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利德调侃了几句，视线也停留在那些几十米高的防御墙上。虽然已经断成一截一截的，许多地方都已经风化成沙土，但从这些保存完好的部分就可以想象到当年这里繁华的景象。
自打进了孤夜领地开始，荒言发呆的次数就一天比一天多，现在也是看着窗外的景色，只留给利德一个背影。
片刻后，荒言回过头，对利德说道：
“就到这里停一下吧。”
利德点点头，笑着说：
“灵武领地可不太好进，他们家的隐卫可不是吃干饭的。像你这样披着斗篷在外面乱晃。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可疑人物，小心到时候被当场抓获。”
荒言只是很平静地说了句：
“多谢担心。”
利德看着他，问道：
“真的不用我把你捎进去？虽然有点麻烦，但应该也有办法。你若是纯粹想混进去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再往北，灵武与孤夜交汇的那块估计全都是隐卫的人，那帮人不仅眼光毒辣，手上的功夫也不差，劝你放弃强闯进去的心思。”
这时候老幺在一旁搭话道：
“多谢嘉德小哥了，嘉德小哥一路上把我们带到这里，我和公子都不胜感激。隐卫虽然厉害，但如此庞大的组织机构，又怎么可能从上到下都是一清如水？我们公子在其中倒也有几分关系，混入灵武领地应当不难。至于灵武领地中，跟我们家公子相熟的人就更多了，我会和公子联系一些旧友筹款，待到公子东山再起的时候，必不忘嘉德小哥今日之恩。”
利德摆了摆手，让车夫停下了马车。
这次换老幺先下车，他下车后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对荒言点点头。荒言起身，踏着踏板下了马车。一阵透骨的冷风吹过，荒言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马车里没有出来，不知道外面已经这么冷了，呵气都会吐出一片白雾。
正当他本能地双手合十，往掌心中呵气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
“接着！”
荒言回过头，只见两个玻璃瓶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他随手一抓就直接抄在了手里。只这一个动作，两个人都确认了对方境界修为和自己几乎相仿，但谁都没有说破。利德朝他呲牙一笑，说道：
“虽然在我们那儿，得十八岁才能喝酒，但我感觉你应该也快到这个年纪了吧。早几个月也不要紧，北地苦寒，喝点烈酒驱除一下寒气。”
荒言虽然戴着斗篷，利德却仍然感觉他笑了一下。
荒言将两瓶酒收好，说道：
“多谢。”
利德朝他和老幺挥手道别，在放下车帘前，最后一次说道：
“出什么事可以来拒北客栈找我！”
车帘放下来之后，利德的后面一句话就听上去没那么清楚：
“……如果那时我还在的话。”
拒北客栈自然是隶属于孤夜领地的客栈，与灵武领地离的很近。在灵武下发的通知中，有让利德到达之后先去拒北客栈等候的指示。以前利德还不知道原因，但自从他上次在平果城见到了那人满为患的飞龙运输队之后就懂了，大批量的人来灵武附近集合，灵武领地不可能不加筛选就全部放行，估计会对每个人都进行一番盘查和记录。
而这需要时间。先安排一个客栈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这么多人凑在这里，总不可能杵在街上喝西北风吧。到那边之后估计就是先来后到的顺序，先来的经受检查，晚来的暂时住到客栈里，或者在周围随便逛一逛之类的，在孤夜领地怎么玩闹都没人管，反正就是进不去灵武。
在这段时间，如果荒言来拒北客栈的话，倒是还真的能找到利德。
带着这些考虑，利德坐着马车缓缓朝拒北客栈移动过去。
接下来他要把思考的重心放在拒北客栈上面了，那里估计会有许多想探探御西城虚实的人，也会有许多不欢迎他的人，或许还会有一些他的朋友，利德必须打起精神来一一应对。
荒言一直目送着这辆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才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快步跟上了老幺。
14.关系复杂的主仆
拒北客栈的大厅是吃饭喝酒的地方，此刻恰逢吃饭的时候，整个大厅乱糟糟的热闹非凡。
利德扫了一眼，见里面的人穿着打扮各不相同，就知道这些人显然是来自不同的领地。他们估计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些时日了，混的比较熟，大中午就开始喝酒聊天。
利德无视了吵嚷的环境，带着阿莱雅与希洛去前台登记。
戴着单片镜的前台小哥看了一下利德的身份牌，朝大堂中负责接待的管家高声道：
“御西城城主利德到了！”
整个大厅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无数视线朝利德这边看了过来。希洛今天披了个小斗篷，低着头没有暴露自己的容貌，利德与阿莱雅就成了所有人审视的对象。管家匆忙跑了过来，对利德说道：
“我带您去安排住处。”
利德朝他笑了笑，道谢后跟在他后面向大厅深处的楼梯走去。
周围满是其他人的议论声，他们也根本不避讳什么，好的坏的言论都直接进入利德的耳朵。
“御西城城主……？”
“对，你没听说过吗？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个，好像也是这次唯一一个不代表领地来这里的人。”
“看上去真年轻啊……”
“前段时间刚刚击败了云阳世子，灵武领主这是打算下注在他身上了吗？”
“想什么呢，云阳在灵武面前都不过是一只蝼蚁，何况他？人会睁眼去瞧脚底下的蝼蚁吗？”
