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小史莱姆放声大哭。
利德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出去数十里，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笑容一敛，双手揣在袖子里，淡淡地说道：
“行了，别跟着了。”
背后的风雪中浮现出一个人影，赫然是站在刺客道顶点的那个男人，一直以来神出鬼没的隐卫大统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冷漠地看着利德，利德没有跟他对视，因为和他对视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
当初阿莱雅形容希洛那双眼睛像死人，但事实上隐卫大统领要比她像一万倍。皮肤毫无血色，一双眼睛中没有丝毫的光亮，如果不是他动作很灵敏，说他是僵尸都有无数人信。和他对视就像是和一具没有丝毫生气的尸体对视，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利德看着境界十重的隐卫大统领，说道：
“灵武领主让你来的？”
隐卫大统领开口，嗓音沙哑地说道：
“君上说，这不是你第一次揣摩她的意图了。”
利德也不在意，笑着说道：
“也不是第一次揣摩出来她的意图了。威胁的话放一放吧，从结果来看我们算是各取所需，做人总得讲道理不是？”
隐卫大统领顿了一下，回答道：
“君上说，不用担心你那两名护卫，灵武的军队会保证她们的安全。”
利德点点头，说道：
“最好如此。”
小史莱姆从利德胸口探出头，不解地问道：
“哔叽……你们在说什么？又是‘揣摩意图’，又是‘不用担心’的，打哑谜吗？”
利德拍了拍它圆滚滚的脑袋，说道：
“数量更多更加狂躁的巨人族、湖底下潜藏着的怪鱼、巨人族心脏内的结晶、突然苏醒的沙虫母体，这次朝北行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头。我打算调查一下这些事，因此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从大部队脱身。”
小史莱姆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要从大部队脱身？跟着灵武的军队一起调查不好吗？”
利德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因为不知道有没有内鬼啊。跟着大部队的话，人多眼杂，很难有机会查找出什么线索。就算找到了线索，说不定也会被先一步抹掉。灵武的军队足有数万人，到了这个数量，没办法保证里面没有人心怀鬼胎。”
小史莱姆若有所思地说道：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这家伙是故意激恼灵武领主的咯？其他领地的人看不出来吗？我看他们平时都挺聪明的样子啊。”
利德笑了起来，说道：
“并不是只有笨蛋才会上当，聪明人同样好骗的。聪明这个属性意味着他们对于每一样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只要你顺从他们的看法，他们就会轻易地相信。从朝北行刚开始的时候就没人看好我，所以我做出成绩的时候他们会觉得不可思议，我跌入谷底的时候他们反而会释然，觉得应该如此，这才符合他们的认知。”
利德看向隐卫大统领，淡淡地说道：
“至于选在那个时候开口，不是帮你们那位进退两难的领主解围，只是我不想白白欠她一个人情罢了。她要是真的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不让我走，我不但想走走不了，还要感谢她的回护之情，那才是真的恶心。在那之前我自己主动脱离大部队，就算是两不相欠。”
隐卫大统领呼出来的气不带一丝热量，在他的唇边完全没有白色的水雾。
他看着利德，冷漠地说道：
“不错的自知之明。灵武不欠你什么，刚才那个场面，君上无需你的帮助也能解决。”
利德当然相信灵武领主能解决，只要杀人就可以了。七家领地杀四家，剩下三家自然会乖乖听话。哪怕长远来看这种举措会导致一些麻烦，但利德相信在那样的场合下她绝对做得出来，因为那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利德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计较，目光移向隐卫大统领，问道：
“现在到我来问了。堂堂隐卫大统领，境界十重的刺客领袖，不去护着你们君上的安全，来跟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您也想像希洛那样来御西城吃包子？不好意思，我们养一个她已经够费钱的了，再来一个估计直接把我们御西城给吃倒闭了。”
隐卫大统领看上去确实没什么感情，无论利德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的回答永远都是一个腔调：
“君上让我来保护你。”
利德眯起眼睛，冷声道：
“我如果说自己不需要呢？”
“你可以去请君上撤回命令。但只要君上不开口，我就会跟在你的周围。”
隐卫大统领说完之后，似乎再懒得跟利德废话，整个身体瞬间又消失在风雪中。而利德除了能隐约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之外，已经无法感知到到隐卫大统领的具体位置。这个男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将气息收敛得一干二净，境界十重的刺客之王确实不是说笑的，朝北行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存在，足以说明他在刺客道上的造诣匪浅。
