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今天过后，谁也没有退路，就让这潭水继续浑下去吧。
国王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般从容，只是说道：
“说了这么多，本王也乏了。先去后院休息休息。王后，兰娜，你们跟本王一同过去吧。朝王，夕王，你们来主持宴会。宴会结束的时候，去后花园的竹林通知本王。本王可还记得，自己要给一对冤家做调解人呢……”
说完，国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撑着扶手站了起来。王后与小公主兰娜随之起身，一左一右地跟在他周围。那些大内高手们一拥而上地围在他身边，簇拥着他离开了。大殿内的气氛再度冷清下来，只见坐在首位的皇子，朝王，站起身，依旧是平静沉稳的模样，对大臣和城主们说道：
“父王身子不适，接下来由我们主持宴会。方才敬酒环节已过，接下来，诸位不必再拘泥于座位，随时可以起身结伴畅谈。桌椅会向后挪开，舞会即将开始，诸位可以欣赏宫廷的特色舞蹈，也可以与他们一同跳舞。有什么事情可以向我们汇报，我们两位也随时恭候各位的谈话邀请。”
说完，他坐了回去。坐在他旁边的夕王不屑地笑了笑，移开了视线。
我仍旧坐在位置上，慢慢地夹起最后一个丸子送入口中，才站起身，看着侍卫搬走了桌椅。像我这样的微不足道的人，自然不会有人愿意跟我交流什么。大家多半是找那些排行靠前的人聊天，或者是和一些相邻领地的城主交流。就连白凰身边也围了不少人，我打了个哈欠，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王都现在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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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天策府上将军
过了一会儿，白凰应付完那边找她的人之后，第一个跑到我旁边。也不说话，就低着头站在我旁边，过了好一会儿，我问道：
“怎么了？”
白凰笑着挠了挠头，说道：
“感觉自己闯祸了。”
我毫不犹豫地照着她光洁的脑门敲了一下，说道：
“恭喜你，你的感觉是对的。”
白凰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捂着额头，对我说道：
“其实我总觉得一切都好像隔着一层雾，谁好谁坏我都看不清楚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国王不查这个事，也没想到乌米不帮我们说话，除了你，没有一个跟我站在一起的。你知道刚才我有多孤独吗？你要不出来说话，我真的都快哭出来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我无奈地说道：
“你什么都没搞清楚，就一股脑冲在最前面？”
白凰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是啊，冲就完事儿了。我这叫一力降十会，你看，本来局面一潭死水，被我这么一搅合，顿时翻天覆地，只要这个事情闹起来，别管谁赢谁输，肯定有个结果，我也算对得起在大雪中挨饿受冻的那些可怜人了。”
这个倒也有点道理。
白凰眨着眼睛看着我，问道：
“利德，你看出来现在的局面是怎么回事了吧？快快快，跟我讲讲。”
我看了一眼周围，人多眼杂，不少人还望着这边，于是摇了摇头，说道：
“算是看出了一点门道吧，等今晚回去我说给你听。现在我还在专心考虑等下的决斗怎么办，国王肯定偏向诺伦那边，感觉我好像没什么胜算。”
白凰想了一会儿，苦恼地说道：
“是啊，要我说你就认怂吧，反正他也不敢进灵武领主的屋子，你就躲在里面。嘶……不对，还有国王那边啊！好烦，国王陛下管什么闲事，他要是不插手，事情还好解决一些。兰娜公主今天看上去也怪怪的，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凰不知道手帕的事情，我也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
“再看吧。”
白凰叹了口气，说道：
“我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就好像我小时候忽悠我哥跟我一起上树掏鸟蛋，然后我爹问起来的时候我哥帮我背锅一样。感觉这次也坑了你。其实我心里有数的，我本来想把这个事情捅出去，自己置身事外，让朝中各方势力去争，没想到会闹成这个程度。这怎么办啊，回去之后我爹非把我屁股打开花不可。”
我笑着说：
“场合不同啦。王都现在风云际会，哪有什么省油的灯。每个人都在算计别人，也在被别人算计，这次我们赶巧撞上了天月山的事，哪怕你不说什么，也会有一些有心人利用我们。你爹也会理解的。”
