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静的日常 第39章

作者:惰天使

雪之下猫猫不敢和由比滨狗狗对视,只能将情绪转化成杀意,注视比企谷鼠鼠。

宛如斗兽棋里互相克制的三人,尴尬了一会儿,发现不能这么尴尬下去。

“我、我先走了……”

由比滨结衣率先承受不住压抑气氛,埋头冲出拐角。

都是自己的错,如果遛狗的时候项圈没坏,就不会害小企被车撞,所以被讨厌也是活该吧……

又一次、又一次失去了朋友。

如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直接说出歉意,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由比滨结衣奔跑着,抬起袖子用力按按眼角,抬眼看向校门口。

由比滨……

雪之下雪乃放下抬起的手,没能拉住对方,或者说想要拉住对方,却犹豫了……拉住由比滨又能怎么样?能解决问题吗?当然不能。

只能用自己的办法。

雪之下雪乃下定决心,由比滨结衣却从拐角如闪电般归来!

她满脸迷惑和茫然,还夹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惊恐。

“由比滨?”雪之下雪乃喊了声,“怎么了?”

“那个、那个、就是……”由比滨结衣似乎陷入凌乱,手舞足蹈,字不成句。

雪之下雪乃下意识看向比企谷八幡。

“你这是有罪推定,目无法纪,虚构责任。”比企谷八幡反倒是一副很懂由比滨结衣的模样,他冷哼一声,后退半步说道,“有本事就出去——我保证你也走不到校门口就会回来。”

也?

“莫名其妙。”

雪之下雪乃点评了一句,准备从拐角走出。

由比滨结衣啪一下拉住她的手腕,结巴道:“小、小雪……小白在门口!”

“他在门口就在门口,有什么好怕的?”

雪之下雪乃拉开牵制,觉得更加莫名其妙,她迈步走出拐角,目光投向校门口。

清晨的校门人来人往,打开的校门如同瓶口,学生们源源不断地涌入,有人和好友边走边聊天,有人脚步匆匆边走边吃东西,有人站在校门旁边假装是雕塑……嗯?

雪之下雪乃下意识停住脚步,多盯两眼算是看仔细了。

白影站在校门边,左手斜举,拿着个丐版十字架,右手托着一本漆黑封面的厚书,书抵在胸前,从中打开。他身穿漆黑肃穆的神父服,微微抬头,双眼闭合,面相庄严肃穆,宛如一尊神圣的教堂雕像,散发出魔鬼退避的社死气场,三米之内没有学生胆敢经过。

雪之下雪乃退回拐角。

面对比企谷八幡和由比滨结衣的注视,雪之下雪乃沉默了。

比企谷八幡简短道:“你怕了。”

“我没有。”雪之下雪乃说道,“我只是观察一下什么情况。”

比企谷八幡质疑道:“我不信,除非你现在走过去。”

雪之下雪乃:“……”

“啊哈哈……”由比滨结衣还是感到尴尬,浑身像有蚂蚁在爬,“我……小白应该不会做什么过分的怪事吧?那么多同学进去,也没出什么问题……我、我就先走……”

“你确定?”

比企谷八幡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场景,有比企谷弟乌斯,有灵魂的挚友之彻夜哀嚎,他沉痛道:“可能我走过去,假装雕像的部长会张口来一句‘阿门!比企谷哟,你忏悔吧!’,然后逮着我在校门口来一出即兴表演……我怕了,我对抗不了部长,我什么都做不到。”

想要逃离尴尬氛围的由比滨结衣,任凭她怎么努力抬脚,脚却有自己的想法,死死在地上扎根。她想起‘女王和女仆’,她想起‘上厕所’,她想起那可怕的‘痔疮’……她绝对没有怕,主要是担心小白会尴尬。

雪之下雪乃很想说自己不怕,自己拥有开辟未来的勇气。她想起‘新世界の卡密雪之下’,想起‘不良飙车少女雪之下’,想起‘成功的雪之下终将一事无成’……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嗓子不太舒服,说不出话。

可怕的从来不是社恐,而是社恐跌跌撞撞创过来。

这里的拐角固然尴尬……

但前方可是社死之地啊。

第四十五章 首先是犯下——

“……”

“……”

“……”

