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那么利德是否知道灵武领主在想什么呢？
他同样一清二楚。如果连自己这点意图都看不穿，她也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久享盛名了。所以归根到底，在见到最终宝物的时候，两个人不存在任何偷袭或被偷袭的可能性，最终拼的还是谁实力更强、状态更好，以及谁的执念更深、底牌更多。
所以这一次的对视显得那么意味深长。
最终灵武领主移开了视线，看向地上倒着的蛟龙，说道：
“答应你的，材料尽取。”
利德露出一个笑容，用沾着血的手挠了挠头，朝灵武领主投去感激的目光：
“多谢多谢。你也知道，我们御西城才刚起步，家里穷的一批。我作为城主，在外面冒险，遇见什么好东西都想带回去。”
灵武领主淡淡地说道：
“不用跟我哭穷，不会跟你抢的。”
关于刚才的事情，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屠龙时他们曾短暂地并肩作战，拜此所赐，灵武领主见识到了利德的速度与爆发力，利德也见识了嘉尔伯德传给灵武领主的浩瀚剑气。将来敌对之时，这对于他们彼此都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利德从怀里摸出原来装食物的口袋，跳上已经一动不动的蛟龙身体，开始收割战利品。蛟龙身上基本都是宝贝，但目前来看利德能带回去的恐怕不多，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在等他，他又没有那种传说中搓一搓就能变出收纳空间的神奇戒指，像龙筋、龙骨、龙鳞这样体积庞大的材料只能取最精华的一小部分贴身收好。
蛟龙角被他劈掉最外面泛黄发黑的部分，中间雪白的芯磨成粉打包带上。这东西的硬度其实不高，最主要的作用是药用而非制作武器装备。传说蛟龙角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这肯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用在炼丹里是一味相当宝贵的药材，可以交给北方工业基地的炼丹组去仔细研究。
数千年的岁月，蛟龙的心脏精血已经几乎完全枯竭，利德将蛟龙的心脏都快切出花了，才翻出两滴血，放在他随身携带的小玻璃瓶中连底都铺不满。两滴血离的很近时会相融成一滴，但稍微晃动又会自动分开，在黑暗里散发着柔和的淡红色光芒。
除此之外非常适合做武器装备的龙爪利德也带了几枚，不过这东西过于锋利，利德只能在外面绑上几圈龙须，才敢贴身收好。这些材料主要是给流石带的，锻造师想挑战更高级别的装备是很难的，除了自己的水平要不断提升外，也需要消耗大量的珍稀材料作为失败的代价。
有钱的大领地自然可以找冒险者买买买，但御西城现在的主攻方向不在这里，河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批下几万枚金币给流石当研究经费。
所以既然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南海蛟龙，利德当然要好好搜刮一下带回去才行。
“可惜这条蛟龙腐败太久，不然今天的午饭就决定是天上的龙肉了。”
利德撕了一块蛟龙肉下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肉已经发黑，虽然没有完全腐败，但吃下去绝对没什么滋补的作用，反而有可能中毒。最主要的是这气味就让人提不起半点食欲，感觉就像是臭豆腐、腐乳和柠檬的混合物。
灵武领主看着利德把大包小包的东西装起来，双手抱怀地说道：
“毕竟几千年了。”
利德白了她一眼：
“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现在咱们俩可都是断水断粮的状态。这一路走来就没遇见一个活物，就像你说的一样，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地。除非我们真的鼓起勇气去吃这些存了几千年的僵尸肉，不然最迟今晚你的肚子就得咕噜咕噜叫。”
灵武领主已经踩着一地的狼藉往深处走了，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
“我无所谓。”
利德叹了口气，提着袋子跟在灵武领主后面，对她的冷酷见怪不怪。
记得初见活体机关兽的时候，利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知道克莱纳斯哪根筋不对才把这些烂了一半的手办摆在自家坟头，难不成真当这些活体机关也能像它一样永存不朽？但现在利德的看法早已不同往昔。像南海蛟龙这样的灵兽利德别说平时根本没机会遇见，就算遇见了活的也多半打不过，刚才那只蛟龙都已经黄土埋脖子几千年，他跟灵武领主还是差点栽了进去，可见这玩意儿活着的时候铁定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家伙。
利德现在特别期待，他希望克莱纳斯的收藏癖越重越好，最好把值钱的灵兽每样摆一个在墓地里，他什么都不干专门分金定穴，让这些沉眠在海底的宝贵财富为御西城的扩张发光发热，也算不虚此行了。
23.海底下的草原
“三点五秒后从侧方突入。”
“在变成筛子之前从那里离开。”
“从左边来的交给你对付，给我争取时间。”
“我这边可以支撑十秒。算上下达命令的时间。在那之前解决掉最后一块魔晶！”
“做不到就会死，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会履行承诺，把你的尸体带出去的。”
接下来的几天，灵武领主几乎源源不断地下达作战指令。
