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84章

作者:一隅屋檐

  陈默取下钥匙,插入锁孔的咔咔声响起,门锁转动。

  斯菲尔特忽然问:

  “你说龙门那姑娘还会记得你吗?”

  陈默捏着钥匙的手顿了顿,他抽出钥匙推开房门,将斯菲尔特架在身上。

  “……你喝多了,斯兄。”

  “是啊,我喝多了,你没喝多,可我很清醒。”

  斯菲尔特摇晃着停在门口,他放在陈默肩上的手忽然抓紧。

  “多久了,我帮你算算,从你离开开始,十年了吧。你说你回去之后那姑娘还会在龙门等着你。”他问,仰起头,眼神迷离:“别做梦了,兄弟,你们就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玩伴,你有多重要?这又不是童话故事,人家还能惦记着等你回去,就你还傻乎乎的自己骗自己,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

  兴许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斯菲尔特才能说出这番话,也兴许不过是他在卡兹戴尔找了陈默一年听了陈默那个可笑的愿望和故事,就算是养条狗,这些年下来也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人。

  他会替你不值,因为他真把你当自己人来看,他会劝你,告诫你,知道你不喜欢听,但还是会说,除了真的在乎你的人,很少有人愿意这么做。

  斯菲尔特没在说话,他依靠在陈【@}

  陈默知道他想说什么,从卡兹戴尔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想这么说,可他总是找不到机会提起,他也知道陈默的性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就这一个执着了。

  他没法绝情的连这个执着都给他毁掉。

  有些时候,人往往需要的就只是一个念头,或许是一念之差,或许是走投无路。

  房间内的灯光亮起,陈默扶着睡着的斯菲尔特走进房内,房门缓缓关上。

  陈默看着依靠着他的斯菲尔特。

  “我知道没意思,斯兄。”陈默说:“我也知道可能等我回去之后,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们会擦肩而过,她已经认识了其他的男孩,喜欢上了其他人,有了其他的理想,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我的身影。”

  陈默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我们不过是这片大地上最常见的各式有缘无分的那批人。”

  我小时候想利用她们的身份为我将来做打算,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可真到了那时候我却没能选择自己原本的目的。

  小孩子能懂什么叫爱和喜欢呢,她们不懂,她们甚至还没学会权衡利弊,分不清是好是坏,她们是天真的,她们的生活局限在自己的认知里那片小小的天空,那几个人,随后又在时间中渐渐被磨灭。

  我没想过自己会因为第二个选择走进黑墙,所以我曾经有过后悔,但这片大地上是从来没法回头的。

  我只能这样走下去,直到我重新回到龙门,不论结果如何,终归算是给了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而如今我又多了一个要回龙门去的理由。

第六章 斯八婆与陈穷鬼

  斯菲尔特的房子不算大,坐落在偏僻的外城区,离黑钢总部有些距离,虽然不至于到贫民窟的程度,但也只能说是中产水平。

  五十多平米的独居房,窗户对着市区的高楼,夜晚楼顶闪烁着红色的航灯,楼下是一个停车库,所以房子离地面有三米左右,算是二楼,刚好能看到路灯和铁网外宽阔寂静的街道。

  香烟的星火在微凉的夜风中明灭,随着每一次呼吸,飘散的烟尘弥漫在风里,又渐渐远去。

  其实香烟本身并不能寄托什么,只是当尼古丁的干涉味在口腔里绽放,侵袭大脑,又顺着烟雾弥漫,一直弥漫,最后缓缓消散在空中后,人慢慢就会养成一种习惯。

  习惯了这种气味,习惯了指尖的触感。

  陈默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远处夜色里高楼的轮廓,昏黄的路灯灯光将他的影子映在身后的玻璃门上,门内,斯菲尔特盖着被子安静的躺在床上,依稀能听到他沉重的鼾声。

  黑色的眸底倒映着城市寂静的夜色,偶尔有刺耳的警笛在夜风中传来,越来越远。

  陈默的指尖夹着一张描绘着人像的素描纸,纸上画着一个银发的姑娘,没有面容,身材高挑,头顶漆黑的犄角和身后的尾巴。

  姑娘是长大后的小塔,可陈默想象不出小塔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她应该更英气一些,狡黠一些,眼里带着坚毅又有点小小的俏皮。

