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我点点头，说道：
“后来呢？”
北山继续说道：
“后来我在赌场里面赌，刚开始仍是输，后来换了一种玩法，玩骰子，才开始陆陆续续地赢钱。第一天我足足输了两枚金币，第二天又连本带利地赢了回来。随后几天我杀红了眼睛大杀四方，最多的一天连战七十二把，斩获三枚金币、七枚银币，当时赌场老板都笑我好运气。可人无常胜将军，后来又开始输，记得有一天我们四个人在一个桌子上赌，我连开三把小，几乎把整个身价都赔了进去，后面慢慢地转回本金之后，就怎么也不敢赌了，赶忙把钱还了罗筹，就在昨天。”
我点着头，亲切地问道：
“听上去倒是滴水不漏……那还钱的时候呢？”
北山受到鼓励，继续说道：
“还钱的时候同样是温着一壶酒。我那婆娘炒了四个菜，分别是糖炒栗子、醋溜鲤鱼、生煎鸡丝、萝卜炖肉。我和罗筹喝着小酒，吃完了菜，我把钱给了他，他把欠条当着我的面烧掉，然后就回去了。当时好像差不多……快宵禁了。”
我点了点头，问罗筹道：
“他说的可是实话？”
罗筹点了点头：
“分毫不差。请嘉德老弟为我做主，我们商人赚点钱同样不容易，不能就这么算了！而且如果外面的人都是这个德行，那我们天星城不要这种外来户也罢！”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面的天星城民众都捏起拳头，大声喊道：
“滚出去！滚出去！”
“不要脸的贼！”
“丢人丢到家了！我呸！”
“虎有伤人意……真是不知好歹！”
“御西城的人就一点教养也没有吗？”
松奈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到呐喊声吵得我受不了的时候，我伸出手，向下压了压，见没有反应，就走到前面，拿起醒目往桌子上一拍。厚重的木头裂成一寸一寸，桌子震得布满裂隙。那声音可想而知，在空旷的大堂中几乎要把人耳膜刺破，外面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我对北山说：
“有的时候我其实挺佩服你的记忆力的，因为我可能连一周之前某天中午吃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北山笑着说：
“我就是记忆力好，赌博嘛，靠这个的。”
我笑着说：
“那好，你啊，再把刚才讲的，复述一遍。”
北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
他张了张口，讪讪地说道：
“不用了吧大人，我哪里讲的不清楚吗？”
我笑着说：
“没有，相反，非常清楚。连吃的什么菜都记得，我觉得很真实，很有画面感。只是我这个人记忆力不是特别好，你一口气讲这么多，我有点难全部搞懂。所以我想……再听一遍。”
北山结结巴巴地说道：
“上个月六号……”
我纠正道：
“不是八号吗？是我记错了吗？”
北山赶忙说道：
“是是，上个月八号，在我们家卧室。晚上六点，欠条。当时吃的是，是……”
我也不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当时第一天赌博，我输了，赢了，不对，输了几枚金币。然后……”
“第二天我大杀四方，连赢七十二……不对，好像是第三天。我……”
“后来昨天还钱，当时我媳妇做了几个菜，是，是……”
北山汗如雨下。
我轻轻挥了挥手，说道：
“其实我这个人不太会办案，去搜集证据啊，勘测现场啊，寻找蛛丝马迹啊，我都不是很懂。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人编造一个很现实的谎言并不难。很多聪明的人、牙尖嘴利的人，甚至当场就可以边想边编造。但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这个事情并没有切实发生过，他一边去编造，就要一边想着接下来说什么，脑子里没有多少空间用来把编造的谎言存下来，说过就过了。像罗筹吧，他那一套背过很多遍了，我让他重复十遍他也可以重复出来。但你不行，因为你没有准备，自然也就不记得自己刚刚说过什么了，对吧？”
我拍拍北山的肩膀，笑着说：
“其实也不能怪你。本来没你什么事的，是罗筹这个人想问题不够全面。准备的都是跟案子有关的对答，却没想到我会问这笔钱的来历。不能说是经商赚的，只能说是有人还钱。那么就需要一个人来打配合，想了半天，挑中了你这个会说话的聪明人吧。刚刚去提拉带人去抓你的时候，应该有人偷偷向你通风报信过了吧？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北山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边。
7.天冷了多加衣服
这个案子我没有细查到底。
在北山这个不靠谱的队友暴露之后，罗筹毫不犹豫地坦诚这是一场骗局。
