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火今天不摸
老伊万扛着镐子站进队伍里，跟着队伍前进，拿出自己的身份牌，看向自己面前笑容和蔼可亲的工作人员。
“伊万先生，晚上好啊。”工作人员低头致意，脸上的笑意平时看起来是那么亲切，现在却好像挂着股假惺惺的意味。
“晚上好，先生。”老伊万脱下帽子，露出自己毛茸茸的熊耳朵——他是一个乌萨斯人，至少以前是。
工作人员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老伊万的帽子里，笑着道：“这是您这个月的抑制剂配额，您拿好。”
老伊万顿了顿，继续道：“我妻子的呢？”
“您是说您的妻子阿琳娜？很抱歉，她这个月的工作份额并没有达到标准，因此这个月不能免费发放抑制剂。”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开始让老伊万觉得讨厌了，“要不您花点钱去旁边商队的商店那里买？”
老伊万凝视着他，咬牙切齿，胡子都因为咬肌的用力而微微膨起：“她的病很重，还怎么工作？我的配额难道不能分给她吗？我明明干了两个人的活！”
工作人员沉默片刻，遗憾地摇摇头：“很抱歉，伊万先生，这是规定。”
老伊万攥着手里的帽子，良久之后，他抬头打量着周围。
手持坚盾与长矛的安保人员，还有站在车顶张望四周的弩手与术师……那并不是伊万可以搞定的。
他转身离去，带着唯一的一份“抑制剂”。
他穿过村镇的街道，看着醉汉在街头挠着自己的源石结晶发癫、看着没人收养的孤儿捧着一块脏面包啃出咔咔的声响、看着疲倦的女人靠在木头柱子旁，将一个客人给的几张哥伦比亚钞票塞进胸衣里。
老伊万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操蛋了。
他一直走到村镇的最西边，走进一家旅馆，疲倦的上了楼梯来到二楼，他与妻子阿琳娜租了这里的一间房，当做……“家”。
他推门而入，看到自己的妻子在床上好好躺着，松了口气。
“阿琳娜，你醒着么？”他低声问道。
床上的阿琳娜猛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老伊万的脸之后，才松了口气，道：“伊万，你回来了啊……炉子上有点热粥，你记得吃，我……我感觉有点累，想要休息会儿。”
老伊万来到床边，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牵起自己妻子消瘦到皮肤紧贴骨头的细手，一只手则拿出了领到的药物，道：“今天是发抑制剂的日子，阿琳娜，你忘了么？来，喝了药再睡，好不好？”
老伊万拆开手里的抑制剂，里面是几颗药片，和一管看起来有些粘稠的液体，他注视着眼前的这份药物。
止疼药和营养液……酒保他们说的，难道是真的吗……
阿琳娜摆了摆手，道：“那你的那份呢？亲爱的，你的药呢？我看到你只拿了一份回来。”
“你眼睛还是那么尖，阿琳娜。”老伊万微笑着，将药片拿起来，同时：“不用担心我，我喝过了，我一下班就去领了抑制剂，然后跟罗素那小子去了一趟酒馆，我们一起吃了抑制剂，然后喝了点酒，你知道的……”
“我是乌萨斯人，我也就这点爱好了。”
阿琳娜眼角带着泪，乖乖的服下了药片，然后一点点喝下那药液，随后长出一口气：“我感觉好多了，伊万。”
“今天我挺有精神的，说不定明天就能下地了，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挖矿，好么？”
伊万不敢回答，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她曾经柔顺如瀑布一般的棕发，现在看起来比裂兽的皮毛还要粗糙。
健壮有力的胳膊不知何时变得瘦如竹竿，身体好像一共也没几两肉了，隔着她的肌肤，甚至能摸到皮下附着在骨骼上的坚硬源石。
为了这个女人，伊万自乌萨斯的军队退役，带着身患矿石病的她逃离乌萨斯，跋山涉水，他们看过卡西米尔的骑士竞赛，也见过维多利亚的繁华，远远眺望过谢拉格那巍峨的雪山。
但是现在，她要死了，自己存活在世上几十年的唯一理由，就要消失了。
伊万没有哭，压下声音中的颤音，低声道：“是啊，肯定的，你肯定会很快好起来，我会陪着你的，阿琳娜。”
“不用老想着挖矿的事，等你好起来了，我想跟你一起离开哥伦比亚，我们的旅途还没结束呢对吧，我们还没去过玻利瓦尔，还没去过萨尔贡。”
“我，我感觉有点热……伊，伊万……”
突然，阿琳娜的身体颤抖起来，她的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老伊万知道这是矿石病发作的征兆，这意味着……那些药没有用，或者说，阿琳娜的矿石病太严重了，光靠那些药物，已经没用了。