利德从口袋中抓出一把漆月甲，一个一个塞到小史莱姆的身体中，嘴上说道：
“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史莱姆酱，我临走前把剩下的漆月甲和黑色结晶都带来了，接下来的计划很简单，我查我的，你吃你的，无论是我先查到什么，还是你先想起来什么，距离最终的真相都近了一步。这件事情必须快点整理出个头绪，要在灵武领主她们与金曜巨人遭遇之前解决……如果她们那边先打起来，可就没有精力应对其他的变数了。”
69.好兄弟
利德打心眼里觉得单刷BOSS不是个健康的方式，个人英雄主义早晚要被集体主义所取代。比如现在，他一个人在晚上过夜的时候孤枕难眠，连个能抱着睡觉的人都没有，难免会觉得空虚寂寞冷。
唯一跟着自己的还是个僵尸一样冰冷的男人，总不能把他叫出来抱着睡觉吧。
与阿莱雅和希洛分开的第一个晚上，利德已经开始怀念身边有香香软软的女孩子的日子了。
睡眠时间缩短，又不可能一天24小时高强度赶路，利德决定找点别的事情做。
“哔叽……让本王教你巨人族的语言？可以倒是可以啦，毕竟它们用的也是古文字，虽然一些发音和本王记忆中的有所偏差，但大体来说本王是可以和它们交流的。不过就这么点时间，你能学会多少呢？还不如让本王帮你翻译算了。”
小史莱姆嘎巴嘎巴地嚼着漆月甲，圆圆的身子在利德胳膊上滚来滚去，似乎在做餐后训练。利德手臂一弯，正朝他指尖滚去的小史莱姆就像是坐了云霄飞车一样朝天上弹射起步，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利德手心里。
利德捏了捏它的身子，说道：
“古文字迟早是要学的，上次从菲丽塔那里借书的时候我已经自学过一部分，后来也有隔三差五地学习一下。不过目前我掌握的大部分古文字都是用在魔法上的那些晦涩难懂的词语，日常交流的部分比较少。现在差不多把这部分再学一下，基本就够用了。”
小史莱姆从利德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跳到一块青黑色的岩石上，看着利德问道：
“本王翻译的魔法书你已经学懂了？那可是很难懂的古文字哔叽。没人教的话，自己应该是很难学会的哔叽！”
利德随口咏唱了一个魔法，指尖跃动起一丝青色的火焰，温度瞬间将附近的积雪融化。小史莱姆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石头后面，大声说道：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啦！！快停下快停下，很危险的！！”
利德随手把手上的火焰甩了出去，远处顿时有一团厚重的积雪爆开，地面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大坑，还不停地往外冒着热烟。小史莱姆这才重新爬回了石头上，打量着利德，不可思议地说道：
“想不到你还有当魔法师的天赋哔叽，不愧是本王的仆人！明明是本王没翻译过的魔法，你却能娴熟地使用。哔叽……看来你确实已经领悟到那些构成魔法的【文字】了。不过这也意味着你的魔法要定境界了吧？现在是几重啦？”
利德轻描淡写地说道：
“和别的差不多。”
小史莱姆盯着利德看了好一会儿，不过它当然看不出利德的境界修为，看了一会儿之后，小史莱姆用自己的粘液球变出了一副眼镜戴上，伸出一根小触手推了推眼镜，一副教师的派头，对利德说道：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本王就大发慈悲地教给你日常用的古文字好了！首先是基础词汇……哔叽，抱一下本王。”
利德两只手抱起小史莱姆，蹲下身。小史莱姆伸出触手，在地上写着一些复杂的文字，然后给利德解释是什么意思。
让小史莱姆没想到的是，利德的学习速度远远比它想的要快得多，上午教完所有的词汇，下午教完所有的语法，到晚上利德就已经可以跟它用古语交流了。而且说的相当流利，一开口小史莱姆还以为他是什么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
面对小史莱姆的惊讶，利德没有解释什么，他已经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调查计划了。
小史莱姆靠着吞吃漆月甲上升到了七重中段，而漆月甲这种珍稀的素材也彻底消耗殆尽。这段时间小史莱姆少说吃了几百枚漆月甲，价值在数万金币以上，但也仅仅是帮小史莱姆从六重大圆满上升到了七重中段而已。
看上去虽然有些不值，但利德很早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他觉得小史莱姆就像是游戏中的装备一样，得到只是一个开始，后面是无休无止的强化地狱，再充沛的荷包也会被迅速榨干，它就是这样磨人的小妖精。
好在，还有数百枚黑色结晶供它食用。
这几天小史莱姆每有一点成长，利德就问它有没有想起来黑色结晶的来源，但直到漆月甲被吃完，小史莱姆还是没有想起来。它只是隐约记着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或许比魔族还要重要，但记忆就像是蒙了一层雾，让它没办法顺利记起。
“那就没办法了。”
漆月甲消耗完的那一天，利德吐出一口热气，对小史莱姆说道：
“只能准备启动二号方案了。”
小史莱姆用触手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疑惑地问道：
“那、那是什么？”
利德摸着下巴，朝北方看去，随口说道：
“嗯……是什么呢？要不直接去找巨人族的核心血脉吧，在七统领之上的高等巨人，想必会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消息吧？”
