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利德用手沾了茶水，一边写一边说道：
“这儿是城主府，你的家呢在这里。看看，离得不过一条街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市中心的房价，你住的那个是个三进院的房子，没个两三百金币估计是盘不下来的。两三百金币是个什么概念？我一个月的零用也不过几枚最多十几枚金币，两三百金币够我开销两年的了，这还不够意思吗？”
“再说这白马，虽然没有说的那么夸张，但确实是一匹好马。这是御西城里头一个叫汗图的新晋贵族为了讨好我，特地从外面花大价钱买了送过来的，我还没用，就便宜了你。哪怕你不会骑马，你也可以拿工资筹备一驾马车出来，在御西城内谁还敢冲撞你的马车不成？”
“还有这衣服，你别看材料比较粗糙，做工其实是很细腻的。那都是我们御西城勤劳朴素的姑娘们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穿着绝对不比那些样子货差，最起码贴身穿的时候很舒服。人生在世，追求的东西其实很多，但外人怎么看终究没那么重要，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凭你黛丽丝的气场，哪怕不穿……嘶，哪怕穿着糙一点的衣服，也完全不能掩盖住你本身的光辉，你要有这个自信才行。”
黛丽丝只觉得脑袋晕晕的，但是看利德对自己一副钦慕许久的样子，不由地虚荣心爆棚，哼了一声，说道：
“那当然了，本宫穿什么都是一样的好看。”
说到这里，黛丽丝又眉头一皱，说道：
“那萝卜炖土豆呢？这你怎么说？”
说完，她把目光投向利德，想看看利德还能扯出什么大道理来。
没想到利德双腿一蹬，身子一瘫，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别问了，有一说一，萝卜炖土豆是真的不行。”
看利德一脸苦相，黛丽丝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起来，也就不好继续绷着脸了，黛丽丝从桌子上跳下来，说道：
“你就不能请个好点的厨子？别让那个叫阿莱雅的再去厨房胡作非为了。”
利德摇了摇头，感慨道：
“已经好很多啦。你是没见到她刚开始做的菜，黑乎乎的焦成一团，说是什么复活邪神的迷之阵法我都相信。一口下去，我他妈跟傻了一样望着天花板，眼前全是过往的回忆，人生走马灯都出来了你知道吗？恐怖如斯。”
黛丽丝同情地问道：
“那你不怕吗？”
“怕啊。怕我摸鱼之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我更怕她受了打击，以后再也不敢做菜了。我一直都相信通向食神的路就在她的脚下，只要不停下脚步，道路就会不断延伸！所以我让她不要停下来，这样总有一天我吃了她的菜会直接爆衣，那就是幸福的感觉。”
利德仰着头，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
黛丽丝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忽然说道：
“说起来，前段时间一直吃这种没营养又难吃的东西，本宫感觉自己明显变轻了很多。”
利德一开始没听懂黛丽丝到底想要说啥，还跟着附和了一句：
“那是好事啊，能减下来最好，在魔族的时候我就感觉你……”
话音未落，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刚忙闭上了嘴。但是已经晚了，黛丽丝扭过头，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还记得啊。那么你也该想起来了吧，那时候，本宫对你说过什么。”
利德缩了缩脖子，脑海中自动回荡起当时黛丽丝的咆哮。
——“本宫沉？本宫哪里沉了？等回去之后本宫要你抱一整天，再敢喊一句沉，本宫撕了你这张嘴！”
11.她的愿望
利德最后只抱了半天。
为了防止无聊，黛丽丝特地带了个小包裹来，里面装着两本书，还有一些稀奇的小玩具，都是她前段时间在御西城买到的。利德把她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之后，黛丽丝就仰躺在他的手臂上，打开买的书开始看。
但黛丽丝本来也不是能读进去书的性格，以前都是有专门挑选出来的嗓音悦耳的侍女念书给她听的。所以看了一会儿，她就从书页边上偷偷看利德的表情，每次利德都能察觉到，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跟她碰一下。如此三番五次之后，黛丽丝就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用书挡着自己的脸，不再看他了。
如此过了小半天，黛丽丝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本身没有被异性抱过的经验，听闻这种抱法叫做公主抱，就觉得只有像自己这样的小公主才有资格体验，是一种上位者凌驾于下位者的象征。但被利德抱了一上午之后，身体不由地有些发热，脑袋也晕晕的。
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后，黛丽丝的心没来由地跳得很快。
难道说、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利德说道：
“不是我说你啊，脖子后仰，脑袋朝下看了一上午书，你头不晕吗？”
黛丽丝顿时面无表情地从他身上翻身下来，捂着额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方才那种心动的感觉消失的干干净净，黛丽丝心如止水、面若寒霜地说道：