白凰叹了口气，犹自闷闷不乐。
我倒是很能看开，跟白凰聊了一会儿之后，还拉着阿莱雅跳了支舞。阿莱雅不太会跳，但她身体柔韧性很好，学东西也蛮快的，在踩我的脚踩了二十八次之后就差不多学会了。
可惜没跳太久我就支撑不住，脚疼。
跳完舞回来，忽然有人伸手拦了我一下。我定睛细看，发现是头戴红缨盔的那个天策府上将军。他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头盔与额头的缝隙间探出几缕白发，眼角已经带了淡淡的皱纹，看上去是过度劳累的后果。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很和蔼，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普通的长辈，没有任何的敌意，见我望向他，笑着说道：
“打扰一下，我是天策府上将军金翎，不知道利德城主现在忙不忙，有没有时间陪我聊几句？”
我记得听白凰说过，天策府上将军跟白衣卿相乌米的关系不错，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人，于是拱了拱手，说道：
“可以。”
金翎带我和阿莱雅去了一个僻静一些地方，说道：
“今天多亏了利德与白凰两位城主慷慨发声，局面已经好转了很多。不过也害的两位卷入了这场风波，十分抱歉。”
金翎叹了口气，说道：
“特别是利德你，说的话很关键，也很致命。方才我们商议了一下，这之后，你和白凰尽量不要再参与进来了。斗争的事情交给我们这些人去做就好，否则，恐怕你们两个都会有生命危险。”
他说的真挚，我点了点头，问道：
“你们有什么主意吗？”
金翎回答道：
“双管齐下。陛下那边会派人去天月山考察，我们这边则会尽快收集证据。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虽然想这么说，但牵扯的人太多，最多把主犯扯出来问责，就算是了不得的胜利了。”
我“嗯”了一声，又聊了几句别的话题，忽然想起方十三来。
她曾经跟我说，自己有一天会做天策府上将军，封我为天策府第一副将。
这次亲眼见到现在的天策府上将军本人，我一时间也对这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男人有点兴趣，不由地问道：
“你们天策府，平时都做些什么？”
金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每年调度军队抗击外族侵略，或是深入外族腹地主动进攻。你应该知道永天国每年都会组织北伐、东征之类的战事吧，每个城主都要预留一部分军队专门负责对外的战事，而这部分军队统一听从天策府的调遣。”
金翎顿了一下，回答道：
“除此之外，和平时期，天策府的主要责任是看守护国大阵，不能让这个阵出什么问题。大阵的阵眼设在王都，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在王都，人类的安危系于此处，我们必须要谨慎守卫。”
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知道如果永天国发生内乱的话，天策府是负责平叛的。但第一次了解到天策府还有这么多的作用，特别是护国大阵，我以前没有太了解，于是问道：
“护国大阵？那是什么，可以详细说说吗？”
金翎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嫌弃我才疏学浅的样子，耐心地解释道：
“护国大阵，顾名思义，就是保护整个永天国的阵法。自位于王都的阵眼延伸出去，遍布永天国的每一寸土地，是人类存活下来的首要前提。”
38.又落到了我的手里
金翎问道：
“你应该知道【上三族】、【中六族】和【下九族】吧。事实上，虽然很不愿意接受，但人类就是下等种族之一。无论平生多么努力，也突破不了境界十重。这种上限就像是沉重的枷锁，戴在每个人类的身上。而更为残酷是，如果其他种族的强者想要灭亡人类，人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多的不说，就说北边的巨人族和东边的龙族吧，二者都是处于【中六族】的种族。而事实上，灵武领地一个领地就抵挡住了巨人族的进攻。这固然是灵武领地强大的证明，但实际上，护国大阵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这个阵法的存在，十重以上的异族基本无法进入人类的领土，如果强行进来，其修为境界会受到严重的压制。”
“关于护国大阵的由来，传说不一。有说是神代阶段就存在的，是旧神送给人类最后的礼物。也有人说是人类先贤耗费巨大的精力研究出来的阵法，反正代代相传，其效果仍然显著。正因为这个阵法存在，人类才能守住这最后一方净土。”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过头一想，等等，这和王八有什么区别呢？？
一挨打就缩入壳中，这也太惨了吧。