他顿时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仓促的拿起杯子：“阿琳娜，来，喝点水，喝点水会好些，药很快就会起效果了，阿琳娜……”
“对，对了，坎诺特先生，我，我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的！”
老伊万猛地起身，想要离开房间。
阿琳娜却猛地拽住了老伊万的手，低声哭泣着：“伊万，别，别离开我……求你了……”
老伊万的双脚生了根似的停住了，他回过头来，坚毅的脸崩塌成悲戚的苦痛，他看着眼前的爱人，不知如何是好。
“伊万，我快死了……让，让我死。”阿琳娜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喘息，还有气声，仿佛呼吸对她来说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老伊万最终低下头，轻吻阿琳娜的额头。
“……我带你一起去，阿琳娜，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他抱起阿琳娜，几十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轻盈的身体，现在因为源石的侵蚀而变得沉重。
一如他肩膀上几十年来的重担。
第三百一十章：老伊万的故事（3）
十分钟后，老伊万抱着阿琳娜回到了房间，他们找到了坎诺特，但是坎诺特那里的环境并不好，所以，几人反而回到了这里。
坎诺特·古德因那夫，荒地上的行商，传说只要你有钱，那么他可以为你提供任何服务。
但他是商人，不是医生。
“……阿琳娜女士已经病入膏肓，我没有能力去医治她，伊万先生。”坎诺特的声音透过那个有些好笑的铁桶头盔，变得诡异又充满回音：“我建议您去找旷野上的那些感染者。”
此时的阿琳娜仍在发烧，她的免疫系统已经被矿石病摧残的不成样子。
她有些神志不清的紧闭双眼，就这么躺着，一言不发。
老伊万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爱人，低声道：“我听到过一些传闻，坎诺特先生。”
“他们说那群感染者是坏人，是暴力份子，是一群意图推翻约翰老妈的家伙。”
坎诺特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道：“有趣的传闻，你还听说了什么？伊万先生？”
老伊万像是一头苍老的巨熊，坐在椅子上，眼神从自己妻子身上挪开，看向了坎诺特：“我还听说，约翰老妈给我们发的，并不是所谓的抑制剂。”
“只是营养液和止疼药，这是真的吗？”
坎诺特沉默片刻，道：“你知道的，伊万先生，我只是个商人，我不能说别人的商业机密。”
“所以，是真的。”老伊万死死咬着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些感染者，他们在哪？”
老伊万走向了门口。
………………
根据坎诺特的指引，老伊万很快就找到了那群在旷野上露营的人，按理来说，大拓荒是约翰老妈不容他人染指的私人业务，但看起来即使是约翰老妈也不想惹这帮人，因此才允许他们在旷野上行动。
在说明自己是坎诺特的人之后，老伊万见到了这些感染者的首领，出乎他的意料，是一个年轻的女性，有着一头红发。
她身上随处可见黑色的源石结晶。
“所以，你想请我们去救治你的妻子，对么？”
“……你是约翰老妈的员工，你跟约翰老妈签约，你应该去找他们。”
老伊万低着头，声音消沉：“他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的。”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我能找的只有你们了，我……我还有这些源石结晶，也还有一把子力气，不管我身上有什么你看得上的，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有，都给你们。”
“救救我的妻子，求求你们了。”
九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乌萨斯男人，他苍老却仍有力量，双眼中燃着压抑已久的怒火，正如他们来到这片旷野之后，遇到的每一个人。
“我要你准备变革，伊万先生，仅此而已。”
九拿起桌上的地图卷起来塞给部下，然后道：“走吧，我们去救你的爱人。”
她举着火把，走向旷野之中的城镇。
进入城镇之后，伊万惊讶地发现，这些外来的感染者似乎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孤僻，或者说孤僻的是他自己才对，他所见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与这位红发的斐迪亚姑娘打着招呼。
