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aracciolo
塞拉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在反感马可波罗，她，或许也应该用它，无论外表如何可亲，内核依旧与那些联邦军官，乃至整个联邦政府中那些官僚们一般无二；
或许她在交流中表现得更为亲切，更有耐心而且也丝毫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去越过法律规定所划下的红线——
‘但如果说有人能‘合理合法’地盘踞在民众头上，吮吸着他们的血汗；以‘法’之名剥夺民众与生俱来的权力，眼前的这位漂亮的‘传声筒’小姐，又能做些什么呢？’
高度可控的人工智能技术听起来美好，也仅仅只不过是联邦腐朽体制更高效的维护者罢了；虽然对发动战争的扎比家抱有出乎寻常的仇恨，但对联邦政府也同样保持着厌恶的塞拉这样断言。
“我很高兴您能将自己当成白色基地号舰员的一分子；接下来在白色基地号进行紧急维修的过程中，如果各位有需要，月神2号基地可以为各位开放训练设施和场地。”
马可波罗面色毫无波动地回答道。
人类作为社会性的动物，是有寻找同类抱团取暖的天性的；
当面对着马可波罗那貌似友善的态度背后，联邦军庞大而又死板，忽视个人自由的体制，将阴影无情地笼罩过来时，这些穿着同样军装的志愿兵们就更不可能散开了。
第十五章：中场休息（1）
在马可波罗向白色基地号上的众人，宣布着他们接下来的命运的同时，坎宁安中将来到了一间重症监护病房前；
四周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医疗器械微弱的蜂鸣，和那心跳监视仪间断的滴滴声；坎宁安中将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保罗上校情况怎么样？”
“保罗·卡西乌斯上校的伤情我们已经检查过了，说实在的已经拖了两天之久，能第一时间进行的急救已经完成了，现在我们能做到的也不多了；”
月神2号上宇宙军军医院的外科主任大夫，论待遇的话也是技术准将的级别，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保罗上校这种年纪的人，这种伤情，我们也不敢尝试任何激进的疗法，能不能挺过去，挺过去还能活多久，都只能看他自己了。”
坎宁安中将在大夫的引领下，走到房门跟前；透过走廊与监护室之间的玻璃窗，望向屋内，那个头发灰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的老上校。
“现在保罗上校的意识还算清醒，但坎宁安中将您要和他谈话的话，请注意尽量不要刺激病人的情绪，也请注意控制谈话的时间。”
“嗯，让我跟他单独谈谈。”
坎宁安中将推开了房门，感受了一下屋内那混杂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搬过一张椅子，坐在病床边。
“保罗……学长？”
“坎宁安……中……将，哈哈，还没想你祝……贺过，虽然当初我就……觉得你走得肯定会比我高，但现在……来看，还是小看你了呀。”
病床上的老军官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咧开嘴角轻声说道：
“白色基地号怎么样了？”
坎宁安中将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老人，虽然年纪上两人相差了超过二十岁，但是当时联邦宇宙军进行扩军时，从陆海空三军中，选拔精锐参加培训班，他们刚好只差了一期。
“暂时先在我这里……月神2号上进行修复工作，加布罗那边发来的指令是完成修复后，立即携带一应开发的机动战士返回加布罗总部。”
“是吗……衷心感谢，本部那边……有很多人对你有意见，弄得这次任务……恨不能要瞒着你，全程不经过月神2号，真是抱歉。”
保罗上校喘着气，他这样本来都快要退休，已经转为预备役的军官这次被重新召回，担任白色基地号的舰长，也是几经波折，通过多方面的考量才决定下来了的。
“都是执行任务，有什么好抱歉的；我现在能暂居高位，也是宇宙军在这场战争爆发之初，几番血战下来将星凋零的缘故，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祝贺的事情。”
“那不说这些个了……白色基地号……上的那些年轻人呢？是我的失职，这个……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保罗上校有些为难地苦笑了一下，最后白色基地号的指挥层，竟然拼到了近乎全灭，沦落到要一个来实习的少尉站出来主持大局；
而来袭的也仅仅只是一艘吉翁军的战舰——再加上不同于开战之初，当时要论MS数量的话联邦这边也完全不落于下风。
“你的人全部留任，那个布莱德少尉，暂代舰长，我没有干涉；但是那些临时征召的平民，说实话，现在也只能让他们先继续留在舰上了。”
“少尉舰长……”
自宇宙军在U.C.60年代大幅度扩张起，就见识过了宇宙军内部的，宇宙军与其他军种间的无数派系倾轧的保罗上校正说着，咳嗽了一下，像是笑的被呛到了一样；
“加布罗那边……宁可要让一个少尉当舰长，也不愿意抽调你的人吗？”
这种时候，坎宁安中将从部下中随便调出些校官，尉官接手白色基地号的话，那么布莱德这个初次登舰，来实习的年轻少尉就只能继续去打杂了。
“哈哈，什么叫我的人——”
