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他露出一个有些寂寞的神色，凝望着正在锻造的武器，沉默了大概两秒钟。
随后，他低声说道：
“有的啊。正因为有……”
锤子再度落了下去。
火星四溅。
24.战术分析
流石不再开口说关于自己的事情。
如果是游戏的话，我感觉这里应该已经出现分支选项了。
——选项1：刨根问底
——选项2：暂时放弃
虽然感觉他的话里似乎有什么隐情，但不过是偶然说出来的。从谈话的技巧上来说，对方抛出一个话题又忽然停住，大概率其实不是希望你去刨根问底的，口误的可能性要高一些。没有确切把握的话，就不要强行去挖掘对方的情感比较好。
这里暂时放弃吧。
我移开了视线，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我就体会不到青春的感觉呢？明明还是花季少年的年纪，难道不应该过的更加心跳一些的吗？”
流石没有抬头，回答道：
“城主大人明明被女孩子包围着，还会产生这样的感慨吗。”
我拍了一下桌子，凑到流石眼前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啊！如果没有这么多女孩子的话，说不定我已经谈上了好吗？人际关系一旦复杂起来，很多事情就完全不能按照预料的那么发展了。”
流石偏了偏头，越过了我的脑袋继续去看锻造到一半的铁块，说道：
“恕我直言……我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也见过许多为此烦恼的大人物，最后无非是两种结果。”
“哪两种？”
“要么是选身份最高的，要么是选胸最大的。”
“这也太真实了吧。”
我拍了一下额头，吐槽了一句，紧接着说道：
“但我面临的不是选谁的问题，她们也不是供我挑选的物品。我现在困惑的是如何和喜欢的女孩子相处融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来了御西城，虽然身边的女性数量增加了，但是和我在意的那位的关系却总觉得越来越疏远了。”
流石停下了锻造的动作，仰起头，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啊……青春啊……真麻烦。容我想一想……城主大人在意的是那个金发的女孩子吗？”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流石，问道：
“这你都能猜到？你就是福尔摩石？”
“大概、看一眼就知道了。”
这，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流石又在半成品的剑上敲了两下，平静地说道：
“嘛……银头发那个看上去挺喜欢粘着你的，隔着二百米远都能感受到她对你那种依赖感。想必两位如果在一起的话会很恩爱，不过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她脖子上戴的是项圈吧，一般来说会戴那种东西吗，我是不太懂啦……”
“半截身子都埋在公文堆里面的那一位，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是个情商很高的人。和周围的人普遍关系不错，待人接物都很有分寸。如果把她当做恋爱对象的话，应该不用你去烦恼什么才对，她什么事情都会帮你处理好的。在外面会给足你面子，两人独处的时候会调情似的向你抱怨几句。在我看来，没办法要求更多了。”
“还有坐在轮椅上那位，我感觉你们的感情挺好的。虽然现在还有些距离……应该说距离吗？我觉得像是她刻意在保持这种距离，以前多半发生过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吧。反正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这要稳定发展下去，三年也好五年也好，总会走到一起的，同样没有纠结的必要……”
“啊……至于云海家那位……怎么说呢，性格太跳脱了。和这种人谈恋爱会很累的，如果你不是那种精力旺盛的人，根本跟不上她的节奏。而且她对你的感情目前也说不上喜欢……说起来她会喜欢上一个人吗？几乎不可能的吧。她啊，我感觉是那种连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喜欢的那种类型，十有八九要花上很长时间才明白自己喜欢一个人，到时候早就来不及了。然后就会后悔，在后悔中错过下一场恋爱机会。就算侥幸和谁在一起了，也会经常念叨以前的事情，真麻烦啊……”
流石以一个快到几乎让人听不清楚的语速念叨着。
在旁边的我听的目瞪口呆。
菲丽塔、河月、方十三、白凰，除了一次都没见过的希洛，基本上都分析的头头是道。
最关键的是那种平淡的语气，就好似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已。
然后就听见流石平静地说道：
“所以说，就只剩下金色头发的那个女孩子了吧。”
我吞下一口口水，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过金色头发的那一位啊……”
流石完全没有注意到的视线，仍然不紧不慢地打着铁，沉默了很久，抛出来了一句：
“很难和你走到一起的吧。”
“为什么啊！！”
我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晃了两下。
流石被我晃得视线从剑上挪开，看着我的眼睛，回答道：
