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225章

作者:一隅屋檐

  “没有,你在找她。”

  “嘁,那该死的黑皮又躲哪儿去了,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低声骂了一句,但看那样子像是在顾左右而言他,让陈默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哦。”

  陈默只能这样应付一声,算是承认了她说的话,但没想到她又将怒火倾泻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陈默有些无奈,又不敢反驳,他能猜到,现在要是反驳的话,因陀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陈默甚至有些觉得她大概就是故意在没事找事。

  “我不是好鸟。”

  “没骨气。”

  “我没骨气。”

  “混球!”

  “过分了啊!”

  陈默必须收回前面那句话,他其实算不上一个和蔼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和蔼。

  “想动手,那就来啊。”

  “来就来!”

  “有本事你先打老子一拳!”

  “你以为我不敢。”

  “老子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彼此彼此。”

  “来,打打试试。”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一副嚣张的样子。

  “敢动我,不把你打飞!”

  陈默感觉我们现在就想两条叫嚣的野狗,吼的再厉害,可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怎么不动手了?再来啊,不是叫的挺厉害的么?”因陀罗一脸得意的在陈默面前伸出右手,最终缓缓比出中指。

  “别得意。”

  其实他们都能想到,他们不可能打起来,要是打起来也不该这么简单,至少,不会在格拉斯哥帮里打起来,不认真的打打闹闹没有什么意思。

  “喂……”

  可陈默没想到的是,因陀罗忽然伸出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你这人其实挺有意思的,虽然坏心眼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很罕见的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会喝酒吗?”

  “会……一点吧。”

  “什么叫会一点,会就会,不会就不会,我请客!”

  “这么突然。”

  “叽叽歪歪,老子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因陀罗一脸不屑的说着,又豪气的补充了一句。

  “你要是能把老子灌趴下,随便你想干什么都成!”

  陈默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现在说的这句话,但后来,她应该是不会后悔的,他不够了解眼前这个盘着腿坐在床边的姑娘,也不够了解她那故作大方的脸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恩怨纠葛,又有着怎样难以启齿的过去。

  像是她这样的人,意外的也会在床头细心的摆放一个白色老虎布偶。

  陈默想,这个世界上委屈受苦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那么一两个人,也不差眼前的自己和她,那些过往的遭遇在走到现在其实已经不值得在提起和回忆,因为不管你如何去执念的想着,它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不能改变的过去。

  人这一生,大概要经历很多的东西,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记在脑海,能做的,也只有活在当下,像她那样随意的活着,让人有些羡慕,那样的率性和简单。

  “你这个人,老实说其实挺讨厌的,满嘴废话,虚伪的和摩根一……不,你比她还要讨厌。”

  陈默不难相出自己会从她的嘴里得到这样一个评价,可他也没想到因陀罗后来说的话会让他有些失神。

  她脸色潮红的挥舞着手,握着的酒瓶在手里上下颠倒,地上摆放着空掉的酒瓶,他们一起从仓库里将这些酒瓶搬到这个房间,而现在已经没剩下了多少。

  “谁让咱们现在是一伙的,虽然很不想承认就是啦,你确实是我们的一份子。”

  陈默听着她说着,安静的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

  “想当初,老子在下城区也是一号人物,谁见了我不害怕的。”

  “你别说,其实你还挺能打的,但你别以为这样老子就能服气,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打趴下。”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也挺能打的。”

  “老子肯定能打还用的着你来说,不过你这人挺无聊的,不知道主子到底看上了你那点。”

  她有些不忿。

  “大概就是看上了我这个人无聊。”

  “你真以为我傻吗?”她鄙夷的看了陈默一眼,微微垂下头:“你不说我也知道,从主子带你来这里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她抬起头看着陈默,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有些迷离。

  “你,和我们一样的吧?”

  她像是在问陈默,可语气很肯定。“像我们这样的小帮派很难出头的啦……”

  因陀罗说着,话语戛然而止,挥了挥手。

  “……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反正你也不懂。”

  她忽然变得有些落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大抵是陈默不明白的东西。

  “老子不想去管你和摩根那家伙到底又在计划着什么阴谋诡计,反正主子她那么信任你,我也不介意把这条小命交到你的手上。”

  或许这句话才是她想告诉陈默的东西,她想告诉陈默,她不介意怎么死,只是不想死的莫名其妙,她并不蠢,因为真正蠢的人,已经死了很久。

  可如果能活着,谁甘心死去,也许在她眼里,像陈默这样虚伪狡诈的小人,可能永远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胡言乱语着,说了很多,让人分不清说的话到底有多少真假,陈默后来才知道那个故事,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葬礼和袭击,陈默大概永远也听不到她愿意对自己说这些。

  一个很平常的故事。

  一个厮混在贫民区的小鬼,失去了父母,所以在别人眼里看来没有教养,慢慢的就成为了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为了保护自己她学会了争勇斗恨,所以总能把自己养活。

  于是在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小女孩,她们结成了同伴,渐渐在伦蒂尼姆的下城区纠结了一批相同的人成立了一个组织,为了生存过着混乱的生活。

  而忽然有一天有人找到了她,承诺了什么,对于一群混混而来,并没有所谓的义气和利益,她们想要活下去,而那个人给了她们机会,于是她们抓住了这个机会。

  没有大义,也没有正义,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说起来很可笑,而真正的为的只是一己之私,我帮你,你帮我,理所当然。

