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28.绝处逢生
一团魔法在阿莱雅与利德之间轰然炸裂，两个人的脚步都略微停顿了一下。
跑得快的猿猴已经接近了利德的后背，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扑向利德，两只似人非人的爪子捏在一起，朝利德的脑袋砸去。
【绯火】呼啸而出，钉入猿猴的脖颈，磅礴的力量带着它倒飞而出。
猿猴跌入魔族的浪潮中，瞬间被淹没不见。
渺小到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
阿莱雅神色冷峻，她正在全心全意思考着脱身的办法。在她看来，抛弃掉惹来麻烦的黛丽丝，由她亲自带着少爷逃跑，大概率可以逃出生天。自家少爷的体力还剩多少她并不清楚，但他和魔族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后面的魔族似乎随时都可能将他吞入腹中。
阿莱雅微微眯起眼睛，猛地一个急刹车，惊起四散的尘埃。
“少爷小心！”
阿莱雅喊了一声，转向汹涌而来的魔族，单手将黛丽丝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抽出【游龙】，朝魔族的浪潮猛地一挥。
利德在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她要做什么，身子一躬，一道剑气擦着他的脑袋划过，几缕断发在他的眼前飘散。
参天古木轰然倒塌，最前面的魔族几乎死无全尸。
利德脚被树根绊了一下，就地一滚，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跑。阿莱雅将剑插回剑鞘中，清丽的脸庞上已经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这种追杀中，只有逃得掉和逃不掉两个可能，回头反抗完全就是螳臂当车。
别说她现在不过是六重大圆满，就是再高一个境界，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发起反攻。拼了命阻拦一下这些不要命的魔族，给自家少爷多创造一些逃跑的机会，就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快、快！那些家伙又追上来了！”
黛丽丝惊惶失措地叫了一声，两只手死死地捏着阿莱雅的衣服，声音都有些变调。
阿莱雅咬了咬牙，又控制【绯火】杀了一些魔族，等自家少爷跑出一段距离，魔族已经朝着她汹涌而来的时候，才一脚踹在一只魔狼的脑袋上，借助反作用力腾空而起，踏着树干踩着树枝赶路，瞬间跟身后的魔族拉开距离。
“本宫、本宫还没见过你这样不要命的家伙……”
黛丽丝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刚刚真的以为阿莱雅打算留下来断后，魔族扑上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也要跟这个傻乎乎的侍女一起光荣牺牲了。
阿莱雅没说话，心里继续盘算着怎么跟少爷委婉地提一下黛丽丝这个拖油瓶带不得。以前阿莱雅之所以能带着利德在魔族的区域内横冲直撞，就是因为游击战术运用得好，不跟魔族起太多冲突。但带着个黛丽丝，机动性大幅下降，就算她阿莱雅有通天的手段也没法解决眼前的不利局面了。
黛丽丝见阿莱雅一直没说话，不由地偷偷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神情淡漠，偶尔打量自己两眼，顿时明白了她的想法。
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除了牢牢地抓住阿莱雅的衣衫，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之外，黛丽丝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阿莱雅还在犹豫要不要先斩后奏的时候，利德忽然朝她喊了一声：
“前面也有魔族！”
阿莱雅愣了一下，放出气息去感知，发现前面有不知道多少魔族在等着他们。虽然那些魔族都努力藏匿了气息，但低级魔族和她的实力相差太大，藏是藏不住的，一眼就能望到底。
阿莱雅一只手按在了黛丽丝的后背。
在这一瞬间，阿莱雅真的抓起黛丽丝的衣裙，打算把她丢给身后的魔族，然后护着自家少爷杀出一条血路。
但没等她这么做，利德就朝她大喊道：
“带着黛丽丝，把魔族浪潮引过去！”
阿莱雅如梦初醒，原本打算将她拎起来扔出去的手改为将她牢牢按住；另一只手握紧了剑，与利德两个人冲了上去。
阿米法尔斯派出了好几支追杀利德的魔族军，埋伏在这里的也是其中一支。它们似乎已经在这里埋伏了很久了，见到阿莱雅和利德出现在眼前，顿时士气大振。
然后很快就发现眼前的场面和它们预想的大相径庭。
利德、阿莱雅两个人确实是来了，但身后跟着一大批红着眼的魔族，数量多到魔族军看了都有点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道该上还是不该上。
没给它们犹豫的时间，阿莱雅已经仗着武器锋利劈开一条血路，杀入魔族军的军阵中了。