小史莱姆身子一颤，差点从利德肩膀上直接滚下去。
……
与此同时，灵武领主所在的大部队里，花凉公子正在奇怪为什么手底下一名境界九重的高手神秘失踪了。
他记得这个人只是外出去上了个厕所，就再也没有回来。
事实上，在荒无人烟、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年轻高手被一位戴斗篷的人用刀捅穿了四肢，正如蛆虫一般在地上难看地扭动着。
戴斗篷的人用刀身拍了拍他的脸，冷漠地发问：
“我再问一次。利德在哪。”
花凉领地的高手翻了个身，仰面朝上，目光中满是惊恐的神色，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说，我说。他被赶出了队伍，朝那边一个人离开了……放过我吧！求求你，我不会说出去的！”
花凉领地的高手本来想用手指，但两条胳膊都已经被废掉了，只能用下巴朝一个方向点了点。
戴斗篷的人顿了顿，又问道：
“谁把他赶出去的？”
花凉领地的高手吞了口口水，毫不犹豫地报出了七家领地的名字。他似乎是在不久之前刚刚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现在完全是对方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戴斗篷的人点点头，一刀刺入了他的心脏，热腾腾的鲜血喷涌而出。
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头纯白的头发，一双眼睛望向脚下这具尸体最后所指的方向，轻声说道：
“我说过的，我们是兄弟。当初你冒着生命危险带我来了灵武，现在，轮到我救你了。”
70.偏向虎山行
小史莱姆本来以为利德就是说着玩玩，没想到当天晚上利德就开始认真地考虑如何混入巨人族的队伍里，想办法去巨人族核心血脉那里窃听消息了。
“我在魔族的时候，曾经这么干过。收敛气息潜伏在东之王蛇瞳的地盘上，伺机暗杀它领地里声名远扬的魔族新秀，来造成东部区域魔族内乱的局面。”
利德用一枚黑色结晶在雪地上画了好几个怪物头像，然后在它们当中画了一张自己帅气的脸，继续说道：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我被境界十重以上魔族察觉到，几乎就是必死的局面。但直到最后也没有人发现我，因为相较于十重以上的魔族来说，我的存在过于不起眼了，那些老牌魔族的气息会把我完全盖过去，阻碍到更高等级的魔族感知我的存在。”
小史莱姆听得半懂不懂，于是利德让它想象一下老鹰狩猎的场景。盘旋在高空的鹰隼可以俯瞰地上的万物，没有什么能逃过它的目光，但即便是它也有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藏在大象肚皮底下的蚂蚁。
利德用手擦去了地上的画，又重新画了一个体积庞大的巨人族，然后在它后背上画了个小号的自己。十倍的体积差让利德看上去不怎么起眼，利德对小史莱姆说道：
“根据我的观察，不少巨人族脊背上都长着黑色的毛发，可以充当我的藏身之处。它们皮糙肉厚，触觉很不敏锐，只要我收敛气息，它们很难发现有什么东西趴在自己身上。”
利德眯着眼睛，手上的黑色结晶一下下戳着地上的积雪，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
“最大的问题，是我不知道要跟着哪一只巨人才能顺利地见到巨人族的核心血脉……不过这也有解决办法，就像国王的宫殿里少不了大臣、侍卫以及侍女一样，巨人族的核心血脉周围也必定聚拢了大量的低等巨人听从它们的调遣，我只要跟着落单的巨人族，就必定有机会见到那些传说中的高等巨人。”
这就和搭便车一样，大不了中途跳车换下一辆，总有机会到达目的地的。
小史莱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利德讲的这些道理它都懂，但一个十重都不到的弱小人类要去面对最高可能到达十五重的高等巨人，这事怎么听都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巨大的实力差距虽然让高等巨人很难察觉到利德的存在，但也意味着对方稍微打个喷嚏就可能把利德震死。
小史莱姆思考一会儿，瑟瑟发抖地说道：
“这个……本王……最近肚子有点痛，恐怕没法跟着你去啦！”
利德鄙视地看了它一眼，说道：
“你哪来的肚子，整个身体就是个球，还要分哪里是头、哪里是肚子？”
小史莱姆无言以对，呆在一旁小声BB：
“哔叽……本王早晚也有肚子的。到时候本王脑袋是脑袋，脖子是脖子，胸是胸腿是腿……”
利德懒得搭理它，把手上的结晶随手塞到小史莱姆身体中，说道：
“行了，本来也没想带你去。我自己的气息自己能藏好，加上你就不一定了。你以前是旧神对魔族的决战兵器吧，碰巧巨人族跟旧神也不对付，说不定那帮巨人一下子闻到你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咱俩跑都没地方跑。”
小史莱姆缩在利德身边，刚开始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神气地说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
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大声抗议道：
“等等！那本王咋办啊！！虽然本王完全不想跟你去高等巨人那里冒险，但把本王直接抛在这里也太绝情了吧！这里可都是巨人族啊，本王绝对会被那帮大块头踩扁或者吃掉的！本王要抗议，抗议！！”
利德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慰道：
“放心吧，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