他就是主谋，企图通过这场骗局从御西城这些刚来的外乡人手上骗到一笔钱。而北山则是从犯，在罗筹的怂恿下选择跟他同流合污，自此真相大白，洗脱了松奈的嫌疑，帮助御西城迁徙过来的民众正名，天星城的民众也感到愧疚，不再刁难御西城的民众，双方握手言和，一起诈骗案便是有了结局。
这结局我当然是不信的。
那一句“而且如果外面的人都是这个德行，那我们天星城不要这种外来户也罢”摆明了是蓄谋已久，想要挑起御西城民众与天星城民众的矛盾。可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什么都是白搭。事情办到这里，已经算是皆大欢喜，我也不是那种对真相执着不放的小侦探，做到这一步就回去复命了。
回去的时候，刚刚到用午餐的时间。这一次方离塔也在，和方十三坐在对桌吃饭。城主在的时候，提拉也不像以前一样放得开，很有规矩地带着我站在门口，等两人吃完之后才走进去复命。
方十三听完整个过程以后，轻轻一笑，说道：
“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你确实很聪明。”
我十分自谦又低调地回答道：
“瞎猫碰上死耗子，走运而已。”
方十三笑着说：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方离塔同样问了我一些话，比如万一他们两个串好词怎么办啦，比如我怎么想到的这种办法啦什么的，我一一向他解释之后，方离塔就默默离开了。提拉推着方十三的轮椅，我跟在后面，三个人一起出了餐厅，回到方十三的办公处。
方十三挥了挥手，让提拉在外面等候，随后笑着跟我说道：
“嘉德，难怪御西城的城主不愿你放你离开，你办事到真的是让人舒心。”
我说道：
“你指什么？指我解决了这次的事件，还是指我没有继续向下查？”
方十三怔了一下。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离方十三很近的地方，说道：
“我一开始其实还以为是你设的局。我只要划划水，摸摸鱼，罗筹就会自爆，然后我的名声水涨船高，御西城的民众洗脱了嫌疑，天星城的人也不再好说什么，算是皆大欢喜。哪怕后来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也在想或许是你为了考验我，故意把这个局做的有难度了一些。直到罗筹煽风点火，挑起矛盾的时候我才发现不对，若是那个时候我没有翻盘的把握，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这可不像是以沉稳闻名在外的你会做的事情。”
方十三粉软的唇轻轻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叹了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看来这天星城也不怎么太平，你多小心。”
方十三轻轻一笑，说道：
“我知道。谢谢你。”
我知道她不想聊这个话题，再多交涉下去反而引人反感，所以把椅子搬回原来的位置，朝她挥了挥手，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反正住的不算远，有事你叫我就行。”
方十三笑着答应。
结果今天晚上我失眠了。失眠的原因有很多，比如饭里没有荤腥，被里没有绒棉，床上没有阿莱雅，等等。但困扰我最多的还是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很多事情我越想越不明白。
在御西城的时候，我亲眼见到方十三和方离塔爆发冲突。那时候的方离塔就是一个典型的熊孩子，方十三说的话，他有时候听，有时候又表露出明确的叛逆。但是等来了天星城，我却发现他一下子变成了乖宝宝，对方十三百依百顺，而且对这个姐姐又敬又爱，而方十三也完全没有一点违和的样子，仿佛这才该是应有的样子。
那么之前我看到的是什么，假象？还是说方离塔患了什么奇怪的精神病，偶尔发作，大部分时间正常？
再说今天的案子，看起来不大，但明显是有人想借机搞事，把脏水泼到御西城民众身上。
而制止了这件事的我，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对象。
这么一想我更加睡不着了，索性就去外面转一转。
我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四下环顾一番，确定没有人在盯梢之后，朝庭院走去。
走到拐角的时候，我却突然感觉到庭院内有人。
藏在拐角的阴影中，我小心地探头张望。
看到的是方十三那美丽的侧脸。
她坐着轮椅，提拉不在身边，似乎是一个人控制轮椅移动过来的。今天正是接近满月，柔和的光辉洒满庭院，为她一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方十三抬着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仍是望着天空。
我不知不觉看了大半个小时，她仍是一动不动，我才反应过来方十三好像是睡着了。但看她穿的衣服并不厚实，我想了想，回屋去把所有的外套都拿了出来，轻手轻脚地一件一件加在她的身上。
