听人讲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陈默压低声音盯着猎狐犬的眼睛。

  他的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香水味,那混合的味道让猎狐犬抽了抽鼻子,像狗一样,他刚从KTV里出来,花尾的歌声真的像是一种折磨,但好在他出手阔绰,能够弥补掉这个不大不小的缺陷。

  龙门的纸醉金迷让陈默想起了哥伦比亚的斯菲尔特,斯菲尔特和花尾绝对算的上的臭味相投,拖了斯菲尔特的福,陈默好险没有出什么洋相,只是老实说他还是不太习惯那些姑娘们往他的身上凑。

  花尾喝的烂醉,叮嘱陈默明天记得来找他,就抱着两个漂亮的姑娘离开了包厢,把陈默留在了原地,他的笑容真的是恶趣味的紧,也包括他对姑娘们吹嘘的他这个新认兄弟的大好前程。

  猎狐犬的电话来的正是时候。

  龙门姑娘们两眼放光,热情性感又火辣,让陈默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逃离出来。

  陈默绕过引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走上车,猎狐犬脑袋就跟着他的身影移动,一直到陈默坐在副驾驶上,落在他身上。

  “什么事情这么有趣?”

  “一个小故事。”陈默信口胡说:“一个关于女扮男装的狐狸精和书院书生的志怪故事,那狐狸幼年被猎人的夹子抓住,书生救了她一命,于是她化妆成成男人进入书院和书生称兄道弟。”

  这么多年来,他讲故事的水平下降了不少。

  陈默说完,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猎狐犬,车厢昏暗,昏黄的路灯映照着车内的景象,猎狐犬忽然没说话,抿着嘴唇看着陈默。

  等到陈默说完,她翘着嘴角笑着。

  “那还真是有点意思。”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好奇问:“结果呢?”

  “结果我也不知道。”陈默摇头,仰头靠在座椅上:“那姑娘没讲完,你的电话就来了。”

  “我打扰了你的好事还真是对不起了啊。”猎狐犬说着,话语里却没有半点歉意,他指了指车外:“觉得可惜的话,你现在进去你的温柔乡里应该还来得及。”

  “算了,其实我也刚想出来,你的电话来的正是时候。”

  “你不可惜没把那个故事听完?”猎狐犬发动汽车,踩下油门。

  陈默转头看了她一眼。

  “故事是假的,现在我旁边不正好有一个和故事里相似的人么?”

  陈默端详着猎狐犬清秀的侧脸。

  现在一看,她的确有点像是个女人的样子。

  “我感觉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猎狐犬头也没回的说。

  “我没见过这么平的……抱歉。”

  “怪我?”

  猎狐犬的话语里有些怨念,伸手拿起放在驾驶位旁的纸袋扔到陈默怀里,她没有介意自己是个女性的身份,她也没有特意说明自己是个男人。

  可人总是习惯用第一眼来决定对别人的认知。

  陈默打开,里面放着一只隐藏式的黑色耳麦,猎狐犬空出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右耳。

  陈默戴上。

  猎狐犬的话语从耳麦里响起。

  “你还没说今天有什么收获?”

  陈默转头看着车窗外的夜景,人工河对面亮起的排排灯火,夜色里不知何时起飘起了小雨,雨势转眼变大,玻璃外雾蒙蒙的一片,水痕沿着玻璃滑落,车厢内安静的能听到水花溅起的身影,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车顶。

  汽车停在十字路口,柏油路面的光滑积水反射着城市模糊的霓虹,又在雨点里炸成碎片。

  陈默抱起手。

  从辉煌的拳台到喧嚣热闹的KTV,再到这场大雨的寂静,一时的落幕有些冷清。

  “明天是三集会和和盛昌约定的日期,花尾叫我明天去找他,我想应该就是这个时候。”

  “花尾有没有说要你上台。”

  “没说。”【#/

  “说不准的事……”猎狐犬蹙了蹙眉,汽车驶离十字路口。“如果你没能上台,我们就只有换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找和盛昌的堂口,直接从他们主事的人手里翘出我们想要的答案。”猎狐犬说:“我忘了告诉你,我刚收到消息,和盛昌和一伙哥伦比亚制药商有联系,说不准这件事还得从那批人身上下手。”

  “既然你有消息,为什么还要我去接触和盛昌的人。”

  “怕他们报警咯。”猎狐犬理所当然的回答:“要知道我们现在做的事和近卫局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们真去绑架了和盛昌和那批哥伦比亚人,到时候在拿到证据之前,近卫局就会先来找我们的麻烦,我还不想和你一起被近卫局满城通缉。”

  “你不是近卫局的人。”陈默好笑的问。

  “谁知道?”猎狐犬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龙门是讲法律的,如果这件事真有那么简单,我又何必要和你坐在一起。”

  她说的不清不楚。

  龙门近卫局到底因循守旧参与了多少下城区的利益分割,又有谁能说的清楚,至少猎狐犬说不清楚,她能清楚的是,一旦他们真的这么做了,近卫局和那些地下帮派就会联起手来对付他们两人。

  陈默是无所谓的,但猎狐犬,或者说她背后的魏彦吾才是这出戏的主人。

第十三章 那年盛夏

  她是个愚蠢的狐狸崽,她一直都是。

  陈默讲了一个很烂的故事,烂的让人辗转难眠,小雨淅沥,风雨吹过天台的窗户,远处高架昏黄的光在水雾里朦胧不清。

  结晶纪元1088年 盛夏

  那条长长的的枫叶路上的枫叶还未到泛红的季节,这条路人烟稀少,夏日里蝉鸣聒噪不休,没能感觉到巨大的龙门在缓缓移动。

  蝉鸣声里,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后响起孩子们打闹的声响,被改造成孤儿院的小教堂依稀还能看清当年的白墙红瓦。

  庭院里落满了枯叶,几个孩子在庭院上打闹,悬挂在大橡树下的秋千往往最受孩子们的欢迎,一如当初。

  沃尔珀站在门后凝视着孤儿院的一草一木,孩子们好奇胆怯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出现在门口的陌生人。

  他们没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