“不过方十三是那边的人吧？屈才了屈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挖过来，那可是谋略篇上有名的人物。到时候我给她个几万兵马，给她大展宏图的机会，她又何苦窝在一座小城里过家家一样地掌兵。”
“河月、方十三……我还听说在王都的时候，那位云海白凰也曾护着他。这么说来，御西城城主也不过是个靠女人吃饭的软蛋嘛……”
利德从这些声音中走过，脸上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笑容。
阿莱雅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腰间的剑已经拔出了一截。希洛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但其实就算没有这个动作，阿莱雅也不会真的拔剑，因为没有得到利德的命令。
一直到利德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大厅中依然充斥着各种关于他的议论。
管家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偷眼去看利德的表情，发现他正在左顾右盼，对刚才那些闲言碎语毫不在意。事实上利德现在真正在思考的问题是，上次去王都的时候那帮抠门的王族连个房间都不给安排，自己不得不住到灵武领主的那间房里，这次来灵武总不能再不给安排了吧，难道要他睡到灵武领主府里去？
那还能出的来吗？
“到了。”
管家带利德到了走廊最末尾的一间屋子前，门牌上清晰地写着【御西城】三个字，利德总算松了口气。管家帮他打开门，利德先踏了进去，拖着不少行李的阿莱雅与希洛则紧随其后。
让利德惊讶的是，屋子还挺宽敞的。
虽然只有一张床，但上面睡三四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屋子里各色设施一应俱全，看上去灵武领主在这方面倒是没有故意刁难。管家完成指路任务后就退了出去，随后旅行箱一阵晃动，盖子被顶开，小史莱姆从里面慢慢地爬了出来。
“哔叽叽……本王再也不想出远门了。一出门就累得要死，坐车又晕车，外面又冷，风又大，肚子还饿的咕咕直叫……哔叽……本王累了，其他史莱姆在本王这个年纪根本不用承担这么大的压力的……”
“因为它们没到你这个年纪就已经被砍死了。”
利德冷静地吐槽一句，让阿莱雅先去把旅行箱里面的东西整理下，一些茶叶什么的拿出来摆放到柜子里，换洗的衣物也要及时放到通风的地方。特别是希洛自己没什么换衣服的概念，经常一套衣服穿脏了也不换，她那边也得阿莱雅帮忙收拾。
差不多折腾完之后，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离门最近的希洛走过去开了门，外面站着一对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女。于是她转头看向利德，但事实上利德也不太清楚这两个人是谁，只是从他们的身上感受不到什么敌意，所以利德客气地站起身，问道：
“两位找谁？”
站在那里的男青年开口道：
“你是御西城城主利德？”
利德点了点头。
男青年努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不过他明显不习惯微笑，简单的勾勾嘴角都搞得很僵硬。他朝利德伸出手，虽然笑容不怎么好看，但声音却很温和地说道：
“家妹承蒙关照了。”
利德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就是云海大公子白夜。
看上去并没有白凤那样风度翩翩，但气质很沉稳，最重要的是他有修为在身，利德能看出他是九重大圆满。
利德也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
白夜点点头，估计是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笑了，他收起了不擅长的礼仪笑容，整个人也一下子自然了许多。倒不是说他的笑容虚伪，而是他感觉真的很不擅长微笑。白夜朝身边的侍女抬了一下手，跟利德介绍道：
“估计你已经猜到了，我是云海长公子，阿凰和阿凤的哥哥，云海白夜。这位是我的侍女，铃兰。阿凰之前写过信给我，让我到灵武后尽力帮一下你，所以只要是不损害到云海利益的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
利德见两个人并肩站着，就知道铃兰绝对不仅仅是侍女这么简单。因为就算是没怎么学礼仪的阿莱雅，在见外人的时候都会站在利德的侧后方。所以利德也很正式地跟铃兰介绍了一下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侍卫希洛和阿莱雅。
他介绍希洛的时候希洛在场，小家伙贴在利德身后，朝白夜和铃兰都点了点头，算作见礼。铃兰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哪怕有着八重大圆满的境界修为，身上也完全没有任何凌厉的气势，希洛朝她点头的时候，铃兰还朝她露出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容。
“除此之外还有跟了我多年的阿莱雅……”
阿莱雅刚刚在洗手间，现在才快步走了过来，朝白夜与铃兰鞠了一躬，表示自己来晚了。
白夜摆了摆手表示没事，铃兰也笑着望向阿莱雅。
然而，当阿莱雅直起身的刹那，铃兰的脸庞上却刹那间流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
15.谁污染谁治理
铃兰脸上的震惊一晃而过，但依然落入了利德的眼里。