方十三似乎做了一个噩梦。
我伸出手，在她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用了一个安神的魔法。
方十三的呼吸声这才稍微均匀一些。
我回屋睡觉去了。第二天我照旧早早起来化好妆，外面传来敲门声，我原以为灰十提拉，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是方十三。方十三将外套送到我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昨天我在外面睡着了，是你帮我加的衣服吧。谢谢你了。”
我笑着说：
“没事。以后要是再想感受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舒适，记得多穿点衣服。”
我也不问她为什么晚上会一个人在外面，问了她估计也不会说的。
好感度不够不要强行交流，交浅言深是最忌讳的行为。
将衣服递给我之后，方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个，御西城的移民，我打算给他们陆陆续续地委派工作了。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来帮忙。”
我应允下来。
见我答应的干脆利落，方十三脸上闪过一抹哀色，轻声说道：
“若是……罢了。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怕是要一直给你添麻烦了。我待会儿要去一趟军队，最近分身乏术。这边……就拜托给你了。”
8.天策府第一副将安排上了
御西城这一百二十七人，其实并不是特别好安顿。
站在天星城的角度上来说，给他们一些薪酬很低的工作，或是甚至不给他们安排工作，这些人都会心灰意冷，不利于天星城的进一步扩招。而如果给他们一些油水很足的工作，又会导致天星城本土居民的严重心里不平衡。
这是很难把控的一件事。
不过在我手里到没那么难，我先把这些人中有意工作的人挨个过了一遍，那些老人和小孩子暂且不论。妇女的话大多数会从事纺织业，男性则有很多种选择。根据他们的能力高低，我很快就整理出来一份工作名单，开始把他们安插到天星城的各个岗位里去。
我采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他们的工作岗位比工作能力稍微低一档。这样能保证刚开始他们的能力要显著高于同僚，同时提前给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刚开始怂一点儿，别见人就刚，这里已经不是御西城了；同时也别太怂，你是周围人中最优秀的，没必要一直让着他们。
这里头自然也有爆发许多矛盾，比如让御西城的民众补肥缺的时候遭到周围人的抗议，但我也就用各种明的暗的办法压下来了。
明的办法无非两种，一种是讲道理，大家把话说清楚，我推荐的这个人就是有这个能力，那我就要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你们不服可以，找出你们的人选，咱们抛下出身不谈，比一比谁更合适。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只高不低那请你让路。
第二种就是拿身份去解决问题。方十三让我处理这件事，我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见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偷偷告诉人家，兄弟，这是方十三的意见，你不服找她去吧。百试百灵。
暗地里的办法就更多了，上不得台面，也就不谈了。
大约用了一个周的时间，我才累死累活地把这些人安排完毕。
细数了一下，这一个周爆发了28次冲突，又闹了6个案子。除了睡觉吃饭，我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解决问题上了。
要是河月在就好了，这些破事儿也就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主要也是御西城的人相对给力一些，特别是走出来的这些人，很多却是有点才华，足够服众。加上罗筹陷害松奈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天星城的人也收敛了许多，不然情况很可能会恶化的更严重。
御西城的移民稳定下来之后，方十三找了一次我。
依旧是在餐厅，这次桌上的菜多了两样，还有一盆蛋花汤。她坐着轮椅，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两个隔着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