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367章

作者:一隅屋檐

  虽然还是很冷,但天气转暖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经过了三个星期,我们终于又找到了两个愿意和感染者交换物资的村庄。

  在离他们几公里外的废弃聚居地,我们扎了营,那里有不少燃料,能让我们支撑一段时间。

  树根实在不好吃,不想再听老爷子说什么很有“营养”之类的了。

  12月7日

  ……

  昨天我又和爱国者谈起了切城的感染者,他再次拒绝了我。

  我知道他的担忧。

  这条路通向什么地方,我是清楚的。

  那个终点我们必须走到,就算我走不到,叶莲娜,阿丽娜,还有伊诺他们……也应该能走到。

  只是我们脚下的路,实在是太不分明了。

  他们会拒绝我们吗?我们不能给他们太多幻想。

  许一个没法兑现的诺言是种坏事,乌萨斯帝国对面包和被褥的许诺,只是掩盖了他们的暴行与谎言,欺骗就是另一种统治的开始。

  他们会厌恶我们吗?很可能,如果不是因为北原上的人民过得都很辛苦,很多人看见感染者就会向纠察队举报。

  这种恶意可能是来自他们对于自己处境的担忧。

  我和博卓卡斯替不一样,我们要防范这些,但这绝对不会是什么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晖洁。

  我们不能因为这些趋利避害的行为就去恨他们,绝对不可以。

  他们会伤害我们吗?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许不能考虑太多……

  我……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许多人是被逼着变成那样的。

  如果有阿丽娜那样的老师在,有我们的队伍在,有感染者和普通人的和平共处在……他们会被改变。

  许多人只是被乌萨斯灌注了太多被歪曲的观念而已,我们可以帮他们,知识能够改变人的想法。

  只不过,这真的很难,即使我相信……在行动中贯彻一种有力的信念,让真相为所有人所接受,这本应是最基本的。】

  ————

  清晨,昨夜的小雪不知何时停歇下来。

  阳光还没能露头,所以清晨依旧有着厚厚的寒意。

  “啊,早。”

  “现在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塔露拉望着阿丽娜牵着的木板拖车,拖车上是被整理好用布覆盖的物资,大多是些谷物,皮毛,少许肉干,以及布料,常见村庄间用于交换的实用物品,缰绳后的驼兽安静打着响鼻,在清晨留下一道显眼的热气。

  “我问过战士们,纠察队应该都聚在西边的村子吧?前几天你们和他们交流是不是被发现了?”

  “有这个可能,所以,暂时别往西边去了。”

  “我知道的,那东边这个村子应该还是可以换些东西的。”阿丽娜望着一脸担忧的塔露拉:“哎呀,别太担心,我们以前遇到的情况比这可要危险多了。”

  塔露拉的神色放缓了一些。

  “你准备去换些什么?”

  “罐装水果和干蔬菜。”

  “……好像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再这样下去战士们会得病的……”阿丽娜无奈的望着塔露拉:“你也多学学生活方面的常识吧。”

  塔露拉微微蹙眉,望着拖车上的物资。

  “填饱肚子都很困难了,有些东西大概真不是那么……”

  她想说需要,可阿丽娜却打断了她的话语。

  “不对,塔露拉,这可不对。”

  阿丽娜摇着头,带着些得意,伸手在身前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正想尽一尽老师的本分。

  “嗯哼,咳……”

  她调整自己的语气,像是一名老学究般缓缓严肃下来。

  “正因为我们有时候吃不饱也穿不暖,所以那些诗歌,音乐,果实,鲜花,对味觉,视觉,嗅觉和触觉的渴望才是可贵的。”

  这些话语似乎似曾相识。

  “就是这些东西在提醒着我们,我们是在为了让所有人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而奋斗,健康的身体当然也是其中一部分,一点蔬菜和水果就能让许多人都摆脱疾病了。”

  塔露拉微微挑起眉。

  “……用我的说法反驳我,很狡诈嘛。”

  “什么呀,狡诈是什么词儿啊,不应该哦,塔露拉同学。”阿丽娜大声纠正,伸出食指在塔露拉眼前晃了晃:“请跟我说,聪——明!”

  “好好。”

  塔露拉敷衍道,向来拿她没什么办法,阿丽娜有时的确尖酸的让她无奈。

  “需要人保护你吗?”她抱起手问。

  阿丽娜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剑上。

  她摇头说:“不太好,我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感染者,因为我让我们暴露踪迹可不好,而且,我是比较容易隐藏自己身份的感染者,其他的战士们可不容易。”

  塔露拉只是思考了一会。

  她没再提起。

  “那注意安全。”她迟疑了一下提醒道:“那些村民也没那么值得信任……出尔反尔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去了。”

  “嗯,好,对了,我会多换点犁的,雪怪们是不是更喜欢苹果?”

  “他们好像更喜欢山莓……”塔露拉说,又松开抱起的手:“就别管他们了吧,他们找那些有自己那套,我等会还有个会要开。”

  “好,那我走啦。”

  阿丽娜挥了挥手。

  她牵着驼兽朝着村口走去,望着她背影的塔露拉忽然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绪不宁,也许是时候了,她想,她的心绪不宁应该是来自自己,做了那么多的阿丽娜也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而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

  “……阿丽娜!”

  “什么?”停下脚步的阿丽娜疑惑着回过头【*

  “之后我准备组织一个感染者教育小组,你想当组长吗?”

  “啊,我可以吗?”

  “在那些不是战士的感染者里,你的名声可比我要好。”塔露拉说:“那时候也比较容易向大家介绍你了。”

  “我不是说……”

  “知识的战士也是战士,阿丽娜,这点我会坚持。”

  塔露拉认真的说,也许她的心绪不宁是缘于白发的鹿付出而没得到应有的回报。

  “那……”

  “看你安排吧。”阿丽娜说,又有些担忧:“不会要写演讲词吧?”

