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氏子谦
没有了压力，也没有了再继续为谁奔跑的理由，千明代表明白，这一天终于该到来了。
自己这阵在他身边徘徊了三年的风……该和她的春天说再见了。
“……在那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千明？”
北野这一天显得有些沉默，这位对千明的了解，已经不逊色千明父母的训练员，也许同样察觉到了千明代表要做出怎样的决定了。
但是他依然坚持在这一天，将千明带到这家他们最常来的咖啡厅。这家承载着他们每一次倾心的交谈和回忆的地方，他曾在这里为她规划比赛；她曾在这里劝他放下心结；他曾在这里下定决心守护她的一切；她也曾在这里，亲手为他戴上戒指。
二人一切的回忆，都在这里开始，而无论接下去是延续，还是终结，他们也同样默契的选择了在这里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的话……应该会去一个人旅行吧。”千明的脸上带着若无其事的笑意，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只是低头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咖啡的倒影，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一丝心理波动的她，仿佛已经看开了一切，与整个世界都彻底和解了。
“在这里奔跑了三年了呢，我也想去放下这一切，去一个人看看这个世界呢。”
“……很好的主意。”北野在听到千明如此回答的时候，先是微微沉默了一下，随后便是有点勉强的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的认可道：“千明你也应该，为自己活一次呢。”
“……是啊。”
然而，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温暖的春天，千明没有从北野的嘴里听到任何挽留的话语的时候，却是又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几分苦楚的心情……但她并没有将这片刻的脆弱表现出来，反而是一如既往的轻松笑道：
“训练员桑，已经和鲁道夫和解了，对吧？”
“千明？你……”
“我知道的噢，训练员桑你的心思太好猜了啊，当初从你一脸忧愁的看着那枚吊坠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噢。”
千明代表第一次在北野的面前，主动提起了关于鲁道夫的事情。而且她在这个自认为合适的时机，选择了捅破这层最后的窗户纸，作为自己今后离开这让自己沉沦的春天的勇气和冲动。
自己，真的该离开了，趁着如今自己与这个世界再无矛盾，再也没有任何的束缚的时候，早日回归那个只有自己的时光里吧。
不要……不，她已经不敢再沉沦进去了，不然，会很痛苦的，那种窒息的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不要再让她体会一次了。
就这样，互相止步于此吧，就这样……忘却一切吧。
“训练员桑，你在鲁道夫远征离开的前一天，把你早早准备好的远征计划交给她了，对吧？”
“那份计划……想必不是为了我而做的吧？前几天一直在见你非常忙碌的样子，应该就是为了把这份计划赶工出来，对吧？”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啦，训练员桑，我不是在责怪你，也并不是在吃醋噢。”
面对此时此刻似乎想要解释什么的，面露难色的北野，千明代表却是选择了回避北野的解释——她害怕北野如果再一开口，自己又会像从前一样，被他从边缘又拉回到那温柔的包裹之下。她害怕，自己如今再不下定决心，自己恐怕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因此，在这个诀别的时刻，千明代表选择了说谎……这是她第一次说谎，她的心情没有半点的起伏，心如止水的她，将谎言说的和真心话一样的平静，掩饰了自己所有的心情，说道：
“你做的没错呢，毕竟，你从今往后，也要为自己而活了呢。”
“训练员桑，最近也一直在找新的担当赛马娘不是吗？我有见到那些孩子的资料噢，这不是很不错吗？”
“我说过的吧……我是‘最自由的风’呢，没有人……可以束缚我。”
千明的嘴中，最终吐露出了连自己的内心都欺骗了的话语，她自认为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内心会挣扎，会煎熬，自己会和那些言情小说的女主角一样，欺骗不了自己内心的哭泣出来……随后上演一出真心话的吐露，皆大欢喜的戏码。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千明代表，只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的心跳平稳的让她在这一刻都产生了自我怀疑——自己，真的曾经在乎过这个男人吗？
那为什么，自己的心此刻居然什么感受都没有？她不觉得难过，不觉得伤感，自己的心灵，宛如一滩死水一般，一点波澜都不曾有。
难道，是自己那么久以来，一次次做好的和北野分离的心理准备，终于在这一刻起了效果吗？自己，真的可以承受和他分离后，再次回归一个人生活的状态了吗？
这一切……真的，就那么简单吗？
“——我明白了。”
