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方十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
“嗯，其实有他撑持着内政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帮助了。而且在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事的。你还是先去追她吧，不要让矛盾进一步升级了。”
我双手合十，对方十三做了个感激的手势。河月气成这个样子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以前的她基本上都是在谈笑风生中化解各种矛盾，给人的感觉是为人处世相当圆滑的一个人，我也习惯了他让人放心的一面。
我赶忙追了上去，河月走的可以说虎虎生风，一看就知道是受了气。我也不恼，就一直跟在她背后，等我们两个绕着城主府“游街示众”了五六圈之后，河月才回过头，倾国倾城的脸庞面色和缓了不少，明显已经消了大半的怒气，却仍然绷着脸，不悦地问道：
“跟着我做什么？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就好。”
她虽然这么说，但我哪敢就这么一走了之啊，赶忙几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河月也不挣扎，也不走，就这么眨着眼睛看着我。
我严肃地说道：
“走走走，河月，请你吃饭。就当我跟你赔礼道歉了。”
河月干脆利落地说道：
“都穷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吃饭？去哪？”
“珍味楼！钱没了可以再挣，千金散尽还复来嘛！我还有点私房钱，就当给我个面子了。”
河月哼了一声，说道：
“你的私房钱？那走吧，今天我可得吃回本了才行。”
吃！回！本！
我吓得一个激灵，不过转头一想，我估摸河月这次应该是把御西城所有闲钱都用完了，想从我这吃回本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珍味楼的消费水平也普遍偏低，想到这里，我放心大胆地拉着河月的手往珍味楼走去。
河月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
2.要一张她的投名状
珍味楼是御西城内为数不多的酒楼。有道是再穷的地方也不缺土豪，以前的珍味楼就是专供贵族老爷们吃喝享乐的地方。不过后来这批早期土豪举家搬迁的时候惨遭土匪拦截，丢了性命。我含泪收回了他们的家产，购买了各种农具与必需品分发给了民众。
虽然这批土豪没了，但民众渐渐的富裕了起来。特别是今年收成又好，大部分的人手里都有了闲钱。珍味楼转变思路，不在去做只有贵族老爷吃得起的奢侈菜肴，而是将普通百姓也视为潜在客户，推出价格亲民的菜单，广受好评，虽然赚的不如以前轻松，但火爆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御西城也不可能永远都没有新的贵族。实际上，哪怕把全世界的钱平均分了，渐渐的贫富差距还是会再度拉开。御西城因为魔族养殖业、早期工业的发展，包括与云海领地的不断贸易，已经诞生了一批新的贵族。只不过这部分人要更加听话，更懂得跟着我和河月的脚步去走，比较让人省心。新的贵族也会偶尔来珍味楼打打牙祭，所以许多名贵的菜肴还是有市场的。
我带着河月来了珍味楼，门口的服务员多半没认出我来，还在跟我说什么“今天客满”，已经被后面匆匆赶来的老板一掌推到边上去了。
珍味楼的老板名叫沙烟，与一般印象中那些大腹便便的老板不同，是一个精瘦魁梧的男人。这珍味楼算他一手经营起来的，哪怕到现在，他也会亲自接待许多有身份的客人。他本来就不是发胖的体质，每天又坚持劳动，自然保持着不错的身材。
见到我之后，他微微笑着，搓着双手，说道：
“下面的人不懂事，您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外面的位置差不多被订完了，但雅间还剩着两间，我马上给您安排一下，请随我来。”
因为之前阿莱雅做萝卜炖白菜的时候我也经常偷偷跑过来加餐，所以跟老板混的还算熟，也笑着回答道：
“行。”
我与河月踏入珍味楼，原来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酒楼渐渐安静下来。等我们走到木质楼梯开始上楼的时候，已经基本可以说是鸦雀无声了。在人前河月还是非常给我面子的，笑意盈盈地跟在我的背后，等进了雅间，拿了菜单，瞄了一眼，问我：
“你私房钱还有多少啊？”