蛟龙之后，灵武领主与利德又遭遇了几次活体机关，每一次的强度都让人难以招架。不过通过几回高强度的对战，两个人都对彼此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与南海蛟龙平级的灵兽两个人又杀了四只，分别为极北的雪怪、星辰夜的灾兽、三足金乌与幽魂鬼魄，都是历史文献中曾有过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近些年已经没人见过的灵兽。
特别是星辰夜的灾兽，据说是居住在星辰上的怪物，每千年才会随流星降下一只，凶狠无比。为了对付它，利德和灵武领主都有相当严重的负伤，灵武领主的衣袍从肩膀到被抓出一道伤口，衣衫直接爆开，不过当时利德正在灾兽的后面发动突袭，俩人之间隔着灾兽那庞大的身体，因此利德确实什么都没看到。等利德干掉灾兽后只看见灵武领主背对着他，松松垮垮的衣袍垂在两侧，如同开襟的外套，能够想到正面的风光必定十分旖旎。
灵武领主到底是全才，女红也相当擅长，自己将袖口的线拆了一部分，将衣衫缝补到几乎看不出破损的程度。这段时间利德拆了星辰夜的灾兽，将一部分材料分送给了灵武领主，特别是灾兽额头的晶石据说磨碎了之后有让人青春永驻的能力，就送给灵武领主去药敷伤口，以免留下疤痕。
这些灵兽掉落了不少材料，大部分利德和灵武领主都是均分。蛟龙这种市面上高价能买到的东西灵武领主倒还不是十分在意，但后面这些许多年未曾谋面的灵兽，它们身上的部分材料灵武领主也比较需要。
即便分出一半，利德还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有好东西不拿后悔终生，像他就许多次后悔当初在王都国库打劫的不够凶狠，总觉得当初再多拿点就好了。至少把手甲配齐一双，现在只有右手戴着黑炎甲，就等于战术放弃了左手的重要性。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咱俩配合越来越默契了，昭昭同志？”
利德一边点着手里的财物，一边对灵武领主说道。
灵武领主很淡漠地回答道：
“无用的配合。杀完南海蛟龙我就已经发现绕过这些灵兽的办法，没有你也一样。”
利德将一颗夜明珠托举到眼前，对着火光细细地品鉴，嘴上说道：
“真冷淡啊……虽然绕过去也是个办法，但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肯定还是抓住比较好吧？回永天国之后可一时半会儿遇不到这些家伙了，除非以后讨伐别的种族的核心血脉，不然这些材料几乎都是目前市面上的天花板。”
见灵武领主没说话，利德继续说道：
“再说了，通过之前的战斗，咱俩好歹也算培育了战友情吧。人生四大铁，咱俩占了扛枪、分赃两种，而且吃穿睡觉都在一起，这么一想是不是瞬间觉得亲密了很多？”
灵武领主身上顿时杀机四溢，金色的火焰在利德周围熊熊燃烧，大有把他架起来烤的趋势。然而在火环收缩的时候，利德却带着一袋子财宝灵活地翻身跃起，就地一滚，继续说道：
“别生气别生气，我再出去找点吃的。”
要说这几天唯一的遗憾，就是食物和水源问题了。
虽然利德一度认为灵兽半腐败的肉绝对不能吃，但是在连续作战消耗了大量体力，以及一时半会儿没有找到任何其他食材的情况下，利德也只能捏着鼻子去品尝一下这些味道古怪的僵尸肉。
——“我利德就是饿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们一点东西！哎，真……真的不好吃。”
虽然尝试用了餐前祷告，但果然还是不能改变味道上的欠缺。灵武领主倒是像她说的那样确实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面色平静地进食，然后坐下将毒素排出体外。
就像某个著名的方块游戏所预言的那样，吃僵尸肉有中毒的危险，虽然里面蕴含着相当强的能量，但这些能量很大一部分都要用来解毒。
这就导致每次吃饭需要吃大量的肉，利德一度吃到怀疑人生，打个嗝都要去吐半天。
——“奥利给，干了兄弟们！”
将餐前祷告换成这个之后，情况略有好转，但架不住量大，利德觉得自己还是去找点正常的食物比较好。
看着利德离开的背影，灵武领主忽然神态一凛，问道：
“你要往前走？”
利德点点头，说道：
“肯定的吧，就算往回走，也只能从那帮腐烂的东西身上继续搜刮食材，我打算去前面看看。反正休息之后也要继续前行，提前去探探路也没什么不好。”
灵武领主收了手上的火焰，从地上站起身，说道：
“既然如此，我跟你一起。”
利德竖了一下大拇指，夸赞道：
“哦哦！终于有战友的自觉了吗？”
灵武领主淡漠地从他身旁走过，抛下一句：
“我是担心你动了不改动的机关，把路堵死。”
利德就当她是在傲娇了。
两个人走过下一道石门。
进去之后，风一瞬间吹乱了利德的发丝。他愣在了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绿草如茵的原野，上面有许多绵羊在欢快地吃草。远处还有一条小溪，上面流淌着晶莹剔透的清水。头顶是蔚蓝的天空，脚下是柔软的土地，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充满了一种柔和的气息，很难想象地下还有如此的平常的景致。
利德向前踏了一步，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回头看去。
灵武领主并没有站在他的背后，那里是延伸出去直到视野尽头的美丽草原。
天地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只剩下绵羊欢快的叫声，似近似远。
24.那是你给不了的世界
利德不停地环视着周围，但灵武领主已然无影无踪。
就好像她从未来过这里，青草的芳香弥漫在这片原野，安逸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躺在这样的草坪上叼着一根草打瞌睡，是利德最大的梦想。不被任何人打扰，可以尽情地奔跑，也可以尽情地休息，天与地仿佛连接在一起，整个世界都浑然一体。