  当这些汇总在一起后,就留下了一片空白,一片因为十年未见所产生的空白,他无数次的尝试,又无数次的放下笔。

  也许斯菲尔特说的没错,他不该产生那种不切实际的妄想,人都应该去面对现实,就算他零零总总画了那么多画又能有什么用呢,就算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又有什么用呢。

  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该忘记的总归会忘记。

  遗憾之所以被称为遗憾,正是因其已然发生无可挽回。

  十年的时间,陈默没底气相信小孩子的友谊能跨过那么长的距离。

  你们不过是小时候朋友,你远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陈默看着手里的画纸。

  蓝色的火焰从他的指尖绽放,他的手指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就像是某种利爪的演化,细碎的黑鳞转瞬便覆盖了整条手腕。

  火焰里的倒影仿佛在不断拉长,依稀能辨认出身后玻璃中的黑影摇曳中狰狞的轮廓。

  他看着那只手臂,似乎是错觉,在下一刻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他成了一头怪物,连人都算不上。

  那年冬天的夜晚,他从那个女人逐渐黯淡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他早该想到的,可是后来他一直在逃避,于是过【%

  天光亮起,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

  斯菲尔特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被褥落到地面,他的睡相算不上多好。

  那双呆滞的眼睛先是在房间内环视一周,穿着大裤衩的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陈默,愣了愣。

  “早。”陈默说。

  “哦,早。”

  他下意识回应,摸着发疼的脑袋钻进卫生间。

  斯菲尔特出来后,好像清醒了许多,陈默拿着水杯站在客厅中,看着电视柜旁的那张相框,相框里是一家四口的照片,背景在荒原,依稀能看到远处的拓荒者,左边穿着哥伦比亚老式警员制服的菲林男人,身前站着双手抱起一身足球服的小个子菲林男孩,右边是年轻的菲林女人,手里牵着只有几岁大的小男孩,小男孩歪着头打量着旁边男人胸前金色的警章。

  “我怎么感觉全身都在痛呢,几点了?”斯菲尔特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十点二十五。”

  斯菲尔特从卫生间出来,陈默将手里的水杯递给他。

  “知我者,陈兄也。”他满意的点点头接过后喝了一大口,拿着水杯凑过去:“你刚才在看什么?”

  “这张照片……”

  “那个啊。”斯菲尔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无所谓的回答:“你猜出来了吧,最左边那个是我,后面是我爸妈,最旁边那个矮个子是我弟弟。”

  “所以是斯兄你的家人。”

  “过去的家人。”斯菲尔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年一场大地震下来,什么都没了,唯独剩下我和我爹,后来他没熬过去,就剩我一个咯。”

  “抱歉。”

  “没事儿,得过且过吧。”他摆了摆手,放下水杯,摊在沙发上,斜斜的看了一眼站着的陈默,笑了笑:“说起来咱俩还是一样的,用炎国的话来说孤家和寡人凑在一起,正好合适,谁也别嫌弃谁啊。”

  “孤家寡人不是这么用的。”

  “不都是一个意思吗,哎呀,无所谓的啦。”他懒散的回答,指了指窗台角落的电脑桌下面,又说:“你留在黑钢里的东西不多,那些不重要的我扔了,剩下都在哪里了,你看看。”

  “不用看了,昨晚就看过了。”

  陈默的东西没有多少,除了黑钢的两套夏冬常服外,就剩下一些画纸算的上重要,现在来看,其实也没有多少太大的意义。

  “那些画纸……嗯,不提这个。”斯菲尔特摇摇头:“钥匙就留给你了,厨房我好久没用过,我想着你也没工夫去做饭,黑钢人事的回应估计就在这几天,到时候你想搬回总部去也好,住这里也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

  “楼下车库里停着的那辆机车也留给你,钥匙挂在墙上,下去就能看到,反正我是用不上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骑,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看看,万一坏了还可以修修打发时间。”

  “好。”