我咽了一口唾沫，回答道：
“吃顿饭还是够得。”
河月点了点头，转向老板，一本正经地说道：
“劳烦，你这菜单上最贵的十样，每种来一盘尝尝吧。”
我一口茶水喷在地上。
沙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点头哈腰地说道：
“没问题，您稍等。”
说完就退了出去。我无奈地对河月说道：
“哪有你这么点菜的，也不看看自己爱不爱吃？”
河月严肃地说道：
“吃饭无非也是为了开心，这一次吃贵的，越贵越开心。”
我确实说不过他，只好感慨道：
“你还没消气啊。”
这一句话落下，河月一下子瞪起眼睛，柳眉倒竖，气道：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连这三座城的规划都写好了？这么厚一摞！我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能有更多的人口、土地，每天都像是数钱一样在三座城巡查。这么多天，我早就把每块砖石都当成了御西城钱包里的东西，当成了咱们自家的宝贝。结果有一天，你突然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没了，没了！我知道方十三的重要性，如果说一开始让我们拿三座城去换她，我肯定愿意做这个买卖，这是战略上的需要，是完成拼图的重要步骤。可这一次呢？当时她弟弟也在我们手里，她也明显有倒向御西城的倾向，为什么还要把这三座城还回去？”
河月说着，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郁郁不平地说道：
“我总觉得你太照顾方十三了。原来我跟你说过，你身边儿多少个女人我也懒得管，但你不能偏爱一个人，这会影响你的基本判断。”
我挠了挠头：
“也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比较帅而已，说给就给，多有魄力啊。”
河月瞪了我一眼。
我乖乖闭上嘴巴。
河月望着窗外，来去匆匆的行人仍在交头接耳，酒楼大厅里的客人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依稀能听见不少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至于言论嘛，自然也是对我不满的居多。
河月望着我，问道：
“听见没？人人都当你是傻瓜。”
我笑了起来。
河月探过身子，两只手用力捏着我的脸颊，不满地说道：
“你还笑？！”
我回答道：
“他们笑就笑呗。我利德堂堂御西城的城主，怎么做事还用得着他们教？再说了，就算我做错了，不还有你给我兜底么。你就当你跟了个败家子，被人强行增加了游戏难度，是不是一下子就觉得充满了挑战。”
河月揪着我的脸颊往下一拉，疼得我龇牙咧嘴。河月松了手，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脸上也总算露出了笑容：
“有的时候想想，我自己都替自己不值。昨天晚上我一气之下把三座城的发展规划一把火给烧了，挖了个坑葬了，自己告诉自己，我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我天生就是给你当牛做马的，好不容易打出一点优势，就这么让你给浪没了。”
河月叹息一声，自嘲地说道：
“也罢。反正最后到了方圆手里，也不亏。他拿了这三座城，等于全面接了方十三当初布下的阵型，进可攻退可守了。本来我们打了天星城，绑走了方十三和方离塔，必然会引起昭辰领主的报复。现在还不错，方圆在北边帮我们扛住，而且有了方十三的家底，他就算输也不可能那么快输。我就当花钱买平安了，唉。”
河月说的，也是我之前想到的。
方十三的阵自成一体，十座城在一起是一个完全体，若是三座城归我，剩下的七座城没了阵眼，也就成了一盘散沙。
菜上来了。
热气在我和河月隔开，云雾缭绕中，河月忽然问道：
“方离塔，方圆不是给送回来了吗？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吃了口菜，含混不清地回答道：
“先随便找个地方养着呗，方十三的弟弟，总不能一刀咔嚓了吧。要杀也得方十三来杀，她舍得么？”
那边一阵沉默之后，河月说道：
“不必非要杀他。但我要方十三的投名状，她必须证明在她心中御西城比这个弟弟重要，我才能放心地把军权交给她。”
我把口中的菜吞下，笑着说道：
“等一等吧……会有的。”
3.恩情还完只剩下亲情
结账的时候我一脸肉痛地从怀里拿出钱袋，数出几枚银币交给沙烟老板，他推辞了一会儿也笑着收下。其实这顿饭他没挣什么钱，基本上就是原价售卖，我心里清楚，也不会让他赔本。他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占他便宜也没什么意思。