但就在千明的心中还在自我质疑的时候，在她的面前，北野龙一也要比她预料之外的，极其从容的接受了这个提案。他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极其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似乎是在鼓励，在认可她做下的这个决定。
而这一刻，原本充满了暧昧气氛的咖啡厅，也是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被无数人期望着，无数人向往着，有着无比真挚的感情的组合，从这一天开始，便是宣布了关系的终结。
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让人艳羡的“无人可以击败的完美组合”了，只有两个分道扬镳后，只为自己而活的人……这一切，平淡且顺利的让人觉得都不真实。
“……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有一件小事，想要和千明你一起完成。”
“就当是我们各奔东西之前，最后一次一起做的事情吧，”
如今，与自己最亲密的担当，也是自己的第一位担当分道扬镳的北野，他并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语，而是选择了和千明一起，为这一切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
“银杏树吗？那么，训练员桑想和我最后一起做的一件事，就是种下这棵银杏树？”
在千明代表家中的庭院内，如今的千明已经将栽种这棵银杏树的深坑挖好，这样的体力活，显然不适合北野这种重病患者。而千明虽然不明白自己的训练员想要做些什么，但对于他们最后一次同心协力所做的事情，千明代表依然表现的很郑重——她不希望在最后，再留下什么遗憾了。
“当然不是。”而北野也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只见他从一旁拿起了一个小小的木盒，木盒的做工并不算精致，但却显得格外的耐用且坚韧，北野注视着这个木盒，一字一句的说道：
“千明，我曾经读到过一句话，一个人的死亡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是他肉体的死亡，第二是葬礼的举行，代表他社会身份的死亡……第三，就是所有人都遗忘了他的存在，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记得他，那么这个人便是宣告彻底从这个世界死亡了。”
“我总有一天也会体验这样的感受的……那么，作为我们这段感情的结束的象征，我们各自把一样自己重要的东西，放入这个木盒里，一起和这棵银杏树埋下吧。”
“说起来……我其实很没自信，未来就算接手了其他的孩子，会不会依然想起千明你来。”
“那我想，当土壤中的这个盒子被腐蚀，我们重要的东西也一并腐蚀的那一天，就是我们彻底忘记对方的时候吧……对不起，我是不是有些奇怪？”
“——当然不，训练员桑，这件事情，非常有意义噢。”
然而，当北野主动提出了“埋葬感情”这个提案的时候，千明代表在微微一愣后，却是格外的认可了北野的这个决定，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北野希望千明可以忘记这个迟早会迎来死亡的自己，千明也希望……逃离这个随时会消散的温暖的春天。
就这样，将他们的感情，所有想说的话语，都埋葬在土壤里，随着这棵银杏的长大，一起被腐蚀，被遗忘吧。
“那么，要做些准备吗？”
“不……我已经选好了噢，要埋葬的东西。”
不谋而合的二人，默契的互相背过身去，他们默默的将自己要埋葬的信物，紧紧的攥在了自己的手中，他们没有转身，更没有发出一声声响，就这样向后伸手，慢慢的将他们各自的信物，一起放入了盒子内……
直至盖子也一起被盖上的那一刻，千明微微颤抖的身躯，才是终于有些按耐不住的转过身去……
她颤抖的眼眸敏锐的察觉到了，他那左手中指上，那枚自己亲手为他戴上的戒指，在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手指还残留着那戒指所留下的戒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痕迹也将慢慢的消散，直至再也不见。
而千明代表……她其实没有将任何信物放入那个盒子内，她埋入那个盒子内的，只有自己的回忆……这些回忆，伴随着北野将这枚她亲手戴上的戒指放入其中后，便是也彻底的埋葬在了土壤之中。
她心如止水。她如愿以偿。她终于可以，忘记他了。
第八十三章：千明代表的记忆：没有心的人
让一个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占据极大比例的人剥离，是一种什么样子的体验？千明代表在接下去短暂的一年，深刻的体会了这种感受。
千明履行了自己一开始的承诺，在将自己对北野所有的回忆都埋葬在了土壤之中后，便是开始了自己的出国旅行的计划，而这一路上，千明代表所感受到最多的情绪……就是空虚。
无论是到了哪里，千明的心情就仿佛定格在了那个和北野一起埋下承载他们记忆的盒子那一天里，面对一个个陌生而新奇的环境，体会到了终于一切全凭自己指挥的自由人生……但她却什么情绪都感觉不到，只有一颗空荡荡的心。
千明代表知道，这是自己的一种不习惯的表现。毕竟北野刚刚从自己的人生之中经过没多久，自己是不可能那么快就忘记掉他的，自己现在感觉到寂寞、空虚……一切都不过是暂时的，时间迟早会帮助她抹平一切的伤痕，也会抹去失去一段感情后的空虚和寂寞。