“你以为本宫会和你们人类一样弱小？哼，怎么可能。倒是你，知道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嚼本宫的舌头。”
利德非常想恳请黛丽丝不要再用一些奇怪的表述方法，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人不讲道理的，你劝她换一种说法她就会问你为什么，你跟她解释为什么她就说你在耍流氓、思想龌龊完全就是脏心烂肺。
不过利德也终于顿悟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关于精灵族的迷之画册流传在世，弄了半天原因还是出在她们自己身上……
放弃挣扎的利德坐回到了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不敢了不敢了。”
然后没等黛丽丝回答，利德迅速把话题岔开：
“说起来，关于将来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将来的事？”
“就是你自己的未来。”
利德跟她解释了一下：
“御西城内，基本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例如河月想救天成的百姓，方十三想当天策府上将军，霜想成为不会被随便交易掉的暗部领袖，菲丽塔想得到人类的认可，阿莱雅想保护好我……你又想做什么呢？”
黛丽丝愣了片刻，回答道：
“本宫不知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本宫不知道。本宫想回精灵族，问问父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问问他，在他心里，本宫真的就那么不重要么？可本宫自己也清楚，就算回去了，等待本宫的也不过是一场秘密的处刑罢了……父王不会允许本宫回去的，他甚至都不会允许本宫活下来。”
黛丽丝声音有些凄苦，但讲完之后，又马上抬起头，盯着利德，说道：
“但这也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对本宫为所欲为，本宫虽然没有父王当做靠山了，但想要得到本宫的人也多了去了！本宫住在御西城……嗯……是给你面子，是你这家伙的荣幸。”
利德笑着表示自己明白，又说道：
“御西城的医疗条件一直比较落后，事实上不光是御西城，整个世界上大部分贫寒的人都根本看不起医生。生了病就熬一熬，熬不过就死了，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河月在御西城推行了几次医疗普及，从外面找来了一些医生，民众找他们看病可以只支付百分之二十的费用，剩下的由内政处替他们分担，这才勉强把死亡率降下来一些。但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顶尖的医疗资源还是垄断在贵族手里，那些所谓的名医根本就不愿意来我们御西城。”
利德站起身，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所以你肯帮忙，我很高兴。虽然我把你接回来的时候就存了这个心思，但如果你来了之后觉得这么做不符合你公主的身份，那么我也不会强求。听说你救了很多人，我代他们向你道谢，你能住在御西城，确实是我的荣幸。”
黛丽丝哼了一声，但看利德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一些，扭过头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再说，用不着你替他们感谢，他们早就对本宫感恩戴德了。”
她看着桌子上的书，轻叹一声，说道：
“你问本宫将来想去哪吧，本宫想了一下，还是要回精灵族。当然，不是现在，可能是五年后、可能是十年后，甚至可能是几十年上百年之后。但无论是在多么遥远的将来，本宫终究还是要回去。因为本宫是精灵族的公主，既然知道父王他做错了，本宫就有责任去纠正他的错误。”
利德点了点头：
“虽然我觉得你并没有这样的责任，但我支持你的选择。”
黛丽丝挑了挑眉，问道：
“你不反对？”
利德笑着说：
“从你之前的描述中，我看不到精灵族的未来。我觉得它就像是一辆华贵精巧但走的很慢的马车，在天下太平的时候，里面的人可以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可一旦有狼来了，笨重迟缓的马车绝无幸存的道理。你回去了，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黛丽丝还是有些怀疑：
“本宫走了，可就没有人帮你救人了。”
利德喝了口茶，简单地说道：
“但这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吗？公主殿下的想法，肯定是要优先考虑的。精灵族最大的问题，在于过分相信自己建立起来的那套体系，旧时代或许有用，新时代就跟不上趟了……这些事，你可以多跟河月聊聊。我反正等着抱你大腿的那一天了，说不定将来我就可以在喝酒的时候跟别人吹嘘，说精灵族新上任的那位女王大人也曾是我御西城的人。”
“会有那一天的。”
黛丽丝撩了一下头发，坚定地说道：
“到那时，本宫可以封你做……嗯……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12.先去试试
云阳领地·凌云城
利德顺利从魔族回来对于御西城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对凌云城来说似乎就不是了。
