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嘉尔伯德的剑气消散后，方才的幻境也荡然无存。阿莱雅抬起头，正好看见现实当中的嘉尔伯德全身的骨头已经在大雨中消失，空悬着的颅骨没了支撑，向下跌落，在泥水中撞碎成无数粉末。
92.希望你以后也这么想
金曜巨人身死魂灭，心脏都爆掉了，抽干它全身力量的结晶早已向北方飞去。
钢心巨人被灵武领主的烈火焚烧为一团火球，虽然最后勉强扑灭了身上的金色火焰，但原先钢铁般雄壮的身体也已经形同焦炭。在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中的力量后，钢心巨人心脏内的结晶同样抽干了它的血魂，然后自行飞往北边。
战场上，银华巨人左瞧瞧右看看，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战场上的主导者。
方才面对嘉尔伯德的时候，它和钢心巨人都没敢出手，起初是觉得没必要，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来不及。开玩笑，实力比银华巨人还要高一个境界的金曜巨人被切成一堆碎块，它再冲上去又有什么意义？无非就是增添一具尸体罢了。
耗过了那个老人生命的最后时间，熬到了灵武领主先行离开，它就是战场的主人。
虽然，银华巨人对此完全感觉不到开心。
不同于低等巨人，它是有脑子的，很清楚扎根在自己心脏内的结晶意味着什么。有这种定时炸弹埋在自己的心脏里，银华巨人对于上司阵亡、自己即将升职之类的事情根本提不起兴趣。它的想法就一个，既然自己活着，就必须要尽可能地杀掉更多的人类，削减了它们的兵力，将来南下才有更大的把握。
毕竟在边境线上作战和这里的情况可完全不同，别看它们这些中等巨人在这里耀武扬威，到了边境线上境界全都要被卡在十重，在那里嘉尔伯德说不定命都不用丢就能杀它们。而现在所向披靡的巨人军团，到了那边之后也基本上打不过灵武的铁骑。现在多杀一点人类的军队，将来就能为巨人族减少一大截伤亡。
银华巨人嘶吼一声，百米高的身体在废墟上狂奔，幸存的人类根本抵挡不住这种威压。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阿莱雅和希洛，两个人不得不选择暂时退却。
唯有一身是伤的战魅弓着身，紧握着战斧，目视着狂奔而来的银华巨人，一步不退。
就在那巨大的身体即将把战魅踏扁的时候，银华巨人忽然自己停下了身，朝远处看去。地平线上又是一支人类的军队拍马赶来，为首的是一位握着长枪的红发少年。
虽然迟了一些，但天策府上将军普兰特终究还是带着军队杀透了重围，过来支援正面战场了。
战场一片狼藉，但目标却非常明显，还站在那里的银华巨人就是他们唯一的敌人。
没了低等巨人的掩护，便是大军组团刷boss的场面。
银华巨人皱了皱眉，目光在附近逡巡了一番，落在了阿莱雅和希洛的背影上。不久之前它亲眼目睹了那个嘉尔伯德将一半剑气给了阿莱雅，可以想象她日后会达到怎样的高度。在与人类的军队交手之前，它打算先解决这名人类少女怀璧的罪过。
银华巨人朝阿莱雅冲去，双方之间的距离不到一个呼吸就拉近到了百米之内。阿莱雅和希洛对此毫无办法，随着被境界十一重的巨人族锁定，她们似乎都已经被提前宣判了死刑。
但跑到半路，银华巨人忽然再次停了下来。这一回没有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只是它发现阿莱雅和希洛突然从自己面前消失了！
银华巨人眉头紧锁，看向四面八方，但哪里都没有找到阿莱雅和希洛的身影。她们的气息还在，但不在某个固定的地方，而是从许多个地方同时传来，让银华巨人根本不知道该攻击什么方位。就在它略作犹豫的时候，红莲的长枪和白夜的铁拳已经直接轰在了它的身上，军队与人类的高手在天策府的率领下朝它发起猛攻。
十分钟后，数十公里外。
阿莱雅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个一头白发面带笑容的青年，问道：
“梅林先生怎么来了？”
境界十重却一直不为人知的魔法师梅林挠了挠头，说道：
“我可不敢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没命了。是分身啦分身，之前在魔族的时候给你们演示过了吧？这种小小的魔法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啦。”
梅林看着阿莱雅，嘴角依旧向上扬起，但是眼睛却没在笑，很认真地说道：
“来见你们之前，我先撞见了你们御西城的城主，真是个有趣的少年啊。他跟我做了一笔交易，接下来，他会帮我做一件事情，我会把你们毫发无损地带回灵武领地。嘛~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护送的工作了，不如说轻车熟路？”
梅林说的很轻松，但阿莱雅却握紧了腰间的剑，紧张地问道：
“少爷他去哪了？”
梅林没有正面回答，在一番夸张地沉吟之后，笑着说：
“嗯~去哪儿了呢？这样吧，你跟我回灵武，我告诉你他的事，如何？”
大概是梅林那无所谓的态度激恼到了阿莱雅，担心自家少爷的阿莱雅直接拔剑出鞘，皱着眉，轻声道：
“少爷说过，对于救了自己的人，要心怀感恩，要念着别人的好。我很感谢梅林先生的救命之恩，总有一天会有所报答。但一码归一码，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少爷遇到危险，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她说的很决绝。