  “衣柜里有些我的旧衣服,咱俩身材差不了多少,你先将就着穿,要是不合适,下楼向右走五百米有间成衣店。”他说着忽然拍了拍自己额头,后知后觉:“我和你说这个干嘛,反正一年到头除了那身难看的黑钢制服外也没见你换过几次别的衣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过的多拮据呢。”

  “其实是挺拮据的。”陈默张口说。

  斯菲尔特愣了愣。

  “不是吧,兄弟,你在卡兹戴尔当了那么久的佣兵,你们那个营地我看着也不算小啊,你怎么会混的这么惨的。”

  他用极为不信任的眼光看着陈默。

  “更惨的还在后面。”陈默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我以前不是经常弄坏训练场的场地吗,工程部那边给我拟了条单子,我现在还欠着他们一笔维修费没还,还有狐尾的武器,她欠了一大笔外债,这些外债我也有一份。”

  “呃……多少?”斯菲尔特谨慎的问。

  “也没多少,零零总总一千万吧。”陈默若有所指:“主要是狐尾,她欠的比较多。”

  斯菲尔特忽然不说话了,他和陈默对视了一眼。

  他指了指自己,小心翼翼的问:“你觉得我把自己卖了能值多少?”

  陈默看了看昨晚上放在墙边的重刀,他指了指刀柄。

  斯菲尔特不解。

  “大概能值一个刀柄。”陈默极不确定。

  “不是吧,这么惨。”

  陈默缓缓补充:“……上的螺丝吧。”

  “……”

  斯菲尔特低眉垂肩。

  “斯兄,有时候啊,人还是面对现实一点要好。”陈默劝道:“狐尾是你得不到的姑娘,真的,收手吧,趁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斯菲尔特语气惆怅又带着憧憬。

  “兄弟你没见过有个姑娘带着你杀的七进七出,你看着她站在一堆满是尸体的战场中间,背景压抑又昏暗,她转过身对你挑挑眉,那模样霸气又潇洒,就和武侠小说里描绘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说,站起身一脚踩在茶几上,背对着陈默,手握剑指。

  “你来了,你不该来,但我还是来了……多帅呐!”

  当一个哥伦比亚人穿着大裤衩坐在沙发上装成一名炎国侠客并对你念出这些台词时,你是什么感觉。

  陈默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点想笑,因为斯菲尔特那双大毛腿实在是太过辣眼。

  “……你是说狐尾?”

  “当然是狐尾。”

  斯菲尔特收起脚,又重新摊在沙发上:“实话和你说吧,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面,如果不把她给捞回去,我这一生是没法安稳的。”

  他已经从当初的一名舔狗,进化成为一名专一的舔狗。

  陈默不置可否。

  “真不考虑考虑?”

  “我意已决。”

  “不后悔?”

  “悔之晚矣。”

  “道阻且长啊,斯兄。”

  斯菲尔特瞥了陈默一眼。

  “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他说。

  陈默忽然不说话了,斯菲尔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人们常说时间能冲淡一切,但我知道不是这样。”斯菲尔特忽然开口说,窗外哥伦比亚明媚的天光照亮了这个菲林男人年轻的脸:“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可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蛇,回忆是无法回头的,可你依然有机会去创造新的回忆,不让自己后悔的回忆。”

  斯菲尔特看着陈默,看着他的影子在窗外明媚的阳光中落到自己的脚下,他抬起头,没有移开视线。

  “我以为你睡着了。”陈默微微开口。

  “我也希望自己睡着了。”斯菲尔特掏了掏耳朵说:“你说的声音那么大,睡着都被你吵醒,我昨天夜里就在想,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劝别人很容易,难得是劝自己,可我还是要说,要告诉你。”

  “我知道你想在卡兹戴尔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虽然你从来不提,也不告诉任何人,但我又不傻,除非我脑子真的被门夹了,才看不出自己兄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有话想对我说。”陈默说。“我一直在等你开口。”

  “因为我没有决定好。”斯菲尔特回答,他收起放在沙发上扶手上的双臂,交叉着撑在腿前:“我没决定好站在我面前的人,他是从黑墙活着出来的013,还是我兄弟,又或者不过是有着他们记忆的陈默。”

第七章 黑钢传【<*

  克里博,这个曾经陈默进入黑钢国际的面试主官,也是替他盖下印章找来一份新的个人资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