“从来了御西城……不，从你离开云阳的那天起就多半是不可能了。虽然现在还算和平，但你们现阶段的主要敌人可是整个云阳。面对这么可怕的存在，要么瑟缩成一团，随时等死，要么就鼓起微不足道的勇气尝试反抗。你们不打算放弃的吧，那么压力就会压在那个金发的女孩子身上了不是吗，她要承担着保护你的责任，就只能每天思考着如何变强。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她连恋爱的心情都不会有。你面临的敌人越来越强，她也不得不变得更强，完全是恶性循环，哈啊……就这么度过一生就是她的宿命吧。而且啊，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你和她在一起不会对御西城产生任何帮助，你觉得她会不知道吗？就算偶尔萌发出一点恋爱的想法，也要自己迅速掐灭，因为她是你的侍卫啊。”
流石的话语中不带什么感情，只是在单纯的点评。
就像是绘本中的旁白一样，用冰冷的声音诉说着残酷的事情。
我把手从流石的肩膀上挪开，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我向他询问道：
“就没有解决办法了吗？”
流石落下最后一锤子，完成了通体漆黑的剑，放在一旁，又随手取过了一块铁，放在自己的眼前，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块铁，一边向我说道：
“在那之前……我能问一下吗？城主大人为什么会喜欢她。如果只是从恋爱的角度来说，比她适合的多得是吧。而且再怎么说……以城主的身份迎娶侍女，这种事翻遍全天下也算空前绝后啊。”
25.办法总比困难多
是啊，为什么是阿莱雅呢？
这个问题我曾经也想过，但同样没有结果。
如果非要从理性的角度来说的话，阿莱雅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女孩子了。刚开始救她的时候，没想着要什么回报，因为那时候我也不缺什么。家里面还没想着取我的狗命，我的小日子过得也算是相当滋润，周围的侍女有好几个，基本都比那时候的她好看。
她要学剑，我就教她剑。
她要时刻保护我的安全，我就不管去哪都带着她。
我和其他的转生者不一样，并没有太多的遗憾，没有什么未竟的事业等着我去完成。上辈子做了很多事，但同样也蛮辛苦的，所以这辈子不打算再那么累了。当一个路过的普通城主，对我来说就是蛮好的结局。
所以我其实一直都觉得，阿莱雅什么时候离开都不奇怪。我跟她不算走在同一条道上的人，我是主动抱着石头往海底下沉的那种，是并不把忠于欲望当成坏事的恶徒。但阿莱雅却是认准一件事情就要努力去做到，她的身上有那种一往无前的人才有的光彩。
但我等到最后，阿莱雅都没有离开。
她并非没有其他的路走，单单是在云阳，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向她抛出橄榄枝。
但是她全部都拒绝了。不管我的名声变得多差，不管她被多少人捧、被多少人仰慕，她都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怨言地照顾我的起居，开口闭口都是一句少爷。
那时候我才发现，我几乎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子。
年纪小的时候，她抱着剑歪歪斜斜地跟着我，在我从小贩那里顺手牵羊偷果子的时候，一脸凶相地和朝我汪汪叫的看门狗对峙，两条腿却害怕地不断发抖。
一晃，都已经能佩戴着剑，凛然地替我遮风挡雨了。
所以如果说什么契机的话，大概就是她这么些年陪我走过的人生吧。
“……我大概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这也是年轻的时候一定会发生的事情。那段时间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啦，比如朋友之间忽然心有灵犀地在同一个瞬间找对方说话，比如突然觉得第一次到的地方以前来过，比如做一些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感觉很有厉害的梦之类的。那个年纪本来就会发生很多旁人很难理解的事情啊……”
听完之后，流石的反应显得很平淡。
他一边捶打着铁砧上的铁块，一边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不过青春期这个时间段确实是很神奇的，会和各种各样的人相遇，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
流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什么，但很快又停下发呆，继续说道：
“这样来看，城主大人自己也摸不清楚对她的感情不是吗……而且就算城主大人喜欢她，有考虑过那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子是什么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做什么事她会高兴，做什么事她会生气，但她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我摸不着路数。”
