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ure
刘宏平静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有的只是天地灵兽、劳苦苍生，我等为人也不过是受光武帝之泽，才侥幸得一丝与天地的斗的能力。”
“你之来历我让太史令探过，司隶出生，幼年随父于豫兖辗转，渡黄河去到了钜鹿，在那成长到十五年纪便迁往了平原县。”刘宏继续说道。
“二十年，你没有遇到过高人名士，也没有见过太多盛世山河，有的只有颠沛流离，近年来才从商，积攒了些许家资。”
“你口中的‘诗仙’并不存在，那李白，应该就是你梦中的自己吧？”
刘昭青嘴唇微动，还不确定该怎么回答。
而这时候刘宏继续说道：“济苍生，安社稷……”
“天下人杰十数万，但敢与天地斗的，却反而是一位出身卑微的庶民。”
刘宏再次发出一声轻笑，不过这次却显得有些无奈。
“你起身吧，来朕跟前。”
得到皇帝的允许，刘昭青立马起身，随后低着头走进了亭子里，目光从石桌上的眼花缭乱的精致食物慢慢瞟向了刘宏。
刘宏戴着十二旒冕冠，面色红润，胡须乌黑，即使身形硕大如象，其一身红金相间的皇袍也散发着一股无上威严。
刘昭青看了一眼后，立马低头，直视皇帝可是极其不礼的行为，要是刘宏此时心情不好，直接因此治他罪，也都合乎情理。
“朕肥硕否？”
“……”
这问题，刘昭青哪敢回答，不是要了他老命么。
“草民……不敢窥真龙之颜。”刘昭青身子伏下说道。
刘宏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从你首入雒阳便招惹了十常侍来看，朕还以为你是个刺头，没想到倒是和他们一样，不敢直言。”
“不过么，这种一眼便知的事情确实不必多问。”
刘宏抬起手，一旁举着巨大五明扇的侍女旁的仆人立马上前将一盘切好的精致蔬果递到刘宏手前。
拿起一片吃了一口后，刘宏说道：“既然你敢与十常侍作对，胸中也有济苍生安社稷之志，应该有许多话想问朕吧？”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刘昭青低头作揖，然后说道：“草民心中确实有很多疑惑……”
“说吧，趁着这早晨还没有多少人的时候，朕可以与你多聊聊。”
等了片刻后，刘宏发现刘昭青还不说话，便微微皱眉：“怎么？怕朕因错话降罪？你但说无妨，朕免你罪。”
沉默片刻，刘昭青想了想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陛下为何……作贪享之态，任由这朝中混乱发展？”
刘宏没有说话，而是微微挥手，身边的仆从纷纷低头然后离去，庭院中便只剩下了刘昭青与刘宏。
沉吟片刻后，刘宏看向刘昭青：“你可知‘梁冀’？”
刘昭青低着头，颔首道：“前朝之大将军。”
“不止是大将军。”刘宏目光微冷，“他也是四朝之权臣，权控朝野，立过冲、质、桓帝，贪乱跋扈，毒杀质帝，为整个大汉之朝都难得一见之大恶也！”
“而梁冀还有一个身份。”
“那便是——外戚。”
刘宏接着说道：“幸，梁冀骄傲放纵目中无人时，桓帝联中常侍将其灭杀，诛其满门，收没其家资三十余万万，国家转为安。”
刘昭青张了张嘴，三十余万万，也就是三十个亿。
这倒不是最关键，关键是刘宏说出这前朝历史的原因。
“外戚乱政，前朝有鉴，陛下能知，是为圣明。”刘昭青低头称赞道。
当然，这不是真心称赞，但这时候也肯定要如此夸赞，不然说不定小命难保。
“你觉得何进与梁冀比如何？”刘宏问。
“……不如后者。”刘昭青几乎想都没想就说道。
“那你觉得如今之十常侍与赵高等比如何？”
