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但是，没用。
派去镇压的警卫，要么在数量远甚于自己的居民前落荒而逃，要么被抓住后活活打到晕厥不起。
那些装备精良的骑士和法师，见到了充满圣洁光辉的洛芙娜，听到了她的演说内容之后，也对自己的立场产生了怀疑。
最终，形成压倒性力量的人们，在洛芙娜的指示下，冲撞开了那些维蓝城中的豪宅大门。
他们将意图抵抗的宅邸主人和忠仆们，通通拖拽了出来，一一辱骂之后，要么打死要么吊死。
他们将府库中的物资全部取出，随意抛洒哄抢，接着大声欢呼，称颂着“红发圣女万岁”之类的口号。
于是，在数万人的欢呼雀跃中，洛芙娜缓缓升上天空，消失在了云层之中。仿佛完成任务的天使回归父神的神国了。
…………
当洛芙娜的意识从半真半假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时，她正处于维蓝城的制高点——一座大修道院的钟塔顶端。
这座修道院附近就是市政厅和元老议事会，周边还有不少城中权贵的宅邸。
此时，恶魔小姐就坐在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醒了吗？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好像和你融合了，然后……呃……我记得，我发表了一场演说，然后，大家就都跟着我了……我刚才在城里制造了一起暴动？”
“不是暴动，是起义。”恶魔纠正她道：“看，你做的很好。大家都很高兴呢。”
洛芙娜在恶魔的搀扶下起身，站在钟楼上，扶着围墙，望向四周。
头顶的天空晴朗无云，尽管还是冬日，但难得的暖阳散发着温和的光芒，让所有人都非常享受。
街头巷尾都是欢呼雀跃的人群，人们正大声称颂着那个“帮助我们消灭权贵的红发圣女”，“天父派来的天使”，“惩戒罪犯的使者”。
权贵们的宅邸门口，修士和扈从的骑士维持着秩序，分发着府库中搜剿出的粮食和物资。
所有人，都露出了久病初愈的笑容。自鼠疫爆发后，这座城市再没这么热闹过了。
“这是……这是我做的？”
“是我们做的。”恶魔看似真诚地说道：“我们融合后，我将我的力量和记忆赐予了你，然后，你就运用着我的力量，激励了全城的居民，让他们懂得了反抗。所有人都受到了你的鼓舞，大家就团结了起来，将那些作恶多端的权贵给推翻了。
“你看，大家从那帮权贵的家里，搜剿出了多少存粮和药材？大家笑得多开心？这座城市的居民再也不用挨饿了，病人们也会得到救治，维蓝共和国马上就能恢复繁华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我的功劳？都是我做的？就这么简单？”
看着那些街头巷尾欢呼雀跃的民众，洛芙娜真切地意识到，这些人是在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欢呼。
过去，在伊波利，希尔娜妹妹收获的所有欢呼，都不及今日这些人的欢呼声响亮。
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成就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但她还是有些担忧。
恶魔看出了她的疑虑，开口道：“洛芙娜，我对你说过，我不会索取任何代价的。我说到做到，此时此刻，你就是这座城市的英雄。”
洛芙娜有些不解：“……你不是恶魔吗？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好事？”
“谁说恶魔一定会做坏事的？我说了，我只遵从本心。我只是在满足这些居民的愿望，是这里的居民渴望变革渴望反抗，我才作为使者，借由你的手实现了他们的期许。”
恶魔义正词严：“所以，这一次我不仅不会向你收取代价，还会给你报酬。看，这就是我给你制作的谢礼。”
说着，这恶魔一打响指。
一本半人高，近一尺厚的巨大绘本出现在了洛芙娜身旁。封皮上，用油彩绘制着一个身着红裙，美丽动人的红发少女洛芙娜肖像。
“是夏尔老师给我的那本绘本！你不是把书收走了吗？你要还给我了？”
“不是那本哦，仔细看看标题。”恶魔指了指绘本上的题目。
“圣女洛芙娜的……伟大冒险？”洛芙娜读出了这绘本的题目，感觉有些懵。
“你翻开来看看。”恶魔像是哄小孩一样说道：“看看里面是什么内容。”
洛芙娜小心翼翼地，慢慢翻开了厚重的立体书绘本封面。好像回到了数年前，收到夏尔老师那份礼物时的心情一样。
在纸张翻动中，绘本折叠的立体部件相互牵引，一个手掌高的洛芙娜立绘也跟着站立起来。
这个绘本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在一大黑森德地区的伊波利，有一位红发的少女，她的名字叫洛芙娜。
“她有着火红的长发，宝石般闪烁的眼睛。她总喜欢无忧无虑地奔跑，身上有着用不完的活力……
“但是，有一天，可恶的鼠疫降临到了她的家乡……为了救助故乡的居民们，她认识了一位幽界的朋友，与她交易，换得了拯救所有人的神药。
