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138章

作者:一隅屋檐

  他想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狐狸崽,原来她长大了会变得这么飒气,会变的这么精明,他还以为狐狸崽一生都是那种唯唯诺诺,沉默寡言却只会狠狠瞪着你,试图用目光来干掉你的傻瓜。

  他还以为,狐狸崽就算长大了……也还是过去那个没出息的狐狸崽。

  但她变得这么坚韧,她一定吃了许多了苦头,那些苦头里再没有那个狗子陪在他的身旁,再没有安置营那段枯燥温馨的生活,也没有后山里新建起来的城区,温暖的阳光下,狐狸崽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

  车顶和引擎盖在剧烈的颠簸中不知被弄掉到了那里,狐狸解开安全带扒着快散架的车框不要命的迎着终点线的人群站起身欢呼,车轮掀起漫天的沙土,她丢掉手里的头盔,沙尘弄得她灰头土脸,但她笑起来无比张狂,张狂又肆意。

  她迎着终点线翘首以往的人们笑着,汽车绝尘而去,她不在乎那些人里她认识多少,也不在乎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只是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她不该留在近卫局的,近卫局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了多少留下去的意义,可她还是带着陈默去见了她的妹妹。

  告诉陈默,不管她是猎狐犬还是狐狸崽,她都已经有了新的牵挂,而在这份牵挂里,狐狸崽已经变成了过去。

  她希望陈默不要留手,将她当做敌人,因为只有那样,只有在这座城市里别学会犹豫,别被感情拖累,他才能活着离开。

  她看的出陈狗子在外面过得很艰辛,她也看的出狗子这次回来已然做好了准备,她想给她的狗子留下一段记忆,一段即使是她死去,也能了无遗憾的记忆。

  她没什么遗憾了,她已经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见到了最想见到的人,哪怕在他心里,自己已经不再重要,哪怕他已经快要忘记了我。

  晚上他们坐在街边的大排档里,热闹还未远处,立下功业的越野车被无情扔在旧城区的废墟中,而好运活下来的人在庆祝他们的又一次生还和胜利。

  狐狸又喝了酒。

  喝醉后他和陈默勾肩搭背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路上她在行道树旁吐了好几次,她吐得那么难受,一边吐一边咳。

  脚步蹒跚着,那张酒意退去后显得苍白的脸倒映在城市霓虹的散光里。

  他白天那般张狂,那般喧嚣,可现在却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蹲在路边的行道树下,靠着树干,闭着眼睛。

  她没有哭,即使是小时候无依无靠被人欺负时,也从来没有哭过,她只会躲在帐篷后面抱着腿不说话,没人去找她她能坐上一整天。

  她没人爱,没人管,没人在乎,于是连她自己也不在乎了,可她那模样看起来却是那么可怜。

  她没有塔露拉可爱,也不像陈倔强,她呆呆的,她总是呆呆的,平凡的不出众,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说话,所以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龙门的一年又一年,每一个春夏秋冬,每一个节日庆典,对她而言,都像是平常的每一天。

第十九章 下水道屠杀(一):起始

  结晶纪元1090年4月20日

  花尾将拳场的生意交给了陈默打理,但他却没说自己要去做什么,直到20日那天,他忽然带上了陈默,跟在林先生和一群陈默没见过的人一起。

  换上了淡灰色的员工制服,印着【HELIOPOLIS】的货车从下城区的某间厂房出发,陈默不知道货车里运着什么,他只知道这是林先生交代给花尾的事情。

  他们的货车绕过龙门的外环,然后插入城区,和巡警的警车交错而过,最后缓缓驶入工业中心的神城制药总部。

  从地下车库进入,门卫对每个进入的人进行了细致的检查,花尾拿出识别卡,栏杆高高的升起,白色的荧光标志在深夜里透着死寂的沉默。

  他们下了车,被隔离在车外,由深沉制药的专员接收了车辆,陈默看到了训练有素的私人雇佣兵在下方严阵以待。

  出来以后,陈默问花尾。

  “里面装的是什么?”