流石一锤子抡在铁块上，发梢上的汗水扑簌簌地落下，淡淡地说道：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喜欢也好爱也好都是可以量化的，但怎么可能有那种神奇道具呢。所谓【救了一次就会爱上】的故事，我觉得并不是没有，但如果只是因为【获救】而产生爱情，在日后的相处中一定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摩擦而分开。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总觉得她对你来说就像是捡来的流浪狗不是吗？”
我一时沉默。
流石却并不会因为我的沉默而放弃输出：
“我并不否认她对你存有别的感情，但要把这种情感归类于喜欢有点言之过早了……被收养的流浪狗不会离开主人身边，但人和狗之间也产生不了什么爱意。人对狗是喜欢，狗对人却更多的是忠诚。因为她跟你差的太大了。城主大人再怎么堕落也是城主，那个侍卫再怎么变强也是侍卫，你们两个之间隔着的是整个世俗，就算城主大人不把这些放在眼里，难道那个金发的女孩子也会不在意吗？哈……多替流浪狗考虑考虑啊，被人爱着未必是什么好事，她也很辛苦的。”
我叹了口气。
双臂抱怀，坐在椅子上认真思考着。
流石说的不错。但问题是就算是知道了这一点，我仍然没有任何办法。
难道说又要这么结束了？我的第二次的青春期又要在一无所有中度过了？？
不，等等。
还没有结束！在我的眼前不就有一个泡到白富美的老司机吗？！
我抬起头，果然见到流石的脸上带着一抹自信沉稳的笑容。那一刹那我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心下大定，露出一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模样，沉声问道：
“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办呢？”
流石也垂下了手，眉头微皱，看了回来。我们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那一刹我完全明白了他的想法。既然他来了，那么就没问题了。没错，在这一点上他不就是这般值得信赖的存在吗？
好兄弟！
正当我感动的时候，流石平静地说道：
“【该怎么做】什么的，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已经伸出去的手一巴掌拍在了流石的脑袋上：
“为什么啊！！刚刚讲理论的时候不还一套一套的吗？！”
流石没什么感情地移开了视线，说道：
“因为我也没有经验啊，在这方面。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是两回事，理论和实践也完全不一样，没有经验的事情不管你怎么问我都不可能一下子学会的。不如说我根本就不喜欢这种事啊，和女孩子说话就已经很累了，任性、不坦率、思维跳跃，谁爱应付谁应付去吧……”
不行了。
流石的目光已经死掉了。
正当我也打算放弃的时候，流石忽然说道：
“不过，青春期本身就会犯很多错误的啊……就算明知道可能会犯错，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最重要的是把你的心情传达给对方。从这一点来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26.我哭了，你呢
和流石研究了一天之后，我对他的作战计划大为赞赏。
流石首先问了一下阿莱雅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些疏远，得知是从我们来御西城之后，迅速做出了判断：
感情淡了。
这就好比两口子过日子，已经到了七年之痒的时候。这个时候双方都已经陪伴彼此走过了相当长的时间，过了磨合期了，但因为逐渐习惯了平淡的日常，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也就找不回最开始那美好的感动了。
我掐指一算，离我救阿莱雅那会儿虽然没到七年，但这时间也不短了。流石这么一说，我一下子豁然开朗。阿莱雅应该已经熟悉了我好吃懒做的性格，我也已经对她味同嚼蜡的萝卜炖土豆可以下咽了，走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但或许如流石所说，我们都忘了当初相见的那种美好的感动。
所以流石的建议就是，派人把阿莱雅打一顿，然后我去及时向她施以援手。
我对流石的理论虽然佩服的五体投地，但这个方法我还是予以拒绝。先不说现在御西城能打过她的可能只有我，自己把她打一顿再自己去救她这种操作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我这样的凡人应该驾驭不住；就说让阿莱雅无缘无故地受伤，我觉得就不行。
流石表示理解：
“既然这样，就只能在她面前，再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伸出援手。唤醒她最深处的记忆，让她回忆起城主大人帅气的一面，这种感情一旦点燃，就不是能轻易扑灭的，而是会化作熊熊燃烧的爱的火焰……哈，想想就觉得要融化了。”
我对他这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叹为观止，但是这同样有一个问题。
现在的御西城，没有这种无家可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