电光火石间，埋伏在这里的魔族军只能执行了它们曾经收到的命令，朝三个人围了过去。
但根本围不住！
阿莱雅无人能挡，围过去的魔族军因为数量太多，反而在阿莱雅与魔族浪潮中起到了一个缓冲的作用。
魔族浪潮根本没把这支魔族军放在眼里，在它们看来，这帮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混账东西就是跟自己抢宝贝的。它们也完全没给魔族军面子，仗着自己的数量多，直接无视魔族军继续前进，不知道有多少魔族军还没反抗就被淹没在了浪潮中，莫名其妙地死了。
整个场面瞬间乱作一团，魔族军和野生魔族之间反而先擦枪走火，扭打成一团。
这就是利德的计划。
如果这两边是都是魔族军，那么利德自己很可能死在两面夹击之下。然而并不是，前面的魔族军还有纪律可讲，身后的魔族浪潮应该被归类为单纯的灾难。只要阿莱雅能够迅速在魔族军这里凿开一个口子杀入阵中，魔族军就要承受那些野生的魔族冷漠无情的冲杀。哪怕它们不想与同胞为敌，也没有任何的停战的办法。
更何况它们本就是同类相残的魔族。
它们可没有好脾气讲什么顾全大局，被攻击了就打回去，这才是它们的作风。
阿莱雅虽然要应对四面八方来的魔族，但这些魔族的实力不算特别强，她拼着一口气，单手握着【游龙】将自己周围的魔族砍翻在地，又用【绯火】护在自家少爷身旁，毫不吝惜地挥霍自己一身的剑气，体力不支也强忍着。
事实证明，这条路还是有效果的。
混战中，那些觊觎黛丽丝的野生魔族并不能很好地辨认她们的方向，便自发地分成很多支，宛若洪水分流一般。这一下更是扩大了对魔族军的打击面，双方渐渐有了不死不休的架势。
29.童年阴影狭路相逢
“本宫……本宫若是能活着回去，一定禀告父王，把魔族这些杂碎杀个干干净净……”
逃出生天的时候，黛丽丝有气无力地放了一句狠话。
她已经从阿莱雅的身上下来了，拄着一根木枝，摇摇晃晃地走着。刚才颠簸得太厉害，到现在她还头晕目眩，短短十几分钟已经吐了两次了。她的脸色还是很差，一只手捂着嘴巴，强忍住又一次反胃的感觉，保持着一族公主的最后体面。
阿莱雅一言不发，她的情况比黛丽丝要严重不少。这一次她身上的伤口不多，因为等闲的魔族根本接近不了她的身旁，直接就会被那溅射的剑气切割成一堆肉块。但反过来来说，能够顶着剑气冲到她的身边的魔族都相当强力，挨这种家伙一爪子，可比让那些低等魔族打上半天疼多了。
阿莱雅全身上下只受了三处伤，一条在后背，一条在右臂，一条在左腿。右臂那条因为有臂甲帮忙挡一下，倒是还可以接受，但剩下的两处伤势都深可见骨。
彻底摆脱了魔族军和魔族浪潮后，利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她上药，确认她脱离危险之后，才继续缓慢地前行。
都这么惨了，黛丽丝的狠话自然也没人会在意。
“你们精灵族还有余力插手魔族这边的事？跟龙族打了那么久还是不分胜负，大部分的兵力应该都耗在那里了吧。就算你那位精灵王老爹知道了这件事，估计也不敢为你出头，说不定还会暗地里找人再画几本……”
利德损了她一句，黛丽丝一时间却没听懂，问道：
“画什么？”
“没事。”
利德自觉地岔开话题：
“说起来那头狼崽，本来快死了，你能把它救过来？”
黛丽丝点头道：
“可以，这是我们精灵族王室血脉的特权。简单点说，这就是一种通过与自然沟通，获得治愈伤势的能力。但在魔族的土地上，这种力量被压制的太严重了……这里虽然也是森林，但魔物横行，本宫对这片土地来说是外来客，这片土地根本不认可我。”
说完，她看了一眼阿莱雅，眼神中有一丝无奈：
“方才，是因为本宫要给那只魔狼的幼崽治疗伤势，这片森林才勉强分了一些力量给我。现在本宫再试着与森林沟通，它又开始不管不问了。”
这一点利德可以理解，自然也不会责怪她为什么不奶一口受伤了的阿莱雅。
就像人类有护国大阵，给自己人力量加成，给敌人套削弱BUFF一样。魔族虽然没有这种成熟的阵法加护，但本能地排外反应还是有的。身为精灵族的黛丽丝号令不动魔族的森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利德真正在意的是另外一点：
“你刚刚说，你的力量是来自于与自然沟通……而不是向神明祈祷是吗？”
黛丽丝奇怪地反问道：
“神明……你说的是【上三族】之一的旧神？本宫为什么要向那群家伙祈祷？难道祈祷了它们还能给本宫力量不成？我们精灵族又不是旧神的附庸，虽然打不过他们，但也不至于向他们跪地叩拜！”
利德点了点头，他知道黛丽丝的力量和神庙里那些圣女终归还是两码事。从她方才治愈魔狼幼崽的时候没有任何祷告就能看出端倪，而且听她的意思，精灵族似乎根本就没有向旧神祈祷的风气习俗，这一点与人类就大不相同。
利德倒是很满意，忍不住问了一句：
“也就是说，如果得到许可，你就可以用这力量沟通魔族的土地来分出力量治愈魔族，沟通龙族的土地来治疗龙族？这泛用性倒确实是挺高的，没想到你还是个万能奶。”
黛丽丝听不懂什么是万能奶，不过利德的大致意思她是明白的，颇有些自傲地回答道：
“当然可以，不过总归不如在精灵族的时候那么顺手就是了。而且那帮大臣和长老在种族问题上相当固执，像本宫之前治疗魔狼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不被他们关禁闭才怪。在这个问题上，就算是父王也没法违背他们的态度。精灵族一直以血统为骄傲，别说异族了，就连那些黑皮精灵在我们看来也是被污染的家伙，只可驱使，不可平等相交，更别提用王族的力量为它们治疗了……”