“随后，她和她的朋友离开了家乡，踏上了云游大陆的旅行。
“她们来到了维蓝，这座美丽的城市，因为鼠疫和权贵的欺压，所有居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里下着冰冷的寒雨，洛芙娜发了高烧，但是，这里善良的居民对她们伸出了援手，洛芙娜和她的朋友得到了住处。
“为了报答这里的人们，洛芙娜和她的朋友发动了一场起义，她们唤醒了所有人的反抗之心，勇敢的维蓝城居民们，在她们的带领下，战胜了城内贪婪邪恶的统治者。天空也终于放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在这之后，绘本后面就都是空白页了，因为真实的故事就到此为止。
洛芙娜认真地看着这个故事。感觉和看夏尔老师制作的绘本故事时，心情完全不同。
夏尔老师知道她不会魔法，所以才编织了那个魔女洛芙娜的童话，给她安慰。
但这个圣女洛芙娜的故事，是她真正的经历，她真正做到的事情。
“这个故事怎么样？”恶魔问道：“喜欢吗？”
“谢谢……”洛芙娜真的被感动了。
“不用谢的，洛芙娜。严格说来，这绘本，也不是我制作的，而是我们融合之后，你自己创造的故事。
“只要你想，这绘本还能书写很多很多的内容。”恶魔接着说道：“等你抵达了荣光城，你还可以把你的经历，通过这个绘本，分享给你的夏尔老师，让他也看到你的成就。”
洛芙娜发现，自己真的无法理解这个恶魔的行为逻辑。
她明明是个坏人才对啊，她会因为自己在伊波利违背许愿的要求，就随手杀了两个圣骑士，迫使自己不得不和她签订契约，陪她离开家乡。
但现在，她居然又如此无私，不收取任何回报，为维蓝城的居民们消灭了欺压他们的权贵，还贴心地为自己制作了这么精美的绘本。
她到底是恶魔还是天使，是善良还是邪恶的？
洛芙娜真的不懂。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70.安那其恶魔
“当然是为了大家啊，为了让这座城市的居民不被压迫、为了让他们把握自己的命运，为了‘自由’！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变革和反抗。维蓝城的居民们遭受了权贵的压迫，我自然就要教导他们抗争。”
恶魔答道：“我们是契约者，我们约定了要互相帮助的。既然你协助我，让我占据你的身体，做了我想做的事，我当然就会报答你了。这绘本就是我真诚感激你的证明。”
洛芙娜：“可我本来是打算带你去荣光城，让夏尔老师消灭你的……你不怕？”
“恶魔是没有生死的，我们凡界的身躯虽有生死，但凝聚我的意志是永存的。所以，等你和你的夏尔老师见面后，这趟旅行就算抵达了终点，我们分道扬镳就行了。如果那些教廷的家伙真抓到了我，要对我处刑消灭我，那我也没办法，只能认栽，等个千百年再重塑身体，回到人间。我不会对你有怨言的。”
“你不会怨恨我？”
“当然不会，我签订契约时不就说了吗？你随时可以解约，想什么时候和我分开都行。去哪儿都行。”恶魔小姐表现得非常大度：“我不会在契约上做手脚，我的保证都会说到做到。”
洛芙娜真的迷茫了。
钟塔下，那些欢呼着称颂“红发圣女”的群众，依然是那么亢奋。
再望向远方，这座城市的天空又是如此澄澈晴朗，远方海面起伏的湛蓝波涛又是那么的美丽。
这个恶魔，似乎真的帮助她做了一件大好事，让她当上了童话里的大英雄。
“你到底想做什么？”洛芙娜很是迷茫，似是自言自语地，又问了一遍。
恶魔答道：“我想要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压迫他人的强权，希望一切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权威都被彻底粉碎，希望所有人都能做他们想做的事，希望所有人最疯狂的愿望都能实现……因为，我就是那些冥界幽魂的执念所化的存在。做到这些，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听上去挺好的啊，我感觉你都像是一位天使了，为什么，你会自称恶魔呢？”洛芙娜第一次真诚地对恶魔发问，希望得到她的解惑。
“因为那些被尊为天使的家伙，他们笃定地认为我所引导的一切，是通过扭曲的力量蛊惑凡人所带来的。他们认为我所实现的愿望是空洞虚假的，他们认为秩序的存在是必要的，他们认为，人就应该生活在框架和牢笼之内……所以我才被称作为了恶魔。”
“哦……”洛芙娜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但依稀懂了点：“所以，天使们不喜欢破坏规矩的人？破坏规矩的，都是恶魔？”
“对。哪怕这些规矩很坏，他们也不允许我打破。所以我偏要打破，我不允许任何束缚我，或者束缚他人的东西存在。我无法自己行动，必须借助凡人的身体，才能拯救凡人，所以才需要借助你的身体。”
“是这样啊……好吧。”
这时候，恶魔靠近了洛芙娜，亲切地搂着她的肩膀，指点着钟塔下的街道：
“你看看现在的维蓝城，这座刚刚被我们拯救的城市。你觉得，是那些维护着秩序、哪怕权贵们要饿死底层民众，也不肯显灵拯救世人的天使正确，还是我——刚才带着你推翻了那群邪恶统治者的恶魔——做的对呢？”