  塔露拉看着踌躇的阿丽娜,她心里终于平缓了下来,翘起嘴角。

  “啊,我仿佛已经听到掌声了。”

  阿丽娜无奈的望着故意恶作剧的塔露拉。

  “……别再揶揄我了。”她说,她真的不擅长这些:“那我去了。”

  “再见,还有,早点回来!”

第二章 谎话精骗姑娘

  【什么是释怀,简单的来说就是束手无策的无奈,言不由衷的困顿与心知肚明的遗憾。】

  结晶纪元1092年12月9日

  乌萨斯北/晴

  11:12分a.m

  根纳季家的旧屋被陈默整理出来,打扫这间破旧的屋子废了他不少功夫,屋里很多家具都已经没用了,说是家具其实只是些快腐朽了的木桌木椅,唯一还能有点用处的东西多半都已经被村民们拿回了家里。

  谈不上好坏,只是死者用不上的东西,在生者手里才能重新体现出价值。

  屋里空荡荡的,好在北地过于寒冷,仿佛连灰尘都能被冻住,所以没有多少积灰,可当夜晚的冷风从破败的木屋外吹过时,风雪拍打在木屋外,又因墙壁失修处而发出呼啸的风鸣,那声音有点像是有人在夜晚里哭泣。

  在陈默第二天将木墙外的洞口修补好后,就再没听到过那种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村庄停留多久,也许等下个星期他就会再度启程,雪原上的路的确太难走了,三个月不做停留的长途跋涉即使连陈默也会觉得吃不消,雪势愈发大后,他终于有机会暂时停歇下来,做些修整。

  陈默拿着面小小的镜子,坐在屋外的门口前,那匹驼兽安静的在棚里嚼着干草,今天难得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雪终于停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没之前那么寒冷。

  屋内的篝火上架着正在煮着的苔麦,水还没能烧开,但麦香已经弥漫到了鼻尖,他从村民那里换了一点粗盐,村民告诉他,盐贩这个冬天大抵是不会再来了,要等到开春,雪融化之后,那时会有些行脚商人走过一个个村子。

  的确和城市截然不同,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在移动城市外和移动城市内是两副截然不同的景象,仿佛跨越了时间,一头与另一头,期间何止跨越了一个世纪,然而人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镜子里那个男人有一头杂乱的黑发,黑发下,他的眼神略显路途仓促的疲惫和倦怠,年轻的脸被北地呼啸的寒风折磨的干燥而粗糙,下巴上已经从稀疏转变成浓密的胡渣,这让他看上去起码有三四十岁的年纪,然而在村民们眼里,也的确是这个印象。

  陈默想,如果是陈见到现在的自己恐怕也很难认出来,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真成了狐狸说的那样,等到再回龙门之后,都没人能认出自己了。

  可如果是让陈自己来呢,陈默觉得自己肯定是不愿意的,他清楚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艰辛,身体上的疲惫只是其次,更让人困顿的是一次次失望无果。

  但这其实再正常不过。

  现在的陈默,除了那双眼睛以外,恐怕再难以找到他刚出从龙门离开时的模样,这让陈默想起了离开维多利亚回龙门这路上,他偶尔渐长的胡渣,也会在德克萨斯的提醒下稍作打理,而如今没有人来提醒他这些。

  也许这才是陈默原本理想中的生活。

  在解决了所有事端之后,他最应该成为的模样,找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从此默默无闻直到死去。

  “……可以的话,除了干蔬菜外,我还想再换些犁和苹果。”

  “犁和苹果我这里没有了,倒还剩下些今年的腌黄瓜,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用皮毛换两罐给你,我家里也吃不了这么多,冬天孩子们都想暖和一点。”

  “那好。”

  “你等等,我去地窖给你拿。”

  不一会那名村民拿来了两罐腌黄瓜放在阿丽娜的木板车上,阿丽娜给了他两张硝制好的毛皮。

  “谢谢。”

  “谢什么,能换点实用的东西我也很高兴,对了,你可去问问格里夫家,他家就在前面,门口有块磨石的就是,他应该还有你一些想换的水果,他一直想要点皮料做件大衣,村里的猎人这段时间都没太大收获,倒是你们,这么厚的雪居然能找到这么大的猎物,想必很不容易。”

  “啊,其实都是我们村里的猎人,大家这个冬天都不容易。”阿丽娜笑着回答:“还有多亏你们愿意和我们交换东西。”

  “唉。”对方轻轻叹了口气。

  阿丽娜的目光落在他家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张画纸,她其实刚才就想问了。

  “这张画很新,上面画的好像是莱塔尼亚才有的尖塔。”

  “什么亚?”

  “莱塔尼亚,乌萨斯西边的一个国家。”

  “我不知道这些,不过说起这张画,这是列夫先生送给我的,他是几天前来我们村子里的一名画家老爷,说是正在旅行,这地方有什么好旅行的啊,除了雪啥都没有,如果你也想要的话,可以去拜托列夫先生,他人很好,应该不会拒绝,现在就住在根纳季家空下的屋子里,从村子里的路一直走过去就是。”

  面前的埃拉菲亚有一头和雪一样颜色的白发,她牵着的拖车停在门前,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压痕,白发的鹿站在雪地上,望着坐在门口的陈默。

  她来的很是时候,他来的时候陈某人正在自怨自艾的感叹自己人生的命途多舛,可以想象,拿着一面小镜子的陈某人在她眼里会是一番什么模样。

  两人对视了短短几秒,陈默缓缓将手里的镜子收到背后,她能看见白发的鹿藏在自己眼底深处那抹古怪的神色。

  “咳,哼嗯。”陈默轻轻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