河月瞄了一眼我的钱袋，笑着说：
“可以啊利德，攒私房钱的速度超乎所料。不跟我分享一下致富经验？”
我回答道：
“你走在街上，看哪个比较有钱，一棍子闷上去，拖到角落里，他的钱就是你的了。”
说完，我就看河月随手抄了一根棍子，朝我走过来。我后退两步，大声说道：
“干什么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想干嘛？”
河月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无奈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枚金币揣到怀里，然后将整个钱袋丢到他的手中。谁让人家现在确实缺钱，而缺钱的原因又是因我而起呢？河月从我这收了钱，算是彻底解开了心结，伸了个懒腰，相当舒坦地说道：
“这珍味楼的味道还不错。下次我请你好了。”
暴发户嘴脸暴露无遗。
我回了城主府，寻思着河月这边算是给了个交代，接下来也应该去方十三那边看看了。
到了方十三的房间内，她似乎也刚刚吃完饭，正坐在桌前画着布阵的草图。因为双眼看不见的关系，依旧许多地方画的飞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打利能的封地，你有把握？”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把方十三吓了一跳，轮椅都震了一下。
反应过来是我后，方十三轻轻拍着胸脯，说道：
“别突然吓我呀。”
她的手抚过纸张上勾勒的图画，轻声说道：
“没把握也要试试。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坐在床上，说道：
“有啥为不为难的……我主要是来问你一句，方圆把方离塔送回来了，你不去见一面？”
方十三反问道：
“你会为难他么？”
我回答道：
“不会。”
方十三轻笑起来，她仍是闭着眼睛，温柔地说道：
“我能帮他争取的，都帮他争取了。当时同为阶下囚，我拿我自己换了三座城给他，也就不欠他什么了。恩情还清了，剩下来的只是亲情而已。你那天在雨中帮我撑伞，又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反而现在算下来，我欠着你的人情了。”
我靠。
我是真没想到方十三会这么说，早知道我当初就他妈的该给那个死胖子暗示一下，让他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别把方离塔送回来了。不过转念一想，方十三说恩情没了还剩下亲情，说明她还是认这个弟弟的，留着也就留着吧。
哪怕是奇葩的亲戚也比没有亲戚好，一个人的话，总是会感到孤独的，而那份孤独，不真正到来的时候，是难以想象的，也是无法排解的。
方十三的手轻轻攥紧了笔，说道：
“我听提拉说了。那天你在灵堂下跪，才安稳住牺牲的士兵家属。”
我皱了皱眉，问道：
“她怎么知道的？”
方十三摇了摇头：
“我让她打听的。因为我怕三座城还回去，民众和军中会有动荡，所以想先稳住这些牺牲士兵的家属。却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做了。”
她轻轻笑了起来，对我说道：
“谢谢。”
忽然之间，我总算发现今天的方十三有哪里给我一种违和感了。是耳坠，她把平时一直戴着的那个、据说是小时候方离塔当礼物送她的那对耳坠摘了。小巧玲珑的耳朵干干净净，再没有任何装饰。
我虽然看到了，但也没说；我没说，她也没提这件事。
只是我心里感觉舒坦了不少。
方十三轻声说道：
“我明天就去军中了。提拉会随身照顾我，跟你说一声，不必担心。现在御西城的军队中，有很多是我在天星城带的士兵，他们跟我有很高的默契度。本来效忠于御西城的军队，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慢慢相信我。利能的军队我研究过，只要不出意外情况，吃下来没问题。”
我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不在御西城多呆一段时间再走，不过转念一想，河月说的也有道理。相较于原先并不隶属于任何势力的菲丽塔与河月，曾经站在我们敌对一面的方十三想要融入御西城要更困难一些。就连白凰也是在御西城领了巡察使的角色后，才慢慢一点一滴地被御西城所接受。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过去揉了揉方十三的头发，说道：