  “林先生嘱咐我们运送的货物,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花尾没有隐瞒,又提醒道:“别多问,阿默,你刚进门,许多时候知道的越多不一定是好事,肚子饿了吧?做完了事我带你去吃宵夜。”

  他兴许是知道一点的,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毫不知情。

  陈默没有多问。

  他们在下城区下了车,将货车交给了其他人处理,应该是不想让陈默知道这辆车会被送往那里。

  龙门的地下隐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因为这座由人组建而成的城市从一开始就不甚太平,这里每年都有从外面偷渡进来的国际通缉犯和武装逃犯,龙门近卫局负责处理这些境内的非法活动,对抗暴力犯罪和有组织犯罪。

  但这些年来,仍旧屡见不鲜,近卫局唯一能做的就是处理好上城区的治安,而下城区……一直在腐烂。

  就像街边常见的垃圾桶,要想保持整条街道的干净,总得需要一个处理垃圾和废物的地方,况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对龙门展现出他的价值,而后……出人头地。

  夜晚时分降临后,花尾带着陈默去下城区热闹的逛了一整晚,他和陈默讲起龙门下城区的地理分化,哪家哪家的地盘。

  他们坐在街边夜市里的小餐馆里,好几名闹事的混混们因为汤里的虫子而大发雷霆,揪着老板的衣领要一个说法。

  一家三口诺诺的不敢回应,老板的妻子抱着自己的年幼的女儿躲在后厨,混混们围过去,围着围裙的中年老板被揪着脖颈按在餐桌上。

  那名他们称呼为老大的男人将汤里那只活碰乱跳的苍蝇捞起给老板看。

  “对不起,对不起,我赔,我赔……大家有话好好说,你说多少我都赔。”

  “赔你老母啊,死扑该。”他端起汤泼在老板的脸上,汁水四溅,小餐馆的客人们一哄而散,混混们笑着,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冲上去做好人。

  明哲保身是大多数人的通病。

  花尾坐着没动,陈默也没有动。

  “望咩啊,再望让你们冚家铲啊。”

  混混们对着门口看过来的路人威胁,试图走过来推搡,他刚抬起手,被花尾按着脖子,手里掰断的竹筷插进掌心,血很快留了出来,伴随着嗷嚎声。

  花尾一脚踢开嗷嚎的混混,撞倒一片座椅,混混嗷嚎着抱着手在地上打滚,同时也吸引了不远处的混混。

  “一只苍蝇而已嘛,多大点事,老板也不容易,我替老板说声对不起,好不好?”花尾扔掉竹筷,望着那边的几人语气平缓。

  “就你?你以为你谁啊,兄弟们!”对方松开揪着鼻青脸肿的老板的手,从腰后的抽出短刀,混混们拿起折凳和随身带着的匕首。

  放着双刀的长盒就放在脚边,但陈默没有动,因为花尾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眼底却是阴沉着的。

  混混们围过来,狰狞着脸用刀指着花尾的头。

  “臭小子,扮英雄是吧,好过瘾是吧,连我们义盛的人也他妈敢动!”

  “好吓人啦。”花尾抬头瞥了一眼指着自己的短刀。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砍人啦?”他问。

  混混面色凶狠,可拿着的刀却迟迟没敢落下,梗着脖子。

  “刀不是这么用的。”花尾抬手一拍,混混吃痛松开手,刀打着转落进花尾的手心,他握着刀柄,陈默伸出叫揣在混混的腿上,混混朝前仆在桌上,花尾手里的短刀订进混混头子的掌心,将他定在桌上。

  “刀是这样用的。”花尾平静的解释,缓缓转动刀柄,猩红的血顺着餐桌流淌,混混惨叫着哀嚎,花尾没去管他,而是望着餐馆里的其他人。

  “义盛是吧,你们的头子和我是熟识,带我过去串串门好不好?”他商量着说。

  混混头子惨叫着没敢拒绝,他哀求着让花尾放过他,兴许他也看出来花尾是那种他没法惹的角色,下城区里斗狠的人不少,但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他没这种胆量。