对目前已经领了云阳世子头衔的利义来说，领兵帮三弟讨回原来属于他的四座城本来是笼络人心的大好机会，没想到在烈阳、铁壁、镇魔、天启四座城都遇到了相当顽强的抵抗，迟迟打不下来。利义一边恨不得亲自上场指挥魔族军快点打下御西城，一边抓紧机会在御西城本来安安稳稳的后方煽风点火，让这四座城里驻扎的军队无法回防御西城。
在利义眼中，只要御西城失陷，这四座城也不会再有军队抵抗。所以自己只要拖住卢格的军队，给魔族创造机会就行了。没想到魔族那帮家伙雷声大雨点小，打了好久没打下来，反而让御西城拖到了赏金猎人的支援。
几百名强大的赏金猎人一到，利义就带着军队撤回凌云城去了。他不但对魔族相当失望，连带着也恨上了昭辰家的那个方圆。原来商量的是西、北、东三面夹击，没想到方圆出兵试探了一下，就借口领地内有战事直接溜了。
回到凌云城的利义相当郁闷，但好在西边传来消息，说利德依然还在魔族领地，生死不知。如果利德死在魔族，对利义来说同样是一件好事，所以这个消息就让他如同大夏天里吃了冰镇西瓜，从头爽到脚，再从脚爽到头。事情似乎也在按照利义期望的那样发展，魔族退兵整整七天的时候，还是没有利德的任何消息，利义几乎肯定利德是死在魔族了。
于是利义高高兴兴地开了瓶十几年前的佳酿，每天吃饭都能比平时多吃两碗，就这样美滋滋地过了几天之后，西边又传来消息，说利德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魔族这都没杀了他，老四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屋子内，利义与利能坐在桌子前，旁边还坐着一个盛装打扮的美丽妇人，正在认真地往自己的指甲上涂抹指甲油，抹的差不多了，还不忘对着窗外的光欣赏一番，然后放到嘴边吹一下。
“是啊，早知道他还能活着回来，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抢在前头把那几座城拿回来的。”
利义附和了一声利能的话，紧接着带几分歉意地说道：
“三弟啊，之前不是我不帮你，情况你也知道。我带兵过去，但他们早有准备，我这边没能打的下来。”
利能咬了咬牙，恨恨地说道：
“当然不怪大哥，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都是那个叫方十三的女人搞的鬼！她早就猜到我们可能会出兵，提前在那边留了后手。我已经买通了好几路刺客，必定会杀掉这个女人！”
利义点了点头，说道：
“嗯……方十三……也好。”
他本来想说方十三是昭辰的人，投在利德麾下估计也是迫不得已，不如派人去策反她。但利能既然已经找好了杀手，这个观点他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去，心里觉得反正方十三再厉害，等淮王和启明那边的支援一到，她也一样回天乏术。
只是那样容貌出众又才华横溢的女孩子不能为自己所用，有些可惜啊。
早知道她那么容易背叛昭辰，自己早早地给她去一封信，亮出云阳世子的身份，再许给她高官厚禄，还怕她不来？偏偏让那个废物老四抢先了，明明他手里穷的要命，浑身上下榨不出几两油水，偏偏不知道怎么就把方十三忽悠过去了，想想就让人心里堵得慌。
这么一想，就好像方十三本来应该是他利义的东西，被利德给先一步截胡了一样。
恍惚了一刹，就听利能说道：
“大哥，有件事情我求你，你一定要答应。”
利义清醒了几分，谨慎地回答道：
“你说，我们是亲兄弟，我能帮肯定会尽力帮你的。”
利能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想请大哥借我三百军队。不瞒大哥说，这些年我搜刮了不少财产，都集中藏在了铆钉城的几处地下密室中。这一次我全部取了出来，招募了整整一千二百人，给他们全部都配了武器。不仅如此，我还利用这些年攒下来的人脉渠道，拉拢来了将近三十名五重以上的高手。请大哥再借我三百军队，凑够一千五百人，加上那些高手，我想再去打一次御西城。”
利义吃了一惊，他倒是没想到利能还能筹划出这样一支武装力量，可要他把自己手上的人分出去三百给利能，他又实在没办法心甘情愿，只能说道：
“这……三弟不妨问问二姐怎么说？”
说着，他的目光移向了坐在一旁的那位妇人。
云阳二小姐利心，嫁人前也算是凌云城有名的一位刁蛮小姐，以手段残忍严酷闻名。据说她当年经常带着一根铁鞭，鞭子上带着锋利的倒刺，一鞭子下去往往把人刮的血肉横飞。稍微有哪个下人不遂她意，她就直接用手里的鞭子招呼上去，据说被她当街打死的就不下十人。不过利心十五岁的时候就嫁到别的领地去了，很多年没有再回云阳，曾经留下的赫赫凶名也淡了不少。
利心将指甲油收起，翘着二郎腿，一边吹着红艳的指甲，一边说道：
“要我说？要我说云阳的男人真是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能指望你们干什么？幸亏我嫁出去了。要是在云阳找个你们这样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真让人糟心。”
指点完毕之后，利心靠在椅背上，摸了摸擦过珍珠粉的手背，手指抚过镶了名贵宝石的戒指，冷笑着说道：
“不就三百个人吗？小气什么。利能去试试也好，省得你们这些低等男性生物这辈子也没个长进。”
利义皱了皱眉，说道：
“可是我已经派人去和凯亚、诺伦他们去谈了……”
“一天到晚指望着别人，你自己是没有脑子吗？”
利心骂人的语气不像是恨铁不成钢，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鄙夷：
“凯亚、诺伦那些人就平白无故地帮你了？真是，这个领地到底怎么了？从上到下所有的男人都一副蠢猪的模样，果然当初我不留在这是对的……诺伦凯亚他们就算帮你把老四杀了，把包括御西城在内那五座城都拿回来了，他们也肯定会从你这拿走别的好东西，比如钱！还不如让利能先去试试。”
13.抛诸脑后的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