角落里,三人不断散发出阵阵尴尬的芬芳。

如同老板和员工同时被困在电梯里,如同学生和老师同时被困在电梯里,如同叛逆期的儿女和父母被困在电梯里。

比企谷八幡惊觉这个拐角竟然成为一个密室,伟大的不可抗力将关系尴尬的人塞入其中,上演无声默剧。

为什么会这样呢?雪之下会给自己上霜冻buff,可以理解为她觉得自己让由比滨伤心了,多少有点生气。

由比滨为什么一副单方面很愧疚,不敢与自己说话的模样?昨天自己不是表达得很清楚了吗?救狗是自己犯蠢,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按照部长的‘责任转移理论’来说,由比滨应该是安心的,自在的,不需要顾虑莫须有的‘救狗恩人’,没有背负债务理应一身轻松才对。

人难道会因为负债累累而开心不成?

结果却并非如此。

自己的人类观察能力,还是不够强大吗?我忽略了什么东西?

雪之下对自己的表现很正常,大抵是为朋友的心思,多多少少有点刺,但面对由比滨偏偏有些愧疚的感觉?莫非是出于‘自己坐的车差点撞到由比滨的狗’这种要绕十几个弯子,才能一杆子打到的奇怪逻辑?她到底在愧疚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昨天,雪之下到底想表达什么呢?也让人非常抓脑壳。

说到底就是简单一起意外吧,雪之下却一副这个意外我来背负的古怪语气。

比企谷八幡思索着,发现自诩喜欢人类观察的自己竟一无所知——可恶,真想像部长一样看穿人心……

嗯?莫非部长已经理解了一切?!

那么从逻辑出发,莫非他今天杵在校门口装雕像,就是为了制造出现在这种尴尬气氛?

毕竟不了解,没有过多接触过部长的,不会被他给吓得不敢进入学校,会被威慑到的只有社团里三个人……

但也不能排除部长忽然抽风的可能性……

比企谷八幡,思考着部长行为学,脑子逐渐走进‘部长今天抽没抽’和‘部长一定有他的深意’的死胡同。

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就是:前方有高能反应,不想死就别去。

“由比滨,下午记得来活动教室。”

雪之下雪乃开口打破尴尬,她神态平静正常地说道:“你和比企谷的事情我听说了……用不着闹得这么僵。”

“唉?”由比滨结衣愣了下,连忙傻笑着掩饰道,“小、小雪知道车祸的事情了?”

雪之下雪乃错开目光,手指捏紧单肩书包的带子,平静道:“那是我家的车。”

“哦……唉?”由比滨结衣奇怪道,“不是小雪吧?我记得很清楚啊,司机明明是一个大叔……”

“我在后座上——司机让我不要下车,他出面处理的后续事情,所以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你和比企谷。”

“啊?”由比滨结衣愣了下,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对方现在才说,但想想一起车祸有必要说吗?总不能说句‘你家狗没被撞死真是运气好呢’之类的话吧……

雪之下雪乃眼帘微垂,声音故作平静,却并不敢看被‘欺骗’的朋友,她只是迅速而冷静,宛如打印文章般吐出早有腹稿的话语,说道:“你和比企谷才是受害者,用不着彼此产生隔阂。”

同为受害者的立场,只要把矛头对向加害者就行了。

既然一定要分出谁有错,那么……都是自己的错。

终于不用苦恼纠葛的轻松,伴随着些许挥之不去的哀伤,从心中不断涌出,或许是人对痛苦更加铭感,后者的味道在心头越发浓重。

雪之下雪乃低头迈步,想要逃离这个尴尬的拐角。

等下午社团教室再说清楚,现在……现在快走吧,去哪里都好。

一步迈出拐角,抬头就看见校门旁静静当着雕塑的某人。

雪之下雪乃脚步一顿,旋即用力踏出——

“如果是部长的话——”比企谷八幡的话语在空隙间刺入,“雪之下那番话,说不定会被部长以戏剧的方式在门口广而告之哦……这方面,部长有点恐怖。”

雪之下雪乃:“……”

不行!我还是要赶紧走!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小雪!等等!”