  “打坏了人家的东西,要不要赔?”花尾问。

  “赔,我们赔。”

  混混们对视一眼,将包里的钱掏出来送到桌上,花尾松开手,混混头子捂着流血的手站在一旁,没敢跑,因为花尾说他认识义盛的人。

  “要不要讲道歉?”花尾又问。

  混混们对着胆怯的老板一家大声道歉,又转头看着花尾,老板看着坐在那边花尾像上来说些什么,他的妻子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终于没敢上来。

  “说完啦,那就走吧。”花尾站起身。

  “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你们义盛的老大叙叙旧啦。”花尾理所当然的回答。“带路,别让我自己过去,你知道下场。”

  他又看向陈默,点燃一支烟。

  “本来像带你出来吃顿宵夜的,没想到遇到这档子破事,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去义盛走一趟啊,阿默。”

  “我跟花尾哥你的嘛。”陈默说,提起放在一旁的长盒:“没想到花尾哥这么见义勇为。”

  “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只是现在被他们搞的心情不太好罢了,我没对他们动手还好,我对他们动了手,他们不敢动我,这家店以后别想开下去啦。”花尾说:“他们这种人没什么规矩,龙门这里的这种事情,很常见的。”

  也许只是心情不好,也许不过是想捞一笔钱,欺软怕硬,总之下城区的治安就是这样,顶多被近卫局发现之后在禁闭室里关几天,出来后遭殃的还是这家人。

  他们不对你动手,只是找麻烦,近卫局也没功夫三天两头来处理这种事,久而久之,这家店就算完了。

  那天陈默和花尾去了一趟义盛的堂口,一家不大的夜总会,他们进去,两个人,挑了人家一整个堂口,把义盛的老大打进了医院。

  那天花尾的心情不是很好,不然不该那么暴躁,他的眼里藏着火气,火气却又无奈。

  他的拳头上满身揍人留下的淤青,和陈默坐在夜总会的桌球桌上,面前站着一众鼻青脸肿的义盛小弟。

  义盛是和盛昌下面的分支。

  他和陈默碰撞杯,酒杯里琥珀色的酒液摇曳,花尾心里藏着心事,那种心事陈默见过,那是迷茫,那是不安稳,那是愧疚和无奈。

  可他本就是下城区的一个帮派打手头子,陈默不知道他在愧疚和无奈什么。

  后来陈默总算知道了花尾在愧疚什么。

  也许是因为心底里终究藏着良善,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厌倦了下城区这种争斗的生活,也或许不过是他想要求一个心安理得。

  结晶纪元1090年4月24日 夜

  狐狸的朋友终于有了神城制药的线索,在付出了一笔不菲的资金和赛车后的战利品,一份神城制药总部大厦的建造图纸被送到了狐狸的手里,连带着还有一间由重重守卫把手的厂区仓库大门,进出的那辆印着神城制药的标识的大型货车,加上一张伪造的员工信息卡。

  那张信息卡上的资料来自于花尾的身上,是陈默从花尾的身上复制的信息资料,狐狸的朋友只是用了半个晚上就利用那些资料重新制造了一份相同的信息。

  陈默知道时候到了。

  在和中水的隧道里和狐狸劫持了一辆从神城制药出来的货车后,看着狐狸将一柄柄铳器搬上车的时候,陈默就知道时候到了。

第二十章 下水道屠杀【=%

  【我晚上经常睡不着,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想着我做过的事,对的,错的,遗憾的……这世上有两个我,一个带着笑脸四处阿谀奉承,一个抱着腿沉默着躲进房子里。