就好像，他们早就在等待着她的到来，或者说，等待着她所代表的东西。
老伊万带着九来到了自己的家，推门而入。
坎诺特见状，站起身来，静静退到了房间的角落，现在开始，不是属于他的主场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阿琳娜，九先是探手摸了摸阿琳娜的脉搏，随后道：“她都吃了什么药？”
老伊万老老实实答道：“约翰老妈发的那些抑制剂，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这时候，角落的坎诺特突然出声道：“五分钟前我给她注射了一针新型抑制剂，就你们带来的那种，三型的。”
老伊万猛地抬起头来，他听说过坎诺特有一批新的药剂，能够有效缓解矿石病的症状，但价格也同样是天价。
他付不起，但他知道，如果没有这一针药剂，自己的妻子情况会更糟。
面对老伊万感激的眼神，坎诺特微微摆手：“阿琳娜女士的热汤很好喝，罗素多次跟我讲过。”
“有机会的话，就请我也喝一碗。”
九若有所思：“阿琳娜……Арина？意味着平静与安宁……你们是乌萨斯人？”
“曾是，我曾是乌萨斯军队的一员，后来阿琳娜她感染了矿石病，我……就带她离开了乌萨斯。”
“女，女士，阿琳娜她情况怎么样？”
九抬起头来，道：“如果没有坎诺特先生的那一针药剂，她挺不过今晚，但是现在……她的情况趋于稳定，可以再活一段时间。”
“但仅仅一针药剂，不能够让她的病好起来，她病入膏肓。”
老伊万攥着拳头：“……我还能付出什么？”
“只要您说，只要我有！”
九沉默片刻，低声道：“她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是么？”
老伊万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要延续她的生命，所需要花费的金钱，几乎是天价。”九继续道：“你应该听说过罗德岛，他们研制出了最新的矿石病药物，能够治愈矿石病，矿石病不再是绝症了。”
老伊万犹豫了一下，道：“这样的传闻，每隔几年总会冒出来一次，但大家总是失望。”
“那不是假的，伊万先生。”九从兜里掏出了一针药剂，那药剂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蓝色的光。
“我可以救她，而我们不同于约翰老妈，我们不会蒙骗我们的同胞，我们所带来的，是真切的希望。”
“你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你的忠诚和力量，因为，我们要开辟一条属于同胞们的道路。”
老伊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醒悟过来，眼前的女人绝不是什么某个商队首领那么简单，那些感染者对约翰老妈来说，也不是什么竞争对手。
而是敌人，这些人想要的是，改变哥伦比亚现在的情况，改变这片旷野之上的所有悲剧。
他们的身份绝不简单！
第三百一十一章：老伊万的故事（4）
老伊万声音颤抖，低声问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你们，而是我们。”
九声音严肃，眼神清冷，盯着老伊万：“我们是你的同胞，伊万先生，我们是感染者。”
“自阿琳娜女士变成感染者以来，你见过多少感染者死去？”
九指向窗外：“村子最南边就有一个墓地，直到现在，还有感染者身上的源石晶簇破土而出。”
“这个村子死过多少人？那墓地一个个墓碑相邻不到两米，连起来的面积却比整个村子都要大，伊万先生，你有没有想过……”
“那里面躺着的，也是一个个阿琳娜女士？”
“我可以救阿琳娜女士，但是世界上还有许多个阿琳娜。”
“所以我才会说，我们要开辟一条属于同胞们的道路。”
没有等老伊万回答，她已经将针剂刺入了阿琳娜的手腕，注射药剂。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站起身，轻声道：“不用急着回答我，伊万先生，到天亮的时候，这个村子将会焕然一新，你会看到我们要做什么……以及，也会给你做出选择的机会。”
“阿琳娜女士的病情会被控制住，这一针药剂可以保证她半年内的病情不会恶化。”
说完，她转身离去。
等到九离开之后，老伊万才看向坎诺特，低声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坎诺特先生？”
坎诺特耸耸肩：“老规矩，商业机密我不能说。”
“但你看到了，他们是感染者，而且……哼哼，比约翰老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