总算反应过来的由比滨结衣,猛地喊了一声,她习惯性保持着的傻乐表情变淡,带着迷惑和哀伤地说道:“我有些不懂你在说什么……小雪又没有开车撞人,而且也是因为我家松饼……总之……呼——!”

由比滨结衣深深吸了口气,她看向雪之下雪乃的背影,轻声说道:“当我第一次看见小雪的时候,我以为自己遇见了完美的人,能够充满勇气地面对任何事情,能够完美地跨越任何困难……”

“后来我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小雪会生气,会拿小白无可奈何,会害怕未来的某些可能,会因为胜利得意洋洋,会因为失败暗自咬牙,她很优秀,但并不完美。”

是的哦,雪之下并不完美,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会生气,会拿部长毫无办法,会被部长花式破防……

比企谷八幡略微出神,反倒是部长……有种抽象的完美感,有种不似真实的真实感,令人琢磨不透。

“所以小雪——”由比滨结衣的声音不由一沉,“你没有义务把过错拦到自己身上,这样什么都解决不了……你也没必要去面对一个可怕的小白……”

今天的白影,毫无疑问已经抽出新高度了!

那是不能面对的新人类!

由比滨结衣伤心道:“你应该听懂了吧?”

“解决不了什么的……我听不懂。”

不这样做的话,由比滨你要怎么和比企谷和好?

你从一开始就瞄着比企谷而来。

我必须达成你的委托和愿望,哪怕再没有和你成为朋友的理由。

雪之下雪乃迅速迈步离开拐角,她面无表情地压抑住情绪,朝着校门口一步步走去。

“是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无法理解别人。”

比企谷八幡看看雪之下雪乃的背影,看看由比滨结衣……似乎有些明白雪之下雪乃的话语和意思,但还是没办法完全理解,更别说由比滨结衣。

想要理解一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件事变得这么困难?

明明自己以前能够很轻松地做到——

有人在议论‘比企谷八幡好奇怪’。是他们在吐槽同一个东西,让彼此处于同一个立场,快速建立所谓的友谊。

有女生温柔清切地过来搭话,表达关心,聊天,让自己去所谓的交朋友,对自己进行所谓的帮助。是她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无论是营造一种‘好人’的交际标签,亦或者身为班委的所谓责任感,要在集体里塑造出一个‘强者’的形象,自己这个‘弱势群体’无疑是很好的对象。

有同学忽然过来笑着搭话。往往表示他有求于自己,或是拜托自己帮忙值日,或是其他。

老师忽然在课堂上点名自己。往往表示老师要使用‘比企谷八幡’这个角色,用来调节课堂氛围,弄得大家都很开心。

现在,我却无法理解别人——无法理解由比滨在伤心什么,无法理解雪之下在钻什么牛角尖,为什么会对由比滨心怀愧疚……

更无法理解的,还是一片混沌的部长。

所以……

“你一定要撑住啊!雪之下,以勇者的身份!”

比企谷八幡深吸一口气,面对更为残酷的现实,他推着自行车说道:“由比滨!等雪之下吸引部长注意力,我们就立刻冲过去!不要浪费雪之下的牺牲!”

由比滨结衣很想大声呵斥这样卖朋友的行为,但纠结了一下,四舍五入这算小雪的主动牺牲,于是咬牙痛苦道:“好……唉?!优美子?”

在两人探出拐角,鬼鬼祟祟的观察中,金色短发的叶山隼人和金色长发的三浦优美子,大概是恰好偶遇,两人结伴走向校门,理所当然注意到了某个校门口装雕塑的家伙。

“霍?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戏剧怪人吗?大清早抽的是什么风?”

三浦优美子直接出手,一出招就是不够阴阳但够直接的怼——她可没忘记那次午间,白影即兴表演的戏剧,将她和由比滨结衣的关系形容为痔疮!简直是岂有此理!

叶山隼人连忙苦笑着劝解:“好了好了,优美子,要上课了……”

雪之下雪乃看见这一幕,仿佛看到无知的孩童将鞭炮插进牛粪,蹦跳的青蛙一脚踹在伪装枯叶的毒蛇头上,通缉犯大摇大摆走进警察聚餐的馆子……

她默默放缓脚步,下意识寻找空隙。

“罪孽与美德相伴,忏悔与赎罪同行,人间——又有罪人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