利德顿时满心郁闷。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上次方圆的那个侍女喜鹊，见到阿莱雅就是这幅表情，这事儿他一直记在心里。现在经典再现，利德一瞬间有一种冲动，就想要上前去问问她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阿莱雅，但他看铃兰已经恢复了笑容开始对阿莱雅嘘寒问暖，就知道哪怕现在开口也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阿莱雅自然没察觉到铃兰一瞬间的异样，铃兰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多大啦？”
“十七岁了。”
“诶~才十七岁吗？好年轻啊……摸摸头摸摸头。”
铃兰一开始明显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冷冰冰的阿莱雅看上去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活力。但视线下移，掠过阿莱雅胸口的时候，铃兰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伸出手亲昵地摸了摸阿莱雅的脑袋，阿莱雅没有拒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铃兰那笑容满面的模样让人完全看不出她刚刚的失态。
利德对白夜询问道：
“你们到这边很久了？”
白夜回答道：
“来了四天了，从前面排的人数来看，明后天就到我和铃兰了。你这边估计要再等个五六天。”
这个时间倒是还在利德的预期范围内。毕竟他从霜和希洛那里听说了一些灵武暗部组织的行事风格，任何人进灵武时都必须要登记身份，这种登记不是简单地记录下身份铭牌就行的，而是要把年龄、容貌、身材、境界修为等多种因素一一记录，在离开灵武的时候也必须要对照着进时的记录进行勘验。这么做虽然相当麻烦，但能够有效防止其他领地的暗部组织渗透进来。
利德正准备问问灵武的事情，楼梯口那边却已经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一伙喝的醉醺醺的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不同于白夜和铃兰，他们在很远的时候身上就已经带着浓浓的敌意了。为首的一个红毛刀疤脸一只手拎着酒瓶，一只手在拨拉开堵在走廊上的路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利德身前，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道：
“就你他妈叫利德啊。”
利德转身对阿莱雅说道：
“不多逼逼，直接动手。”
红毛刀疤脸冷哼一声，甩了酒瓶子就摆了个格斗的起手式，吐出一口酒气，也不知道走的是不是醉拳的路子。不过也不用管他走的是不是，这个扔酒瓶扎马步架胳膊的前摇动作实在是太长了，这位刚刚摆好姿势，阿莱雅的剑柄已经直接戳他脸上去了。
刀疤脸五官顿时变得无比紧凑，一齐向中间凹陷，借此机会阿莱雅一膝盖撞在他胸口，直接把他撞得向后飞去，砸在墙上。这时候利德才揣着手慢悠悠地说道：
“让他把喝下去的酒吐干净了再起来说话。”
阿莱雅点了点头，拎小鸡一样抓着刀疤脸的衣领，然后像是用掸子抽打被子一样，用没出鞘的剑一下一下抽着他的肚子，每抽打一下刀疤脸就会呕吐出一些发酸的酒水，直至什么都吐干净了，阿莱雅才随手把他丢在一旁。
刀疤脸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一只手指向利德，声音发颤地说道：
“你他妈的——！！”
利德打了个哈欠，对他和身后那帮人说道：
“听好了，我就是利德。刚才不算暴力冲突，只是让你们的人清醒一点，别喝了几斤酒就上头，被人当枪使了还屁颠屁颠地往前冲。我也懒得管你们是代表哪个领地来的人，要打的话提前想清楚了，这个地方是哪儿，在这闹事是什么后果！”
刀疤脸身后本来跟着一群人，听到这话后面面相觑，一时间全都停在原地。
这和他们想象的打群架不太一样啊。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刀疤脸吐干净了酒，又被利德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正如利德所说，这里可不是闹事的地方，这是拒北客栈，灵武领主钦点的招待所，让他们在这暂等一段时间。这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挑起争端，和打灵武领主的脸有什么区别？
刀疤脸的表情瞬间多出几分惊惶，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奇了怪了，自己闲着没事过来挑衅利德做什么？哦对，似乎是喝酒的时候，有人跟自己说利德身后连个领地都没有，居然也会被选做朝北行的成员，这还有没有把其他领地放在眼里，凭他御西城也配和三十六领地并列？刀疤脸自己也喝高了，就随口附和了几句，那些人越说越激动，最后对刀疤脸说像他这样的英雄好汉应该给利德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这里的尊卑贵贱，刀疤脸自己脑子一热，提着酒瓶子带着人就冲了过来……
刀疤脸挤出一个笑容，对利德拱了拱手，说道：
“喝高了，喝高了，都是一场误会……听说利德小哥住在这里，本来想过来打个招呼。我是照心领地的代表维洛特，下次若是有机会一起喝酒，我自罚三杯给利德小哥道歉。”
利德笑了笑，转头对阿莱雅说道：
“拿瓶酒给维洛特，把人打吐了，也该换瓶新的给他。”
阿莱雅回屋拿了一瓶酒递给维洛特，维洛特双手接过，打开盖子嗅了嗅，情不自禁地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