  ——苏离】

  21:13 P.M/小雨/龙门上层区 神城生物制药有限公司

  神城生物制药,该公司成立于15年前,总部设立于哥伦比亚,其公司产品覆盖了包括化学药物,生物制剂,疫苗,健康药物,基因工程等诸多广泛而极具潜力的治疗及健康领域,旗下设立有专门的生物研究实验室与制药工厂,并具有卓越的自主研发能力与生产能力。

  相关数据表明,神城制药一直与位于哥伦比亚的莱茵生命建立有密切合作关系,12年前龙门暴发感染者暴动之后该公司开始迅速崛起,并在短短10年内成为龙门知名大型企业。

  在12年前暴动中,神城制药一直积极对暴动中的受害者提供人道无偿医疗援助,这使得该公司在龙门民间与官方具有十分良好的口碑。

  那辆货车从中水出发,换上了车上员工制服的陈默和狐狸重新返回了神城制药的总部工业中心大楼。

  他们只能这样做,因为神城制药的每一个出勤员工都在中央的数据库里留下了信息,公司对车辆带有定位追踪,当车辆在某短路上停留时间超过三分钟就会引起神城制药的警惕。

  除非那辆车上的员工本就是在编制之外,就像是花尾。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突入神城制药的总部拿到资料,如果失败了,不仅是和盛昌会追杀他们,连带着近卫局也会对他们进行通缉。

  近卫局一直以来拿神城制药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先前不能确定和和盛昌有联系的就是神城制药,最重要的是,在没有搜查令和证据的前提下,神城制药的声誉和舆论是近卫局所不能承担的风险,他们没法对一个在龙门有着良好声誉并且合法纳税的正规公司采取强制行动,而他们也能猜出,神城制药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有了紧急的应对措施,他们只能从下城区入手,从和盛昌入手。

  在车上,狐狸就坐在陈默的身旁,带着灰色的制服帽,遮住了耳朵。

  小雨里汽车穿行在空旷的马路上。

  “说真的,你有没有后悔过回来?”在车上狐狸问。

  “我为什么要后悔回来?我以为人都应该有个家,即使以前没有了,失去了,但有些东西还留在那里,不论是记忆,还是过去,他留着,就是等着解决的那一天。”

  “但你也可能为次丢掉性命,龙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况且现在我们是过去拼命,老实说,蛇,我觉得一个人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好运,也许有时候一个不留神,命就赔了出去。”

  “就像你现在一样?你总是说让我干掉你,但其实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因为干掉你对我而言没有用处,我找的人不是你,我容许你留在我的身边,听着你的那些吩咐做事,不是因为我在忌惮你,也许……”陈默握着方向盘的手松开了些:“……我只是在等呢?”

  “等什么?”狐狸好奇的问。

  “等一个机会,等人,等我的人来颠覆这座龙门,等他们把我救出去,猎狐犬,你觉得我既然敢回来,就真的没有一点准备,你是在瞧不起谁?”

  “如果我说我在瞧不起你呢,瞧不起你这个到处闲逛的野狗,学不会安生,偏偏要不自量力的嗷嗷乱叫,吵得所有人都心烦意乱,我想我该拿着木棒敲断你的腿,疼了,就会安静下来。”

  “那你也是一条狗。”陈默说。

  “我是一条听话的狗,起码比起你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知道在主人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冲出去叼会猎物,讨主人欢心,让自己活命。”

  “你的主人却把你丢在了我这里,看起来他并不是那么看重你。”陈默出言讽刺。

  “因为龙门的狗太多,我不算是出色的那个,所以我才会来你身边,乘着你的东风……”她笑着,“你要不要拉我一把。”

  “难道我不是正在这么做吗?”陈默回答:“说真的,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被你的话吓到,然后赶紧逃离龙门。”

  “又或者我是在激你,因为我看出了你的性格,知道越是这么说你才会越有可能留下来。”狐狸反驳道。

  “也就是说,你不否认有上一种可能。”

  “我想我不否认,能让你对我产生点好感。”狐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