不过这就是人类的现状吧。哪怕有这个大阵撑持着，面临的压力也非常之大。从金翎的描述来看，虽然十重以上的异族很难进来，但对十重以下的异族依然可以来去自如。人类也不全是什么七八九十重的高手，只是因为我身处的位置比较高，接触到的人水平比较厉害而已。很多偏僻的城池内两三重境界的人就能称霸一方，但这些地头蛇通常斗不过外来的侵略者。就拿御西城来说吧，我去之前，如果不是菲丽塔，御西城早就被魔族血洗一空了，光靠一个卢格铁定撑不住的。
最麻烦的是同境界的情况下，人类的血肉之躯往往在肉搏战中非常吃亏，很容易被巨人族、龙族这样皮糙肉厚的种族直接碾死。哪怕境界修为相似，打起来也是人类吃亏一些。
见我叹气，金翎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
“放心吧。人类虽然弱小，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从来没有人能够灭亡人类。英雄辈出，我们人类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家畜。我看这一代的城主都挺有精气神的，等天下交到你们手里，必定又是另一番模样啦。”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有几分遗憾与落寞。
不过转念一想，他今年估计也是三十五岁了，说不定是那个狗国王天天让他加班又不给加班费，他心中不满，同时生怕自己突然过劳死，这才看上去有点难过吧。
虽然有些奇怪，但我只当做没有看见，与他说了几句之后，金翎便笑着告辞了。作为天策府上将军，宴会中找他谈天说地拉关系的城主也非常多，他也不能一直陪我。
金翎走后，阿莱雅在我旁边轻声说道：
“少爷，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对阿莱雅说道：
“管他呢。不过，他看上去很疲惫倒是真的。等方十三坐上了那个位置，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消。”
嘛，不过到时候有我这个第一副将帮她，应该也是问题不大。
与金翎聊完之后，白凰和赫吉也赶过来与我们会合。赫吉看上去有些尴尬，笑容也显得很苦涩。白凰也闷闷不乐，一见面就对我抱怨道：
“你说说，利德，哪有这样的护卫，絮絮叨叨地，比我爹还烦。”
赫吉苦笑不语。
我向白凰询问道：
“怎么了？”
白凰气呼呼地说道：
“还能怎么了，说我掺和到了了不得的事情中，让我赶紧回云海。赫吉，你就不能跟阿莱雅学学，人家阿莱雅就从来不会说利德的不是。”
一听有人夸阿莱雅，我自然也是挺起胸膛。不过想到赫吉也是担心白凰，我回答道：
“本来就是掺和到了了不得的事情里嘛。”
白凰眼睛一瞪，朝我呲着小虎牙，说道：
“你也说？”
我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以前我妈教过我，说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了，就索性闹出个结果，总不能半途而废。”
白凰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对赫吉说道：
“看见没，这才像个男人。你说说你，都快大我们一辈了，怎么就越活越胆小呢。”
赫吉无话可说。
我笑着岔开话题，白凰问了刚才金翎找我们聊天的内容，我大概跟她说了一下，白凰听后也是说道：
“这个时候还能记得保护我们的安全，也算他们有点良心。”
又说了一段时间，宴会也接近尾声。
轻歌曼舞结束，这次换做朝王的弟弟夕王上前主持了宴会。又是一轮敬酒，宴会也正式结束，城主们和大臣们交头接耳，纷纷彼此邀约夜间再聚，一个个小团体初步形成。
我准备趁乱带着阿莱雅偷偷溜走，没想到刚走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雄厚的声音：
“其他人可以走了。利德和诺伦留下来，本王给你们做调解人，年轻人有点矛盾很正常，本王让你们今晚就化干戈为玉帛。”
我靠。
这狗国王卡着点回来的啊。
没办法，我带着阿莱雅重新回到了席位上坐好，看着一群又一群的人带着各色的目光从我身边经过，最后热热闹闹的大殿一下子冷清下来。禁卫的人撤离，护送城主和大臣们离开；国王身边的锦衣卫高手却没有走，仍然站在他的周围戒备着。
国王看了一眼待在我身边的白凰，说道：
“你也走吧。不用那么多人看着。”
白凰低着头，不说话。我拍了一下白凰的后背，说道：
“你先回去，我自有办法。”
白凰还是不肯走，这时旁边的赫吉恭声道：
“小姐，该走了。”
白凰皱了一下眉，又看了一眼国王，这才退了出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白凰离开之后，国王看着我，笑着说道：
“一别半年，长本事了啊，利德。”
笑虽然笑着，声音却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