坎宁安中将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几下自己的大腿；
“——我只是驻扎在月神2号上，暂时负责联邦在宇宙中军事力量的指挥罢了。”
“就当是我这个老头的……胡言乱语吧，坎宁安将军，不管你自己怎么想，因为吉翁军……封锁的关系，雷比尔总参谋长连月神2号上的人事权，都暂时让你自行处理了，”
保罗上校努力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握住坎宁安的手腕；
“现在来看，从开战之初，轨道上各处撤退到月神2号，之后便一直被封锁在这里的宇宙军官兵，就算是叫坎宁安你的‘月神2’系，也不为过了！”
“哪有这么……”
坎宁安中将下意识地想反驳，但瞳孔却稍稍偏移，不愿直面保罗上校的视线。
“高文技术少将，还有提安姆中将，给了我这个……要退休的老人一个重新回到舰桥，还是联邦军最新锐……战舰舰桥的机会，我很感激……”
如果不是遭到吉翁军的突袭，保罗上校大概也没有和坎宁安中将会面的机会；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保罗上校只能紧盯着坎宁安的面孔，尽可能吐字清晰地说道：
“雷比尔上将……当然，我们都尊敬他，还有很多人都尊敬他……但是现在雷比尔上将已经又往上走了一步，而他之前宇宙军舰队总司令的位置……最后落在谁头上，坎宁安，你可要想好……”
说完好大一段话，保罗上校的头才重新跌回了病床上的靠枕，有些疲惫地喘着气。
一直是作为雷比尔上将的副手，暂时代理指挥宇宙军舰队的坎宁安中将陷入了沉默，他的瞳孔中除了倒映出那半坐半躺在病床上，老上校的身影外，还摇曳着一珠火光——
其名为野心的火光。
“……您不要想太多，现在这里好好养伤；等什么时候战争结束了，你的伤也好了，我们再召集当初我们那几届的同期，好好聚聚；此外，我还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保罗学长？”
保罗上校板起的面孔渐渐变得轻松下来，嘴角勾勒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他放开了坎宁安中将的手腕，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尽力帮帮……白色基地号上的年轻人吧，对被卷入的他们来说……这太不公平了，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请你……派些‘不是人’的支援，到白色基地号上呢？”
……
“除了弹药和燃料的补充之外，我能再申请给白色基地号也装上像你一样的人工智能吗？马可波罗小姐。”
当白色基地号暂时被移入船坞，舰上的舰员们，也怀着各自的心思走出舰体，在月神2号上短暂地度过一段战斗间隙的平静时光；
而作为临时舰长，最后离舰的布莱德，环顾四周无人，突然又呼唤出马可波罗来。
“我可以向上面提交您的申请，但是白色基地号并非是以自动化无人规格建造的战舰，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让一群平民驾驶着白色基地号，穿越吉翁军的层层封锁——”
按照加布罗总部的说法，既然白色基地号现在已经在逃出Side 7，以及突破吉翁公国军夏亚部队的阻击时，经历了实战的考验；
那想必就算没有经过正规培训，也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一定没有问题了。
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布莱德舰长摇了摇头，在心中叹着气；就算是战绩最为亮眼的阿姆罗，也称不上一名合格的军人。
虽然被那些平民们尊称自己为布莱德舰长时，心中要说是一点虚荣感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手把手地挨个儿教导他们，训练他们，这对于他来说也属实有些心累了。
一想到这次突围战的前半段，各个岗位上都是一番手忙脚乱，让他心力交瘁的景象；
与后半段，在马可波罗远程接管了一部分白色基地号的操作，而不能自动执行的操纵，马可波罗也可以耐心地，一步步地提供教程以后——
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甚至还能安稳地睡了一觉，便一切正常地抵达了月神2号。
“——我之前在舰上来月神2号路上的空闲时，也参考过马可波罗级舰艇的作战记录了；白色基地号舰载电脑的性能是足够的，而且就算只能控制防空炮塔和导弹的发射，也是帮了大忙了。”
【布莱德舰长的反应符合预计】
当布莱德舰长少见地在白色基地号上，闲下来，开始反思之前的作战时，以终身学习为名，给他贴心地传输几份大概是宇宙军中月神2号上独有的，关于无人作战系统的详细培训资料；
马可波罗不露声色，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同般地说道：
——“您的想法从战术的角度来讲，是可行的，但是申请能否得到批准，我无法做出任何保证。”
‘不过似乎有些多余了。’
马可波罗感受着，来自另一个自己的消息。
“辛西娅，白色基地号有可能搭载欧伽斯系统吗？”
坎宁安中将从军医院内走出，搭上了基地内部使用的小型交通艇，向着自己的司令部行驶过去；窗外一栋栋基地的建筑，和拖曳着各式机动兵器所用零部件的拖船，向后移去。