洛芙娜犹豫着说道：“……我觉得，应该是你做得对吧？”
“对啊，洛芙娜，你终于也认同我了……”恶魔高兴地握着她的手：“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我就知道和你签订契约是正确的，我终于遇到一个懂我的人了！你现在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亲爱的洛芙娜，你也看到了，《圣女洛芙娜的伟大冒险》这本绘本，目前只书写了一个小小的篇章。但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生活在困难中的人们，他们都需要我们的帮助，这个故事还能有更多的内容。
“你想不想用你自己创造的故事，把这个绘本填满？想不想成为真正的英雄？”
洛芙娜看着魔女，一时间不解其意。
“马上，教廷应该就会来维蓝共和国了，你可以留在这里，等候他们抵达，然后再尝试乘船去见你的夏尔老师。你当然也可以选择让这趟旅途漫长一些——改走陆路，去看看沿途更多的风景，我也会陪伴你。
“当我们遇到了那些压迫别人的坏蛋，我们就一起把他们打倒，像是今天这样。然后，我们就把我们创造的新的故事写在绘本上，到时候，你就能有一本，比原来夏尔老师那本更厚、更丰富、更真实的故事书了！
“你想不想告诉你的夏尔老师，这些都是你创下的成果？到时候，你还可以带着你的夏尔老师，沿着童话书里的故事，寻觅这些被你拯救的城市和居民，让夏尔老师都被你的成就吓一跳？”
恶魔说的全是真心话，但这些真话钩织成的花言巧语，句句打在了洛芙娜的心坎上，比谎言还要有用。
过去，夏尔在给洛芙娜讲故事时，他创作的故事，总归是善恶二元论的童话。
正义对抗邪恶，最终获胜，天下太平的故事确实很适合孩童，但不适合现实。
夏尔没来及告诉洛芙娜，童话终究是童话，真正想要解决压迫，不能仅依靠干掉压迫别人的人，战胜压迫者之后的事才是真正的重点。
他也没来得及告诉洛芙娜，如果只因为秩序太过糟糕，选择破坏规则而不去重铸新的规则，最后会导致何等的恶果。
希尔娜在荣光城的学习期间，已经靠自己的见闻，逐渐懂得了些大人社会的复杂，也靠着夏尔的引导，逐渐领悟了一些道理。
但是，洛芙娜，她逐渐被这个信奉极端无政府主义的恶魔给带歪了。
于是，她做出了选择。
………………
“洛芙娜被那恶魔蛊惑了，误认为，只要和这个恶魔一起杀灭那些压迫者，帮助平民们分掉权贵的财产，那就万事大吉了，自己就能成为英雄，就能享受着所有人的欢呼和拥戴，就能书写真正的‘圣女洛芙娜的伟大冒险’，让我这个老师刮目相看……
“所以，她答应了恶魔，选择陪同她一起冒险。
“但是，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造就恶魔‘颠覆者’的，是那些受到压迫、束缚、规训的幽魂们，是他们生前最压抑、疯狂、极端的执念。所以，这个家伙天生就是反对任何威权、任何上位者的，无论上位者是好是坏。
“她会积极地回应每一个渴望颠覆现有秩序者的愿望，会竭尽全力带来混乱。
“她不会建构秩序，只会留下各种导致混乱的种子，让那些地方长期处于混乱无序状态之中。
“人们对现有秩序越是不满，越是愤恨，她的力量就越强，带来的祸患就越大。
“因此，鼠疫期间的维蓝城，权贵们面对生活日益窘迫的平民，却依然不肯让利，还妄图实施高压统治，自然地……
“颠覆者的力量，就被强化到了顶点。
“她光是用言语，就能控制那大半个城市的平民，引动他们的怒火，她花了一天就轻松制造了一场全城范围的数万人暴动，将城内所有元老、大商人、贵族给弄死了个七七八八。
“这恶魔带着洛芙娜离开了维蓝后，没过多久，那座城市的情况就开始失控了……
“维蓝城的物资终究是有限的，本身就是个依靠海上贸易发展的自由港，粮食基本全靠进口，这帮人就算把那群不做人事的元老们搞掉，鼠疫期间，这座港口的贸易依然非常萧条。
“他们城内的数万居民，很快就耗尽了那些抄家抄出来的食物和药材。
“城内的教士、骑士和没被弄死的小议员们，紧急组建了个维蓝城临时政府，想办法派出船只外出购买粮食，或者组织渔夫捕鱼，或者继续催促教廷援助……但都是杯水车薪，也来不及的。
“随着物资再次耗尽，这次，没有了可以打劫分粮的对象，也没有了维持秩序的强力统治者……整个城市就完全乱起来了。
“那个烂摊子，也就被留给了后续赶到的教廷圣骑士们，哦，还有我和希尔娜。”
71.夏尔和希尔娜准备前往维蓝
那是新年后的初春。
希尔娜有时候也会惊觉——距离自己离开故乡伊波利，已经有两年多了。
这两年以来，一直在教廷里忙碌地学习。自己先是在神学院完成了一年的初步修行，掌握了多种高贵的古老言辞和文法。
又研读了诸多的宗教典籍，懂得了那些被教廷认为“包含了所有必须知识”的先贤文献。
在诸多博学的法师教授下，学会了许多永恒教会内部人员，才有资格接触的高阶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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