  高文和达格达找到了维娜,兴许如果没有陈默横插一脚的话,维娜也会和她们过着同样的生活。

  或许是颠沛流离,终究是阴谋诡计。

第六十二章 血债

  陈默看着仰躺在床上的姑娘,大抵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显得像是一个女孩。

  从认识到现在,陈默从没见过她柔弱的一面,并不是说她坚强,只是她可能已经忘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下城区的烟土与喧嚣中打滚,看着自己满身狼狈的模样,疼得龇牙咧嘴却又在别人望过来时故作轻松的笑,她习惯了这种混乱模糊的人生,习惯了脸上的凶狠,混在泥泞里的血与乌青的伤。

  因陀罗真的是习惯了吗,会有人习惯这种落魄的生活吗,如果有更好的未来在等待着她,是否她又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陈默不知道因陀罗会怎么选,或许她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机会,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的机会,可她放弃了,正如自己所放弃的那样,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习惯了,如果有一天忽然离开,多少也觉得让人难过,还不如就这样一直下去。

  人这种动物总是太奇怪,容易被情绪左右,往往告诉自己要理智,可终究还是会遗忘。

  刻意的,或者故意的。

  陈默轻轻拍了拍那只白色老虎的头,玩偶放在床头,好像这个毫无形象仰躺在床上的姑娘,静静的注视着她安静的睡着。

  走出房间的时候,维娜已经等在了外面,她看上去等了很久,依靠在墙边,双手抱在身前,食指轻轻的敲击着胳膊。

  听到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抬起头,陈默望过去,房门关上的轻响在两人之间响起。

  走廊外最后一缕灯光消失在门缝的夹角底,像是成为了两个世界。

  “来了很久了?”

  “没多久。”她站起来,额前的发丝在晃动。

  “怎么不进去?”

  “免得打扰你们。”她走过来,低下头在陈默身上嗅了嗅,这种动作太过亲昵,让陈默下意识偏开头,想要后退一步,又按下了心底的那些忐忑。

  维娜发现了陈默的动作微微蹙起眉。

  “喝酒了?”

  陈默注视着那双离他很近的宛如琥珀般晶莹的双眼里面倒映着自己的模样,不像仓惶,只有平静。

  “因陀罗请的客。”

  “她呢?”

  “喝趴下了。”

  “这个笨蛋。”

  “是啊,一个笨蛋。”

  陈默回了一句,不由想起刚才那个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姑娘,盘着腿坐在床上的姑娘,脸变得比谁都快。

  前一秒就能和你称兄道弟,下一秒便会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可她不是个笨蛋,维娜也不是,所以他们都知道因陀罗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请陈默喝酒,只怕摩根不过是她找出来的借口,要是今天没有碰到我,她也会找个机会,不那么刻意明显的机会,对陈默说出今天这一番话。

  陈默也能明白因陀罗想要告诉自己什么,毕竟没有人愿意莫名其妙的死去。

  但工具就要有工具的价值,对于使用工具的人而言,工具是否有什么想法其实并不重要。可惜的是维娜并不是一名合格的操盘手,她太过任性,而陈默,想必也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么无情和凉薄。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问的?”

  “你以为你知道。”

  “代表格拉斯哥帮来的?”

  陈默和维娜都得记住自己的定位,而这东西,关乎着他和维娜之后的路该如何走,也关乎着,他与维娜之间的关系。

  他们是合作者,是利益共同者,利益本不该涉及感情,一但涉及感情的利益,也就没有了约束的作用。

  诚然,以陈默的角度而言,一枚干净的棋子比起手尾不断的棋子要更加合格,诚然,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并不应该考虑太多。

  “只是顺带,主要还是找你,我以为你知道。”

  维娜看着陈默的目光,无疑在告诉陈默,她在想什么。

  陈默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维娜,那双金色的眸子,她精致的脸恍惚间在楼道的灯光里染上了一丝突兀的艳丽。

  “……”

  “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没你想的有那么大的能耐。”

  “她们其实一直都不在你考虑的范围内,是吗?”

  “她们?”

  “我想有时候当个蠢货也很好,但你比我更清楚,没有人会真是一无所知的蠢货。”维娜轻声说:“你那副故作聪明的样子,我不喜欢。”

  只有愿意与否,而没有那个人,是真正的愚蠢,不去思考这些东西。

  “……”他沉默下来。

  很难想象一向冷漠和事不关己的维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很难相信,看上去和蔼友善,仿佛能和每一个人都打好交道,相处的其乐融融的陈默,会是她说出这番话的对象。

  其实不难想象,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外表的能够被遮掩,所以往往有很多人会被蒙蔽,也有很多人喜欢撒谎。

  可陈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事到如今,回忆起这二十多年来浅薄的记忆,没有一丝一毫被遗忘,可若是认真回想,便会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离自己印象里的模样越来越远,仿佛有什么遮住了他的脸,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很难看清。

  唯有十几年前的那场雪,站在二楼窗台上眺望着那扇高大的铁门的身影,那是一切开始的时候,或许更远,远到已经很难再去想起。

  陈默知道维娜指得是谁,他也知道,维娜会对他说这些的原因,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回答,也避开了这个话题。

  “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本来也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维娜忽然说,那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就仿佛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