她似乎不太想说这些，没说完就停下来了。
利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黛丽丝多半是因为身体不适的原因，没办法好好维持高高在上的态度，那种咄咄逼人的语气也少了不少。虽然比起正常人还差不少，但在利德看来已经是【可以好好交流】的那种人了。
黛丽丝也确实累了，她从出生开始还没有在一天里经历这么多的生死一线。
好在现在总算安全了。
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留下满地斑驳。
黛丽丝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端详着魔族的森林。
生长在魔族的树，虽然不全是树怪那种枯萎的模样，但颜色明显要偏灰暗一些。哪怕是新生的嫩芽也是苍老的深青色，树叶基本已经看不见绿，远远望去几乎就是一片黑色，顶多是黑的不那么纯粹而已。
稍微失神的时候，就听见利德一声：
“我靠！”
黛丽丝微微偏过头，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利德似乎是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正在朝前摔倒。没等她反应过来，利德本能地想找什么东西扶一下，匆忙中正好抓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拉住。
可黛丽丝自己也很虚弱，脑海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直接被利德拖倒在了地上。
她撞在沙土中，满脸的灰尘，怒火上涌，一下子觉得身体中又恢复了两三分力气，正准备和利德好好battle一番，忽然被身后炸裂的气流直接吹飞出去，跌撞在一棵树上，眼前发黑，粉嫩的嘴唇渗出一缕鲜血。
她勉强睁开眼，就看见一只身材魁梧的魔族站在那里，手中的长枪半截插在地上，枪尖周遭炸开一个圆坑。
利德也狼狈地趴在不远处。
看来如果不是他“侥幸”摔了一跤，又扯倒了自己，现在两个人已经都死了。
阿莱雅如临大敌，强撑着伤势直接拔出两把刀，紧张地盯着眼前的魔族。
这些场景黛丽丝都看到了，但是她已经失去了对看到的场景的解读能力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魔族，目光无比恐慌，曾经看到的那些地狱绘图在脑海中走马灯一样地闪烁，尖叫了一声：
“哥布林啊——！！”
就昏了过去。
30.继续
哥布朗从泥土中抽出了它那把长枪，握在手中，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爬起来的利德。
巧的是利德也在看着它。
迎上利德的眼神时，哥布朗没来由地心里一颤。在场的人中，只有它和利德交过手——虽然不知道那能不能叫做交手。当年在御西城外，枪术六重的哥布朗只一回合就被利德摔在了地上，不得不答应了他的交易，还付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它对利德没有恨，因为它从那一场战斗中得到了好处。
但现在，阿米法尔斯让它来杀利德，它也不得不来。
利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没事人一样说道：
“我说之前在那里埋伏的魔族军为什么没有将领……原来是在这里等我。”
哥布朗紧紧攥着枪，枪身与手臂连成一条直线，斜指向地面，半眯着眼睛，只说了四个字：
“好久不见。”
说起来哥布朗也颇有些无奈。它知道自己正面交手的话恐怕很难打得过利德，所以在埋伏上下了功夫。让自己麾下的魔族军先埋伏在那里，消耗利德和阿莱雅的体力，等他们费尽力气突围成功，正在松懈的时候，再突然发难，至少有七八分的把握。
却没想到利德和阿莱雅迅速突围，自家的魔族军反而和追赶利德的野生魔族打了出来。严格讲起来，自己机关算尽的埋伏反而是帮了他们一手，不然那自发的魔族浪潮可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哥布朗眉头微皱，虽然尽力压制着，但眼神中能看出明显的懊恼与愤恨。
如果它没有选择这样埋伏，跟着自己麾下的魔族军在那里等利德，说不定能镇得住场子，收编野生魔族为自己所用。
那样的话胜算还能加上几成。
它不是一个擅长算计的人，哥布林这个种族从来就不是。它拥有远胜于同类的智慧，但也就到那为止了，这种二段式的埋伏是它能想出来的最好方式，没想到以这种窝囊的方式潦草收场。之后，就是它更熟悉的手段了，那种手段叫一力降十会，俗称是头铁。
只靠力量是武夫，但正是因为在武夫之道上做到了极致，它才能以哥布林的身份爬到境界六重。要知道，全世界九成九的哥布林都是最低等的魔族，动辄上百人的行动，就是因为单体的武力过低，就连没练过武功的普通男人都有机会杀死它们。
阿莱雅挡在了利德面前，她手心微微出了些汗。
方才，她没有察觉到哥布朗的偷袭。
她能看出哥布朗与自己一样，都是六重大圆满的境界，自己没察觉到它的猝然发难固然是有受伤的原因，但也能说明这个魔族与之前交手的那些魔族都不一样。
它很强。
阿莱雅打量着哥布朗的时候，哥布朗也看了一眼阿莱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