梅林则将双手举过头顶，虽然有着比阿莱雅更高的实力，但他却主动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饶了我吧……”
随后，梅林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阿莱雅，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说啊，这一回可是和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他去与你头顶上这天相抗了，这你也站在他那边？”
阿莱雅不明所以，皱眉道：
“少爷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有什么问题吗？”
梅林的法杖点了点地面，摇了摇头，许久之后叹息一声：
“……希望你以后也这么想。”
他不再跟阿莱雅打机锋，直截了当地说道：
“嘛，先不说这个。你们家的那位少爷早就预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提前嘱咐我了。你去他那里……或者说，包括我在内，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去他那里，都只是给他拖后腿而已。他让我告诉你，去拒北客栈等他。”
拒北客栈，也就是利德和阿莱雅他们刚来灵武时住的客栈。
阿莱雅沉默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93.欺天之人
不久之前。
荒凉的雪原上站着两个人。
“原来如此，你就是当初搭救阿莱雅和希洛的魔法师吧。菲丽塔也得到了一部分你的传承，说起来我应该向你道谢。”
利德跟梅林握了握手，先是表达了内心的感谢之情，然后紧接着就开始挖墙脚：
“所以来御西城不？”
梅林摇了摇头，笑着说：
“不了，不了。我们家的大小姐还停留在对冒险充满热情的年纪，至少几年之内，我得跟着她满世界跑。”
“这样啊。”
利德也没过多的遗憾，直截了当地问道：
“那切入正题吧，你来这边干什么？或者说……你的分身来这边干什么？”
梅林抬起头，思索一番之后回答道：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啦。当初是抱着那种‘这么大的事情要不我也去凑个热闹’的心态放出的分身，来了以后才发现事情有点超出我的预想。我在灵武遇到了深渊教会作乱的事情，稍微调查了一下；来到巨人族之后又见到了一些低等巨人爆体而亡。现在正云游四处，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利德点点头，找了块青石扫去上面的雪，盘腿坐下，说道：
“既然这样，先来交换一下情报吧。”
梅林把法杖横放在空中，法杖自然漂浮。他坐在法杖上，感觉就像是骑扫把的女巫一样。
利德告诉了梅林昆古的复活计划，以及煌颜作为天厌之子在这个局中的重要性。梅林则提供了利德走后灵武领地的近况，包括深渊教会的成员集体活动，包括大量献祭事件发生，也包括日卫和隐卫虽然在看上去在拼命搜捕但总觉得有些摸鱼的感觉。
两个人都暂时陷入了沉默。
梅林先开口道：
“看来，灵武领主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巨人族灭绝这么简单。她想要更多的东西，那东西十有八九与永生之柱克莱纳斯的复活有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战场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巨人族的埋伏，一个是煌颜的天劫。如果巨人族赢下这场战争，他们将会一路南下，没了领主的灵武领地根本抵挡不住它们的进攻。而如果煌颜扛不住天劫，克莱纳斯将会复活，考虑到它和旧神的关系，我不认为克莱纳斯会站在人类这边。”
利德抬起头，左手边是隐约闪烁的百里雷光，右手边则是灵武预警的红色光柱。
小史莱姆在他肩头冻得直哆嗦，最后不得不钻到他的怀里。不过现在的小史莱姆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只，就算钻到利德怀里也不会出现以前那种鼓鼓的凸起。
利德沉默了一会儿，对梅林说道：
“巨人族的埋伏不用太担心，我估计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那个女人既然还有余力刺杀我，说明她对于自己手上的战力很有信心。”
梅林微微皱了下眉，迟疑道：
“可是单凭那点军队……”
利德直截了当地对他说道：
“嘉尔伯德估计要死了，他就是灵武领主带来的一把剑而已。无论计划顺不顺利，他都会死。哪怕没有遇到埋伏、原先的计划顺利进行，等灵武的军队把力量集中到嘉尔伯德身上的时候，我同样不觉得他的身体能承受住。”
梅林挑眉问道：
“那你觉得他杀得了准备万全的金曜巨人？”
利德点点头：
“杀得了。大不了就像青云那样。”
梅林立刻不再言语。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叹息道：
“这十重上限，真不知道是谁定下来的。就好像划了一条红线，越线者必死无疑……虽然对我来说，十重已经足够保护好大小姐的安全，但每次见到有人拼上性命也要去更高处看看，我就会跟着难过。”