“……赵高且能逼死扶苏，篡改诏书，指鹿为马，如今之十常侍却不敢对陛下不敬。”刘昭青接着回答道。
“那你觉得如今朝中士大夫与光武帝时比如何？”
“……光武帝以士族为基石，以勇武智谋毙贼光复汉室……”
“自然也不如。”刘宏没等他说完就说道，“朕与先帝之党锢之策，削士大夫之势，现今之士族大部分便不如外戚宗室之势。”
“然，后世之士人也必会因此污朕。”
“……”
“不过，朕并不在乎士人会对朕怎么看。”刘宏开口说道，“朕只想要这汉室江山不亡于朕手，祖宗之基业能再续百年。”
“朕明白，朕成不了光武帝，但朕也不能去做被王莽之贼所篡江山的平帝。”
如今刘昭青明白了，刘宏并不昏庸无道，只是无奈只能于此。
一朝的基业之颓，即使是皇帝也难扶正。
皇帝有与天地争斗的志向，但却没有一人举起江山能力。
有十常侍在，何进才不敢越雷池一步，有士族在，十常侍与何进也不会觊觎皇权，而有十常侍与何进在，士族也才会依然对大汉忠心，而不是有别般念想。
帝王术是平衡之术，刘宏懂，也这么做了，可是，如今之汉已不是武帝之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百姓才是王朝立业的根本。”刘宏说道，“然，百姓之根本在于土地，土地却在于士族之手，宦官外戚只且乱政，士族方能动大汉根基。”
刘昭青沉默不言，这道理刘宏懂，但是却根本不可能去改变，因为士族等势力的维护才是他皇权之所以为皇权的原因。
“我之嗣能继业者，只有协与辩，协尚年幼，辩且软弱。”刘宏接着说道，望着远方初生的太阳，“此二子何能复你诗中之盛世……”
听到其言语中的惆怅，刘昭青跪地说道：“陛下龙体安康，如今河图出世，大汉将兴，朝中之乱臣已人人自危……定可平定。”
看着刘昭青，刘宏再次露出了笑容。
“如守宫令所言，你确实有大功，若不是这河图出现，与你之入局，我恐怕已觉国家无望。”
心思一动，刘昭青立马说道：“陛下之卧薪尝胆，现已到了时机，只要借此大势便能削外戚，治宦官，控士族，复兴大汉。”
刘宏缄默了。
皇帝忽然不说话了，刘昭青心中有些焦急，知道刘宏已经心有大志，这时候应该一鼓作气才对。
刘宏平衡三股势力，虽然三股势力掌朝中大势，但三股势力仍然听命于他，皇权并未旁落。
要是这大汉真能复兴，刘昭青去和妻侍回家养老也未尝不可。
而最关键是，自己这已经惹了十常侍，为了保命和葬阉党，刚傍上了刘宏，这刘宏要是还下不定决心，那他不就白忙活了么。
“陛下为何还犹豫不定？！”刘昭青壮着胆子，跪地继续劝谏。
“因为……”刘宏望着旭日，叹了口气。
“…朕，命不久矣。”
“！！”
第八十九章 得赐剑穗
刘昭青知道汉灵帝刘宏活不过今年，但刘宏自己怎么知道？
而且他红光满面也不像是得病之人，再者，就算皇帝染病，这神话汉末，随便去抓一些瑞兽，也能治好吧？
刘宏不应该知道自己会死才对。
“陛下之体犹如麒麟，怎么会有恙，定是操劳过度，积劳所感不适而已。”刘昭青立马说道。
刘宏又笑了起来：“朕哪有什么积劳，整日享乐。”
笑完后，他看着桌上的美食，再次说道：“朕有一天赐，名为——知天。”
“知…天？”刘昭青瞪了下眼。
“知天之意，自然是为：知晓己之天命，朕自记事起，便已知己之命死之刻。”
“……”
这与其说是“天赐”，倒不如说更像是“天疾”……
“年少时，朕不以为然，朕以后会成天子，怎么会死？”刘宏笑了笑，目光平静，“就算真到了那时候，这大汉江山都是朕的，朕怎能找不到救治之法？”
“然，随朕登.基，随朕年岁渐长，朕年少的念想现在反去思考，却是有些可笑。”
“登.基之后，见了天下大势不可挽，见了朝中权臣无法根除，朕逐渐开始明白天命不可违，但朕也是人，朕也会恐、会惧。”