自己要寻找人生之中，添补这块空缺的存在……自己可以找得到的。千明代表如此的相信着自己，说服着自己。
……但，我没有想到你会那么狠心，甚至不等我将你赶出家门，就这样着急的……要从我的生命里离家出走了。
“千明，我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刻回日本来——北野训练员病倒了，这一次可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当千明代表得知北野再一次病倒的消息时，这位本该下定决心离开他的赛马娘，仿佛一只着急归巢的燕子，千里迢迢的便是赶回了日本，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她一直想逃离的春天里。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为什么你都病倒那么久了，却都不愿意给我打一个电话？”又一次回到了北野的身边，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开始跳动的千明代表，久违的感受到的感情，便是不忍与痛苦——她注视着病床上，情况并不比从前的皋月赏好的北野那被病魔折磨的憔悴面容，心中所有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你把我当做什么了？！我是你唯一的担当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啊！”
然而，面对哭嚎不已的千明，那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的感应管，连动弹一下都极其困难的北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声音极轻的回答道：
“……如果这样做了，千明你为了离开我做的那么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吗？”
北野的一句话，却是让此刻哭嚎的千明代表傻在了原地，北野也是艰难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将近在咫尺，现在却连触碰都变得那么困难的女孩脸上的泪珠，轻抚着的抹去，轻声的说道：
“傻瓜……我是你的训练员，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努力的，想要离开我呢。”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北野就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的对千明代表提过，他们的“互不干涉”关系。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走向终点的北野，曾经想过用这种可以提供帮助，但并不亲密的相处方法，可以让自己哪一天死去后，依然不会影响到千明的状态。
但显然，北野小看了这三年的相处能带来的影响。倘若三年的时间，两个人可以一直以一种平淡而平稳的方式生活下去，那么这没有起伏的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
或许，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纠缠在一起了……哪怕二人在最后都在拼尽全力的斩断这羁绊，但却只落得个剪不断理还乱，藕断丝连的结果。
“不要哭，千明，不要为了我而哭……”
北野艰难的伸出手，不断的抹去千明那滴落下的泪珠，嘴里不断的重复着模糊的话语，他的意识已经愈发的模糊了。
“不要让我看见你伤心……我这一辈子都在想尽办法的不让你伤心，现在我要死了，千万不要再让我……放心不下了啊。”
“你……会好起来吗？”
泪眼婆娑的千明，似乎是感觉到了北野手掌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她慌张的用双手抓住了北野的手掌，不让这最后一丝温度离开自己的脸颊，她的声音颤抖不已，像溺水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问道：
“这一次，会好起来吧？皋月赏的时候，你的情况要比现在还要糟糕，你可以好起来……对吧？”
“……”
病房内，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下，那是千明有史以来，感受到的最让她窒息的沉寂。她没能再从这个几次死里逃生的男人的嘴中，听到哪怕半句宽慰的话语。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千明也最终明白并接受了这一点……她选择了听北野的话，和从前身为他的担当赛马娘时一样，任由他驱使着自己这股风，去参加他让自己参加的比赛，去进行他规划好的训练。
只不过，比赛的项目，从赛跑变成了雨中的奔跑。当北野说出，他想再见一次她在雨中肆无忌惮的享受奔跑的时候，千明毫不犹豫的一口扎进那倾盆大雨之中，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的笑声，在大雨之中不断的穿梭着，大笑着。
他让她去看自己最感兴趣的歌舞伎，千明便会在东京找时间最近的歌舞伎表演，不管那节目是否是自己喜欢的，还是看过多少遍的，她都会目不转睛的看到最后，哪怕北野并不在她的身边。