利德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思索一番，对梅林说道：
“人类无法逾越十重境界，在我看来最可能的因素有三个。一个是身体强度，一个是护国大阵，还有一个是传闻中洗髓伐毛的十重雷劫。从结果来看，人类能够越过十重的坎，都是在护国大阵不生效的时候，无论是青云还是嘉尔伯德都是如此。如果有机会能去王都研究一下护国大阵就好了，可惜短时间里应该是没这个机会了。”
利德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毕竟这在他眼中并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情。
眼下，还有更紧急的情况。
利德的视线微微偏移，看向煌颜那边的雷暴。准备了十八年的天劫的确不同凡响，光从这气势上来说就已经足够令人绝望。在这种程度的灾难面前，尽可能地逃远一些似乎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梅林抬起手，法杖上的环叮当作响，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一个笑容，对利德说道：
“嘛~你要是想救煌颜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利德转过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梅林笑着比划了一个手势，说道：
“你想啊，我最擅长的不就是幻术魔法了吗。像我现在的分身，就是拿幻术魔法做出来的。天劫一旦发动是不可能取消的，但是我可以把你的气息伪装成煌颜，你去替她挡这道雷，她自然有一线生机。”
话音落下，梅林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片刻后，利德张开口，问道：
“你有欺天的手段？”
梅林略微有些惊讶。他以为利德会先问挡下天劫的后果，没想到他问的是自己有没有足够的把握。梅林从法杖上跳下来，站在雪地上，爽朗地笑道：
“损我几十年的寿命罢了，我不是特别在意。我是妖精和人类的混血种，寿命大概有两百年，但我家大小姐是人类，人生不过几十年而已。所以我多出来的那些寿命没什么用，送你做个人情也无妨。至于成功率，我只能保证一部分天劫会转移到你的头上，后面的结果我也无法预料。”
梅林握着法杖，对利德说道：
“我是希望你去的，因为我家大小姐对打跑异族有着很深的执念，我和她一直活跃在边境线上。如果把北边的巨人族换成昆古，我可没有与之对抗的把握。但我也必须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最多就是损耗几十年的寿命，你和煌颜很可能一个都活不下来。这其实是在拿命赌一个小概率事件，成功了的话收益巨大，失败了的话血本无归。而且……”
梅林皱了一下眉，没有说完。
而且就算成功了，其实也是无形中为灵武领主做了嫁衣。
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她希望克莱纳斯复活，但又不希望克莱纳斯完全复活。利德如果能救下煌颜的话，克莱纳斯的灵魂会继续沉睡，这就等于变相帮到了灵武领主，只是不知道这一点在不在灵武领主的计划之中就是了。
利德知道他想说什么，淡淡地说道：
“无妨。不管那个疯女人打算做什么，我都会在那之前踢她的屁股。刺杀的仇还没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利德也站起身，对梅林说道：
“欺天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除此之外，麻烦你去帮一下阿莱雅和希洛，顺便给灵武领主带个话。如果她已经走了，你就跟月卫的将军战鬼或者副将军战魅说吧——”
利德顿了顿，声音缓慢地说道：
“‘如果你们还想将来南下的时候有人帮你们牵扯住西秦和南楚，现在就别找起义军的麻烦’。”
梅林点点头，说道：
“我记下来了。如果你出现什么不测，我可以帮你守三年御西城。”
利德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梅林换上了严肃的神情，抬起法杖，风雪一下子静止了下来。他法杖上的圆环开始剧烈颤动，最上面的两个环在一声清脆的声音中直接崩裂开。那一刹那利德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像是披了一层薄纱，下一刻乌云之上的雷电开始蔓延，往利德的头顶聚集。
梅林一口血吐在地上，捂着胸口毫无风度地咳嗽，血从口鼻之中不停地涌出，本就偏白的肌肤此刻看上去更是毫无血色。利德也搞不懂他的术法，但幻术跟本体显然是有联系的，像这样损寿命的魔法损的肯定是本体的寿命，幻术说到底只是个媒介罢了。
利德本来想把小史莱姆交给梅林，但这次小史莱姆紧紧地抓着利德胸口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走了。没办法，利德只能带着它一起往天劫最汹涌的地方走去。
踏出两步，身后突然响起了梅林的声音：
“嘛。还有一个情报，算作给你的赠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