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暗浮士德
早春的寒风，就这样带着一丝丝清冷的涟漪，造访了在波涛中若隐若现的海岛。
而此刻，在海岛的岸边，正有一行人驻足，对着海面翘首以盼。
其中为首者，是一名文士打扮模样的人。
他以头帕包头，边缘处隐隐可见些许乌黑的鬓发。
显然，这人并未剃发。
“怎么还没来?”
但现在这位文士的脸上，却并没有半分文绉绉的模样。
他遥望着海边，眉目间满是焦急，一会儿站立，一会儿又坐下，上蹿下跳仿佛猴子一样。
“也应该来了啊。”文士喃喃道。
“苍水先生。”文士身边的书童，轻声说道。
“现在才刚刚清晨。”
“就算今天有人回来，最快也要等到中午了。”
“不如先回去用膳吧。”
“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吃饭啊。”那被称为苍水先生的文士，摇了摇头。
张苍水，即张煌言，浙江人氏，是萌末难得的文武全才。
在锖军大举南下，在江南大肆屠戮，大厦将倾的时候，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年轻举人毅然投笔从戎，在浙东和舟山一带举起了抗錯的大旗。
但·.......
南萌已经烂透了。
那根本不是靠他以及麾下力量薄弱的抗锖义军，能够力挽狂澜的局面。
尽管张煌言苦苦支撑，联合郑氏和各地的抗锖义军，数次在浙东一带作战，并取得了一些小的战果。
但终究因为力量弱小，没能取得太大的突破。
而伴随着西南永历政权的灭亡和国姓爷的去世，遍地膻腥的局面，让张煌言彻底绝望了。
他遣散了身边的义军，隐居在海岛之上，为自己的故国坚守着最后一份忠贞。
本来在锖军的严防死守和搜捕之下，这位苍水先生迟早会因为走漏消息，然后被一直盯着他消息的锖军逮捕，最后慷慨就义。
张煌言对此也有心理准备，时刻准备着以身殉国。
可是从去年开始，锖廷就放松了对张煌言的搜捕-
西南的草寇都快翻天了，实在没闲心去找一个失意遗民的麻烦。
隐居海岛的张煌言，因为海禁的缘故，消息不甚灵通，一直到耿继茂起事，才惊觉天下大势竟然又变了。
而且还变得很快-
他还在联络旧部，准备起事和再看看情况间纠结的时候，舒义潮竟然都快打到福建了。
这让张煌言不禁欣喜若狂。
“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鹚夷。”
“前有滇王席卷西南，后有耿藩反正，郑氏登岸-
“若诸位义士戮力同心。”
“恢复江山社稷有望，有望啊!”
可惜，张煌言还没高兴得太久，坏消息就传了过来。
舒义潮和其他反錯势力确实打成一片了，但不是他希冀的那种打成一片。
当听到反锖“联盟”起了冲突后，张煌言当时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白。
这种事情，他可是太熟悉了。
起冲突，内证，兄弟阅墙，然后锖军趁虚而入-
南萌之所以完蛋，八成都是这么个流程。
“不行，绝不能让旧事重演了。”
张煌言立刻决定出山，为几方势力说和做保。
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万万不可再白白葬送了。
但是在此之前，他得先打探清楚外面的具体消息。
从清晨一直等到中午，又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海面也未飘来扁舟。
“.....”张煌言的脸上满是落寞。
“.....苍水先生，看来今天是等不到消息了。”他的书童再次谏言。
“我们先回去吧。”
“再等等。”张煌言喃喃道。
又过了一会儿。
海面上还是没有小船驶来。
“唉。”张煌言轻叹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此时
“苍水先生，你快看!!”
张煌言倏然转身，却见到一艘小船，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落日的余辉中。
“哈哈哈!”
“太好了!”
“终于来了!”
小船刚刚停下来，张煌言便迫不及待地跳上了船，急吼吼地问道。
“如何了?”
“究竟怎么样了?”
但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却为张煌言带回了几个重磅的坏消息。
“延平王被滇王赶回了岛上?”
“所部水师死伤过半?”
“锖军数次击败耿军，耿藩已经剃发投锖?”
张煌言听到这些坏消息，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几乎快站不稳自己的脚跟。
“为何如此!”
“为何会这样啊!?”
他捶胸顿足，涕泗横流。
“难道那些鞑子，真就是天命所归不成?”
“苍水先生……”等到张煌言哭嚎了半天，那人才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个，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坏消息?”张煌言的脸色一片枯槁，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一样。
“说吧。”
他沙哑着嗓音。
“我受得了。’
“苍水先生，是好消息来着。”
“呵呵，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张煌言摆了摆手。
“那个，就是………”那人斟酌了一番后，才缓慢地开口了。
“滇王好像快打到应天府了。”
.”
“应天?南都!?”张煌言眨巴了一下眼睛，嗖地一下就蹦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那人委屈地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江宁。
这座巍峨壮丽的前朝留都，在初春的阳光下，显得是如此地雄伟壮观。
东边的忠山像盘龙一样蜿蜒环抱，西面的石头山像猛虎一样雄踞在大江之滨。
浩浩荡荡的长江自金川门下向东北方向流去，波涛翻涌间，不时闪耀起一片耀眼的金光。
“啪嗒。”
额楚停下自己的脚步，他胯下的战马喘着粗气，显然是累得够呛。
不单单是他，跟在他身边的数千士兵，也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已。
“总算赶上了!”
尽管此刻的江宁城，全无往日里的宁静祥和，显得一片混乱不堪。
但其城头，至少没有挂上“萌”字大旗。
“喇布这个混蛋!”
“要不是他一路逃跑-
“形势怎会如此危急!?”江宁将军额楚咬牙切齿着。
本来他们那一路在福建打得好好的，耿继茂兵败投降，福建重新易帜。
不管怎么看，锖军都已经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接下来就是等江西战事结束，数路大军视战况再决定是进攻还是僵持。
但就在他们等江西军团来个大的时候，江西军团却拉了一坨大的-
尚善、岳乐战死，全军覆没也就罢了。
前些阵子，同样的败仗有不是没经历过。
但喇布这个大将军的不战而逃，却让局势瞬间崩坏。
领头的大将军都跑了，那剩下的锖军还打个屁啊。
于是舒义潮顺江而下，轻松拿下安庆、芜湖等地，全程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紧接着更是直扑南都，大有一战而定江南的意思。
福建方面的锖军被吓得魂飞魄散。
喇布这个坑货!
南都要是丢了，整个福建军团的退路都将被切断，届时将匹马不得北还。
故而杰书立刻让额楚和李之芳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都。
此地绝不可有失!
杰书不奢望他俩能守住江宁。
但只要能坚持半个月，福建方面的锖军就能找到机会撤退。
“还好，赶上了。”同样人困马乏的李之芳，望着眼前还尚未丢失的南都，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将军，我们得立刻进城组织防务。”
“另外，赶紧从城内调遣兵力驻守大胜关!”
“对、对。”额楚连连点头。
大胜关是通往南都的要害关隘，要想守住南都，就必须先守住大胜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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