“光是搭载肯定是可以搭载的，只是能够发挥多大的性能暂时还无法确定，毕竟白色基地号在设计时并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辛西娅的声音出现在坎宁安中将的耳边；
“需要我现在去通知，进行欧伽斯系统的复制移植工作吗？”
“去做吧，本来为了避嫌，没做这个打算的；但是既然是白色基地号的舰长，亲自出口请求，那我们给友军提供一些帮助也无可厚非。”
“令人惊讶——实际上，刚刚白色基地号的代理舰长，布莱德少尉也提出了在白色基地号上安装欧伽斯系统的请求，正要向您汇报。”
辛西娅微调着声线，用吃惊一般的声音说道。
“听说，布莱德少尉之前担任保罗上校的传令兵，在他身边实习？那他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坎宁安中将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地说道：
“——不过，那个布莱德大概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看中了欧伽斯系统的高效就做出了决定；而保罗上校大概想了很多，但还是决定以能让那些年轻人‘先能战胜眼前的敌人，存活下去’来考量。”
“这原来是保罗上校主动提出的吗？”
“是啊，虽然是位老派的军官，但是言行却始终不离‘实干’和‘以人为本’两个词，这么多年后我也是再次见到他时才确定下来，难怪加布罗会把他召回担任白色基地号的舰长——”
坎宁安中将闭上双眼，回忆起保罗上校，在病床上勉强支撑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
“——可惜了。”
……
Side 7附近宇域，一座拥有显眼破口的殖民卫星边，停留着，以马可波罗级前卫号为旗舰的十数艘联邦宇宙军的战舰。
“破口修补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在前卫号的舰桥中，史提芬准将看向通讯屏幕对面，那个穿着厚厚建设用宇航服的殖民卫星公社的工程师。
“感谢贵军的支援，有了你们带来的损管填充材料，现在漏洞已经暂时填补好了，漏气也停止了，之后再进行外壳的修复也会容易许多。”
“那么人员搜救工作呢？”
史提芬准将斜眼看了看站在他身侧，金发少女面带自信的投影，用着带有些许无聊的声音说道。
“对于殖民卫星内的伤员和急需帮助的老幼孕残人员，我们已经秉承着人道主义救援原则，优先进行了收容——”
前卫稍稍别过头，看向自己舰体的一侧，那是一艘舱门正敞开着，不断有交通艇和执行搜救工作的铁球进出的安提耶坦级航母；
对着史提芬准将看不到的方向，前卫轻轻地笑了，但还是用着丝毫不变的声音说道：
“在殖民卫星外壁被破坏时，被内外气压差形成的暴风吸出殖民卫星，包括提姆·雷技术上尉在内的几名失联人员，也找到了，据称还有生命反应的样子。”
第十六章：中场休息（2）
“这可真不像是我认识的夏亚少校啊。”
“十分抱歉，这次未能与突击机动军的友军进行有效配合，确实是我的失误。”
姆塞级法梅尔号上，吉翁军的夏亚少校不得不再次打通了，仅仅在两天之前刚刚与之通话过的，吉翁宇宙攻击军司令多兹鲁·扎比的通讯。
“嘛，基西莉亚的部队吗？他们指望不住也是正常。”
屏幕上，身材高大壮硕的多兹鲁，穿着华丽的军装，略微扬了扬头，向下俯视着夏亚少校；
背后，多兹鲁设立在位于拉格朗日点L5，要塞化的小行星所罗门的司令部中，气氛忙碌而有序，一排排各司其职的参谋军官坐在多兹鲁身后的指挥大厅中，掌握着被吉翁所掌控的地球轨道上的风吹草动。
“是，虽然这样说十分惭愧，但是白色基地号现在已经躲入了联邦军的月神2号要塞中，如果没有更多援兵的话，恐怕难以轻易得手了。”
“已经进入月神2号了吗？”
多兹鲁摩挲着下巴，考察着眼前看似毕恭毕敬，头戴面具，身穿订制红色军服的夏亚——
如果想要引人注目，又何必遮住自己的半边脸；要是不想引人注意，又何必采用在吉翁军众多王牌的个人专属涂装中也是颇为醒目突出的赤红色涂装？
这种带有些许神秘感的矛盾气质，或许就是多兹鲁·扎比一直不能将这个出自他麾下，而且战果卓著的年轻军官引为心腹的原因。
当然，一向自诩为人坦荡，不拘小节的多兹鲁自认为也从未刻意打压过夏亚，破格提拔，专用机体，委任为直接听他调遣的独立部队的指挥官——
都给了这个在吉翁公国军，整体相对于联邦来说，平均年龄要低不少的军官团中也显得格外少见的年轻军官，最大程度发挥自己才能的空间。
但是，他表现得有些令人失望了。
“虽然白色基地号已经躲入了月神2号，不过据我观察，月神2号的警备部队的确守备森严，但是往往针对的是MS和战舰之类的大型目标；如果有足够的支援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单兵潜入破坏或许是一种可行的……”（注1）
“没有那个必要，已经进入了月神2号的话，跟联邦军全体都获知了那个‘V计划’的技术成果也没什么两样。”
多兹鲁·扎比没有将夏亚试图挽回自己失败的提议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让这个在战场上一直顺风顺水的年轻人，尝尝失败的滋味儿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真正严峻的局势，还没完全到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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