他让她吃饭，她就畅快淋漓的大吃大喝；他让她好好休息，她便是一天都将自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让她所做的一切，她都一如既往的为他做到，只是因为，是他让自己那么做的。
千明不在乎自己在外人眼里，自己这些日子的行为是多么的匪夷所思，她只知道，听北野的话，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北野做到的事情。这是她所能享受的，春天最后的温暖，只有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才能依然感觉到，他还在她的身边……
但春天总会过去的，千明明白这个道理，她最后所能做的，就是和这个温暖了自己的春天，做最后的告别。
“这一次……真的要走了，千明。”
“我走之后，千万不要让我担心啊……千明。”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担心的。”千明的眼瞳温柔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回光返照后，依然用尽全力的对着自己微笑的男人，她的脸上再也没有浮现出一抹伤感，那北野最喜欢见到的轻松、飒爽的笑容，在这一刻宛如焊在了千明的脸上，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会听你的，一个人也会好好的生活，我的路还很长，我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我会一个人好好吃饭，一个人安稳的睡着，我会删了你所有的联系方式，再用时间让我慢慢的忘记你……”
“……这样就好了。”
她竭尽全力的，向着这个男人传达着不用担心她的讯息，但……她没有注意到，那病床上的北野在听到她，喋喋不休的复述着自己所交代的每一件事情时，他的脸上读不出一丝的欣慰，他的忧愁，他的担忧……却是从始至终都没能消散。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改变什么了，他累了……这一切，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千明……对不起……”
“我……还是……没能照顾……好……啊……”
疲倦的北野，在那最后一声充满了无奈的叹息之下，最终闭上了自己那不甘心的眼瞳，千明亲眼的注视着他胸前的起伏愈发的平息，他的一切生机，都归于了平静。
“……你睡着了吗？”
“我说过的，我现在不会那么轻易被你吓住的，你还想和皋月赏那一次一样的吓唬我吗？我没那么好骗了。”
“听到了吗？听到的话，回一句话吧，不然我会真的以为你死了的……”
“……听到了吗？你再不醒过来的话……我真的要走了噢。”
“我真的……要走了啊。”
为什么……她会流眼泪？她明明都没有感觉到那种失去他的撕心裂肺的感觉……但是她为什么会流泪？
自己的内心，现在怎么一点情绪都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些窒息感、那种痛心感，为什么这一切都没再出现？
她的心……是怎么了啊……她为什么，感觉不到痛了啊。
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再感受到内心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千明代表冷静的让自己都觉得害怕，她一边默默的抹去自己的眼泪，最后轻轻的抚过了面前的北野，感受了他最后的一抹温度……最终，她还是站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往屋外走去。
而当千明刚刚走出病房，来到鲁道夫的面前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鲁道夫那极其明显的一瞬间的诧异——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那张看不出悲伤的表情，那个为了让北野不再担心，便一直未曾变过的笑脸……是此时最格格不入的怪异表情。
“他怎么了？”
“……不要让我亲口说出那么残酷的事实，鲁道夫，拜托了。”
千明知道，自己如今的笑脸，才是最残酷的事实，而感受不到痛楚的自己，才是那个最残酷的人……自己成为了那个最不应该冷静的人，但她依然还是将这一切转述给了鲁道夫，转述给了自己的训练员，最放不下的人。
“鲁道夫，你也该接受一切了，训练员桑他……”
“你这家伙！！！”
千明感觉到了，自己被暴怒的鲁道夫嘶吼着的抓住了衣领，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鲁道夫的怒火，她更清楚鲁道夫是因为什么而发怒，倘若她站在鲁道夫的位置上，她也绝对会这样暴怒不已的。
……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了，她的心没有一点点的感觉，哪怕是鲁道夫的怒火，也无法让她触动半分。
是的……她如愿以偿了，她感觉不到北野逝去后的痛苦，她最害怕的，最恐惧的一切，终究却并没有发生。
那一刻，千明笑了，她在嗤笑着自己，嘲笑着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她终究是成为了一个……没有心的人了啊。
上一篇：人在星铁，开局天火出鞘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