刘宏说着，又微微一叹：“登.基后，朕也做过许多错事，诸如听信谗言，害了忠良。”
“但这也不是朕做错事之借口，朕清楚，朕非明君，就连守成都无比艰难。”
刘昭青听了刘宏的话，久久没有出声，这种事情堪称惊天秘密，刘宏居然对自己一个庶民说了。
“陛下……”
“你也不必安慰朕，朕现在也明了。”刘宏看向升起太阳，“朕虽身死，若大汉能兴，那朕也有脸面去见高祖，反无惧矣。”
“朕本想过两月，再宣宗正等臣子进宫，这些年朕卖官之得，让国库尚且充盈，禁军也在朕掌控中，各方宗室权势虽大，但也明面上还忠于朕，只要朕给后继者安排好忠诚能臣，朕崩前后，便能如先帝诛梁冀那般，诛死乱政权臣。”
“有资有权有兵卒，也许后继之能力连朕都不如，但至少大汉也不会就此消亡。”
刘昭青心里十分惊讶，刘宏居然连后事都想好了。
也是，神话汉末下，作为光武帝的后代，灵帝智不可能低。
而且想想倒确实如此，十常侍与各地官僚士族之财是从百姓手中压榨，而刘宏卖官却直接从士族阶级手中得财，虽然这也导致了官僚混乱，但现在大汉江山都快倾倒了，灵帝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在知道大势不可挽，知道自己要死的情况下，稳住江山还在汉家手中，然后寻欢作乐顺便给后继者留点基业，在逍遥中死去。
这应该就是灵帝之前所想。
要是真能按照灵帝想的那样，后任的皇帝有钱，又能掌权，而且还有自己的强将强兵，那说不定汉室真能延续个百年。
可是，刘昭青知道，灵帝的后继者确实如灵帝所料想的那样连他都不如，别说玩平衡术，就连手中的权力都被人挟走了。
“草民斗胆一问，陛下现在想如何做？”刘昭青低头问道。
刚才刘宏说的是“本想”，也就是说，河图和自己的出现让他改变了想法。
刘宏哂然一笑：“应如卿之所想。”
刘昭青听到这句话长舒一口气。
他等的就是皇帝的这句话。
这时候，刘宏也撑起身子，目光锐利。
“过两日朕便要让太史令召天下卜算之天地人杰，齐聚于未央宫祭天，求来神兽之赐为朕续三年之命。”
“太史令与朕言过，续命需见瑞兽来朝，且会耗汉室气运，如今瑞兽已来，且时局轮转。”
“有‘大汉将兴’之兆，朕也放心能以汉室之气运为注，用三年时间……领苍生到大汉再兴之日之黎明。”
“陛下圣明……”刘昭青低头说道。
“不过，朕虽如此说，你可不要就以为朕要血洗朝廷了。”刘宏偏头对着刘昭青说道。
“这个…草民自然清楚，须温水煮蛙，武帝方要推恩才能削王权，如今陛下应当更加谨慎……”刘昭青说着就微微皱眉。
“只是……草民觉得，也许三年时间有些……”
“是啊，不够。”刘宏颔首，“所以朕需要你等为苍生的大汉忠臣。”
“我？”
“怎么？”刘宏看着刘昭青笑了起来，“莫非你觉得，你这个让郑玄王允等人、乃至朕都相继出山的人，还想独善其身？”
“这个……”刘昭青有些尴尬。
“我已见蔡邕之书信，听闻你想葬阉党之意。”刘宏正色起来。
“阉党可葬，但不可全葬，否则，大局便再乱矣。”
刘昭青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还是一个平衡的问题。
削弱三方势力与平衡三方势力一样，都要慢慢来。
除非是什么外敌入侵，或是天地大变，不然要想一步成功清掉所有权臣，那前朝或者后朝的因为集权被杀被废的皇帝的例子数不胜数。
“此事若成，我便任你为少府，恰巧我闻你有经商之才能。”刘宏淡淡说道。
刘昭青又惊讶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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