利德蹲下身，感受着在风中摇曳的青草。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少爷……？”
利德刚刚拔起一根草，青草的绒毛在他的指尖磨蹭，传来清晰的触感。他抬起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金发蓝瞳的平胸少女，正面色讶异地看着他。
少女的手中还捧着一杯清澈的溪水，见利德朝自己看来，轻轻笑了笑，说道：
“少爷睡醒了吗？太好了。阿莱雅取了些水回来，正好给少爷解渴。”
利德从她的手中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甘甜的味道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利德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
“我睡了很久？”
阿莱雅用力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睡了大概一天了，少爷是做什么梦了吗？”
利德打量着自己的周围，之前在海底的种种记忆变得越发模糊，就像是刚刚起床的时候。夜里做的梦总会迅速地被遗忘，然后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无法回忆起来。他看着眼前目光担忧的阿莱雅，摇了摇头：
“并没有，辛苦你啦。多喝点水，今天晚上带你吃烤羊肉。”
阿莱雅的手放在剑柄上，目光已经移向了远处不知危险将要来临的绵羊。
利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
“一想到可以大吃一顿，心情不由地就变好了。有食物，有水，有这么美丽的环境，现在还有我最最喜欢的侍女。”
利德轻轻拍了拍阿莱雅的后背，补充道：
“简直就像是理想中的世界啊。”
这话一出口，利德脸上的笑容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半眯着眼睛，皱了一下眉，咀嚼着自己刚才说的话：
“嗯？理想中的世界……”
阳光依然明亮却不耀眼，风吹起利德鬓角的发丝。他看着眼前的阿莱雅，握着她的肩膀，将她强行转向自己，然后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阿莱雅不解其意，但仍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忠诚地望向自家的少爷。
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无比真实。
利德吐出一口气，对阿莱雅说道：
“阿莱雅，我有些事情希望你去做。”
阿莱雅正色道：
“阿莱雅可以为少爷做任何事。”
利德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说道：
“嗯。首先就是这片草原，我看腻了，去找河月把这里铲了吧。然后告诉河月，从现在开始，御西城变换发展思路，放弃这个世界的所有魔法和武道，开始按我提供的理论进行科学建设。”
阿莱雅怔怔地看着利德，片刻后问道：
“少爷的理论？”
利德笑着说：
“嗯，我早就想试试手搓核弹了。就先从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场论入手吧，不说核武器，卫星定位、放射治疗、质能方程、重力透镜、粒子加速器、激光、电子显微镜、原子钟、核磁共振、半导体材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和现代物理学的基石有关。当然，在那之前相关的数学模型必须补全，数理逻辑、数论、代数、几何、拓扑、数分、函数、积分方程、泛函分析、概率论……好在这个工作御西城一直有在进行，目前在人才上的培养也非常顺利。”
利德语速很快地说道：
“你知道吗，阿莱雅，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都有个梦想，就是用科技改变命运。将来的有一天，我们御西城将彻底放弃人力畜力，走向大机器生产，溢出的生产力会反过头推进科学发展和社会进步，走向一条无限的滚雪球之路。科技产品将日新月异，更新换代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那并非是我一人之力，是由无数人创造出来的成就。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御西城的民众吃穿用度将大为不同——”
“平地起高楼可以有三四十层，内部装修不用金玉却可以豪华大气；食物问题将彻底解决，转基因食品多种多样，医疗手段五花八门；衣衫将不再局限于丝麻毛，合成纤维的面料既轻便又舒适；出行的话飞机汽车轮船应有尽有，你甚至可以去别的星辰上摘些碎片回来。还有，可供通话和娱乐的智能手机大概有几十亿台，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变得异常方便，所谓的信息差将不再存在……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利德微笑着说道：
“现在，由我们御西城来实现吧。”
阿莱雅站在那里，轻轻张着嘴巴，一言不发。
片刻后，她轻声道：
“那些……听上去很麻烦吧。少爷，不想和阿莱雅呆在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